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上陣不離夫妻兵(4)
即便她信得過李邈,也不可能全盤告之。在這件事里,趙綿澤是她的親哥,陳大牛是她的夫婿,趙樽是她的十九叔,楚七是她的朋友,一個親情的巨大漩渦裡面,她最是難以做人。
如果可以,她不希望任何人受到傷害。
夜幕下的定安侯府,一輛馬車慢慢駛了出來,趕在宵禁之前往京師城門的方向去了。馬車上的人正是菁華郡主,她就領了一個綠兒和一個車夫,直接上了官道。
這個決定很衝動,她也不知此去遼東結果會如何。但她是一個女人,骨子裡根深蒂固的思想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而且,她能被人稱為京師才女,不僅知詩書禮儀,更是通讀歷史。她非常清楚,從她踏入定安侯府那一刻,她與陳大牛已經是「一榮俱榮,一毀俱毀」的關係。即便他馬上要另娶旁人做正妻,她這一輩子也只能是他的女人。如果他有事,她的一生也就毀了。
原本她是恨他的。披麻戴孝出嫁,三跪九叩他的亡妻,放眼天下,再沒有比這更羞辱的親事了。可她即便恨他,卻又不得不佩服他。他能夠為了亡妻做到如此,也是一個有情有義的男人。
她記得,初入侯府時,他惱恨又躲閃的目光。新婚之夜的黑夜中他喘氣如牛的呼吸,還有那帶著極大力量的撕裂疼痛,一切都歷歷在目。松子坡上,他不顧危險來救她,比起顧懷,她覺得這個男人更當得起她的丈夫。即便為妾,遺憾仍有,她也不忍心他死於這樣一個陰謀。
今晚宮中有夜宴,招待從高蒼國來的使臣,皇太孫趙綿澤為了以示天恩,不僅親自作陪,素不飲酒的他還破例喝了不少酒。
賓主盡歡,好不熱鬧。
酒宴一罷,東宮澤秋院的門打開了,前頭有太監掌著燈籠,後面有兩個太監扶著多喝了幾杯的趙綿澤,一路踉踉蹌蹌,他也是醉得一塌糊塗。
吹了冷風,入得內室,他便栽倒在了榻上。
「怎麼喝得這樣多?」
夏問秋心疼的扶他躺好,趕緊叫弄琴打水來,解開他的袍子,為他擦身子。他醉得厲害,嘴裡喃喃著什麼,在她解開他腰帶的時候,他突然拽住她的手腕,狠狠一拉,她就倒在了他的身上。
夏問秋羞澀的推他,「綿澤……」
他沒有回答,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一雙醉紅的眸子半闔半眯著,低頭便吻她。夏問秋手中巾子落地,羞紅了臉。她不記得他有多久沒有這樣熱情的吻過她了,今夜久違的恩愛,盪了她的心間,激動中,她反手擁住他,在室內繚繞的熏香氣息里,慢慢閉上眼睛,承受他難得的瘋狂。
「楚兒……」
頭上,一道輕軟得近乎呢喃的聲音低低響起,夏問秋身子一僵,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他卻沒有看她,只粗重的喘氣著將頭埋在她的脖子里,聲音喑啞得如同暗夜裡的一道催命符,令她心痛如絞。
「楚兒,你等等我,很快我便可以接你到身邊了……」
「綿澤?」夏問秋像被人澆了一盆冷水。
「嗯,楚兒……你終是肯叫我了。」
他低低說著,伴著軟軟的呼吸,細細的呢喃,氣息撲在她的面頰上,像被烙鐵在煎,生痛,生痛。她僵硬著,一動也不動,看著他緊閉著眼睛說醉話,看他喊著夏楚的名字在光影里顫抖著手解開她的衣衫,看他紅紅的俊臉上久違得恍如隔世的愛意,一顆心整個兒的碎掉了。
「楚兒,相信我,我會待你極好……給你世上最好的……來彌補……我要讓你母儀天下……得享所有的尊榮……楚兒……我好想你……真是好想……好想……」
在他語無倫次的「表白」里,夏問秋心涼成了一片。
「綿澤,你準備怎樣來接我?」
趙綿澤身子微微一頓,眼睛里的痛楚更深。
「楚兒,為了你……我準備了一年,是時候了……」他雙臂加勁,緊緊抱住她,在她的臉上輕輕蹭著,像一隻想要討好主人的小狗,嘴裡說出來的話全是愛意,一聲聲呼喚震撼著夏問秋的心。
他究竟是何時愛夏楚那樣深的?她怎會毫不知情?
夏問秋不敢去想,這樣愛著夏楚的趙綿澤,一旦知曉那次狩獵時在陷阱中救他的人是夏楚,知曉她為了得到他而做下的那些事,知曉這些年她一直在鳩佔鵲巢,他到底會怎樣對付她。
激靈靈打了個冷顫,她身子僵硬了。
「楚兒,你冷嗎?」他抱緊了她,心跳劇烈。
「綿澤……」冷冷笑著,夏問秋輕輕撫著他光裸的肩膀,「你還沒有告訴我,你要如何接我?你都準備什麼了?」
「楚兒,你等著……等著,我派人來接你了……往後,我再也不會讓你從我身邊走開……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奪走你……」他滿臉通紅的說著醉話,並沒有像夏問秋期待的那樣告訴她全部。只是說話間,他心跳越發的快,激動得像是不能自已。
只可惜,他的激動,不是為了她。夏問秋蹙緊眉頭,凝視著面前這張俊美的臉,一眨也不眨。看著他情不自禁,看著他沉醉其中,看著他喚著夏楚的名字呢喃一般呻吟,她的臉上一片死色。
這一番折騰有些久,比平素他敷衍了事時美了許多,可夏問秋身子美了,心卻恨到了極點。事畢,他沉睡在她的身邊,手緊緊不放。她卻慢慢地爬了起來,仔細看了一眼他燈火下恍恍惚惚的俊臉,冷笑一聲,出了澤秋院,往東宮後院里最偏僻的一隅走了過去。
那裡住著最是喜靜的太子妃東方阿木爾。
自從益德太子過世之後,她就一直住在那裡。
她前腳一走,寢殿門口就有人急匆匆走了過來。
「殿下,皇太孫殿下!」
那是何承安吩咐去定安侯府看住趙如娜的侍衛長焦玉。可他喊了半晌兒,裡頭的趙綿澤都沒有反應,值班的太監和宮女說殿下睡下了,不敢去叫醒。焦玉立在門口,左右為難,直到夏問秋回來,以為他是趙綿澤派去辦夏楚那事情的,直接把他打發了。
焦玉不敢走遠,只得在門外等。
一直等到次日,趙綿澤揉著額頭從屋裡走出來,他才上前彙報。
「殿下,菁華郡主,昨夜出了京師。」
趙綿澤宿醉的面孔,頓時一變,拳手握緊。
「還不趕緊追回來!」
「屬下已經派人追去了。」焦玉拱手,低垂著眼皮。
「快去,你也去!追到為止。」
「是!」焦玉領命要走,背後的趙綿澤卻喊了一聲「等等」,在他回頭看過去時,聽見他低低的聲音。
「不要傷害菁華。」
「小尼姑猛想起把偏衫撇下,正青春,年紀小,出什麼家?守空門便是活地獄,難禁難架。不如蓄好了青絲髮,去嫁個俏冤家。」
漠北錫林郭勒草原上,一連幾天的大雪之後,天兒總算放晴了。正午的陽光照射在茫茫積雪上,極為刺眼。金衛軍一大群人在黑皮粗聲粗氣的小調聲里,正在離大軍駐營地約摸幾里的雪地上挖陷阱。
「黑皮,你總唱這些,不能換點新鮮的了?」
夏初七促狹的抱臂站在雪地上,打趣著他。黑皮嘿嘿一樂,使勁兒揮動著手中的雪鏟子,「小齊,這你就不懂了吧,小娘們就喜歡哥哥這樣的曲子味兒。蜇心,箇中滋味兒哦……」
「嘚瑟!想你家胖兒子了吧?」
「怎能不想?」黑皮嘆口氣,「媳婦兒為我生了兒子,都一歲了,我還沒見過面兒呢,這仗也不知啥時候能打完。」
「快了吧!」
翹了翹唇,夏初七看著工事進度,拍了拍手。
「兄弟們,趕緊挖,咱們得早早給哈薩爾準備好大禮。」
為了阻止漠北十二部落在山海關的偷襲,元小公爺領了朝廷的聖旨,帶了一部分兵馬去了山海關一線。哈薩爾好幾天沒來騷擾,今日天放了晴,他應當也憋不住了,趁著這當兒,她先在草原上裝好「瘋狂的陷阱」,好好招呼那個友邦。
「肚子叫得像揣了個老鼠。」
「快挖,挖完了回去給你吃好的。」
聽著兵士們調侃,她踢了一腳積雪,搓了搓手,摸向凍得通紅的面頰,可仍然是冷,呼嘯而過的北風捲起積雪,冷得她必須靠不停地跑動才能好受一點。
「小齊!」老孟在坑裡大喊:「你先回營去。」
「沒事兒。」夏初七搖了搖頭,「你們都已經不讓我做活了,我哪裡敢再偷工?」
「行,再半個時辰,能成。」
「好嘞!」
夏初七笑著應了,突然,她發現一望無垠的雪原上,有一抹疾馳而過的牧民影子。這裡離大晏軍駐紮的營地就五里左右,雖然趙樽從來沒有阻礙過漠北牧民的正常生活,但漠北境內的牧民們忌憚「冷麵閻王」的名號,早就避得遠遠的了,附近很少有牧民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