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想揍就揍嘍
第十六章想揍就揍嘍
朱亭附近種著幾棵槐樹,一串串鈴鐺的嫩白槐花藏在綠翠的葉子,清香宜人。許是樹冠高大,幾人合抱都包不過來,加上那人藏得太好,才沒被發現。
在這樣濛濛細雨的天氣,若不是靜兒耳聰目明,也不會注意到——
「喂,你還要在哪裡蹲多久?」
朗朗的聲音傳出,顯示靜兒有些不悅。
高大槐樹靜悄悄的,被打濕的狹長葉子積攢了足夠的雨滴,滑落葉片,發出沙沙的雨點聲。四周很平靜,一點異樣也沒有。
「喂,說的就是你」
「別裝沒事人了,這裡還有其他的人嗎?」
大概靜兒的目光太直,盯著他的方向說話,那人終於動了動,某塊碧翠濃密的樹蔭彷彿被風吹動了似地,忽然從樹上跌落——
樹蔭當然不會掉下來,下來的是一個人。穿著寶藍色繭綢圓領長衫,腰系松花色絛子,黑色麒麟長靴。
顏色的轉化,只在一瞬間,可見其人的隱藏能力,比當初唐煜派出的幾個殺手強多了。
雨幕下,晏冰沒有撐傘,邁著輕緩的步伐,實際不過兩三步,就走了過來。
站在朱亭外的石子小路上,與靜兒對望。
密密的雨簾好似被鉤子勾住了,靠近他身體的時候,自動分離,不曾沾濕一星半點。
這是他們第一次這樣相望,彼此都沒什麼好感。
她怪他鬼鬼祟祟、偷偷摸摸,明明叫了那麼多聲,愣是厚臉皮的當沒聽見(人家這是心理素質強悍,哪知道是真發現了,還是詐他呢?)
他覺得她長得溫婉可人,清麗無匹,內里卻是個冷清冷血的。一對好友的反目,只得到她一句「好笑」的評價,也未免太薄情寡義了。
「你,怎麼發現我的?」
靜兒心說,我為什麼要回答你?也問,「你躲在樹上幹嘛?」
再次對視。
不約而同閉上了嘴。
少頃,晏冰才輕輕笑了,
「看不出來,你心腸這麼狠。方少華不是你的朋友嗎?他經歷這樣挫折,你不安慰,反倒打擊他,在他業已傷痕纍纍的心上,再添一道傷疤。於心何忍?」
「他需要我的安慰嗎?」
「呃……」
晏冰沉默了。
如果換做他,肯定不希望被安慰。這比當面的羞辱更難接受。
「你既然同情他,為什麼不接受他為青雲弟子?你又於心何忍?」
靜兒慢慢的從朱亭里走出來,怪異的是,雨絲零舞飛到她身上的時候,好似披上了一層看不見的雨衣——也被隔離開來。
晏冰瞳孔一縮,驚異的再次抬眼正視眼前的女孩,不再以「美貌」「惡毒」簡單的標籤加以標註。
「或許……不需要。但你也不必那樣刺激他吧?說他自卑……如果他承受不了,被壓垮了,怎麼辦?」
「這是他的事。」
靜兒冷漠。
什麼地方摔倒了,就在什麼地方爬起來——這是靜兒自小的教育。她八十載的辛苦努力都泡湯了,沒飛升而是穿越到這個世界來,不也振作起來了么?期望別人施以援手,太天真。
如果方少華不能靠自己的力量站不起來,那他就一直爬著好了。
許是這種無視他人,無所謂的態度,激怒了晏冰。他冰湖般沉靜的眸子泛起一股怒氣,忽然變了聲調,指責道,「你你……太無情了」
「沒見過你這樣表裡不一的女人」
再怎麼謙謙君子的人,一旦責罵起人來,就難以保持形象了。靜兒先是吃了一驚,隨即淡淡的笑了笑,曲解對方意思——
「有你表裡不一嗎?唔,面具做的不錯,就是跟耳朵接縫的地方,顏色有點淡……」
餘音渺渺,兩人擦肩而過。
靜兒的裙裾飄然而沒,而晏冰的嘴角卻抽了抽。
抽得,不太自然。
……
朱漆雕花門砰的被一腳踹開,雲鵬氣咻咻的衝進來,猛地一拍桌子,差點把在看小人書的貞兒嚇壞。
「你都跟少華說了什麼?為什麼,我是叫你勸他的,不是讓你去雪上加霜」
靜兒摟著妹妹,沒好氣的瞪了一眼雲鵬,
「勸?我不會勸。我就是把心理話說出來。他要絕交,就絕吧,替我跟他說,後會無期。」
「你……」
雲鵬氣得肺都要炸了,一根指頭在靜兒面上晃來晃去——被氣得發抖了。
嚴謙趕緊過來打圓場,「怎麼了?」
「你問你的好妹妹她做了什麼好事我讓她去勸少華,她倒好,冷言冷語諷刺人家把少華氣跑了」
嚴謙看向靜兒,靜兒撇嘴,「我就說了他自卑而已……」
這兩個字,怎麼能這麼隨隨便便的說出口?它太血淋淋了,像是異常醒目的符號,提醒著曾經親密無間的好友,因地位的巨大差距而產生的隔閡……很難消除了。
雲鵬哭喪著臉,如烏雲蓋頂,絕望的整個天空都變成黑暗。拉扯著嚴謙,
「聽聽,你的好妹妹……少華不會理我了再也不會理我了」
說罷,悲憤的表情一變,紅著眼睛瞪著靜兒,罵道,「都是你害了我跟少華……你以為你是誰?美的天仙似地,人人都巴著你啊」
「……」
靜兒站起來,梨花般秀美靜謐的面龐平靜無波,把小貞放在一邊。
小貞怯怯的看著姐姐,莫名感覺到一股冷颼颼的寒氣——好可怕啊咦,小鵬哥哥怎麼不怕?姐姐生氣了啊
靜兒擼了擼袖口,凝脂般的皓腕左扭一下,右扭一下,在嚴謙愕然的表情下,猛地一出拳。
視線中,只能看到一抹白影,砰
結結實實的打在雲鵬的腮幫子上。
一來雲鵬沒反應過來,二來……實力差距太大,反抗也反抗不了。
唰又是一巴掌。翻過來再唰
三四個巴掌過後,一勾拳又擊中雲鵬的腹部,痛得他跟蝦米一樣縮起來。
這拳包含著聚而不散的螺旋內勁,夠雲鵬喝一壺的。縮著縮著倒在地上,不提他頭昏目眩,仰視靜兒的形象無比高大威猛,靜兒又出氣的踢了兩腳,哼哼道,
「我可不是方少華忍你忍到忍無可忍要是再敢這麼說我,我見你一次揍一次聽清楚了嗎?」
「我的忍耐性是有限度的,今天先給你點顏色看看別以為我是出氣包」
嚴謙已然呆了,嘴唇動了動,就像是離水的魚。
打完收工。靜兒淡然的把袖口收好,轉身抱起小貞,沖嚴謙笑笑,笑容依舊甜美,帶著一絲安慰,「沒事了。」
沒事?什麼沒事明明出大事了好不好
沒看到雲鵬還在地上打滾呻吟嗎
……
外面的陽光無限美好,卻照不進嚴謙陰鬱的內心。他心慌失措,愁腸百結,「靜兒,你怎麼能打他呢?」
「為什麼不能?想揍,就揍嘍」
「可雲鵬的身份……」
「他什麼身份?不是你的兄弟嗎?」靜兒疑惑。
對她而言,雲鵬的身世問題,從來不是問題。
姓徐也好,姓端木也罷,不都是那個第一次見面,就把她罵的狗血淋頭,只為替大哥出一口氣的人嗎?
如果不是這個身份,她才不會跟這個沒腦子的人有交集呢
「要不是你兄弟,就沖他把我推到熊掌下,又屢次譏諷我,我下手才不會留情呢早把他……」
靜兒比劃一個「咔嚓」的姿勢。
一個豆蔻年輕,又生的嬌柔美麗的女孩,比劃這種姿勢,絕不會讓人感到害怕,只會好笑、可愛而已。
嚴謙喟嘆著搖搖頭,「可……終究不同了。」
以前在一起,一個是上門女婿的兒子,一個是被安家排斥在外的外甥,一個是邱家旁支的附庸,大家半斤對八兩,身份地位相仿,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那種痛快淋漓、肆無忌憚的日子,怎麼可能回來呢?
「哥,你要是這樣想,那我們就離開吧?」
靜兒忽然眨眨眼,認真的說,
「出身不是他能選擇,難道因為他出身好,我們就要懷著敬畏之心,事事想著他的身份變了?跟以前不一樣了?」
「如果他不再是以前的他,留下來也沒什麼意思,那我們就離開吧」
嚴謙定住了,沉默不語。
夜晚,玉芙蓉帶著一群丫鬟,氣勢洶洶的打開院門,看見靜兒好整以暇的抱著小貞,望著夜空數天上的星星,氣不打一處來。
「哼,你倒是有膽量打了我們端木世家的小少爺,還敢在這裡數星星?來啊,把她給我抓起來」
「等等」
靜兒奇怪了,問,「你們幹嘛要抓我?」
玉芙蓉幾乎要為她的鎮定自若而喝彩了
「你還問林伯都已經知道了,呵呵,雲鵬少爺臉上的傷,是你弄的吧?你丫膽子不小沒了雲鵬少爺保護,你還當自己是客吶?」
她手臂一揮,身後的人全都圍了上來,有的拿繩子,有的拿棍棒,還有拿剪刀的,猙獰走來。
靜兒依舊面不改色,只是稍微偏了偏身子,把話語權交給身後的人。
「你們在幹什麼」
雲鵬厲聲喝到
他嘴唇破了,臉上青青紫紫,這個模樣倚在門口還真有些嚇人。
「雲鵬……少爺?這個丫頭揍了你,你還要袒護她?」
「什麼袒護不袒護的?輪得到你多嘴?阿大阿二,不是說過嗎,不許任何閑雜人等打擾靜姑娘快把她們趕出去」
兩個護衛得了主子吩咐,自然不遺餘力的執行。
玉芙蓉眼睜睜瞪著,無奈忍氣走了。
喝走了無聊人士,雲鵬倔犟的揚著頭,看也不看靜兒一眼,直接進了屋子。
裡面,還坐著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人——方少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