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假做真來真亦假
第二日一早,馬隊從驛站出發。
府兵在前,旌旗招展,車馬粼粼;兩乘馬車,在牙兵的護衛下進入金陵城。
葉一枚氣嘟嘟坐著,揉著酸澀的手腕。手腕被厚重的木枷銬了一天,上馬車才打開。被人逼上了馬車,沒辦法逃走;一枚覺得晦氣。
不過,她也沒地方可去,不如進宮碰碰運氣罷。
那隊牙兵將馬車送到內城止住腳步。宮內出來一行人引路,有人趕馬車往宮裡走。馬車從西側門進了宮;四周依然用布幔遮得嚴實。
秀女們正襟危坐,誰也不敢亂動。只能從飄蕩的窗帘縫隙中,隱約觀看高大宮牆。宮牆上的重檐翹角,在黃昏的夕照下,鑲上一層金色的陰影,顯得愈發森嚴頹廢。
葉一枚有一事,想不明白。南國國祚衰敗,正是愁苦不已的時刻;全國上下該同仇敵愾,統一對外才是;這時,徵召秀女進宮,為了啥?
當然,這些話,她只在心裡想;……這種話,秀女斷然不應該說。
馬車沿著高高的宮牆,慢慢行駛著。約莫過了半炷香的功夫,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停!各位秀女移步。」一位公公扯著鴨公嗓喊著。
馬車上的布幔被揭開。
宮人上前挑開車簾,說道:「姑娘們,請跟我走。」
秀女們點頭,不敢多說話;井然有序下了馬車。
兩名宮女一前一後在前走著;秀女們邁著娉婷的步子緊跟著。
走過一道道高高的宮牆,葉一枚和青沅等四人,被領到一處院落前。葉一枚抬眸,門楣上「皎蘭居」三字;大概是她們的住所了。
院內有人迎上來,領路的宮人自離去。這是一處潔凈的院落,院子里有兩顆梨樹,梨花兒開得正妍,散發出幽香。
又有一位年長的宮人過來,「我是芷蒻,姑娘們有何事,儘管吩咐我就是。」
芷蒻將她們領到各自的房間,叮囑她們:「姑娘,今晚大家先歇著,明日一早,會有人來傳你們!」
「謝謝姑姑。」青沅拿了點碎銀子,悄悄放在芷蒻手裡。青沅大一點,人情世故懂得多些;「姑姑,我們初來乍到;一切,請您多指點。」
「好說,好說啊!」芷蒻笑嘻嘻的,惦了惦沉甸甸的銀子;「青沅姑娘客氣!若運氣好,攀上枝頭當鳳凰;以後,不一定誰關照誰呢!」
「姑姑,你莫笑話我嘛,沒見過世面的丫頭,怎麼可能攀上枝頭?」青沅笑道。
「姑娘,我告訴你,別人不用管的;……你只要記著,巴結好中宮娘娘。」芷蒻輕聲道。
「謝謝姑姑提點!」
葉一枚到了屋內,卻怎麼也睡不著。她覺得哪裡不對。
她們這選送入宮的秀女,怎麼連個隨從也沒有?……古代大戶人家的小姐,不得丫鬟使女婆子一堆人伺候的嗎?怎麼這葉家小姐這麼寒酸?不止是她,青沅、採薇,還有其他姑娘,也都沒有隨從?
難道,我,會是個假小姐?
葉一枚心裡著實不得勁。她左思右想,翻來覆去的,怎麼也睡不著。她起身披上衣裳,來到青沅的房外,輕輕敲著門;「姐姐,青沅姐;……你睡下了嗎?」
「吱吖」一聲響,青沅站在門內;驚訝地問:「枚兒,你怎麼了?……還沒睡呢?」
「姐姐,我睡不著;……」葉一枚撒著嬌,沖她嬌俏地一笑;「換一個地方住,我睡眠就不好。我翻來覆去的,怎麼也睡不著;就想找人說說話。姐姐,你不會嫌我不懂事吧?」
「怎麼會?……進來吧!」青沅微微一笑;側身讓她進門。「夜已深了,有什麼睡不著的?……莫不是心裡有事兒?來,咱們躺在床上,你慢慢說;……」
青沅將她拉上卧榻;拿了一個軟枕給她,讓她能舒服睡下。
「好!」葉一枚心事被人說中,臉色微微發燙。虧得是在晚上,不然,肯定能看見她臉紅到脖子。
「姐姐,我有事不明白。按道理,咱都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好歹也是被選入宮,不管以後能不能飛黃騰達,怎麼連個隨從也沒有?……」一枚瞅她一眼;說道:「我看姐姐您這樣的見識,談吐和氣魄,不像是小戶人家的。姐姐,您這氣派,不說是公卿,也該是大戶人家出身,怎連個丫鬟都沒有?」
「唉!你以為,我們這批秀女裡面,有幾位是南國士族的真小姐?……」青沅眼裡起了一層薄霧,聲音有些異樣;「我爹是蜀國的大臣;……蜀國戰敗,我爹不甘受辱自盡身亡。我娘帶著我和我弟逃到這邊,本以為可以靜靜過日子。不料,國主甄選秀女,那些節度使和大臣,誰願意將自家的姑娘,送到這破落的王庭去?他們就找人頂包;……我若不從,我娘和弟弟就有危險;我就這樣成了秀女。」
「啊,原來如此?……沒有人告發嗎?」葉一枚很氣憤。原來,她身世凄慘的。
「誰告?……誰會多管閑事?」青沅望著她;「葉姑娘;……你呢,你為什麼會來到這呢?……」
「我?……爹娘不喜歡我。」
葉一枚眉頭一皺;自己沒想開口說話,怎麼蹦出來這麼一句?……是原主心裡的聲音?
「這個亂世,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委屈,都有那麼多的不得已。」青沅安慰她;「也可能,你爹有他的不得已吧。」
「嗯,我也只能這麼想了。」一枚點頭;又問道:「我們這批秀女,宮中有什麼需要,才被匆忙甄選的吧。不過,會是什麼事呢?」
她倆心裡都明白,國主要選妃子什麼,幹嘛捨近求遠?金陵佳麗淮陽風流,況且,國事這麼膠著,作為君王,還有心思選妃?
「枚兒,幹嘛杞人憂天?我們且不要想那麼多。」青沅拂了她凌亂的發;說道:「既來之,則安之。有什麼事兒,過幾天,一定會知道的。」
「是!姐姐說得極對!」
葉一枚重重地點頭。青沅看得很透,憂慮有什麼用,禍福相依,總會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