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椒房怨
三法司是未止的地盤，如今未止明顯是要與華家撕破臉皮。
自崇康帝繼位以來，華皇后錯處不斷，但未止是第一個提出廢后的人。
華康政清楚，一旦三法司介入，無論華皇後有沒有害過蕭淑妃，罪名都能蓋在她頭上。
崇康帝道：「華卿，三法司公平公正，為何不可？」
華康政啞口無言。
好一個公平公正！
他雖是崇康帝的岳丈，可崇康帝從未給過他國丈應有的對待。
他知道崇康帝是對他當初逼婚有所不滿，但為了女兒能過得好，他都忍了。
華康政再遲鈍，也看得出現在崇康帝有廢后的念頭。
更準確來說，崇康帝從未斷過廢后的想法！
他決不能讓此事落成！
蕭豈言見華康政久久不語，便道：「華大學士，已故的淑妃娘娘乃我楚國嫡出的郡主，也是我父王唯一的胞妹，如今她不明不白就去了，本世子作為她的親人都不介意三法司介入，你又有何不滿？」
華康政咬牙。
即便他心裡再擔心未止構陷，嘴上也不能說出來。
污衊昭世子，罪名不亞於污衊皇后。
蘇未止有三法司撐腰，他沒有。
華康政身後的支持者不在少數，但能與未止抗衡的。
一個都沒有。
加一起都奈何不了她。
未止察覺到華康政不甘心的目光，微微抬頭，好笑地看著他。
許久，華康政隱忍道：「楚世子說的是。」
崇康帝鬆了一口氣，「既然如此，那就由三法司負責調查淑妃的死因。」
下朝後，華康政攔住了往承明宮走的未止。
未止環抱胳膊，漠然道：「華大學士，麻煩讓一下。」
華康政冷聲道：「我與昭世子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世子為何要難為我與皇後父女！」
未止嗤笑，「國有國法，犯了錯就要受罰，華大學士為官數十載，怎麼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華康政道：「皇后若是有過謀害嬪妃之心，後宮就不會有這麼多皇子平安出生了！我不信昭世子不明白。」
「那又如何？」未止面不改色，「以前沒做過，不代表現在沒做過。華大學士，人都是會變的。」
華康政遲疑了。
華皇後有沒有害死蕭淑妃，華康政並沒有絕對的把握。
在華康政看來，華皇後有前車之鑒，有一必有二，蕭淑妃的死跟華皇後有沒有干係他也不好說。
如若有此事，他想為華皇后洗脫罪名，難如登天。
未止趁華康政愣神，從一旁走了。
今日的朝廷讓未止更加明白，崇康帝為何如此不放心華康政。
華康政作為顧清雲的外祖父，遇事卻不與顧清雲商議或是溝通合作，連基本的眼神交流都沒有。
這樣的人留著，將來也不會把顧清雲放在眼裡。
下朝不久后，椒房殿來人，說華皇后召見。
未止在前朝主張廢后的事關係重大，華皇後有華康政幫持身邊也不可能只有一個杜英輔佐，宮中必然還有許多眼線。
華皇后此刻找她，除了找茬，還能有什麼？
未止沒興趣應付這個麻煩的女人。
椒房殿的人不依不饒，言明此乃皇后懿旨，未止非去不可。
未止只得帶著郁寧走了一趟。
椒房殿。
「參見皇後娘娘，」未止進來的時候環視一圈，椒房殿除了華皇后和她的宮人，再沒別人。
華皇后伸著手擺弄指甲，彷彿沒看到未止。
未止維持著半蹲的動作，華皇后沒說話，她也沒主動起來。
她並不覺得華皇后能比她沉得住氣。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華皇后甩了甩手，聲音中帶著明顯的不悅，「起來吧。」
「謝娘娘，」未止恭敬道。
「這會兒倒是規矩了，」華皇后冷哼，「剛才在朝堂上諫言廢后的時候，不是挺囂張嗎？」
未止不語。
華皇后這種女人，越是搭理她，越是會被針對。
「啪！」華皇后氣惱地隨手抓起一隻杯子就往未止身上扔，不過準頭不行，掉在距離未止還有幾尺的地上破碎。
連濺起的碎片都沒碰到未止的衣擺。
未止看著華皇后，往後退了幾步，眼中皆是嘲笑。
華皇后氣盛之下一連砸了好幾個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瓷器，未止面前一地都是碎片。
等到華皇后累的喘粗氣時，未止淡定道：「皇後娘娘若是無事，臣先告退了。」
她很忙，沒那麼多時間陪華皇后解悶兒。
「你站住！」華皇后喝道，「蕭采萍不是本宮害的！」
未止狀似為難道：「皇後娘娘，這事……娘娘說了不算，臣說了，也不算。」
華皇后呆住，「那誰說了算？」
未止道：「三法司。」
「三法司不是你做主嗎！」華皇后火氣又上來了，「本宮待你不薄，狼心狗肺的東西！」
未止想著，她的俸祿又不走內務府，就算走也是人家長孫貴妃做主，華皇后除了對她態度好一點，不過也是因為看中她的家世想給顧清雲牽線。
如果這就是華皇后所說的「不薄」，那未止實在無法苟同。
眼看著華皇后又要動手，殿外突然有人通報：「太子殿下到。」
華皇后一怔，手中的琺琅梅瓶直直掉落腳邊，碎片蹦到她大腿上，刺得她一痛。
顧清雲面色不好地走進來，看到滿地狼藉，面容更加陰沉，質問華皇后道：「你在做什麼？」
華皇后微微彎腰捂著腿，「雲兒，母后好像……」
「我問你在做什麼！」顧清雲指著地上，沉聲道，「這些都是什麼！」
在未止印象中，太子殿下一向是儒雅雍容的。
未止知道顧清雲與華皇後母子之間有些矛盾，但沒想到顧清雲竟然這樣不待見自己的親生母親。
顧清雲面對華皇后時的神態，語氣，彷彿這個人不是他的至親，而是他的仇敵。
華皇后愣住了，「雲兒……你怎麼能，這麼跟母后說話？」
顧清雲將未止拉到身後，冷漠地傲視華皇后，「對昭世子動手，虧你想的出來！你是巴不得自己早點被廢掉嗎！」
未止興緻勃勃欣賞這一出母子反目的大戲。
華皇后怔怔道：「雲兒，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我什麼時候對昭世子動手了？」
未止心道，你倒是想動手，準頭不行想砸沒砸到而已。
顧清雲顯然對他母親的德性一清二楚，沒有絲毫動搖的意思。
華皇後身旁的宮女自顧清雲進來起就一直盯著他看，這會兒才發現華皇後腿上有鮮血滲出，趕緊上前想扶華皇后，驚呼道：「娘娘，您的腿！」
華皇后甩開宮女，死死咬唇。
顧清雲看向華皇后的腿，眼中並無擔憂之色。
未止湊到顧清雲耳畔低語：「你怎麼不擔心一下皇後娘娘呢？」
顧清雲微微側頭，低頭看著她，低聲道：「小沒良心的，還不是為了你。」
言語帶著絲絲繾綣溫柔，聽起來格外曖昧。
未止往後退了一步，一副見鬼的表情看著顧清雲。
這說的都是什麼話？
顧清雲今個兒是吃錯藥了還是受刺激了？
華皇后遠遠看著兩人似是親昵的姿態，不可置通道：「雲兒，這女人想廢了你母后你知不知道！」
之前華皇后一直想讓未止做她的兒媳，巴不得顧清雲和未止親密。
可今時不同往昔，未止已然站在華家的對立面上。
一旦華皇后被廢，顧清雲便不再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
華皇后最擔憂的，還是顧清雲的太子之位會動搖。
崇康帝有多厭惡她，她最清楚不過。
當初崇康帝說要冊封顧清云為太子，本就不抱希望的華皇后一度以為崇康帝對她還是有些感情的。
這些年的深宮日子消磨了華皇后僅剩的痴心妄想，轉而一心為顧清雲謀划。
只要顧清雲做了皇帝，她就是唯一的皇太后，她就是天下最大的贏家！
華皇后再蠢鈍，也知道現在的情況下，未止不可能做太子妃了。
顧清雲淡漠道：「若是母后沒做過謀害淑母妃之事，廢后一說便是無稽之談，屆時母后冤屈洗脫，再罰昭世子也不遲。」
未止淺笑附和：「太子殿下所言極是。」
「我……雲兒，你過來，」華皇后伸出手，放緩語氣道，「你來扶母后。」
顧清雲紋絲不動，冷聲對華皇后的宮女道：「還不快扶母后坐下？」
方才被華皇后甩開的宮女扭傷了腳腕，猝然被顧清雲使喚，只得一扭一拐地去扶華皇后。
華皇后再次甩開她，盯著顧清雲道：「母后要你扶。」
「皇後娘娘還是讓宮人扶你吧，」未止幸災樂禍道，「若是您的腿有什麼好歹……這自古以來，哪有一國之母是殘疾之身？」
不出所料，華皇後果然被激怒了，抄起一隻細瓶就往未止那邊砸去。
未止一怔。
你兒子還在呢！
你這麼砸過來認真的嗎！
只見細瓶砸到顧清雲正前方，碎片濺起時劃過顧清雲俊美無儔的左臉，一道食指長度的血痕蔓延開來。
未止不由得愧疚上心。
太子殿下眉眼如墨畫，唇齒如桃花，膚白如凝脂點漆，美如冠玉。
這道血痕如同白玉微瑕，令人惋惜。
「雲兒！」華皇后驚道，跌跌撞撞跑了過來，一路不知踩了多少碎瓷片，未止清楚地看到地上的斑斑血跡。
華皇后撫上顧清雲受傷的臉，顫顫巍巍拿著帕子一遍又一遍地擦，「快傳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