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第九更呈上
雍親王府，后廳。
自從晉封雍親王之後，四阿哥胤禛就顯得更加沉穩，少了年輕時候的一份幹練，卻多几絲不動聲色間聞風雷的陰騭，或許這是年齡所帶來的改變吧。
從孩提時代起，胤禛就極厭陽光，經常把自己一個人悶在密不透風的屋子裡，直到如今這個習慣都沒有改變分毫。
窗戶上懸著厚實的掛毯，天氣已經開始炎熱了，卻依舊掛著夾層的布帘子，獸首銅爐子飄蕩出的藏香雖然沁人心脾，卻讓這個房間顯得煙霧繚繞，無論看什麼都好像蒙著一層霧氣……
雍親王胤禛一條腿盤，數著手裡的念珠，面前的佛經根本就沒有翻開，眯縫著眼睛似假寐一般，過了好半晌子才沉著聲音說道：「老十三，陝西那邊的事你辦的不錯，十四弟也該收收心了。他還年輕，太張狂了不好……」
十四阿哥胤禵和四阿哥胤禛本是一母所出嫡親兄弟，可兩個人所走的道路卻大相徑庭。
早年間，四阿哥胤禛和十三阿哥胤祥都是太子的手下，而十四阿哥胤禵卻是和八爺黨的中堅之一，和四阿哥可以說是勢如水火。
後來太子被廢，幾個阿哥之間的勢力版圖開始重新劃分。四阿哥胤禛網羅實力另起爐灶，形成了現在的四爺黨，一直屬於八爺黨中人的十四阿哥也受到了康熙皇帝的重用，手握西北軍權，稱為大將軍王，隱然已經形成另外一股勢力。
雖然十四阿哥已經有了自立門戶的苗頭，可他和八阿哥淵源太深，兩股勢力之間存在很明顯的默契和配合，這讓雍親王時時感覺到巨大的牽絆。
把十四阿哥的實力死死的栓在西北，讓他儘可能少的影響到京城，這是雍親王的打算。而這個算盤被十三阿哥執行的很好。
因為沒有軍權，所以不可能打軍隊的主意，最好的辦法就是影響其後勤基地——釜底抽薪。
「四哥，作為西北大軍的後勤基地，我已經在那邊打開一個缺口了……」
雍親王胤禛微微點頭：「做的不錯，漢中知府和略陽參將軍互相勾結侵吞西北大軍糧餉，這是個大案，不是一個小小的知府和參將能交代清楚的，咱們只要把案子做大，才能徹底清洗陝西官場……」
侵吞糧餉這種事情每個地方都在發生，要是沒有巨大的好處可撈誰願意去邊遠的地方伺候那些大兵？雍親王只要死死的抓住這一點拚命往大的方向扯，就能牽扯出很多人，陝西官場會有一場大地震。自古川陝一體，陝西出了事肯定最便捷的方法就是用四川來填補，現在的四川總督是年羹堯，四爺黨中的得力幹將。只要一個條陳上去，年羹堯就有很大的可能接管陝西，這就等於是卡住了十四阿哥的西北大軍……
眼下不過是扯出了一個小知府和一個微不足道的參將，但是胤禛有足夠的把握讓事態順著自己的意圖發展：「略陽軍鎮和年羹堯唱對台戲不是一年兩年了，連悍勇的年羹堯都拿略陽沒有辦法。我看年羹堯是少了年輕時候的銳氣，做了大官就不敢冒險了。要說辦事得力還是十三弟的手下啊，這個人叫什麼來著？」
「羅威虎。」
「恩，不錯，敢拼敢殺，是一員虎將。我聽說在略陽軍營他就拔刀砍了兩個佐領的腦袋，這才震住了那幫兵痞，拿到了略陽將軍貪墨的證據。就憑這個果斷狠辣的作風，很有十三弟當年的風采呀。」
「四哥你就別誇了，羅威虎這小子草莽血勇確實是有一點，當時拔刀砍兩個佐領也需要莫大勇氣，可要是外邊沒有年羹堯的五十個精銳給他撐腰，他早被略陽軍砍成肉醬了。還是四哥預先布置的好。」
「國家法度規定跨域調兵不得超過五十名，否則就是謀反。年羹堯就是再怎麼支持羅……羅什麼來著？」
「羅威虎。」
「就是再怎麼支持他，也只能給他五十個大頭兵充門面罷了。當時兩軍劍拔弩張殺氣騰騰，難道年羹堯的川兵就真的敢在略陽軍營廝殺？肯定不敢。虧了羅威虎有這個膽量，才拿到證據。是個人才呀，也是你調教有方……」
「四哥你這是笑話我呢，我手下那幾塊料沒有一個成器的，也就這個羅威虎剛剛做了點稍微能拿出手的事情，算是給我漲臉了。真要說起來，他又怎麼能和四哥調教出來的門人相提並論？年羹堯就不必說了，已經做到了四川總督。就是李衛那個混賬小子也比羅威虎強啊……」
「不能這麼說，年羹堯和李衛跟隨我多年，已經歷練出來了，羅威虎還是新人嘛，大有前途啊。老八的鼻子很靈，說不準會去挖你的牆角……」
十三阿哥哈哈一笑：「八哥心思縝密算無遺策，尤其是那一套禮賢下士三顧茅廬的本事，確實很拿人心，可這個羅威虎嘛，只有我知道怎麼用他……」
樹上的槐花已經落的差不多了，空氣中還瀰漫著甜蜜蜜的槐花香氣，院子里的野榴花開的火火艷艷，不知名的小蟲子嗡嗡的叫個不停。
這個時節，正是吃新藕的好時候。切一段嫩藕，拌上點辣子，再用幾滴大名府的小磨香油，味道這是絕了。
寶珠正幫著老娘侍弄藕菜，忽然聽到身後有人說道：「嗯，真香……」
這個聲音，根本就不必回頭就知道是哪個了。
驚喜之中的寶珠一下子就扔掉了手裡的筷子，回頭就看到了羅威虎黝黑的臉龐，歡天喜地的大叫著：「娘，你快來呀，我小虎哥回來啦——」
象變戲法一樣接連從囊中取出幾個大大小小的紙包，一股腦塞到寶珠手中：「這是陝西的地栗糕，還有紅豆酥，那個大包里的是烏梅糕，紅紙包里的是柿霜糖，都是我特意從那邊給你捎帶回來的。還有這個，香辣牛肉乾……」
「你這一走就是三個多月，我和我娘每天都念叨你，想你的不行。」寶珠毫不掩飾思念之情，吃著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零嘴，一點都不矯情的問道：「你想我們沒有？」
「我整天都想……挂念師母……」
寶珠大作張牙舞爪狀和誇張的大叫起來：「哇呀呀，你光想我娘了，就沒有想過我？哇呀呀，氣死我也……」
母親微笑著從裡屋出來：「你小虎哥風塵僕僕顛簸了幾千路的路程，好不容易才趕回來，你就不能讓他先把氣喘勻了？去給你小虎哥沏壺茶，快去……」
「師娘別操持了，我這次回來就是報個平安，剛剛又在十三爺那裡領了差事，馬上就要走……」
「剛回來又走？小虎哥在家多玩幾天吧……」
母親笑呵呵的說道：「寶珠就別耽誤你虎子哥了，能領到差事就說明是受重用了，別人想領還領不到呢。」
「十三阿哥也真是的，簡直是把你當牛馬使喚，剛一到家屁股都沒有坐熱乎呢，就要急慌慌的走……」
話音未落，就聽到一聲爽朗的大笑：「哈哈，這一回可真是在我背地裡說我壞話了呦，哈哈……」
大笑聲中，祥子邁步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