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再見錦瑟
甘以羅抿唇,忍不住問道,「以羅可能一見?」
忽撒忙道,「王妃哪裡話,聽說王妃要來,錦瑟早已盼著,只是被幾個孩子絆住,才不能出洲來迎!」
甘以羅輕輕鬆一口氣,點頭道,「這樣的天氣,又迎什麼?我去瞧她就是!」
忽撒連連擺手,說道,「這是哪裡的話,豈能讓王妃去見百姓?」
端木贊含笑道,「橫豎我們要攪擾族長,誰去瞧誰,又打什麼緊?」
忽撒點頭,也不再爭,只是吩咐同來的族人,分別去照應大戎兵馬,自個兒卻引著端木贊,向洲內早已收拾好的屋子來,說道,「王上,這裡的屋子,不能與宮裡比,是錦瑟親自帶著族裡的婦人安置,若瞧著有什麼不妥,忽撒即刻命人去辦!」
甘以羅見那屋子雖然是尋常的石屋,但地上輔著厚厚的羊毛地衣,四周牆壁也是掛著厚厚的羊毛壁氈,屋子正中燃著一盆炭火,一切都是北戎國的裝飾。
只有那靠里的羊皮大褥上,卻疊著一床南錦緞被,一瞧就是南紹的東西。
甘以羅心中微動,伸手在那錦被上輕撫,低聲道,「難為錦瑟還記得我喜歡這南錦的被子,我自個兒都快忘了!」
這裡會有南錦,說明當初攻打南紹,漠納也在其中。
正說著話,只聽門外的大風中,隱隱傳來一個人的叫聲,越來越近,隱約聽到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大聲喚道,「公主……公主……」一聲比一聲近些,轉眼到了門外。
甘以羅大喜,說道,「是錦瑟!」轉身奔去,呼的一下將門打開,喚道,「錦瑟!」
「公主!」一條狐裘包裹的身影衝進門來,撲跪在她腳下,放聲大哭。
甘以羅心頭一顫,忙雙手將她扶住,含淚道,「錦瑟,快起來,讓我好好瞧瞧你!」
錦瑟早已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卻不肯起身,啞聲道,「公主,錦瑟對不住公主,我……我……」
甘以羅搖頭,說道,「我將你一個人丟在這裡,再也不聞不問,要說對不住,也是我對不住你才是!」
錦瑟連連搖頭,一張臉已變的蒼白,輕聲道,「錦瑟被人強娶,沒有一死明志倒也罷了,如今……如今……」想著這十年中,漠納加意的奉迎,想著族中百姓的信任,想著自己四個可愛的兒子,一時間,心亂如麻,說不出話來。
甘以羅輕輕一嘆,說道,「我知道,我又何嘗不是如此?」硬將她拉起,向她上下打量,含笑道,「錦瑟,你胖了!」
眼前的錦瑟,已不復當年那嬌俏少女的模樣,早已變成一個圓潤婦人。
想著這十年歲月的艱辛,忍不住落下淚來。
錦瑟一邊落淚,也是一邊向她打量,見她容貌雖然退去一些明媚,卻更添了一些韻致,眉目之間,更是少了些愁緒,多了些滿足。
早知道她被北戎王強納為妃,這些年,北戎王對王妃疼寵的名聲,也早已傳遍大漠,可是如今親眼看到,才相信,當年那受盡磨難的公主,果然過的很好!
二人這裡落不完的淚,說不完的話,渾然不覺端木贊早已悄然離去。
哭了一回,又互相勸了一回,甘以羅才攜著錦瑟的手在榻邊兒坐下,問起這幾年的日子。
錦瑟臉色微紅,咬唇道,「漠納那個傻子,起初我不理他,他就成日跟在我身邊兒,偏偏又不會甜言蜜語,只是不管我說什麼,他都聽,要什麼,也速速取來,後來……後來……」
甘以羅側耳聽著,心裡,卻想著這十年來,和端木贊的點點滴滴,不禁輕輕點頭。
任是如何的鐵石心腸,又如何能夠抵擋一個男子長年累月的默默呵疼和寵愛?
錦瑟取帕子拭了拭淚水,平穩一下心緒,又續道,「後來,有了兒子阿念,我……我心裡,終於才慢慢轉過來。想著,如今我一個人也無法逃回去,就只好在這裡等著,或者……或者有一日……有一日能等來公主……」
說到這裡,語氣間已不盡唏噓。如今,不但等來了她的公主,也等來了南紹王和當初的那些將士,可是……她真的要拋下這裡的一切,回南紹去嗎?
想到四個可愛的兒子,想到漠納的疼寵,一顆心,不禁生生的疼。
甘以羅又豈會不知道她的心思?默然片刻,低聲道,「這十年,你有沒有聽過旁的姐妹的消息?」
錦瑟忙連連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卷細羊皮來,說道,「最初幾年,錦瑟想著姐妹們,可又不知道哪裡問去。後來,裳孜國戰起,漠納帶著一些族人去投軍,我便讓他替我打聽那些姐妹的下落。想著……想著姐妹們落入北戎軍手裡,或者……或者……」
「想來,她們大多是被北戎兵強娶!」甘以羅苦笑點頭,心中卻不禁暗嘆。
幸好!
幸好北戎國民風特異,國中女子奇缺,便異常寶貴,一個男子又只能娶一個妻子。如果是像旁國一樣,這些少女落在那些男子手裡,又不知會是如何悲慘的境遇。
錦瑟微微點頭,說道,「倒當真如錦瑟所料,果然尋到些姐妹的下落!」說著將手中的羊皮展開,說道,「公主,這是鳳筠的信,她嫁給了沽原族的攸衡……」
甘以羅大喜,說道,「她們給你寫了信?」一把將她手中的羊皮奪去,一張一張翻開細瞧。但見雖然只是十幾張羊皮,可是所述的情形,都是過的尚好,不由又落下淚來,說道,「錦瑟,你當真是有心,這些年,我……我……」
是她忘了她們,從不打聽她們的下落,還是她過於情怯,竟然不敢問起。
錦瑟搖頭,說道,「公主心裡的苦,錦瑟豈會不知?三年前,錦瑟聽說公主逃回南紹,就知道,公主沒有忘記南紹,也沒有忘記我們!」
甘以羅微微搖頭,苦笑道,「那時,只道我人逃回,就可以設法救你們回去,可是……可是……」想著弟弟甘以昊的所作所為,終究只是一聲長嘆。
錦瑟瞧著她手裡的羊皮,輕聲道,「錦瑟能尋到的姐妹,旁人也倒罷了,只有晴光一人不好!」
甘以羅一驚,問道,「怎麼?」匆匆從十幾張羊皮中翻出晴光的信,細讀一遍,說道,「她說嫁給一個冰川族的將軍,不是還較旁人強些?」
旁的人,嫁的都是尋常的兵卒,也就是普通的百姓。
錦瑟搖頭,說道,「兩年前牟章、倪平叛亂,曠夫將軍死在戰亂中。這封信,是在叛亂前寫的。」
甘以羅默然,輕聲道,「苦了她了,只是不知道,她有沒有什麼打算?」
雖如此問,心裡卻一片茫然。
什麼打算?
她要她如何打算呢?
跟著南紹將士回南紹嗎?那些男兒倒也罷了,晴光一個柔弱女子,又曾委身北戎將軍,回到南紹,她的家人可會善待她?
錦瑟輕輕搖頭,說道,「曠夫將軍陣亡的消息,也是漠納傳回,晴光……再也沒有消息。」
甘以羅微微點頭,強笑道,「你放心罷,既然知道她在哪裡,總能尋到她!」等尋到,再設法安置罷!
錦瑟點頭,說道,「好在她生有兩個兒子,或者,還有所寄託。」
甘以羅點頭,心知此時也幫不了晴光,轉話道,「三年前,我聽漠納說,你已生了四個兒子,怎麼不帶來給我瞧瞧?」
提到兒子,錦瑟眸中掠過一抹光芒,抿唇道,「本來是要帶來的,只是還沒有出門,就被兩位殿下劫了去,錦瑟可不敢強搶!」
甘以羅一聽,不禁「噗嗤」一聲笑起,說道,「無缺、無忌自幼在宮裡,難得有旁的孩子與他們玩耍。」
二人談起各自的孩子,剛才相見的激動,憶起往事的悲傷,倒沖淡了許多。眼瞧著天暗了下來,錦瑟起身,說道,「公主,錦瑟去瞧瞧軍中可還缺些什麼,一會兒再來罷!」說著施禮就要告辭。
「錦瑟!」甘以羅起身,將她攔住,認真瞧著她,說道,「錦瑟,雖說我心裡有數,可是,還想要你明明白白答我一句!」
錦瑟臉色頓時變的蒼白,咬唇道,「公主請問!」
甘以羅定定的瞧著她,一字一句的問道,「你明明白白答我一句,如今留在大漠和回返南紹讓你選,你選哪裡?」
「公主……」錦瑟低喚,臉色更加蒼白如紙,掙扎道,「公主,我……我……我願意……願意……」想說「願意奉公主之命」,可終於還是說不出來,雙手猛然掩面哭出聲來,跪倒在她身前,說道,「公主,錦瑟沒用,已經……已經離不開……離不開這裡,我……我……」
「我知道!」甘以羅輕輕吁出口氣,雙手將她扶起,說道,「錦瑟,我明白,你是如此,我……又何嘗不是?」手掌在她肩頭輕拍,說道,「這些年,我總想著當初的事,總不信你過的很好,如今能得你這些話,也安心了!」
錦瑟一怔,慢慢止哭抬頭,哽咽道,「公主,你……你不是來……來接錦瑟?」
甘以羅微微一笑,說道,「我只要你們好好兒的,是在哪裡,已不重要!」
錦瑟大喜,忙連連點頭,說道,「錦瑟很好!真的很好!」
甘以羅點頭,笑道,「我知道了!」
是啊,知道了!知道她很好,那就足夠!
錦瑟離去不久,甘以羅才發覺端木贊已不在屋子裡,忙出門去,見施義立在門外,問道,「施侍衛,皇上呢?」
施義躬身回道,「回王妃,皇上去了丞相住處!」
話音剛落,就見端木贊從另一邊回來,甘以羅不禁揚眉,上前兩步迎他進屋,問道,「不是說去了丞相屋子?」
端木贊搖頭,笑道,「本來是要尋丞相說話,中途被十七喚了去。」
甘以羅見他笑的歡悅,也忍不住笑起,問道,「什麼事如此好笑?」
端木贊忍不住笑的更響,說道,「咱們那兩個寶貝兒子,以二敵四,竟然將漠納的四個愣小子打的直哭!」
甘以羅瞠目,說道,「你就笑這個?」
端木贊點頭,笑道,「是啊,你成日說他哥兒倆是兩大高手,如今高手顯神威,不該笑嗎?」
甘以羅愣了片刻,忙向門口去,向門外的施義道,「你去瞧瞧,不要讓兩位殿下傷了人!」
施義領命而去。甘以羅又轉身回來,嗔道,「雖說他們人少,可是冶和尚勤都常常教些拳腳劍法,單單無缺,如今尋常的大人怕都打不過他,何況幾個孩子?」
端木贊笑道,「既然是學了功夫,他自然知道收斂,不會傷人,你放心罷!」
二人說笑一回,端木贊見甘以羅漸漸開顏,伸手將她攬過,問道,「如今見到錦瑟,你放心了?」
甘以羅抿唇,輕輕點頭,嘆道,「但願旁人也如她一樣!」
端木贊笑起,說道,「北戎可沒有兩千族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