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聲名遠揚的伯父
今日的羅家有些異樣。。
正門前的兩頭石獅子一如平常,威風凜凜的注視著來往的行人,那狂放的鬃毛,那昂揚的姿態,無言的象徵主家在梧桐鎮里數一數二的身份。不同的是,平日里很少敞開的金漆獸面錫環大門,居然開了,而且一開,就是兩個時辰。
從正門到儀門,一路鋪著大紅的地毯,牆內牆外的大樹上還系著紅綢,在一片綠意盎然中迎風招展著。看這架勢,似在歡迎某位貴客。話說羅家近些年來,很少有這麼大的規格迎賓了。
可既是喜迎貴賓,主人怎麼不見?四下里靜悄悄的,偶爾有一二僕人經過,都低著頭裝啞巴,神色慌亂。
噠噠的馬蹄聲越來越近。
剛剛從雲霧山歸來的徐鵬程,迫不及待的跳下馬車,顧不得其他,急忙沖了進去。他只知父親與羅愛愛結縭后,就居住在秀麗山莊,十餘年來第一次踏足羅家主宅。好端端的,怎麼來這裡了?不能不聯想到突然冒出來的大伯父,以及從沒見過面的祖父。
衝進了內儀門,遲鈍的徐鵬程左右看看,這才發現什麼地方不對勁。
安靜,詭異極了的安靜。
沒有眼高於頂的門房通報,也沒碰見便宜表哥來挖苦,甚至那幾個暗地裡指桑罵槐,對他冷嘲熱諷的僕人也不見。偌大的羅家顯得空蕩蕩的——怪了,他聽到的召集族人弟子的信笛,是聽錯了?
怎麼回事?
因徐父的「入贅」身份,徐鵬程自小就習慣了旁人「側目相看」,幾次跟羅愛愛到羅家看她父兄的記憶,都不太好。可以說,打心眼裡就不喜歡羅家。
奈何,羅家費錢費米養大了他,親生父親不思勞作,非要吃軟飯,他有什麼辦法?
羅家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吧?
這個念頭剛剛浮起,就被丟在一邊,他才不在乎羅家有事無事呢!好容易抓到一個下人,他著急火燎的問「姑老爺在哪裡?」偏此人口齒不清,越急越說不清楚,好半天才吭吭哧哧說了地點,匆忙跑走了。
留下原地那人,狠狠的擦了一把汗,萬分慶幸留了鬍鬚,面貌大改,徐少爺應該不會記起自己六年前,曾在元宵夜宴上羞辱過他吧?應該不會吧?
……
天空高遠寧澈,淡淡漂浮著幾朵羊毛細絨似地雲彩。坐落在內院中的小花園,面積不大,可綠草成茵,欣欣向榮。沒有萬紫千紅的色彩,單單濃郁的翠色,瞧著就讓人賞心悅目。
葡萄架子前的石桌石凳,紅漆托盤上幾樣精緻點心,造型別緻的玉羊角瓷壺中飄著淡淡的酒香。一抹遺世獨立的身影側立著,彷彿橫亘在天邊的彩虹,指引了徐鵬程前進的道路。
忙不迭的跑到跟前,徐鵬程「咦」的眼前一亮,只見父親的裝扮與往日大不相同:頭戴紫金絡珠冠,垂著瑪瑙珠絡子,身穿金紅色百花攢龍刻絲暗紋直綴,邊角以一指寬金錦絨滾邊。外罩醬紫色緞綉折枝花直領罩衫,腰纏翡翠腰帶,鑲嵌在金絲中的翡翠成色極好,顆顆通透無瑕。
這一身的富貴,沒有一兩百銀子估計置辦不下來。素來雅緻品味不凡的父親,居然穿這身招搖的行頭,差點讓徐鵬程反應不過來。
「爹,你……」
負手而立的徐父緩緩的轉過身來,「程程,你回來了。」
聲音殊無喜悅,反而帶著淡淡的悲涼和惆悵。
鵬程感覺父親的態度怪怪的,但心中的疑問佔據更深,「是,爹,我剛剛見到一個人,叫林伯,說我什麼還有大伯、爺爺在……是真的么?爹你從來沒跟我提過?」
徐父的表情很是怪異,「這不是知道了么。」
不願多提似地。
林伯笑眯眯的跟過來,對著五官長相有九成相似,但神情氣度迥然不同的父子躬身一禮,「九少爺、小少爺。」
「林伯。」
「老奴日夜盼望著九少爺歸家,總算等到這一日。」
「……程程,以後就交給你了。」
「這是老奴的分內事。」
口吻平淡,三言兩語就交代清楚了。默契,還有那股熟悉感,都說明了一件事——林伯的話,是真的。
剛剛在馬車上,林伯告訴他,自己是有錢人家的少爺,父母皆是出身名門望族。家裡田產無數,僕從如雲。上面一二三四五六……統共七個哥哥,外加一個姐姐。他爹爹排行第九,是老幺,最受祖父寵愛。可為什麼老爹給人做上門女婿,那麼多的親戚兄長,沒一個人出面教訓,全部放縱不管呢?
捫心自問,若是他有這樣的不爭氣弟弟,早上去臭扁一頓了!丟死人了!
林伯似不知道鵬程的迷惑、憤怒、不解,依舊笑眯眯的,
「小少爺,按家族排行,你的名字該是雲鵬。等正式認祖歸宗才有宗碟下來。老奴會留在小少爺身邊,直到小少爺熟悉家族的作風,應對合宜。」
不過兩臂長的距離,聲音就響在耳邊,可鵬程什麼也沒聽進去,迷茫不信的問,
「為什麼……不告訴我呢?這麼多年,我還以為你是孤兒……」無人依靠、走投無路,無奈之下,才娶了肥婆嘛!
孤兒?
林伯交握在袖口裡的雙手一顫,嘴唇哆嗦了一下,隨即硬生生扯成微笑的弧度,
「小少爺,八少爺知道你這些年受了委屈,特特派了你兩個堂哥來接你。什麼……你還不知道八少爺是誰?他名諱上天下豐,是你父親一母同胞的嫡親哥哥,亦是你的伯父,須得牢記才好。」
天豐?徐天豐?這個名字好熟啊。
徐鵬程抓了抓頭,後知後覺,猶自沉浸在「從天上掉下來一堆親戚」的夢境中。
而得知鵬程回來,偷偷躲藏一邊偷看的羅興丹,以及幾個羅家子弟,腦筋轉得快,齊齊發出不可思議的驚嘆……徐天豐,望仙郡有幾個徐天豐?該不會是,那一個吧!
如果說梧桐鎮有三大家,邱家、羅家、安家,把持著梧桐鎮近九成的實力,那麼徐天豐一個人,就可以代表整個望仙郡!他的威望無人可及,是望仙郡當之無愧的第一人!二十年前成為郡首后,無一人敢挑戰他的權威——郡下無論多少門派明爭暗鬥,只要他一出面,立即消消停停了。
望仙郡有二十幾座新鳳城這樣的城市,而新鳳城四周約有上百個梧桐鎮規模的村鎮,這麼一計算,可想而知羅家耗費十數年打探鵬程父子的來歷,為何做了無用功!
因為頂頭的天被遮住了嘛!
就像參天大樹下一隻笑螞蟻被困住,想讓你走不出包圍圈,就只能一輩子團團轉。
羅家,梧桐鎮,新鳳城,望仙郡。
嫡親的哥哥做瞭望仙郡的第一人,為何弟弟卻做他治下偏僻村鎮一小小世家的……上門女婿?十幾年來受人白眼?
這個問題,估計很深奧……一時說不清。
……
望仙郡,郡首府。
綠瓦紅牆,四角飛翹的屋檐滴滴的雨珠兒,滑落出透明的利落線條。裊裊的檀香在祥雲落地罩里氤氳飄散,後殿里空蕩的供奉一張香案,上面幾樣時鮮果品,一個雙環犀耳青銅寶鼎,那股似有若無的香氣,就是從這裡發出了。
徐天豐肅穆的把從信鴿得來的一張信箋,置放在香案上,凝視著變幻莫名的煙氣,表情莫測高深。
「怎麼,你們不願意去?」
他身後,站著兩個年約二十的青年,俱是穿著錦袍玉冠,身材高大挺拔,長相英俊,十足的天之驕子。整座望仙郡里,這兩人可謂從小橫行到大的,舉手投足間的驕縱之氣,也流於言表。唯一只對眼前的人臣服,因為,他是他們的老子。
「爹,不是不願,只是新鳳那個地方……從來沒去過,地方又偏,儀仗也擺不開。直接把人接來,在郡守府迎接晚宴什麼,不好么?」
老大琢磨了許久,想出這個借口來。
徐天豐沉思了一會,也沒有逼迫兩個兒子,「罷了,不願就算了。」
沒等兩公子高興呢,接下來一句話頓時讓他們垂頭喪氣,老老實實的答應了——「那我親自去罷!」
郡首的一舉一動都受人關注,若是老爹真的去新鳳城,不知要掀起多少風浪,引起多少猜測呢!
徐雲鯤、徐雲翼兄弟二人,你擠我、我推你,別彆扭扭的出了後殿,臉色臭臭的,「哼,居然要我們兩人親自去迎接,當自己是誰?」
「大哥,忍忍吧,難不成真讓老爹親自去啊!」
「我就是忍不下這口氣!」
旁邊有眼色的小廝堆滿了笑,討好道,「別怪小的多嘴,其實老爺也是兄弟情深,這麼多年沒見,想得緊了。換做大少爺二少爺,也必定恨不能插翅飛奔接去的。」
兩兄弟互相看了對方一眼,雖有些不耐,但想到對方與自己同父所出,又一起長大,多少有些情誼吧。跑個腿而已,也累不到哪裡去。這麼一想,心中的氣消掉不少。
「算了,淺竹,你快去安排……等等,盡量安排的舒服點。老子最怕馬車顛簸了!」
……
淺竹出了郡守府,沿著寬闊的街道進了一家環境清幽的酒樓。
酒足飯飽之後,剔著牙,「喏,這是你們要的東西。」
一張紙片兒,只有寥寥幾個字,名字,地點而已。
但得到它的人喜不自禁,當場解下自己隨身佩戴的綠稠喜上眉梢荷包,
「太好了!這個賞你的。」
淺竹摸了摸,感覺輕飄飄的,一兩銀子也無,不禁有些怒氣。隨即想到了什麼,連忙趁小解的時候打開看了看,果然,萬祥銀庄通兌的三千兩銀票!呵呵,一個消息賣出,夠他三輩子花的!這買賣做的……
ps:這章是難產出來的,從早陣痛到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