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還想站起來嗎
酒局上高知縣不斷的給李長歌敬酒，後者倒也沒接，目光始終淡淡的瞥著陸時卿。
明明是主家，高知縣夾在當中倒像是多餘的一般。他端著酒杯，大氣都不敢再出，心裡不住的嘀咕著：這二位到底什麼關係？
陸時卿被李長歌這般看著，自然也沒什麼胃口，坐了片刻之後她便起身沖著高知縣說道：「時候不早了，請大人差人送我回牢房吧，今天的事還請大人替我保密。」
牢房？
李長歌眉毛輕輕一挑，心裡暗自思忖：原來這姑娘竟是個牢中女子。
陸時卿被送回牢房的時候王氏娘倆還在昏睡，陸光斗抬眼輕輕看了一眼被獄卒送進來的女兒，只覺得眼前這個丫頭有些陌生，卻也不敢多問。
等到王氏娘倆醒來已經是下午了，看到陸時卿若無其事的坐在一旁，王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在她看來自己淪落到牢中出了自己的丈夫是個廢物點心，很大程度上也跟陸時卿這個「掃把星」有關。
她正要張口罵兩句解解氣，沒等張開嘴，獄卒進來了，手裡還端著一盤豐富的菜肴。
「這是高知縣特意給各位準備的晚飯。」
老獄卒說著，將手中的盤子放在陸時卿面前，這是給誰準備的自不言而喻。
陸時卿走到老獄卒跟前低聲說了兩句什麼，老獄卒應了一聲便出去了。
牢房大門剛一關上，王氏娘倆便衝上前來，不由分說地將盤子端到了牢房的另一端，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陸時卿倒是懶得跟她們計較，雖說盤中菜肴還算豐盛，可這畢竟是牢中，她實在沒什麼胃口。
片刻之後老獄卒進來了：「高知縣有令，陸光斗治好了夫人的病，你們可以走了。」
陸光斗楞了一下，一時有些發懵。其實她一開始便看出了夫人的病症所在，也知道那種病只有去了病根才能治好，不過他連殺雞都不敢，自然也沒有動刀的勇氣，只能開了一副鎮痛的方子。
思來想去，他的目光轉向了陸時卿，後者依舊是一臉的雲淡風輕。
難道是她？
這怎麼可能！
陸光斗暗道自己太傻了，這丫頭是他看著長大的，壓根沒有那個本事。
另一邊老獄卒已經等的不耐煩了：「你們到底走不走？」
沒等陸光斗開口，王氏搶先一步站了起來：「走啊，這鬼地方我可是一刻也不想呆著。不過既然我家相公治好了知縣夫人的病，高知縣是不是該表示表示？」
老獄卒瞪了王氏一眼，只覺得這婆娘實在是煩，當下擺了擺手，冷冷地回了兩個字：「沒有。」
王氏吃了癟，暗暗在心裡罵了高知縣幾句，不情不願的走出了牢房。
馬車將陸家人送到小院門口才返回，陸時卿沒有著急回家，下了車后便在村子里溜達了起來。
她得好好看看這個日後要生活的地方。
沒走幾步，耳邊忽然響起一聲輕喚：「時卿丫頭。」
陸時卿本能的回頭望去，就見一處破落的小院子門口坐著一個衣衫襤褸的中年男人。
此人外表看著邋遢，但是細看之下卻是五官端莊，尤其是那對眸子很是清明凌厲。
陸時卿認得他，那是陸光斗一奶同胞的兄弟，也就是現在這幅身子原主人的三叔。
根據從本主身上獲取的記憶來看，面前的這個男人是個殘疾。算起來他的雙腿之所以殘廢，跟陸時卿也有分不開的關係。
那一日李府院中飼養的馬匹不知受了什麼驚嚇，全部跑出了馬廄，在村子里狂奔起來。幼年的陸時卿正在小院門口嬉耍，眼看著受驚的馬匹朝著她沖了過來，已然避不過去了。
幸好此時陸家老三看到了這一幕，當即衝上前將小丫頭推開，自己卻被馬踢傷，落得個殘廢的下場。
對這個叔叔，這幅身子的本主一直是心存愧疚的，導致這麼多年她都不敢面對叔叔，就算看到也會遠遠的躲開。
眼下叔叔的眼中滿是關切，讓陸時卿躲也躲不開。
「叔父。」陸時卿回了一聲，徑直朝著男人走了過去。
陸光殊沒想到這丫頭竟然會開口叫自己，另外這丫頭今天的神情看著也與往日的畏畏縮縮不同，整個人骨子裡散發著一種獨特的精氣。
陸時卿走到跟前，就見三叔坐在一個小木凳上，腿上蓋著一件破衣服。
這個男人大概是陸家唯一真正關心她的人了，另外要在這個年代立得住腳，必須有人幫她才行。
這樣想著，陸時卿的目光又轉向了三叔殘廢的腰腿上。當年是陸光斗幫他瞧的傷，那日的情形陸時卿記得很清晰。
陸光斗給出的結論是腰骨雖然未斷，但是筋脈已經受損，這輩子都不可能站起來了。
陸光殊這人天賦極佳，若不是出了這檔子事，他原本才是陸老爺子欽定的接班人，如果真的是那樣，陸家也不會落到這般田地了。
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眼下陸光殊渾身上下雖說邋遢的跟個乞丐一般，可是那捉摸不透的凌厲眼神卻是一點都沒變。
若不是為了自己，想必現在他也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陸時卿在胡思亂想著，陸光殊自始至終目光都沒有離開她。他不知道這丫頭在想什麼，只當是她嫌棄自己是個廢人，不願意跟他多說話而已。
「時卿丫頭，你能叫我一聲叔父我已經很知足了，你快走吧，要是被你娘看到又該罵你了。」
平日里王氏不允許家人與陸光殊有來往，嫌他是個累贅。陸光斗怕那惡婆娘，只能隔三差五外出瞧病回來的時候偷偷往這裡送點糧食和散碎銀兩。
見陸時卿沒有開口，陸光殊又說道：「丫頭，當年那件事都是我自願的，你不用心懷愧疚。叔父知道你這麼多年沒少受我那惡嫂嫂的欺負，都怪我是個廢人，拖累了你爹，也拖累了你們一家……。」
陸光殊話沒說完，時卿忽然開口打斷了他：「叔父，你還想站起來嗎？」
站起來？陸光殊何嘗沒有想過。
不過每次當他有這個念頭的時候都會狠狠的打自己幾個耳光，畢竟希望是個很折磨人的東西。
但是眼下這話從陸時卿的嘴裡說出來，卻好像有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