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章 淑人
月色微醺,淺酒醉人。
水心亭中,華雲思從未想到過,有朝一日,自己會和面前這個男人一起快意飲酒,暢談心事。
或許是,這些日子在聽瀾閣實在是憋悶了太久了吧?
又或許……拋開一切不提,她和他原本就是十分相似的兩個人。
看似高高在上,光芒萬丈,實則,他們的內心都是同樣的孤獨。
好在,她遇上了蕭鏡塵,而他,卻終究是將自己囿在了自己親手建造的圍城。
或許是她從前過的太過安逸,自從寧家出事,她幾近崩潰,也曾感受到過前所未有的絕望。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些,才支撐著她走到今日。
心中,她也一直堅定著信念,無論如何,哪怕犧牲自己的性命,也一定要為寧家復仇。
一度,她認為這是她活著的最後的意義。
直到遇到了那個人,她才恍然,報仇或許沒那麼重要,至少,得先活著。
但即便如此,她為寧家復仇的心也從未泯滅過,包括此時此刻。
可為何,現在當著仇人的面,她竟莫名的有些同情?
是因為他的身世,還是因為他是蕭鏡塵的兄長?
又或許,還有別的什麼原因吧?
寧家的事,或許是註定的,或早或晚,但面前的這個人,終究是將一切提前推動了。
她雖同情他,但對他的恨意,也同樣難以磨滅。
但她知道,不是現在。
罷了,此時此刻,哪怕就只是今夜,忘了一切,也好。
華雲思想著,一仰頭,梨花釀入口,馨香中,帶著一絲絲的苦澀。
皎潔的月光下,許是有了醉意,她的臉上泛起點點紅暈,看著面前女人精緻到近乎絕美的五官映襯著那酡紅的臉頰。
莫言抑制不住的心神蕩漾。
他一直都知道,她很美。
但卻從未有哪個時候像現在這般仔細觀察過,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神情,魅惑人心的神韻。
這麼多年來,他見過無數的女子,也曾與無數的女子有過魚水之歡。
但即便如此,也都從未有過此時此刻的想要霸佔她的衝動和希望。
這麼多年來,他自詡定力超過常人太多,但此時此刻,在她的面前,他竟分毫都難以控制自己。
這一刻,他終於徹徹底底的認清,他愛她,深深的,愛她。
心中的激動伴隨著酸澀席捲而來,他靠近她,想要在她臉上落下輕輕一吻,然而,下一秒,卻還是被她躲開了。
他的眸子映襯著天上的月光星星點點,然而,這一刻,連月光都彷彿變得晦暗。
苦澀一笑,梨花釀入口,是極致的酸甜。
這一刻,他忽然想哭,為自己的人生,為他辛苦籌謀的十多年。
事實上,他也的確哭了,眼淚順著臉頰,滴入杯中的梨花醸。
這一刻,他想,這一杯梨花釀的味道,或許,他會記得很久,很久……
華雲思醒來的時候,見到芳草以及聽瀾閣的一眾下人俱都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
如果非要描述不可的話,那眼神中,是驚喜中,帶著滿滿的羨慕,不可思議中又帶理直氣壯的理所應當,甚至,其中還夾雜著嫉妒,本該如此,還有……深深的敬畏!?
在這之前,聽瀾閣的下人們本就對自己十分的尊敬,不知是不是莫言的吩咐,總之,華雲思覺得,他們平日里對待自己的態度,只要不涉及離開聽瀾閣和莫言之外,其他的,就和對待他們尊貴的宣太子殿下沒什麼不同。
可今日,他們看著自己的模樣其實也和看著莫言的時候十分相似,但華雲思卻總覺得,今日和以往還要不同,因為他們看著自己敬畏的模樣,分明和看著莫言的時候一模一樣!
不是相似,而是一模一樣!
甚至讓華雲思有一種錯覺,錯覺在他們的眼中,自己就是莫言!
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芳草終於恭敬的開口了,「姑娘您醒啦,這是您的醒酒湯,太子殿下吩咐,您醒來就立刻服侍您喝下,否則會頭疼的。」
芳草面上帶著諂媚的笑,端過來一碗湯。
華雲思狐疑的接過,湯還是溫熱的,至於……醒酒?
昨日的夜裡的一幕幕這才在腦海中閃現。
她只記得自己喝多了,後來便趴在水心亭的桌子上睡著了,再後來,便什麼都不記得了……
芳草見華雲思端著湯一動不動,忙小心道,「姑娘怎麼了?可是覺得湯有些涼了?」
「都是奴婢們不好,為備著姑娘醒來,這醒酒湯倒了一碗又一碗,沒想到還是涼了些,姑娘,奴婢這便吩咐廚房立刻再給姑娘做一碗來。」
看著芳草小心翼翼的神色,華雲思這才回神,捋順著她方才說過的話,「倒了一碗又一碗?」
芳草點頭,還以為華雲思是怪罪,忙跪在地上又萬分恭敬道,「太子殿下吩咐,一定要像侍奉太子殿下一般侍奉姑娘,尤其是這醒酒湯,若是涼了些便失了效用了,所以殿下吩咐一定不要將涼了的給姑娘喝,這……都是奴婢愚鈍,便是如此還是叫這湯涼了,請姑娘責罰。」
責罰?
還要像侍奉莫言一樣侍奉她?竟果真和她感受到的一樣?
華雲思雖對芳草這般太過尊敬和小心的模樣心生疑竇,但眼前也不過是一碗湯罷了,於是沒有接話,只一仰頭喝了下去,而後將湯碗遞迴她的手裡,才問。
「昨日,我是怎麼回來的?」
……芳草服侍不力,原是等著華雲思責罰的,卻沒想到等來這麼一問,整個人一怔,而後疑惑道,「姑娘不知道?」
……她的這副神情,聯想到昨夜種種,反而叫華雲思心中一沉,心中暗罵自己一聲蠢。
莫言是什麼人,拋卻一切不說,他可是自己的仇人,而自己做了什麼?
她竟然放鬆了所有戒備和自己的仇人在一起,還喝的人事不省,天哪……
此時此刻,華雲思想要殺了自己的心都有了,不過面上卻是猶自強裝著鎮定,眼神淡淡在芳草身上掃過,芳草才道。
「姑娘昨夜醉酒,是太子殿下親自抱姑娘回來的。」
……華雲思心中又是一沉,「所以,太子殿下昨夜……」
「太子殿下昨夜抱姑娘回來,便吩咐奴婢無論如何要好生照顧姑娘,不得有絲毫的懈怠。」芳草答。
「所以,昨夜你一直守在這裡照顧我。」華雲思又問。
芳草點了點頭。
得到確切的答案,華雲思總算鬆了口氣,然而,這口氣還沒松完,下一秒,芳草卻是又道,「對了,姑娘還不知道吧,太子殿下今早剛剛離開,便下了詔……」
芳草的話聽到一半,華雲思只覺得腦子裡嗡的一下,有些吃驚的神情問,「你剛才說……」
「太子下詔……」芳草答。
華雲思急切打斷,「不是這個,你說,太子殿下是今早離開的?」
芳草點頭,而後又十分艷羨的口吻,「姑娘有所不知,太子殿下對姑娘果真是極好的,昨夜,殿下捨不得姑娘,卻又擔心自己一身酒氣響了姑娘休息,所以特意為姑娘睡到了偏殿,以太子殿下的身份,這可是前所未有過的。」
……華雲思這才總算徹底鬆了口氣,下一秒,芳草又喜形於色道,「今晨,太子剛剛離開,詔書便下來了,太子殿下封姑娘為淑人了!奴婢們還沒有恭喜姑娘呢!」
芳草說完,聽瀾閣內下人們俱是跪在地上,一片道喜的聲音響起。
華雲思則是心中一動,淑人?
難怪他們對她的態度不一樣了,如果說被封為淑人的話,也就是說,她未來太子妃的身份便就確信無疑了。
畢竟,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在風臨,只有即將被封為太子妃的女人才會提前被封作太子的淑人。
也就是說,他竟真的打定了主意要自己做這個宣太子妃了?
可,以她對他的了解,這該不是他的作風才對。
還是說……昨夜他留宿偏殿,今晨便封了自己為淑人,華雲思腦海中忽地想到他允許自己去見文敬一事,彷彿明白了什麼。
與其說封自己為淑人是為了日後成為他的太子妃做打算,倒不如說是為了保護她的安全。
如今,她有了這樣一個名分,倒也不必害怕有什麼人再對她圖謀不軌了。
畢竟,傷害到她,便就是和宣太子作對。
也只有這樣,他才放心自己離開聽瀾閣去見文敬吧?
想到這裡,華雲思臉上終於帶上了些喜色,芳草見狀,也才終於放下心來。
立時,她又忽然想起了什麼,忙道,「對了,姑娘,太子殿下吩咐,近日宮中不太平,姑娘除了乾聖殿,還是不要去其他的地方為好。」
華雲思點頭,她想要的,至少能先見到文敬便好。
梳洗打扮后,華雲思連早膳都未用,便匆匆往乾聖殿去了。
冊封淑人的詔書早已在整個皇宮傳的沸沸揚揚,一路上,所有人見到她果然猶如見到莫言一般,全都是畢恭畢敬的。
就連乾聖殿的人莫言也大概提前打過招呼,所以華雲思暢通無阻的便就進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