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別走,就住這裡
裡面點著數支馬燈,將整個營帳照得亮如白晝。
「西楚人,還不跪下見過我們大王子!」衛將軍粗著嗓門喊了一聲,林月影想心事正想得入神,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被狠狠嚇了一跳。
拓跋爾看著面前低頭的女子突然嚇成那番模樣,不由驚了一下,特意舉起案几上的長刀來照了照自己的模樣。
除了滿臉的絡腮鬍子以外,並沒有什麼讓人詬病的地方,不過想到她不是他們北辰國人,便緩了語氣:「你是大梁人?」
他帶人出來打獵時聽說手底下的人抓住了一個大梁女子,他便乍然想起了一年多前在西楚國遇到的那個大梁女子。
還記得她一身素白長裙,手握素紗,身披白衫,在大殿的圓台上翩翩起舞,如跌落凡塵的仙子,在漫漫迷煙里用舞姿描繪出了一幅絕妙的畫作。
那幅水袖長畫,風格別緻,大氣豪壯,令他在多少個日夜都無法忘懷,就連她那道出塵入世的身姿也不禁令他戀慕不已,不惜在入宮面見她是自曝身份,像她表露自己的心跡。
只可惜,那般的女子,又豈會輕易看上他,只是從此以後他心裡對於大梁來的女子更多了幾分包容與期待。
總想著,哪怕是這輩子再也不可能遇得上她,他也希望能夠找一個大梁女子陪伴在他的左右,讓他時常有夢可做,有人可想!
因而當他一聽說那個女子醒了,便立馬讓衛將軍將人喚了過來。
「是……」女子低著頭,一身粗布衣,頭上長發高高束著,沒有一件襯手的首飾,但那被裹在布衣之下的身姿卻婀娜多姿,只見她腳步輕移間,便讓他驀地生出了一種似曾相識之感。
營帳中,光影閃爍,他莫名的將面前這個一身布衣的女子跟睡覺去中那個穿著一身明黃皇后大妝的女子重合了。
「像,像極了!」雖然她一直低著頭,他未曾看到過她的正面,但是不可否認,他雖然只看到了她的側臉和身姿,便已經無法抑制想要好生打量她的衝動。
「抬起頭來!」他有些激動的沖著林月影喊。
林月影身姿一僵,用力抿了抿唇,有些不知所措的站著。
她怎麼敢抬起來了?
他們曾經見過,還曾經有過那樣一番談話,看他此時如此痴狂的模樣,竟是一直都未曾對她忘過情。
她心裡流出一絲淡淡的悲涼來……
「孤叫你抬起來!」拓跋爾不耐的低吼,他的耐心已經快要用沒了。
林月影看著他不停的敲擊著地面的雙腳,知道她若是再不抬起來,他定然會直接上手來托起她的臉了。
她咬咬牙,猛地抬了起來。
「是……是你!」果然不出她的所料,拓跋爾在一瞬間便認出了她。
「你的……你的臉,怎麼呢?」拓跋爾在確定她的身份后,一個箭步衝上前來,毫無預兆的托起她的臉,細細打量。
「給大王子請安!」儘管身著簡樸,容顏盡毀,林月影也依然做到了她的禮儀,別開臉,朝著拓跋爾行了一個周到的禮儀。
「不,不要,告訴孤,你的臉,你的臉怎麼呢?」拓跋爾對著日思夜想的人兒,想象了一千遍,一萬遍,他們有可能會重逢的景象,可是卻從來沒有想過,會在這樣的地方,會是這樣的場景,他會面對這一個她……
「很可怕吧!讓大王子失望了!」林月影退後一步,重新把頭髮撥下來,擋著半邊燒毀的臉。
倒不是為了別的,只是大黑夜的,她怕萬一嚇著了他們就不好了。
畢竟她這張臉,有時候夜裡,她自己照鏡子都能把自己嚇到。
「不……不,孤……孤很高興,很高興能夠再次見到你!」拓跋爾上前突然執起她的手。
那雙手也不再是從前那雙手揮灑著白紗素袍的手。
雖然依舊纖長靈巧,可不知何時手掌上面卻長著幾個淡黃堅硬的繭子。
一個穿著粗布衣衫,手上還長著繭子的女人,他卻堅定不移的相信著她就是他曾經見過的大梁皇后,他那麼自信的相信著,甚至連他自己都有些驚嘆了。
「我寧願你認錯了人!」林月影眼眸里凝著冷光。
她這幅模樣,最不想做的事就是見到故人。
尤其是一個會再一次令她想起那段在皇宮裡並不算太好的記憶。
「不……孤很高興,來人,帶皇后……不對,你肯定已經出宮了,我喚你林姑娘如何?」拓跋爾的臉上一雙眼睛光亮亮的,閃得嚇人。
林月影嘴唇動了動,想要拒絕他,可一時半會兒,竟然找不到拒絕的詞。
她大概是一個人生活得太久了,已經快要失去了與人交流的能力。
林月影在沐浴梳洗過後,換上了拓跋爾替她準備的北辰國的衣衫。
一身赤紅色的綉金色大花的緊色長裙,裙邊上墜著北辰國最著名的珠寶,一串串懸在腳踝處,每走一步,只要有光,便能看到光影閃閃,十分炫目。
寬邊腰帶上,是人工綉出的北辰國的國花四葉花,綉藝精湛,看著十分立體。
再次被人領著到了拓跋爾的營帳,此時已經是三更時分,裡面的光燭卻比先前還亮了一半。
這次林月影一進去便仔細的打量著拓跋爾,現在才發現他身上穿的青竹色的蟒袍,袍身上綉著象徵著勇猛快速的蒼鷹。
她驚訝的發現,此時的拓跋爾看著似乎跟之前有些不一樣,服飾沒有變,變的是臉上的鬍子。
雖然還是絡腮鬍子,可與之前的大樹叢相比,此時像是經過了修剪的,只有薄薄的一圈,看著分外有男子漢氣概,卻又不至於看著嚇人。
「啊……沒錯,孤剛剛閑來無事,修剪了鬍子!」拓跋爾如牛目一般的眼睛里溢出幾點不好意思,摸了一把下巴看著林月影呵呵一笑。
林月影急速低下頭去,假裝什麼都沒有看到,也沒有聽到。
「孤就是知道你們大梁女子不喜歡這般的大鬍子,特意修的,希望沒有嚇到你!」
可拓跋爾不知道是真不知道林月影的羞窘之意,還是假不知道,竟然還強調了一回。
林月影嘴唇扯了扯,她已經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只能埋著頭裝傻。
「夜深了,不如林姑娘歇了吧!」拓跋爾當然不是真傻氣,他只是想要試探林月影的底線罷了。
見她已不如從前那麼凌厲,膽子大了幾分,可她那雙鳳眼裡流露出來的疏離卻依然讓他不敢造次。
客客氣氣的安排著她先行休息。
林月影低頭福了一禮,便要退出去,拓跋爾卻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別出去了,就在這裡吧,孤這頂營帳已經是這裡最好的了,外面再找不出第二頂能與之相比的……」
林月影心頭一驚,抬手掙扎了一番,可他的手如同鐵臂一般,鉤住了,她根本推動不得,她心裡頓時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