第四十八章 雪裡尋人

楚懷謹瞪他一眼：「只要是與影兒有關的儘管說。」

至於是無關的，便可說可不說了。

「是的，皇上。」小路子低下頭去，想了想，輕聲道。

「今兒個聽北邊來的商人說是在北辰國看到白神醫了。」

楚懷謹利眸輕睜：「北辰國？可曾看到皇后？」

「據來人所說，似乎只有白神醫一人。」

「她還在躲著朕……朕一定會找到她，找到她。」楚懷謹腳步踉蹌，獨自一人推開宮門揚長而去。

「皇上……」小路子連忙追上去。

秋去冬天，又到了一年最寒冷的季節，白雪紛揚，雪花遍地。

一騎白馬自西楚京城飛馳而出。

穿越冰霜封山的小道來到一座孤墳前。

墳前豎著一塊石碑，上書林玉氏。

只看著那幾個顏氏碑體文，楚懷謹腦中便自然的浮現那個喜歡穿著一身寶藍綉海棠花的中年女子。

她面容嬌好，眼神溫柔，說話從來都是細聲細氣，似乎永遠都不會生氣一般。

還記得小時候，他與影兒在一處，大禍雖沒闖，可小禍卻不斷，從來都是玉氏幫著他們避過，做錯了事兒也不怪他們，反而好聲好氣的安慰他們。

往事已矣，如今想來，他還是頗為動容的上前，完全沒有架子的彎腰鞠躬。

就憑她往日對他的用心照顧，這一躬身，她也受得起。

「伯母……你曾經讓朕答應你，會照顧好影兒，可是……如今朕卻把影兒弄丟了，今日又到了這一日，不知她會在何地，是否還記得這個日子？」

大雪紛飛的日子便正是玉氏病死之期，以往只要適逢玉氏的忌日，不管林月影在做什麼都會立即放下，奔赴這裡替她掃墓，祭拜。

而現在，不知她有沒有來過，不過不管怎麼樣，以後的每一年他都來這裡替她祭拜。

緬懷過後，楚懷謹起身解下馬上的物品，一本正經地開始祭拜，可等他將祭祀的果品擺上墓碑前時卻發現在較為隱蔽之處，早就已經擺著祭拜的東西，碑前的三支紅香，才剛燒到尾，輕輕一觸，還能摸到餘熱。

再看墓碑的四周，早就被清理出了一圈乾淨的地方。

剛來時，他一心只沉迷在記憶中，一時半會兒，竟然沒有發現這一重要的痕迹。

「影兒，影兒……是不是你，你是不是在這裡？」

他大聲呼喚著，山間樹枝上的雪花被他的吼聲震作，窸窸窣窣的落在地上。

林玉氏碑前的小路上，有一道嬌小的身影聽到吼叫聲，身軀一震，腳下立馬下意識的加快了速度。

楚懷謹心裡一旦有某個想法發了芽，便再也呆不住了，站在墓碑前打量著四周，除了他來時的那條路，一路上都是大雪的印跡，而只有旁邊不起眼的小角落裡有一條小路，那裡隱約還能看到有人留下的腳印，湊近了去看，那腳印看著十分嬌小，可知那人很有可能是個纖細的女子，再看那小路延伸的方向，竟不是下山的路而是上山的路。

他虎軀一震，緩緩伸手，好似心口都要蹦出來了，他想要找的人竟就在他的面前。

他立馬飛身上馬，沿著那排正在被雪花緩緩蓋住的腳印往上山的方向走。

腳印走到最後，越來越亂，越來越看不清。

尤其是當他爬上半山腰，面對著一個十字路口時，通往每一條小路的路口似乎都有著很明顯的樹枝劃過的痕迹。

他心頭一滯。

「影兒……是你嗎？」一定是她，而且，很明顯她已經知道了他的到來，甚至她根本就不想見他。

「影兒……你沒死，沒死就好。」只要人還活著，他就有贖罪的機會，就不會怕了。

捂著不停跳動的腦口，寒冷的空氣一次次無情的灌進他的心肺，高山的海拔越來越高，讓他隱隱有些呼吸不暢。

楚懷謹追了一圈，眼前的腳印越來越亂，越來越稀薄，他剛剛才生出來的希望，慢慢的隨著空中越飄越厚的雪花漸漸變得冰冷。

他緩緩攤開手，想把正在一片片往下落的雪花接在手心裡，他祈禱著讓它們能夠小一點再小一點，不要再繼續往下落了，如此一番飄落的話，先前那人走過的足跡將會被新落下的雪花完全覆蓋住了。

可越山腰處走，那邊山坡上的雪花就落得越大，楚懷謹只得把雙眼睜得老大，不錯眼的盯著面前那條白茫茫的小徑。

他越走越覺得失望，不僅老天爺聽不到它的祈求，就連這山間的小道也似乎故意在為難他似的，又或者根本他從一開始就找錯了道。

路上的雪層越堆越高，一腳下去，沒入小腿，及膝的黑色的鹿皮靴子裡面已經進了許多的雪水，此時融在他的靴子里，一點點的浸入他的羅襪里，冰得雙腳幾欲僵硬。

兩旁的荊棘也越發的多，層層疊疊的，扎得人身上生疼。

「影兒……」楚懷謹尋得氣喘吁吁，走不多遠，便靠在積滿白雪的松樹上喊上一回，他期待著影兒能夠聽到他的聲音，哪怕她只是回頭看他一眼，或者讓她知道她還活著，這已經很好了。

可惜，茫茫的白雪之中，連山鳥都絕了蹤跡，人影更是全無，而此時，除了他自己的聲音在廣闊的山間上飄揚之外，再無聲音。

他聽著自己聲音里的焦灼與擔憂，又像是第二次萌生的難過，緊緊的攥住了他的心房。

他恨當時的自己，為何要那麼矯情，明明心愛，卻非要為了那些虛無的仇恨不擇手段的傷害自己此生的最愛，以至他到如此地步，這都是他活該。

他挺直腰背，奮力一拳，打在身旁的樹榦，抖落一地的白雪。

尖細如針的松樹葉子隨著白雪飄飄揚揚落入地上，還沒來得及留下痕迹，便漸漸的被一層又一層的白雪淹沒。

這一日，他從山腳尋到山腰，再到山頂，依然沒有見到那個留下祭拜林玉氏的人，這一日他用盡了全部的力氣，耗費了他全部的心神也沒能尋回那個被他遺失的愛人。

天色昏暗之時，入眼還是一片刺眼的白。

他迷失在這片山林間。

踏著無人的雪痕他踽踽獨行，心裡滿是荒涼。

「影兒……若有來世，朕必定永世再不負你。」他就算負盡天下人，只那個女子，永世再不負。

漫無目的的沿著小徑往下山的方向走，他要派兵守在林玉氏的墓前，不管那個是不是影兒，她都有可能知道影兒的所在。

他那麼堅定的認為他的影兒沒有死，看向蒼茫的雪山，他想

只要他堅持找下去，總有一日，他總會找到她。

「救命呀……」兀自走神的楚懷謹混著被雪掩蓋的小徑，腳步踉蹌的踩過，突然聽到一陣陣微弱的呼喊聲。

耳朵動了動，他懷疑是不是他聽錯了。

「救命……」那道聲音暗啞，是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此時就在他左手邊的草叢裡，距離他只有一路之遙。

他心頭一動，快步上前：「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