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作一場夢

第331章 作一場夢

女岐眼見蠱雕受傷卻也只是挑了挑眉角,絲毫不在意那傢伙傷的如何,她伸手安撫住蠱雕的背毛,那氣喘如牛的低吼平息兩分。

斷去的地方流血不止,伴隨著地動山搖的轟鳴,遠遠近近迴響在耳,相反,那魔女冷靜的很,抬手翻掌在指尖輕捻就點在蠱雕的趾爪處。

親眼可見傷口剎那就結痂複合了起來,蠱雕的口中咕嚕咕嚕的翻滾著低吼,六隻眼睛中的精光一閃一爍,死死地匯聚在一處,也不知道是在瞪著夜闕君還是瞪著他手中的神兵利器。

女岐唇角一撇,夜闕君本就有傷在身,大家僵持下去誰也沒有好處,可很明顯,現在佔優勢的是她女岐:「冥君,現在,你要用什麼方法阻止我和蠱雕呢……」她親昵的蹭蹭蠱雕的腦袋,伸手摸著它斷去的獨角,有些可嘆可惜卻在眉眼間有著狡黠,「這一夜很快就要過去了。」她笑盈盈的彷彿在說一件毫不相關的事。

這個夜晚要過去了,曙光和黎明就會到來,你還能等待多久,與我周旋多久呢,或者說,你還能死撐多久。

時間越是拖延,女岐的真身元神恢復越是強大,這絕非長久之計。

「依我看,」那魔女俏生生的咬著下唇,一副妖媚嬌柔的做作樣子,「你的冥府逃不過,遲早也會和鯤鵬一個下場,倒不如……」她流盼眉目,「與我雙宿雙棲,你我的恩怨一筆勾銷,做一對神仙眷侶也好過你死我活呀。」她半挑釁半引誘的翹著指尖。

這魔女本就生的一副尤物摸樣,如今嬌媚起來更是能令人心猿意馬,可這些話聽在夜闕君耳中著實刺耳難聽,更別說聿衡了。

區區一個魔物,竟也妄想與鯤鵬之主並駕齊驅,還大言不慚口稱湮滅冥府。

「閉上你的嘴!」聿衡冷著臉面怒目而言,「不過是手下敗將。」千百年前就已經臣服的魔物,僥倖逃出生天的詭計。

「手下敗將的是你父親,聿衡。」女岐齜牙咧嘴的對著他努嘴,卻又立馬換上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諂媚摸樣,「其實,這冥君的位置本該由你來做,想必決計不會如夜闕君現今的優柔寡斷。」這魔女如今倒是有什麼說什麼,絲毫不顧忌任何,純粹是要逆反了這兩個鬼物的心性。

「輪不到你來評頭論足!」聿衡臉色都變了,冥君之位又豈是隨心所欲可得,他咬牙扭頭對上夜闕君,「聽聽那魔女的詭變雌黃,夜闕君,你得醒醒!」

如今根本就是迫在眉睫,容不得任何人再從長計議,哪怕有一分的延緩、一分的拖延。

聿衡怒目切齒:「就算要等到那傢伙屠盡了冥府黃泉,你也無動於衷嗎!」

夜闕君的眼神動了下。

「不要拿責任比私心,你再手下留情,死的就是你,就是我,是那些毫不相干的人!」聿衡的話是脫口而出的,他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可夜闕君卻根本在處處想著留情。

留情,哈,真是可笑,女岐可不會承情,而藍小玉,本就是個已死之人,需要什麼情——如果不是他的舉棋不定,現在女岐恐怕早就重傷在夜闕君手上。

他的能耐,聿衡清楚的很,所以更是清楚,他的不顧全大局會造成什麼後果。

聿衡的話終究還是令那鬼神微微一怔——十萬惡鬼逃出輪迴摒棄牢獄,死的,只有陰司鬼差,冥君,你也會淪落他人之手,終有一日,這十方天煞會再臨冥府——

夜叉的話在此刻竟然浮現在他的腦中,這是一種禁錮和束縛,將他的思想捆綁成繭——不該是這樣。

不該是這樣。

聿衡一跺腳:「禍害!」他惱怒極了就躍身而起,折手一抽,竟將夜闕君手中的玄方丈劍「嗖」的抓了過去,他這一撲,又快又狠,頗有幾分厭倦了那鬼神的有所顧忌,倒不如——倒不如他親自動手!

女岐眉頭微蹙,她知道聿衡這傢伙甚是難以沉穩,稍有激將就會有所行動,這招數對他屢試不爽,她所顧忌的偏偏是那尊鬼神,沉寂如花,從未有任何錶態,越是這樣卻越是難以捉摸,你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就永遠猜不透他下一步會如何的——出人意料。

夜闕君,比聿衡,不知難應付多少,女岐的防範從未疏淡。

而聿衡,那樣直白的憤怒和恨惱,劍身直直一逼就饒過了魔女欲砍向一旁根本毫無防備和還手之力的,藍小玉。

禍害——藍小玉。

早就應該死了,如今決計是非死不可,就算不能殺死了這個小姑娘,哪怕重創她也好,她才是殺死女岐唯一的突破口。

女岐發現了聿衡的意圖,冷笑了起來:「別這麼急著送死啊,聿衡大人。」聿衡甚至不惜搶了夜闕君的劍,顯然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不成功便成仁——真是好有勇氣!她口中輕言才出,蠱雕早已躍身而起「呯」一下塵煙飛起就擋住了聿衡的去路。

想要取得女岐這凡身寄宿者的性命,至少也得過蠱雕這關。

蠱雕的暴怒顯而易見,在極陰之地被囚禁了千年的怨憤加上被那鬼神輕易砍了幾個趾爪,如今脫離開了女岐的安撫,它的脾氣連著身體上疼痛簡直如同熊熊的烈火無法撲滅,它張著血口獠牙就是一聲長嘯嘶鳴,幾乎要將整個山頭都震碎一般,揮爪就是十足十的力道爪向那險些來不及退身的鬼差。

對付這樣的神獸,聿衡還顯得有些捉襟見肘,他橫劍就擋,蠱雕弓著身子試探著那傢伙所有的退路就彷彿它已經盤算好了一切就等著攻擊而來,一招斃命。

所有在它眼前還能行動的東西,都應該成為它爪下的死物,它的爪子在泥土裡不安分的刨著,躍起就如同飛奔的獵豹無比迅猛靈活,蹬腿就在一旁參天大樹的蜿蜒樹榦上借力朝著聿衡反撲,聿衡倒抽口氣,想要退身已經來不及,只得迎面!

他不知想到了什麼,竟在那瞬將弒殺的玄劍握於身前,調轉了身形將後背送了上去!

「撕拉」,聿衡整個後背鮮血淋淋火辣辣,頃刻就變得血肉模糊分辨不清。

濃重的血腥味極度吸引了蠱雕的注意力,它的六隻眼睛齊刷刷的看向那鬼差,表情猙獰的彷彿探尋到了世間的珍品,蠱雕這種生物受不了血液的味道,聞到了就如同餓了三天三夜的人聞到了肉香一般不依不撓。

如今這鬼差才是逃脫不了蠱雕的牢籠,女岐正要發出一聲訕笑卻見他的身後,早已有身影快如穿梭的流星一般踩踏過那巨獸的頭頂,在蠱雕無法注意到的瞬間劃過夜空颯沓已然一把拉起了藍小玉,飛花踏月。

夜闕君,借用聿衡的攻勢而躲過蠱雕的吸引力,他手中已攬住那小姑娘在懷。

女岐「喝」的微微抽氣,在那一秒竟然詫異的發不出聲。

「夜闕君……」藍小玉的喘息急促輕微,她知自己五臟俱損能活著已是不易。

夜闕君垂眸就看到那小姑娘的眼睛里有著繁星的閃爍,他貼著她的臉龐,又彷彿所有的嘆息都在耳邊,他的唇角觸碰到了耳廓,好像細小的飛螢落在身側:「藍小玉,你信不信我。」

藍小玉能分明的感受到他的手掌貼著她的後背,說不上是寒冷還是炙熱,眼神從漫天的雲層恍惚回到他的身上,夜闕君的眉目中沉溺著深不可測的寂寥,她聽到自己沒有說出口的字眼,信。

這話來自口中,來自心靈,也來自肺腑,彷彿不需要說出來,就能從眼神傳達到對方的眼睛里。

夜闕君的唇角微微勾了一下,藍小玉卻覺得,他的笑早已沒有了往日的輕言洒脫,她的背後突地一疼,有什麼冰冷刺骨的東西從夜闕君的指縫中穿插進來。

從後背,到前胸,直直的穿插過了心臟。

天神化身的玄劍引著流光和紅線,不知在何時,已經從聿衡的手上傳遞到了夜闕君的手中。

藍小玉的驚愕僵硬在唇角,她看到那鬼神的眉目溫軟如杏,她聞到剎那間的夜雨清荷彷彿開遍了四周,連每一次呼吸都可以清晰的嗅到溪水清冽的味道。

漸漸的,那表情從溫柔變成了隱忍克制,他看著她,一直看著她,看著震驚、錯愕、不置信、到那諸般的困惑。

藍小玉從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也如同映在一片微光輕瀾的星雲之中。

夜闕君予她的生命,就應由他來收回。

聿衡說的沒有錯,自私這種字眼,如果要降罪在任何人身上,那麼,只能是他。

「你還記得我說的話嗎……」他的口吻伴隨著凜凜的夜風,像雪珠一樣散落在臉龐,她感覺到疼痛的炙熱和水漬的冰冷,明月悄然隱匿下的雪花,似突然降臨,星光簌然無蹤。

藍小玉,你還記得嗎,夜闕君的手臂收緊了兩分,幾乎將那個小姑娘按在了懷裡,亦同樣的將劍身更為輕巧的刺穿透徹。

藍小玉的腦中只有空白和茫然,就好像女岐那些口口聲聲的話,彷彿明明經歷過卻迷茫的不知從何而來。

她不記得了。

夜闕君很清楚:「那是一個夢,藍小玉。」他低啞著聲音,似在剋制所有要出口的話,「夢醒了,就不疼了。」

藍小玉的夢境早已崩塌,所有出現過的人、承諾過的話——沒有記憶,一文不值。

她不會記得夜闕君曾經給予過什麼,不會記得他說過的每一個字眼,甚至,藍小玉會忘記自己的所作所為。

夜闕君,我想和你在一起,去哪裡,都想和你在一起。

不記得,也許才是最好的。

不需要記得那些承諾,不需要為此困惑。

藍小玉感覺到全身都在陷入冰冷和戰慄,又或者是抱著自己的那個人在顫抖,胸口的銳劍只要輕輕扭轉用力,整顆心就可以挑出來。

她突然想起自己說過的話,嘿,我當然是真心的,有多真心呢,喏,我整顆心都可以掏出來。

看一看,誰擁有誰的真心。

這算不算做到了承諾。

她竟有著一絲釋懷的笑出了聲,攥著那鬼神金絲銀線衣袖的手鬆開了。

闔上的眼眸不用再看到那深沉目光的婉轉,疏雲淡月的遙遠,層層疊疊在腦海中翻覆的字句也不知是出自誰的口。

你可以做到我做不到的事……對我來說,這並沒有什麼不好。

呵,這一場作繭自縛又義無反顧的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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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太混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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