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成為綉女
直到看見李友安，歐陽漓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去昭陽殿最重要的事情被忘記了。
他原是去看小羽的，但是在踏進院子時，無意看見小廚房微弱燭光下，映著的那單薄的身軀，便沒忍住踏了進去。
這一來二去，竟然讓他忘了自己的兒子！
罷了，歐陽漓揉了揉酸痛的眼角，由李友安攙扶著，回到了承歡殿。
「陛下。」李友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這些日子，陛下除了上朝的時間，幾乎日日都在承歡殿批奏摺處理朝政，熬了幾個大夜沒有休息。原想著今晚去昭陽殿能讓他好好休息一下，卻不知為何回來的這樣早。看陛下這般辛苦，實在心疼。
「奏摺明日再批也不遲，您還是好好休息一晚，當心熬壞了身子啊。」
歐陽漓決定的事情，向來無人能勸，他抬眼，聲音柔了些：「朕自有分寸，你去吩咐廚房熬些提神湯來。」
「喳。」李友安只好嘆息著退下。
他是看著皇上長大的，了解他前面的小半生都經歷的什麼，那段黑暗和痛苦，讓年幼的他不得不堅強起來。把自己完全武裝，不露出半點除冷漠外的其他情緒給別人，這是最殘酷的自我保護的方法。
真不知何時會出現一個真正關心陛下的女子，試著去打開他塵封已久的心。
第二天一早，蘇念菡便給小羽煮了碗餃子端上去，他賴床不肯起，肉呼呼的小臉泛著粉色，小嘴巴一倔，可愛極了。
「你若是再不起來，我可把餃子全吃了啊。」蘇念菡用筷子敲敲碗壁：「真香啊！」
「臭念菡！」小羽一聽餃子要給她吃了，一個猛子從床上跳起來，光著小腳丫就朝蘇念菡跑過去：「你怎麼能跟小朋友搶吃的！」
這會子倒是知道自己是小孩兒了？蘇念菡笑著把小羽抱起來，讓他坐在自己腿上：「地上這麼涼，不穿鞋就敢亂跑，若感冒了，就有你受的了！」
小羽晃蕩著小腿吧唧吧唧吃得一臉滿足，嘴裡鼓鼓囊囊還不忘問蘇念菡：「昨天的比賽，你是不是收穫全場好評呀！」
蘇念菡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只能含含糊糊道了句：「還行吧。」
「我蘇小羽的娘，肯定比別人厲害！」那小傢伙腦袋一揚，倒是驕傲的不行。
蘇念菡心裡甜甜的，就算是為了小羽，為了成為能讓他一直驕傲的母親，自己也要竭盡全力才行啊！這世上的男人，也就她家小羽最可靠了。
「好久沒見阿漓了。」蘇小羽搖頭晃腦：「笨念菡，你要是順利進了司織坊，阿漓怎麼說也該過來恭喜你一下吧。」
蘇念菡面容僵硬，這世上，敢直呼當今聖上「阿漓」的，恐怕只有蘇小羽一個了。
「那是你爹，別阿漓阿漓地瞎叫。」
小羽卻不以為然：「你是笨念菡，他是傻阿漓，我是帥小羽，這樣才是一家三口嘛。」
他說的頭頭是道，可蘇念菡已經默默腦補出歐陽漓聽見小羽這話時的表情，僵硬，冷漠，臉發黑……
想到這裡，蘇念菡只覺得頭皮發麻，看小羽吃完了餃子，便把他抱上床：「一會兒讓宮女姐姐給你穿衣洗漱，我要去司織坊參加今早的筆試，你要乖乖的哦。」
蘇小羽一拍胸脯：「我什麼時候讓你操心了？」
這倒是句實話。
蘇念菡到司織坊門口的時候，季凌禾已經到了。她笑眯眯靠過來，從懷裡掏出個還泛著熱氣的雞蛋，遞給蘇念菡。
「人家說，考試前吃一個雞蛋的蛋黃，再把蛋清扔到高處，就能金榜題名！」
不知道她這又是哪兒得來的理論，蘇念菡無奈一笑：「我們這又不是要考狀元，跟金榜題名有什麼關係？」
「哎呀，都是想考高分嘛，別啰嗦了，快吃快吃。」說著季凌禾已經把雞蛋撥開，拿出蛋黃硬塞進季凌禾的嘴裡。
然後四下張望一番，發現沒有人看著，便隨手將蛋清丟到附件屋子的屋頂上，完事兒拍拍手，一副滿意地神情：「大功告成啦！」
蘇念菡被噎得半死，坐在考場上還連打了好幾個飽嗝。引來鄰側的姑娘嫌惡的眼神。
考試結束，女官收卷。其實考試時間過半的時候，蘇念菡就把題答完了，這對她而言根本沒有難度，但是看大家的表情，好像也多半都是胸有成竹的。
按照流程，半個月後會出最終綉女名單，只有三個名額，能從幾百位參賽選手中脫穎而出。蘇念菡收拾一下東西打算離開，卻被湊過來的季凌禾悄然撞了一下肩膀。
「你幹嘛去！」
「回家啊，不是都考完了嗎？」
季凌禾滿臉憂傷，怎麼這麼恨鐵不成鋼呢。
「我昨天教你的，都餵豬了嗎？」季凌禾瞪她。繼而偷偷指了下鄰座的綉女，只見那姑娘從懷中掏出一捲紙書，低眉朝收卷子的女官走去，然後瞧瞧塞到她手裡。
蘇念菡心裡出現的第一個詞是「賄賂？」但那不過是張白紙，賄賂難道不是用銀票？
「那是官員給她寫的舉薦書。」季凌禾在一旁解釋：「我昨天都跟你說了，每個綉女攀附上的權貴，都會以自己的身份幫她寫封舉薦書。這明面上是筆試歷史常識，實際比的是誰更會利用手中機會。」
蘇念菡還真的忘了昨天那一茬。
「你以為，批這麼十份卷子，要半個月那麼久啊，無非看誰能在爾虞我詐的官場，仍能為自己謀得私利。」
蘇念菡啞然。
「昨天你和那莫海安坐一塊兒那麼久，該不會啥也沒得到吧……」
蘇念菡苦澀地點了點頭。
季凌禾扶額嘆息：「沒關係，還有半個月，你有時間努力。」她拍拍蘇念菡的肩膀：「別擔心，我會幫你的！」
出了司織坊的蘇念菡可算是犯了難，她壓根沒臉去找莫海安好嗎，面對那張老臉，自己壓根半句話也說不出，更別說然他幫自己寫舉薦信了。但是心裡的無奈沒敢讓季凌禾看出來，畢竟她也沒有三頭六臂，她自己能不能進司織坊都不一定，更別說浪費精力幫自己了。
「你先回去，這些天應該會很忙，莫海安那邊我自己會想辦法找他的，你安心的忙你的事情，可別讓我失望啊！」
「念菡。」季凌禾有些猶豫，她怎麼都放心不了這個沒頭沒腦還沒胸的女人，去說服一個老頭子。
「好了你就別啰嗦了，要緊的是我們兩個之間，一定要有一個進司織坊的，不管是誰，都是我們的成功！所以，你放手去博，我就算今年不行，還有下次呀！」
季凌禾猶猶豫豫，終是嘆了口氣：「那好吧……」
「那我回去啦，你加油啊！」
「恩。」
告別了季凌禾，蘇念菡拖著疲憊的身軀往昭陽殿那邊走，回去以後小羽肯定滿心歡喜地衝過來問自己結果，又不想欺騙他，但不想讓他失望。
自己多半，是沒啥希望了。
即便是這樣，蘇念菡還是太樂觀了。
一回到昭陽殿，丫鬟便遞上來一封紙書，說是李公公方才帶來的，是宮外稍進來，指名給司織坊選繡的蘇念菡。
她狐疑著接過來，打開封信時，手顫抖了兩下。
那露出的一點紅色邊角，大概能想到是什麼了。昨晚上當所有朝臣的面說的那句「這是我未過門的夫人」的那句話，現在還在蘇念菡腦海中徘徊。
果不其然，拿出的那張紅色宣紙上，燙金筆跡寫著：段靳，蘇念璇，訂婚晚宴。
只是訂婚，不過一個訂婚就要鬧著這麼熱鬧，連她這個被離開蘇府的大姐，都要請回去？心裡泛著苦澀，她沉沉嘆氣。
小羽不知道什麼時候跑過來，看見蘇念菡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便跳騰著把她手裡的紅色宣紙搶下來，拿給跟在身邊的宮女姐姐。
他不認字，想讓她幫自己讀出來。
聽完，小羽便知道他家笨念菡苦惱些什麼了。雖然自己出生的這些年，沒親眼見過段靳，但從笨念菡嘴裡聽說過這個男人，還有她的妹妹。
笨念菡從來不刻意隱瞞這些事情，只要自己問，她便實話實說。在這點上，小羽格外佩服自家娘親，因為他從來不把自己當成不懂事的小屁孩兒，而是有心事會跟自己分享。
「笨念菡。」小羽三下兩下就把那紅色宣紙給扯了：「咱才不去什麼訂婚宴呢，他們愛怎麼胡鬧隨便他們，就是別帶上我家念菡！」
瞧他氣鼓鼓的樣子，蘇念菡不禁笑起來：「我還沒說什麼，你倒是氣得半死啊。」
「那肯定了！」小羽憋著嘴巴：「作為原本會成為我后爹的男人，現在不僅要娶我的小姨，而且還敢邀請我娘出席！簡直欺人太甚！哼，欺負我們蘇家沒男人嗎？我蘇小羽可不是好惹的！」
說著那小傢伙還氣勢洶洶地擼起袖子，幾翻叫囂過後，沒了力氣，又不甘心補了一句：「就算我打不過他們，還有阿漓呢，他可是天下最有權力的男人，他一去，肯定把那些人嚇得屁滾尿流。」
「這件事兒，別跟你爹說。」蘇念菡揉揉小羽的臉蛋：「人家是邀請我去參加宴會，又不是請我去火燒房子，你那麼激動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