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大計不能小用
事還沒完,劉仲武主動給予了讓趙榮可以隨時求見自己的權力后,見劉仲武終於下定決心放棄撤退選擇,堅決主戰的劉錡當然是興奮萬分,除了一再恭維劉仲武的明智選擇外,又迫不及待的提出建議,建議劉仲武讓王德厚的敗兵撤回保安軍城休整和重新整編,補充軍需糧草,待重整旗鼓后又北上趕來助戰。
劉仲武心裡也是這個主意,聽了兒子的話后立即點頭,還要馬上派人去把王德厚的副手李明叫來,當面安排王德厚的敗軍如此行事,然而就在劉錡和趙榮準備行禮告退的時候,帳外忽然有劉仲武的親兵入報,奏道:「啟稟大帥,偽夏賊軍派遣了一名使者手打白旗南下,來到我軍防區請求與你見面,現在來人已經被我軍斥候押到營內,請大帥發落。」
「偽夏賊軍派人來求見本帥?」劉仲武微微一楞,忙問道:「有沒有說來意?」
「回稟大帥,偽夏賊軍的使者說他帶來了偽夏晉王嵬名察哥的親筆書信,要當面呈遞給大帥。」親兵如實稟報道。
「押進來。」劉仲武隨口吩咐,親兵領命而去后,出於好奇,趙榮和劉錡當然也就打消了告辭離開的念頭,選擇留了下來陪同劉仲武接見西夏軍使者,劉仲武明白二人心機,也沒開口驅逐趙榮和劉錡離開。
不一刻,西夏軍使者被押到了劉仲武面前,然後西夏軍使者一邊十分禮貌的行禮,一邊操著還算流利的漢語說道:「大夏國使者,見過宋國劉大帥,小使奉本國晉王殿下之命,為劉大帥帶來了一道晉王殿下的親筆書信,請大帥過目。」
言罷,西夏軍使者伸手入懷掏出了一封書信,畢恭畢敬的雙手捧起,劉仲武努努嘴,早有親兵上前接過,然後轉遞到劉仲武面前,結果劉仲武打開了書信只是看得幾眼,馬上就放聲狂笑了起來,大笑說道:「你們偽夏國的偽晉王,是糊塗了還是傻了,竟然想憑一紙書信就勸本帥率軍投降?他是不是昨天晚上沒有睡覺,今天做了白日夢才生出這樣的念頭?」
「勸降?目的何在?」
趙榮飛快盤算嵬名察哥遣使勸降目的的時候,劉錡也已經放聲狂笑了起來,嘲笑道:「你們偽晉王是昏了頭了吧?我們劉家滿門世受國恩,又與你們偽夏賊軍不共戴天,也會向你們的偽晉王屈膝投降?」
「劉大帥,我們晉王也是一片好意。」西夏軍使者彬彬有禮的說道:「昨夜貴軍王德厚所部已然大敗而逃,劉大帥你的軍隊形單影隻,孤軍難撐,所以我們的晉王殿下希望大帥你能夠看清形勢,順天應人,早日率軍歸降。倘若不然,待我大夏軍隊的後援大軍趕到,貴軍必然難逃覆巢之災!我晉王殿下一片好意,還望大帥能夠三思!」
「後援大軍?明白了!」
聽到這個關鍵詞,趙榮馬上就心裡一片雪亮,頓時猜到了嵬名察哥的真正用意。然後趙榮也不遲疑,馬上就大步出列拱手,還故意站到了西夏軍使者的前方,讓他看不到自己的臉上表情,一邊向劉仲武連使眼色,一邊大聲說道:「大帥,千萬不要聽這個偽夏賊使的一派胡言,末將請令,請大帥准允末將立即將這個賊使當場斬首,然後率領我等在保安軍城下,與偽夏賊軍決一死戰!」
「在保安軍城下與偽夏賊軍決一死戰?」劉仲武又是微微一楞,可是看到了趙榮殺雞抹脖子一般的對自己使眼色后,劉仲武還是迅速回過神來,稍一盤算就說道:「趙將軍稍安勿躁,這個賊使雖然可恨,但兩國相爭,不斬來使,我們不能讓偽夏蠻夷嘲笑我們不知禮數。來人,把這個大言不慚的賊使給我攆出營去!」
親兵領命上前,強行驅逐西夏軍使者離開,趙榮則在期間又向劉仲武說道:「大帥,不能再猶豫了,快些採納王總管和蔡總管他們的條陳,儘快退兵撤回保安軍城吧!」
劉仲武不吭聲,還裝出了緊張盤算的模樣,然後還是在西夏軍使者走遠了之後,劉仲武才向趙榮問道:「為什麼要說剛才那些話?」
「回稟大帥,將計就計。」趙榮回答得很直接,說道:「嵬名察哥奸賊遣使勸降,目的是為了恐嚇我軍,故意放出假消息讓我們以為他們還有後續援軍,逼迫我們儘快主動撤退,讓出臧底河城和進兵道路。」
「末將將計就計,目的是為了讓偽夏使者回去告訴嵬名察哥,說我們已經軍心動搖,不日就有可能主動棄城撤退,引誘嵬名察哥更進一步虛張聲勢,逼迫我軍儘早撤退。然後嵬名察哥只要這麼做了,偽夏賊軍那邊就有可能露出破綻,給我軍創造反擊機會,所以末將才斗膽故意演了一齣戲給偽夏賊軍的使者觀看。」
劉仲武笑了,笑得還十分欣慰,說道:「演得好,很有急智,剛才你的那些話傳到嵬名察哥奸賊的耳朵里,他一定會誤以為我們隨時準備主動南撤,只要他判斷錯了我們的戰術選擇,我們這一場仗就大有希望了。」
「東京來的,你腦袋裡到底裝了什麼?怎麼反應這麼快?」劉錡興奮的用胳膊捅了一下趙榮,又問道:「如果嵬名察哥奸賊上當,他下一步會怎麼做?」
「九成九會拔營南下,逼近臧底河城重新立營,擺出要把我們咬住的架勢恐嚇我們。」趙榮答道:「他如果真這麼做了,這一場仗我們反倒更好打一些。」
「反倒更好打一些?」不愧是未來的中興四大將之一,只是稍一運思,劉錡也馬上醒過味來,立即大力點頭說道:「不錯,是反倒更好打一些。臧底河城現在在我們的手裡,等於就是頂在偽夏賊軍腰眼子上的一把尖刀,偽夏賊軍的新營地距離我們的營地越近,這把尖刀對他們的威脅就越大!」
事實證明趙榮演的這場戲十分成功,才剛到了第二天,之前立營在臧底河城北面二十裡外的西夏軍主力,就放棄了他們原先的營地大舉南下,氣勢洶洶開拔到了距離臧底河城僅有七里的位置重新立營,還在南下路上不斷高喊踏平宋營的口號,虛張聲勢更進一步恐嚇宋軍,結果也確實給士氣受挫的宋軍將士帶來不小恐慌,讓許多宋軍將士認為這是西夏軍隊將要大舉進攻的信號。
也還好,因為提前看穿嵬名察哥是在虛張聲勢的緣故,西夏軍隊此舉不但沒有動搖劉仲武的堅守決心,相反還更加堅定了劉仲武與西夏軍隊對峙到底的打算,除了安排精兵強將堅守臧底河城外,再有就是指揮宋軍將士全力加固營防工事,想方設法的鼓舞軍心,振奮士氣,從容不迫的與西夏軍大營相距十三里對峙。同時王德厚的敗兵也按照劉仲武的要求撤回保安軍城補充武器輜重,重整旗鼓,準備回師再戰。
再接著,還是在又等了兩天,始終不見宋軍有任何的退兵跡象后,嵬名察哥才隱約發現自己有可能上了宋軍的惡當,被宋軍騙得主動拉近距離,陷入戰術被動——有臧底河城在前面緩衝保護,宋軍大營可以不用怎麼擔心西夏軍突然出兵偷襲,西夏軍卻必須得時刻防範臧底河城裡的守軍突然出擊,心理上自然處於了下風。所以暗暗後悔之餘,嵬名察哥也不得不改變思路,重新盤算奪回臧底河城和打敗宋軍的策略。
「怎麼辦呢?是先打臧底河城?還是繞過臧底河城,先打宋人的主力營地?」
嵬名察哥心中盤算,暗道:「兩個選擇都有利有弊,先把臧底河城堅決拿下,好處是可以拔掉我們進兵路上的釘子,也可以引誘宋人主力出兵救援,乘機獲得決戰機會。但缺點是攻城戰消耗太大,一旦不能一舉拿下臧底河城,宋人那邊肯定會乘戰事的空歇期輪換生力軍,補充守城物資,利用城池優勢消耗掉我們的大量兵力。」
「安排一支軍隊監視臧底河城,建立工事防範城裡的宋人突然出兵偷襲,主力騰出手來全力攻打宋人主力營地,好處是只要得手,馬上就能獲得全盤大勝。但缺點卻是一旦拿不下宋人營地,同樣會被宋人乘機拖進消耗戰,而且宋人的營地也相當堅固,這樣的可能還相當不小。」
嵬名察哥也不愧為西夏名將,反覆再三的權衡了利弊后,嵬名察哥拿定主意,下令道:「多派人手,到兩旁山嶺之上砍伐木材,趕造各種攻城武器,準備攻打臧底河城。還有,把我們從臧底河城裡逃出來的士卒集中起來,挑選那些見過宋人鑿城武器的士卒,把他們安排進后營,指點我們的工匠仿造宋人的鑿城車。」
「晉王,你打算用宋人的法子重新奪回臧底河城?」旁邊的部下聽出嵬名察哥的用意。
嵬名察哥點頭,說道:「宋人能夠用那種古怪武器,在一天之內就拿下臧底河城,我們當然也能辦到。只要能夠做到這點,奪回我們的臧底河城,這座城池就可以變成一把抵在宋人腰部的尖刀,反過來讓宋人時刻必須防範了。」
「但是晉王,這種武器是宋人先用的,他們或許會有辦法對付啊。」部下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這也正是本王的目的之一。」嵬名察哥微微一笑……
…………
西夏士卒上山大量砍伐木材這麼大的動作,當然很快就被宋軍斥候報告到了劉仲武的面前,在劉仲武身邊聽到這個消息后,劉錡不敢怠慢,慌忙來到高俅的營地找到趙榮,把這個情況告訴給了趙榮,趙榮聽了也不意外,說道:「不奇怪,嚇不走我們,又捨不得放棄位置關鍵的臧底河城,同時還想把我們吃掉,嵬名察哥奸賊當然得做好攻堅準備,或是先打臧底河城,或者是先來攻打我們的營地。」
「那嵬名察哥會如何選擇?是先攻城,還是先打我們的營地?」劉錡又問道。
「四將軍,我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知道嵬名察哥奸賊怎麼選擇?」趙榮苦笑,又說道:「不過我是嵬名察哥的話,我一定會選擇先攻城,臧底河城畢竟是座小城,一鼓作氣直接拿下的可能,要比直接拿下我們營地的可能大得多,所以我會選擇先易后難,先打臧底河城。」
劉錡盤算著點頭的時候,趙榮又猛的想起了一件大事,脫口道:「壞了,我怎麼把尖頭木驢忘記了?嵬名察哥奸賊見我們用尖頭木驢在一天之內拿下臧底河城,極有可能效仿我們啊,之前從臧底河城裡逃出去的偽夏賊軍士卒中,也肯定有不少人在近距離親眼見過尖頭木驢,仿造起來肯定十分容易。」
「那還楞著幹什麼?」劉錡一聽急了,忙說道:「快,隨我去見父帥,把這件事稟報給他,請他提前做好防範。你不是說有一種什麼火炬可以剋制尖頭木驢嗎?我們得趕緊多造一些,送進城裡給我們的守軍守城。」
趙榮答應,然而隨著劉錡沒有走得幾步,趙榮卻又突然想起一件大事,忙停下腳步皺眉說道:「這一點恐怕已經在嵬名察哥奸賊的預料之中,我們如果上了他的當,以後就會喪失很多攻城優勢。」
「什麼意思?」劉錡疑惑的問道。
「嵬名察哥會乘機試探我們有沒有克制尖頭木驢的辦法。」趙榮答道:「我們大宋軍隊和偽夏賊軍對峙於橫山一線,彼此之間都修築了大量軍城堡壘,誰能夠掌握更好更強的攻城武器,堡壘攻防戰中就誰占的優勢更大。」
「嵬名察哥奸賊也肯定十分明白這點,所以他一定會拿臧底河城來做一個試驗,試探我們究竟有沒有破解尖頭木驢的辦法,如果沒有,他就大舉攻下臧底河城,如果有,他了不起死傷個幾百人就可以摸清楚我們的底細,以後也再不用害怕我們的尖頭木驢攻城,如此算下來,他仍然還是揀了一個便宜。」
趙榮的分析讓劉錡大點其頭,也讓劉錡眉頭緊皺,說道:「那難辦了,不破尖頭木驢,臧底河城有可能守不住,破了尖頭木驢讓偽夏賊軍學去,我們以後攻城就缺少了一種利器,進退兩難啊?」
趙榮同樣精於計算利弊,仔細盤算了一番后,趙榮還是說道:「沒必要保密,尖頭木驢只是幾百年來沒人用過,偽夏賊軍才一時著了我們的道,但是這種武器的破解之法,早就已經記載在了史書之上,偽夏賊軍只要汲取教訓回去仔細研究,再加上那些投靠偽夏賊軍的漢奸也會獻媚取寵,翻遍史書尋找對策,極有可能會自己找到對付尖頭木驢的辦法。所以我們沒有必要藏著掖著,還是優先守住臧底河城為上。」
向劉錡仔細分析了其中利弊后,趙榮趕緊隨著劉錡來到中軍大帳,把自己的分析推演和利弊盤算稟報給了劉仲武,結果劉仲武聽了也深以為然,點頭說道:「不錯,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臧底河城,本帥這就去令后營,讓工匠連夜趕造燕尾炬,送到臧底河城備用。」
「大帥英明。」趙榮趕緊恭維,說道:「只要保住臧底河城,嵬名察哥奸賊就決計不敢冒險傾巢南下,這樣他就算狗急跳牆強攻我們的主力營地,我們守起來也可以輕鬆許多。」
劉仲武點頭,又不無遺憾的說道:「只可惜臧底河城實在太小了一些,頂天能夠駐紮三千多點軍隊,如果能多藏一些兵,本帥倒是真想讓城裡的守軍在夜裡輪流出擊,偷襲騷擾賊軍營地,讓偽夏賊軍日夜不得安生。」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聽到劉仲武這番自言自語,趙榮的心中突然一動,心道:「讓偽夏賊軍日夜不得安生?這一招應該有效啊,嵬名察哥為了恐嚇我們主動退兵,故意把營地南移到距離臧底河城只有八里的位置,就算偽夏賊軍的軍隊紀律要比我們更好一些,應變能力也比我們更強一些,但我們如果想辦法讓他們日夜不得安生的話,他們肯定還是會被累垮啊?」
生出了這個念頭,又在心裡飛快琢磨了一番,趙榮趕緊抬起頭來,說道:「大帥,如果你想讓偽夏賊軍日夜不得安寧,時時刻刻緊張萬分,那末將倒是有一個辦法,可以做到這點。」
「什麼辦法?快說。」劉仲武忙說道。
「給末將一道手令。」趙榮答道:「讓末將立即返回保安軍城,組織那裡的工匠緊急趕造一種……,一種……,咦?」
「趕造什麼?你快說啊。」劉仲武催促道。
「大帥恕罪,請讓末將整理一下思路。」趙榮答道:「末將得仔細想一想,這種東西,如何才能把他的效果發揮到最大。」
劉仲武無奈,只能是閉上嘴巴讓趙榮專心盤算,好在趙榮一向運思極快,垂著頭盤算了不過片刻時間,趙榮就獰笑著抬起頭來,說道:「大帥,末將想清楚了,大計不能小用,末將要用這個辦法,徹底打掉偽夏賊軍的軍心士氣,不但讓他們日夜不得安生,還要讓他們疑神疑鬼,鬥志士氣全無,不得不主動退兵保命。如果運氣再好一些,我們說不定還可以靠著這點以弱勝強,直接殺退偽夏賊軍!」
「那你趕快說,到底是什麼辦法?」劉仲武萬分無奈的說道:「本帥的胃口,快被你釣到嗓子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