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鯤鵬之主
聿衡可比那幾個鬼差雷厲風行的多,若是黃蜂在場,許也是要一併沖了上去的。
鳥嘴按了下魚鰓的肩膀隨即就追著聿衡掠身而去,魚鰓有傷在身著實不便與這種妖物交手。
女岐對幾個冥府鬼差甚是不放在眼中,她腦袋一歪,那身形嬌柔似無骨之蛇,身後的長發突得暴漲一般延伸,從她拖曳在地的袍子下穿透而來,阻擋在那魔女身前一下就捲住了鳥嘴握著叉戟的手腕!
那力道跟被一把鐵索狠狠拴住毫無差別,鳥嘴疼的是齜牙咧嘴,下一刻那長發「嘩啦」就被劈斷了,鳥嘴立退一丈才有得喘息的機會。
是聿衡,眼見鳥嘴情況不妙橫筆就切斷了那些如絲如扣的長發。
就像是被斬斷了腦袋的蛇身,它們還顫顫巍巍的扭動著,光是看著就能心裡發毛直覺噁心。
聿衡這一緩行卻不料自己手中的筆已被女岐的髮絲拉扯住,雙方几乎勢均力敵,聿衡額頭的青筋都突了突卻冷笑起來:「就這點伎倆?」他嘲諷的話語才落出口,反手點指就要抓向那魔女的手。
女岐的唇角微微勾著弧度,真是好大的口氣!
聿衡的行為太過不自量力,她揚手亦朝著他那飛袖迎掌而去。
那瞬細小的龍吟順著月光清輝的走向響起,趁著夜色的昏茫蒼涼有什麼銳利之勢破空而來。
女岐微有怔神心下一沉,只看到聿衡的笑意變的似有似無,他竟然旋身鬆開了手中的筆,「咔」的,那玉扣的毛筆就被女岐的髮絲硬生生的勒斷了!
細小的碎末飛濺開來,聿衡的掌風至身前半尺就停了下來,他衣袍旋身月光從袖下穿過,只見明光乍現,好像曙光刺透了深夜迷霧。
「嗤」的,與此同時,無鋒的丈劍已經直直刺進了女岐迎風而來的手心,穿過血脈,直捅手臂半截!
那劍身勢如破竹亦如游龍,帶著所有沉寂的千鈞之力,彷彿能引得月光穿透流雲和山川普照的輝芒。
「啊——!」那疼痛非比方才切斷小指,女岐怪叫一聲就想要抽手卻根本掙脫不開這如同戒尺一般的劍,如同長了倒刺一般死死咬住了她手臂里的血脈。
夜闕君以聿衡為阻,卻要奇襲這復生妖魔,這兩個傢伙的配合倒是天衣無縫!
女岐瞳孔中殷紅好似血液,它們滾動沸騰流淌不停。
千百年前殺死過她的長劍如今赫然呈現在眼前,女岐氣急敗壞,面對這樣的武器恨得是咬牙切齒。
這世間千萬種神兵利器,卻只有這一把甚至沒有刀鋒的劍,能將自己的身體寸寸分截成無數段,任人宰割也棄如敝履。
「鐘山鼓靈,欽丕鶚魂。」女岐的表情變得無比猙獰,哪裡還有剛才人間尤物的樣子,她齜牙咧嘴的連口中都浮現出兩排尖銳的牙齒,似獸非獸,聲音也變得如同惡鬼哀鳴的空洞,那天神所化的神兵利器是能夠斬殺她的唯一手段。
看到它就能感受凌遲,彷彿它的任何光芒都是穿透自身的利箭!觸碰它就能再一次感受死亡瀕臨的絕望和痛楚!
那蒼茫之中筋骨分離的痛苦,每一條血脈都被它所染,每一塊骨肉都崩裂成齏粉,連脊背胸腹都好像一片片的被剝削分割,可是呢——女岐惡狠狠的瞪著眼前依舊面無表情的夜闕君。
他執劍在手的樣子,沉寂如夜花靡靡而開。
這個當時殺死了自己的人,眼角眉梢都沒有一分的憐憫和哀慟,彷彿所有的殺戮都是志在必得,都是理所當然!
他高高在上,於冉冉紅塵之巔。
就好像一個不懂任何感情和傷痛的神祗一樣低眉望來,波瀾微拂,點塵不驚。
殺死她與殺死其他任何一種生物沒有區別。
在他彈指間都不過滄海一粟。
女岐的尖牙惡毒的在舌尖上一咬,血腥就滲透開來,她的手臂上汩汩流淌下來的液體不知道是不是所謂的血液,但她卻選擇在這個時候哈哈大笑甚至不顧疼痛的刻意湊近了那豐骨秀神的鬼神,舌-頭輕輕一挑:「你、也、受、傷、了。」她似是獵奇一般發現了新鮮訝然的存在。
她才說到這裡,夜闕君還未有所反應,背後就被一蹙尖銳的髮絲刺穿了胸口。
那方才被聿衡那玉扣沉香的毛筆所傷,這裡交疊過無數的傷痕,一次又一次,傷上加傷的脆弱幾乎成了他的一個弱點。
「你就用這樣的身體來與我抗衡嗎……」女岐尖銳的笑帶著癲狂的意味,她的手臂被夜闕君刺穿,而她的長發如同無數遊離鋒銳的毒蛇,也同樣扎過了那鬼神的心口,這樣僵持著、焦灼著,「我的……鯤鵬之主。」
明明受了傷,還要站在我的對立面。
鯤鵬之主。
這樣的神祗,淪為冥府囚禁契約的君主。
夜闕君聽聞這四個字落出口,連眼角眉梢都有著不自覺的猙獰顯露,他的手中稍一用力,那玄色丈劍更是刺入半寸。
肢體的疼痛難以言喻,女岐磨著尖牙卻也不肯退卻半步,她看到那鬼神的神色有變就知他心有波動:「夜闕君,放著好好的鯤鵬之主不去做,非要來和我們這些妖魔鬼怪打交道。」真是可笑的墮落,她狀似沉醉的嗅了嗅空氣中若有若無夜花泛濫的氣息——這樣月色孤邑的清冷怎麼會是執掌死亡的冥府鬼君所能擁有的。
鯤鵬之地,仙聖輪迴。
而鯤鵬之主,乃是掌一切仙聖重生神格往回之人。
生與死,在交替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半神之姿卻在未將女岐斬盡殺絕時成了冥府的契約。
「是你拋棄了鯤鵬,瞧瞧它現在的樣子……」女岐的眼波流轉,「沒有你的鎮守執掌不過一片汪洋廢墟,」她瞧著夜闕君越見難看的臉色,「你的金身仙骨還在那裡嗎?」她的反問問的巧妙又親昵,幾乎要貼上了那鬼君的耳鬢廝磨,「恐怕它也要隨著鯤鵬的覆滅而消失了……」
真是可惜啊,沒有了仙骨,這樣的謫仙就永遠回不去成不了不神祗。
聿衡聞言牙尖「嘎嘣」了下,很顯然他們都是知情人,夜闕君是什麼身份,所有人心知肚明,那1200年前的鯤鵬之主。
鳥嘴和魚鰓由此亦無法怪責聿衡的行事作風,因為失去夜闕君的鯤鵬之地早已淪為肆行的廢墟,在他的仙骨消失之時,鯤鵬將永遠成為傳說。
可這,並不應該是夜闕君的結局。
這一點是聿衡和所有人更為明白的。
殺女岐、塑仙骨、轉神格,重新成為鯤鵬之主。
無怪乎聿衡此行貿然又如何怒上心頭,夜闕君的所言所行無不是早已將自己的職責拋諸腦後,這傢伙若是千百年只淪為冥府惡鬼,就算是聿衡也為其忿忿不平。
惹惱那尊鬼神的把戲女岐屢試不爽,平日里孤邑又收斂的男人,抿著唇角卻又帶著三分猶豫七分厭棄的樣子著實叫人百看不厭——但,那魔女可沒打算用自己的命交換。
「本君的來去無需將死之物操-心。」夜闕君的唇角微動,掌中力道驟然猛收。
「哈,殺我?!」女岐嗤笑一聲,她伸出手就握住了還沒又完全沒入自己掌心的劍身,血脈就彷彿被這神兵牽引,她嘴角都抽動了下,「我與藍小玉同體雙魂,要殺我,就要先殺藍小玉!夜闕君,你做的到嗎!」
女岐怒目而視卻又仰仗著這小伎倆笑彎了眉眼,在那鬼神猶豫之間「噌」的一下消失無蹤,如同齏粉散落在空氣中。
枯枝雜草上遺落的點滴液體,從那柄玄色的劍身上滾落。
「她去哪裡了!」鳥嘴見狀連忙上來攙扶住夜闕君,纏繞的髮絲從他胸口小時,就好像被刺穿的心脈忽得獲得自由。
夜闕君袖中拳頭一攥,反是死死盯著倒在地上的藍小玉。
鳥嘴就明白了,他不敢置信的指著那小姑娘:「您、您是說,女岐進了藍小玉的意識中……?」
她回到了藍小玉的身體中,女岐就是藍小玉,藍小玉就是女岐。
要殺她,也同樣得殺了藍小玉。
「那妖魔才凝聚真身無法離開凡胎。」夜闕君推開了鳥嘴,她在用藍小玉做威脅——她很清楚藍小玉的價值——在夜闕君這裡的價值——甚至,她很明白的知道夜闕君不會殺死藍小玉,那麼這個擔保可真是值回了一切,「同體雙魂……」夜闕君的眼瞳一黯,口中喃喃的話語還沒消散在空氣中,他已失了蹤跡。
鳥嘴看著空蕩蕩的手臂,又看了看身後的魚鰓和捏著發疼手腕正步上前來的聿衡。
這不是不妙。
是非常不妙。
所有人都看的明白,夜闕君要將女岐驅出藍小玉的身體。
這與蠱雕的入夢異曲同工。
可現在,藍小玉的幻境完全由女岐所掌控,夜闕君即便能力再強也不可能在一個虛無的幻境中勝過女岐,況且中間還夾著個藍小玉。
簡直是不要命了!
這是聿衡看到后第一個反應,要他的話說,想辦法趁魔女還未恢復真元前,先殺藍小玉重傷女岐,再對付那妖魔豈非是最為省力之事!
可偏偏那鬼神喜愛一意孤行!
若是手中的玉扣筆還在,恐怕當下就要被他惱怒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