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3章 認錯人

蟲子！

方桃纓神色大駭，仿若遭受雷擊一般緊盯楚漫貞，瞠目結舌難以說話。

被楚漫貞緊握胳膊的疼痛也忘記了，只有令人心神俱顫的逼問。

「你、你胡說什麼！」方桃纓難以抑制，語不成調：「我肚子裡面懷著的是龍子！什麼蟲子？你瘋了不成！」

「呵，是不是蟲子，你心裡清楚！」楚漫貞一甩手，將方桃纓的手抽向她自己的臉，自扇嘴巴。

「啪」的一聲，方桃纓徹底被打回神。看著極為兇悍的楚漫貞和一旁雙眼燃怒的軒轅逸嵐，終於再抵抗不得，急忙沖殿外的宮人大叫：「去請皇上！翼王夫婦要謀害龍子，快去請皇上！」

殿外的宮人再也不敢違背皇貴妃的命令。似乎是生怕聽到翼王爺會阻攔一般，跑得比兔子還快。

楚漫貞垂眸看看方桃纓的肚子。連形都沒有，就口口聲聲皇嗣龍子的，還真是胸有成竹。

並不懼怕被宮人緊忙去請的軒轅正譽，楚漫貞兩隻眼睛裡面像是帶著刀子，向方桃纓問：「毒蠱是從哪裡來的？」

方桃纓咽喉一哽，怔怔忘記呼吸，驚恐看著楚漫貞。不僅知道蟲子，甚至知道毒蠱！

得不到方桃纓的回應，楚漫貞又道：「你倒也有膽子去請皇上來給你做主？你說，若是皇上知道你給龍體下蠱，你會是個什麼樣的下場？」

「我沒下蠱，你不要血口噴人！」方桃纓急忙大叫，但實在是底氣不足。

楚漫貞冷冷一笑：「我含血噴人？希望你等會兒在皇上面前，也能有如此底氣說出這話。」

頓時，方桃纓害怕得嘴唇都開始漸漸發白。

望著方桃纓，看著這張與自己前世一模一樣的面孔，楚漫貞的內心是發寒的，並且充滿了滔天怒火和憤怒。

方桃纓的生母害她娘親，如今方桃纓竟然又來害她的兒子！

她與方桃纓是何等的怨念，要被方桃纓如此玩弄一生！

越想越怒，越想越氣，楚漫貞抑制不住，猛然頭上從發上拔下金簪，毫不猶豫地傾身上前，一揮手，直接就將金簪逼向方桃纓的咽喉！

「啊！」

方桃纓短暫的尖叫一聲，就被楚漫貞用金簪扎在咽喉處，驚恐地後面的椅背靠去，蜷縮起來：「你，你要做什麼！」

「我要做什麼？」楚漫貞低低反問，「如果我有毒蠱，我一定會做出與你同樣的事情。」

瞬間，方桃纓被楚漫貞嚇得臉上沒有了半點血色。

方桃纓想要朝楚漫貞的肚子上踹去，以求逃出楚漫貞的控制，奈何旁邊有軒轅逸嵐用比楚漫貞還要陰厲的目光盯著她，她兩條腿都軟了，哪裡還有餘力去掙扎。

但方桃纓並沒有坐以待斃，哪怕聲音無比顫抖，也咬著牙道：「楚漫貞，你這是以下犯上，你這是造反！我是皇貴妃，我肚子里還有皇上的龍種！」

「你如今，也就是只有這點嘴巴上強撐的本事了。」

楚漫貞不屑地說著，將手中金簪漸漸轉移到方桃纓的臉頰上去。

「你做了什麼事情，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不會被別人知曉嗎？若論起『造反』二字，皇貴妃你才應該是首當其衝的吧？」

方桃纓的牙齒在打顫，楚漫貞甚至都能聽到那畏懼害怕的聲音。

呵，真是可笑，一個窩囊廢，竟然也有膽子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

打量方桃纓如花似玉的面容，楚漫貞的手腕也有點隱隱顫抖。

恐怕，也就是如此沒有腦子的人，才有這種吞天巨膽吧。

看到與自己前世幾乎一樣長相的方桃纓，用這種面容露出這種窩囊怯懦的神情，楚漫貞真的感到噁心。

「有膽子做，沒膽子承認嗎？既然這張面孔沒有給你一點底氣，你又何必苦苦戴著，不敢露出自己的半分真面目？」

說著，她手中的金簪已經堂而皇之地在方桃纓的臉蛋上戳出一個小窩，只要楚漫貞當真施加一些力氣，方桃纓即刻就會破相。

方桃纓尖叫一聲，不知是衝破畏懼還是太過畏懼，一邊大叫一邊伸手捂住自己的臉：「啊——走開！」

楚漫貞的壓根一咬，再不磨蹭，當真將對方桃纓生母的痛恨和對方桃纓的怒火全然灌輸與手上，幾乎是全身發力，在方桃纓遮擋的縫隙之間，重重將金簪在方桃纓的臉上劃去！

「啊——」

頓時，方桃纓凄慘大叫，捂臉痛呼。

金簪從白嫩的臉頰上劃過，無情地留下一道血印。方桃纓的手指上染到血液，尖叫聲幾乎要掀翻大殿的屋頂瓦片。

軒轅逸嵐上前一步，從後面擁住發抖的楚漫貞。

看見楚漫貞的手背手指上也染到了血，他埋怨道：「你何必親自動手。」

楚漫貞搖頭。感受到眼淚奪匡而出，她急忙轉頭在軒轅逸嵐的肩頭擦拭掉眼淚。

她只是太恨了。

是她太沒用，看盡母親受苦一生，卻半點為母親報仇的法子也沒有，以至於此時只能在方桃纓的臉頰上劃出一道小口子，來宣洩出可憐的憤恨。

方桃纓的生母被方太師護著，方桃纓又被肚子裡面的龍種護著，偏偏她的母親和她，沒有人護著！

楚漫貞失神時，軒轅逸嵐從一旁將金簪接下，擦乾淨后，重新為她戴在發間。

「這些事不該由你做。你還是好好坐在一旁吧。」他輕柔地說。

莫名被觸動，楚漫貞猛然回神望著軒轅逸嵐，看到他眼眸中的疼惜與憐愛，看到他的諒解與寬容。

她恍然意識到，她並不是沒有人護著。好歹現在，她的面前有他會去遮擋風雨。

母親當年，也是有她擋在身前的。只是她太軟弱，護不住娘。

方桃纓的臉上被劃出一道口子，但任由她如何呼喊怒罵，也沒有宮人進來包紮。宮人全被軒轅逸嵐的人攔在殿外。

「何必如此痛苦，這張臉是你自己的嗎？」楚漫貞問。

雖然說像，但方桃纓不可能和她如此相似。明明另做打扮就可以顯出完全不一樣的姿態，方桃纓卻是偏偏不遺餘力地模仿她，並且試圖代替她。

此時方桃纓臉上的面容，不是真正的相貌，是易容啊！

楚漫貞的質問引不起方桃纓的半點心虛，她甚至哭嚎著大喊：「不是我的臉，難道還是你的嗎！楚漫貞，你這個毒婦！」

看方桃纓冥頑不靈，楚漫貞閉眼順氣，不再說話。跟這種人計較，是她白費功夫。

終於，直到皇上駕到。

軒轅正譽來得很慢，因為他是被宮人抬進來的。

當看到軒轅正譽是躺在榻上一動不動，猶如一具屍體時，楚漫貞驚得轉頭就去看軒轅逸嵐的臉。

二人對視在一起，俱是神情震驚。

這才幾天的功夫，軒轅正譽怎麼就成這樣了？

宮人將長塌輕輕穩穩地放入殿中，方桃纓不顧躺在榻上的軒轅正譽連眼睛都沒有睜，頃刻就大哭大喊著，一下子撲到塌邊，求皇上給她做主。

「皇上，救救臣妾吧，翼王妃要殺臣妾啊！」

軒轅正譽還是昏死模樣，沒有驚醒。

方桃纓也不管，照舊攀住皇上肩臂又搖又晃：「臣妾懷的是皇上的骨肉，可翼王爺和翼王妃卻對臣妾百般羞辱挖苦，還言語間對皇上多有不敬。皇上，您看臣妾臉上的傷，就是被翼王妃這個毒婦傷到的！請皇上下旨懲罰懲罰翼王二人以下犯上之罪！」

方桃纓叫屈的表演毫無瑕疵，因為方桃纓自己認為自己真的是可憐極了，無依無靠地任由楚漫貞和軒轅逸嵐欺辱。

就在方桃纓肆意哭嚷告狀了許久之後，楚漫貞和軒轅逸嵐才能看到軒轅正譽十分艱難地喘氣睜眼。

天吶，竟然還活著！

他半晌一動不動，真真叫人心生驚意。

而軒轅正譽的雙眼一睜開，就露出了發黃髮暗的可怕眸色，比快要入土的老人還要可怕。只是幾天不見的工夫，怎麼毒性就大到了這種地步？

如今楚漫貞好歹也是醫術在身，知道些道理。一看軒轅正譽雙眸的顏色，心中就知道軒轅正譽一定是沒有幾天好活的了。

但根據這些天鑽研的毒蠱之解這本書，楚漫貞又懷疑方桃纓手中一定什麼能夠強行延長軒轅正譽性命的藥物，因為方桃纓實在是沒有道理這麼早就送軒轅正譽離開人世。

憑軒轅正譽這幅和死差不多模樣的狀態，若有神葯，肯定還是能吊著他一口氣，讓他活個一兩年的。

至此，楚漫貞不由自主想到旰兒日後也有可能會被毒蠱荼毒至此，不由得嚇得毛骨悚然，趕緊去尋到軒轅逸嵐的手抓握住。

軒轅正譽睜開雙眼之後，瞳孔十分渙散地，他的目光就就都沒有挪動，似乎是在打量眼前的一切，想要知道自己現在在哪裡。最後，軒轅逸嵐微微偏頭把目光慢慢放在了正在一旁正哭得上氣不接下去的方桃纓身上。

「皇上，嗚嗚嗚，皇上！您不過是龍體欠安，就有人馬上掩不住狼子野心了！」

似乎是對方桃纓很有感觸，軒轅正譽緩緩向方桃纓伸出手。他不過是未及而立之年，可手上的皮膚卻像是老人一般，雞皮皺起，布滿色斑。

對於軒轅正譽伸過來的手，方桃纓雖然嫌棄，但也只能忍著趕忙和軒轅正譽手握手在一起。

然而，軒轅正譽卻是張開嘴，沙啞著嗓子低低說：「苓語……」他真正像是風燭殘年的老者，臨死之時都忘不了自己的摯愛。

而在聽到軒轅正譽喊出的名字瞬間，方桃纓的臉色就從白到黑，再紅紫交替，可怕無比。

立於一旁的楚漫貞則是一怔。莫名的，她的內心是受到觸動的。她對軒轅正譽滿腔的怨恨此時也能有稍許的遺忘。

她從來都知道軒轅正譽對她的執念有多深，但也從來沒有想過會深到這種程度，到了瀕臨死絕也無法忘懷的地步。

或許，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他就一直在看著她吧。

不知是軒轅正譽的執拗引發她的觸動，還是軒轅正譽的瀕死之態讓她生出些許憐憫，一時間楚漫貞有些不太想在軒轅正譽的面前戳穿方桃纓的惡行了。因為那樣的話，恐怕軒轅正譽會立時就背過氣去，就此別過吧？

就在楚漫貞胡思亂想時，驀然間，她察覺手中軒轅逸嵐的手掌倏地一緊，他緊緊與她的手握在一起，力度極大。

她扭頭看向軒轅逸嵐。顯然，軒轅逸嵐也是被軒轅正譽的一句「苓語」給刺激到了，但他心中更多的只能是怒火。

殘害他人一生，這會兒倒是好意思繼續假扮深情，真是令人作嘔！

楚漫貞沖軒轅逸嵐撇撇嘴角，逼出一點點乾巴巴的笑意。軒轅逸嵐抿唇，沒有吭聲。

「苓語，」軒轅正譽繼續說，手緩緩地向方桃纓的臉頰上摸去，「臉上……怎麼破了？」

被皇上稱呼為「苓語」的方桃纓也真是能忍，只當是皇上糊塗了，隨口在說夢話，強撐慘哭表情，委委屈屈地說：「皇上，臣妾被翼王妃破相了！」

軒轅正譽腦子是分不清楚地喃喃道：「翼王妃……」

「對！就是翼王妃！」方桃纓恨恨扭頭，用尖細的豆蔻指甲筆直地指向楚漫貞的臉，「她竟然仗著有翼王撐腰，就用金簪劃破了臣妾的臉！皇上，她這是造反！」

方桃纓滿心希望能皇上能立即當面就治楚漫貞一個大不敬之罪。

順著方桃纓的所指，軒轅正譽渾渾噩噩向楚漫貞看去。楚漫貞不躲不避，也任由人打量。軒轅逸嵐眼眸發沉，輕微上前一步將楚漫貞擋在身後，可軒轅正譽的目光還是緊緊跟著盯在楚漫貞的身上。

直到軒轅正譽張口，語氣如同夢遊仙境一般，虛虛道一聲：「苓語……朕好想你。」

楚漫貞眉頭一蹙。

聽到這話，旁邊的方桃纓趕忙緊緊抓住皇上的手，擺出一副同樣深情的模樣：「皇上，臣妾在呢，臣妾也想皇上。」

話音還在嘴邊，就見軒轅正譽忽然使出力氣，將手從她的手中抽中，然後緩緩向楚漫貞伸去。

方桃纓怔住。

像是二人之間隔著一條銀河天塹，軒轅正譽向楚漫貞伸去的胳膊因為乏力而顯得顫顫巍巍。

「苓、語，朕、朕想……你、你來……」

當即，護在楚漫貞身前的軒轅逸嵐將她往後拉扯半步，徹底把她護住，將楚漫貞遮擋得嚴嚴實實。

軒轅逸嵐一直沒有說話，此時則眼神戒備地看著軒轅正譽，說道：「皇上果然是病糊塗了，接二連三地將人認錯。這病，怕是沒救了罷？」

方桃纓回過神來，急忙哭哭啼啼將皇上的胳膊抱住，委屈不已道：「皇上，這個毒婦怎麼可能是姐姐，您認錯人了！」

皇上將方桃纓看成是方苓語，那是理由應當的，畢竟方桃纓長得像又學得像，況且也一向不介意，甚至還很得意能夠以此來博得皇上的歡心。但皇上為什麼能將合昌郡主看成是方苓語？這對於方桃纓來說，簡直就是羞辱。

楚漫貞算是什麼東西，也配得上和她比。皇上果然是糊塗了，連神智都沒有了！

雖然因為有軒轅逸嵐的遮擋而看不到楚漫貞，但皇上並不放棄。他的目光直勾勾盯在軒轅逸嵐的身上，似乎視線能穿過軒轅逸嵐的身體，看到躲在後面令他魂牽夢繞的身影。

他囁嚅著說道：「逸嵐，朕為什麼總是要慢你一步……」

聞言，軒轅逸嵐眉間緊緊皺起，同軒轅正譽的目光對視在一起。

軒轅正譽不可能知道楚漫貞就是方苓語，他只是意識到比起相貌，性情才是最值得懷念的。他擁有了方桃纓又如何，除了能夠看看那張臉，他再無其他法子能夠回味過去的記憶。

猶如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意識到軒轅正譽如今是真的要不行了，軒轅逸嵐不想再繼續忍受軒轅正譽用目光和話語對楚漫貞的騷擾。

「既然皇上神智不清，就多多卧床休息，保重龍體。臣告退。」

對方桃纓和方太師聯合起來給皇上下蠱的懷疑，眼下已經沒必要將之告知給已經糊塗的軒轅正譽。軒轅逸嵐會直接查出真相！

說罷，軒轅逸嵐牽住楚漫貞，打算離開。

然而二人不過只是走了幾步，就見軒轅正譽像是迴光返照一樣，忽然渾身充滿力氣從榻上撐著胳膊直直坐起。

「不準走！苓語，不準走！」

胳膊長長伸出，軒轅正譽掙扎著欲從榻上跳下去挽留楚漫貞。

他呼喝著殿外的侍衛和宮人：「攔住她，攔住她！」

外面的宮人侍衛不了解發生了什麼，還以為皇上是要他們將翼王給攔住了，於是紛紛戒備萬分地擋在了軒轅逸嵐身前。

軒轅逸嵐驟然回神，如光如劍，筆直指向軒轅正譽！

「臣攜夫人告退離宮，皇上何故阻攔？」

此時已半是瘋癲半是糊塗的軒轅正譽哪裡能心平氣和地與軒轅逸嵐爭辯。他艱難地從榻上走下，甚至一胳膊揮開連連哭泣的方桃纓攙扶和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