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心悅卿
顧辰非手法很不錯,烤乳豬香飄十里,油滋滋地噼啪作響。
最後,顧辰非撒上一些香料,又烤了一會兒,待到表皮金黃,拿匕首在火上烤了一下,下刀將乳豬改刀切十字花,很是賞心悅目。
景世子妃讚歎道:「五殿下好手藝。」
顧辰非握著串乳豬的竹竿,翻轉著,「世子妃過獎了,雕蟲小技罷了。」
顧清雲許是不願輸與顧辰非,帶著隨身的幾個隨從搗騰半天,才把兔皮褪盡。
未止看著,在心裡做了決定。
她還是吃烤乳豬吧……
不是她不想給太子殿下面子,實在是她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她惜命。
乳豬烤好后,顧辰非把肉一塊一塊割下來,拿景世子削好的竹籤紮起,分給眾人。
未止接過自己的那一串,吹了吹,咬下一口。
還不錯。
再看看顧清雲那一堆,還有蕭豈言手足無措的姿態,相比之下,顧辰非簡直太能幹了。
景世子妃見未止吃得差不多了,晏晏笑道:「王妹,咱們單獨說說話吧。」
未止自然不會拒絕:「好。」
兩人走了一會兒,景世子妃才開口。
「妹妹,你在長安有一段時間了,能不能看出來,」景世子妃左右張望著,壓低聲音道,「今上……大概還能有多久……」
後面的話沒說,未止也聽得懂,她不解問道:「嫂嫂問這個做什麼?今上身體康健,依我看,再活個十年二十年的,應當不成問題。」
景世子妃鬆了一口氣,解釋道:「妹妹,我實在是怕極了……咱們蘇家歷來做帝師的,都是新帝登基時冊立新的帝師和昭世子。這身份是尊貴,可像二弟,像你,早早就離家,你說我婦道人家眼皮子淺也好,反正我是不想和我的雪海骨肉分離。他去年進了景國軍,我們娘倆已經聚少離了。更何況……」景世子妃嘆了口氣,繼續道,「我說了你也別生氣,歷來帝師似乎都不是長壽的,我怕啊……怕你,也怕雪海……」
未止瞭然,撫慰道:「嫂嫂慈母之心,妹妹明白,還請嫂嫂放心,雪海應當還能在嫂嫂膝下多待幾年,便是日後去了長安,我也會拚死護著他的。」
景世子妃握住未止的手,感動道:「有妹妹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自二弟故去后,我日夜輾轉反側,驚慌失措,夫君勸我也沒什麼用……唉,妹妹,你身子不好,更要好好的啊。」
未止另一隻手輕輕也按住景世子妃的手,「我曉得的……嫂嫂費心了。」
景世子妃回來后,蘇已成見她眉眼舒緩,面色柔和,便知愛妻心中抑鬱已消。
蘇已成走到兩人面前,無奈道:「我這個做夫君的,說的話竟還比不上寵兒。」
景世子妃臉微紅,嗔笑道:「夫君亂說什麼呢。」
蘇已成攬過景世子妃,擁在懷裡,在她耳畔柔聲低語。
未止看著這一對璧人,笑著搖搖頭,先行離開了。
沒走幾步,卻發現顧辰非注視著她,眼中是說不明道不清的情愫。
未止心下一怔,探究地回望過去。
顧辰非向她走來。
未止站在原地,神情寡淡漠然。
顧辰非在距未止三尺處停下步伐,淺笑溫言:「先生教導弟子近兩月,還未鄭重感謝,是辰非之過。」
未止微笑道:「五殿下,您來承明宮受教,並非臣之賢德,而是陛下之罰啊。」
顧辰非嗤笑,「眾所周知,六皇弟素愛欺辱於我,我幾時還手過?明目張胆誣陷,父皇不會不知。」
「那又如何呢,」未止幽幽道,「陛下明知非五殿下之過,卻還是降罰了。」
顧辰非皺眉,「先生,弟子難得與先生獨處,並不想談論這等不愉快之事。」
未止點頭,她也覺得不愉快,她最無辜了,為什麼這倆人犯錯,卻要她來負責。
如今朝中人人議論紛紛,主要針對顧清雲。
不過都是揣測將太子發落到承明宮是否別有深意,憂心昭世子與太子日久生情,影響日後承祚大事。
其中,淮陰王一派在淮陰王被崇康帝當朝誇讚後幾乎撕破了淡泊名利的偽裝,堂而皇之地為淮陰王謀權謀利。
最令未止厭煩的,便是幾個想要討好淮陰王的言官多次參她擅寵專權,結黨營私。
雖說崇康帝對這些捕風捉影的言論並不加信,可明面上還是召見了未止幾次,提點幾句,擾得未止數次想提劍封喉,讓這些不能治罪的言官再不能空口污衊。
那些彈劾對她沒什麼實際意義上的影響,但煩也煩死人了。
眼看未止要錯身離去,顧辰非抓住未止的手臂,真誠道:「有些話,辰非早就想對先生說了。」
未止笑笑,另一隻手摘起顧辰非的手放下,「五殿下有話直說。」
顧辰非臉色微紅,羞赧道:「辰非……心悅先生,想娶先生為妻,永不相疑,執手此生。」
未止錯愕地望向顧辰非。
饒是她見慣了生離死別的大場面,自認何等情況都能泰然自若,可還是被顧辰非這突如其來且直接的一番表白驚住了。
未止從小到大都不缺人喜歡,求娶之人遍布大昌,不計其數。
但當面直剖心跡的,顧辰非還真是第一個。
顧辰非心知自己唐突了佳人,心意已經道出,便也不急著索要答覆,只緊張地盯著未止,視線未曾離開半分。
好半天,顧辰非仍和未止靜靜地對視。
顧辰非忍不住道:「先生……意下如何?」
未止收回視線,笑了笑,「我覺得……不如何。」
未止和顧辰非沒什麼可聊的,乾脆拒絕後便揚長而去。
「方才顧辰非跟你說什麼?」顧清雲早就看到未止那邊的動靜了,好奇之下見到未止就直接問了。
未止道:「五殿下有些疑問詢問臣罷了,不是什麼要緊事。」
顧清雲看出未止不欲多言,便換了話題,「初一那日的祭天舞,弟子與先生一同,不如現在你我二人先練習幾遍,就當培養默契了。」
未止委婉拒絕:「不必了,太子殿下多有經驗,臣亦有多年功底,不會拖累殿下的。」
顧清雲嘆了口氣,輕聲道:「弟子知曉近來先生煩於御史彈劾,先生何必處處給淮陰王臉面……你我都心知,父皇並不看好淮陰王,他做不了你未來的主君。」
未止揚眉,「誠然如此,可聖心難測。太子殿下,難道你就有十足的把握,登基為帝嗎?」
顧清雲靠近未止,低聲道:「我有帝師大人,何懼之有?」
未止輕輕推了顧清雲一把,拍了拍手,語調微涼,「說話就說話,靠這麼近做什麼?」
顧清雲低笑出聲。
崇康十六年,除夕佳節。
未止穿上一年不曾穿的繁瑣華麗的宮裝,這次的宮裝較往年更加華貴,以彰顯未止如今獨一無二的身份地位。
郁寧和幾個侍女為未止梳髮髻,戴首飾,點花鈿,畫濃妝。
未止望著鏡中濃妝艷抹的美人,只覺格格不入。
她從未畫過這樣濃的妝容,美則美矣,卻感覺格格不入。
「主子美若天仙,」郁寧誇讚,又溫言相勸,「奴婢知道主子不喜,可宮裡的規矩不能不守,主子忍忍吧。」
未止捻起一支牡丹金步搖,斜斜插入鬢中,淡淡道:「也不是不喜。我只是,又想起了二哥罷了……」
郁寧沉默著繼續為未止梳妝。
景王一行早早到了承明宮,一家人說了好一會兒話,時辰差不多了才去雲明殿。
雲明殿距承明宮不遠,蘇家人到的時候宴客已經來了十之八九。
同往年一樣,上前巴結討好的人不計其數。
未止的席位安排在最前面,太子下首,景王席位則在對面。
按慣例,華皇後為了彰顯她們母子的地位,必然要在最後時刻才和顧清雲入殿,且多半要纏著崇康帝一起。
只是今年似乎有些不一樣,華皇后姍姍來到后,面色不好地走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下,顧清雲緊隨其後。
沒有崇康帝的身影。
待顧清雲入座,未止低聲問他:「皇後娘娘怎麼了?」
顧清雲臉上竟帶著笑意:「母後去請父皇同行,卻被趙忠告知父皇今日要陪甄良人同行。」
未止瞭然。
華皇后自恃身份,是不屑與歌伎一路的。
不過這顧清雲態度有點問題,華皇后不得臉對他有什麼好處?居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頗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意味。
顧清雲狀似不經意地同未止淺淡的雙眸對視上,懶散道:「說起來,這位良人娘娘還真是好本事,入宮不過數月便得封良人,還能勾得父皇表面功夫都不願與母后做了,昔日淑妃榮寵最盛之時,也沒到這個地步。」
未止盈盈一笑,「皇後娘娘和殿下還能怕一個小小良人不成?看淑妃就知道了,除非如殿下一般年長的幾位皇子殿下都……否則,淑妃再想扶十三殿下上位,都是痴人說夢。」
太子,淮陰王,六皇子,這三位已然有羽翼豐滿之兆,再加上一位已經就封卻野心猶存的長廣王,年幼的皇子此時此刻都是擺設一般的存在。
還有顧辰非,也不是簡單的人。
「先生說的是,甄良人不足為慮,」顧清雲嗤笑,「該忌憚誰,本宮最清楚不過。」
未止道:「也是華家較之以往氣焰小了,太子殿下,你的母族,若是倒了,你的太子之位能不能穩坐,還真是兩說呢。」
「弟子最欣賞先生有話直說,毫無忌憚的性子,」顧清雲笑道,「父皇想除弟子母族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這麼多年都沒能除掉,一時半會也不能除掉,弟子不擔心。」
未止欣然道:「如此,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