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兵臨城下
「咚、咚、咚」,鼓聲震天直搖天際。
寧柏竹坐於櫃檯後面正是垂首唉聲嘆氣,縱使今日客人頗多,金缽裝滿黃白之物,想起昨日禍事心有戚戚,只怕後患無窮,自己無法獨善其身。
受這突如其來一遭,一時心魂大驚,手中一抖竟將整個金缽摔在地上,若是往日自然眼眶欲裂大呼大叫,眼下卻顧不上許多,隨著館中客人奔出店外,望著秋白的灰雲神色凝重下來。
樓鼓如何此時鳴響?莫非桐城遭襲,前段時日留雲小國進攻桐城,那灰撲撲的樓鼓在撞擊中重現昔日厚重,桐城人心惶惶,好不容易太平數月,如何又起禍端?
眾人兀自猜測,酒館中驀然奔出一道身影,還未看清,那人已然飛身騎上巷口處快馬,不見蹤影。
夜雲宸一騎絕塵,及至下馬,早有桐城郡守並一眾官員侯在邊上,正是心急火燎冷汗直流之際,瞧見夜雲宸胸口長舒一氣,展顏迎了上去。
「將軍大人,密雲賊子突然來襲,眼下已經兵臨城下,情勢分外危急,幸有夜將軍坐鎮,想來桐城可保安然無恙。」郡守褚先河一面領著夜雲宸上了城樓,一面講述戰況。
夜雲宸並不理會,靠在城牆上,望著潮水般的大軍涌在城門外,眸中陰沉滴墨。突然,眼神凜冽,褚郡守連忙解釋:「將軍大人,密雲賊子此次有備而來,竟抓捕大批我雲風百姓作為肉盾堵在前方與軍中,若是貿然開戰只怕百姓必死無疑,密雲賊子做出此等喪心病狂之事簡直天理難容,只是不知眼下如何解救我風雲百姓。」
微閉雙眼,胸中鬱氣發散,到底意難平。前世密雲大軍兵臨桐城也是這般境況,留雲賊子不知為何以十萬兵力速圍桐城,為城內數十萬百姓計,自己猶豫再三最終下令,無論賊子與否均射箭擊殺,後來雖然慘勝,卻遭千夫所指,更是被老賊列為七大罪證之一覆滅全族,幸天可憐見,賜予重自己生之機。
劉雙雲目不轉睛盯著城樓,見夜雲宸出現,手指微動,便有一人高聲道:「我留雲不願血流成河,若是桐城屬意,打開城門,放下兵器,交出兵權,桐城上下數十萬百姓均可保毫髮無傷。」夜雲宸,你終於出現了,戰場殺伐果決,戰無不勝又如何,冷刀再堅硬也終究敵不過人心。
見夜雲宸閉上雙眼,褚郡守只當其揣度對策,哪敢輕易打擾,誰知劉雙雲耐心已消,又有一人高聲:「一刻,若是一刻之後桐城不願打開城門,後果自負。」
話音一落,尖刀便抵著肉體推進,一時間嚎哭不已。望著城下百姓,褚郡守流下淚來,對著夜雲宸悄聲道:「將軍,這城牆外可是有咱們風雲的數千百姓啊。」
睜開眼睛,夜雲宸默不作聲。「噗通」一聲,鮮血順著溫熱的屍體滾滾留下,浸入黃土,一時腳步亂動,苟活之人嚎哭凄厲穿破雲霄。褚郡守顫聲道:「將軍,密雲賊子泯滅天良。」
寧柏竹站在城樓邊角,望著森嚴凜然的軍士來回走動不停,一面走,一面摸著下巴嘆氣:「密雲賊子以平民百姓作為肉盾,桐城此次只怕岌岌可危,只是密雲此次縱使大獲全勝卻也勝之不武,若是欲侵佔雲風,此番作為只怕會使天下人拚死相抗不肯順服,卻是一招臭棋,如何會走這一招。」
兀自猜測,突然聽聞城外慘叫,心神猛顫,眼眶欲裂,周身被無邊涼浸透骨髓,無法動彈。一旁曹子嫻聽見慘叫,見寧柏竹與小喜兒搖搖欲墜,神情悲痛,只得跟著流下淚來:「掌柜的,密雲賊子做出此等天怒人怨之事,只怕民心盡失,可憐我留雲百姓枉死敵人摧殘。」
寒風凜冽,旌旗飄飄,那人巋然不動,放佛眼前之事無法亂其心神,撼動分毫,劉雙雲戰意更濃,下令啊,快下令無論雲風百姓皆射箭殺之,讓天下人瞧瞧,戰無不勝的夜將軍也是踏著千萬百姓的人頭血淚走上來的,戰場生死一線,想要勝利須得捨棄人命,誰也不比他人仁義。
鮮血撒潑數次,屍體逐漸僵硬冰冷,褚郡守此時閉口不言,惴惴不安,不時覷著城外黑水。
天色昏暗下來,張揚的紅色被黑暗驅逐,望著天際星火,夜雲宸鬆開朱唇:「傳令,舉弓抬箭。」
霎時間箭光森森。望著密密麻麻的鋒芒,劉雙雲劍眉聳動,生死之際本性終究暴露,誰不惜命,縱使清白名聲,天下人心重要,也敵不過身家性命。
突地,大地晃動,劉雙雲左右四顧,尋到來源連忙抬首回望,只見十里之外,天地交接風雲變幻之處,一道寒光劈亮,塵土飛揚盤旋而上,桐城援軍!
如何會有援軍,兵貴神速,收到密令自己便率領大軍日夜兼程敢來,只為出其不意打其錯手不妨,究竟是何人走漏消息,抑或有誰欲置我死地。
「將軍,桐城援軍已在十里之外,是戰是退還請將軍下令。」
桐城守軍四萬,此番援軍估有十萬,雖然拼盡全力自己或可慘勝,只是代價過大,罷了罷了,夜雲宸,此次算你命大,終有一日我會將你斬於馬下!
劉雙雲冷哼一聲,手指微動,哭聲霎時換作凝噎慘叫,城門下的百姓或被斬斷雙腿,或被砍去雙手,只餘一氣尚存。聽著慘叫,怒氣消散兩分,黑水退去,雜草傾頹著籠罩黃沙。
寧柏竹望著血衣覆蓋的軀體渾身發抖,心念一起便再難壓下。如今雲風國力衰退,內有奸逆當道,外有強國虎視眈眈,更有小國蠢蠢欲動,內憂外患無數,風雨飄搖,這桐城卻是再也居住不得,還是得去個戰亂一時波及不到的所在方是安身之計。
寧柏竹一時思緒萬千,一時為無辜百姓凄凄戚戚,卻見夜雲宸從城樓上冷臉下來,心神還未反應,身子已經受不住笑臉迎了上去,夜雲宸先時見寧柏竹心有所傷倒是驚愕一番,轉眼見寧柏竹笑吟吟風輕雲淡,心下翻湧著厭惡,此人視財如命,欺軟怕硬果然不假,人命關天之時也能毫無所動。眼珠微轉,受了寧柏竹諂媚。
寧柏竹暗道,自己先時便猜測這古怪人來歷不小,今日見其城樓而下,郡守大人皆隨其後,此人莫非便是此番押送糧草的夜將軍夜雲宸?
思及此,雙眼成月,自己果然眼光過人,自這古怪人住進酒館便勤謹侍奉,想不到有如此意外之喜,既然得了這個先,須得加倍小心,萬不可浪費良機。
轉念又想,怪哉,這古怪人向來不假顏色,今日為何欣然受了,莫非此次保衛桐城有功,正是得意,自己此番討好正合時機。
心中沾沾自喜,卻聽夜雲宸冷聲道:「密雲賊子以我雲風百姓為肉盾,兵敗逃亂之際依然狠辣無比,加上我軍傷亡,事發突然,不知城中醫館能否及時醫治。」
這與我有何干係,我這是小酒館,莫非是想讓我出銀子外城請醫救治?思及此,雖肉痛不已,想著那血衣哭聲,垂首微慟跟著嘆氣:「密雲賊子天怒人怨,我桐城百姓無辜受難,士軍更是以死相搏,寧某得以苟全性命,萬死難報士軍大恩,雖不過一介商人,身家不過區區酒館,卻也願意出銀八百兩青城請醫前來救治,稍表謝意。」
聞言,夜雲宸眸光微閃,面色稍軟,這寧柏竹視財如命,此次如何滿口應答?
見夜雲宸軟下臉來,寧柏竹又喜又嘆,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與銀子沾了邊,再軟硬不吃的也能拿下來,只是可惜了我那八百兩,雖是自願救濟災民士軍,到底不甘受這古怪人脅迫。
曹子嫻自夜雲宸城樓下來,便已猜到其身份,神思不知所往,腦中自有此人立於城樓,冷眼俯視千軍萬馬,安然不動定如山,舉手投足絕盡浮雲的氣魄豪邁。小喜兒見曹子嫻雙眼發愣,連忙暗中推了一把,方才回過神來,抬頭瞥了一眼夜雲宸,復又低下頭去,只耳畔隱隱透著不知名的風情。
小喜兒哪裡知曉曹子嫻這番心思,只當其突然識見夜雲宸身份,一時受驚痴愣罷了。於是悄聲道:「原來咱們那劉公子便是戰王夜將軍,怪道其雖行事低調,那天生帶來的風骨氣魄卻是一眼明了,遮藏不住。」
曹子嫻見小喜兒如此稱頌,蜜意一寸寸化開,融骨生姿:「夜將軍自然卓爾出群,無人能出其右。」目光切切望著夜雲宸,開口欲言卻又心下微嘆,自己眼下不過區區酒館小二罷了,眾目睽睽之下貿然出聲,未免他人將自己當作趨炎附勢之人。
「將軍。」身後傳來聲音。夜雲宸回望過去,卻是援軍之首李高士,於是對著身後眾人道:「在下有事,先行別過。」
眾人連忙笑臉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