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大結局5
從夜色中走來的,是蘇念菡。
仔細看過去,發現她的脖子上架著一把匕首,身後,是伊笑琴,方持淵現在的娘子。
「不許傷害我家方淮!」伊笑琴一向都是以賢良淑德的形象示人,第一次見她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凌厲的眼神望著歐陽漓。
「你幹什麼!?」歐陽漓心裡一沉,憂慮地望著蘇念菡,而後憤恨的瞪著伊笑琴道:「放開念涵!」
「要我放了她可以。」伊笑琴大聲道:「放了我兒子和丈夫!」
歐陽漓冷笑:「放了他們?你覺得就算放了他倆,你們就能或者離開金陵?」
事已至此,早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你再不放,我便殺了蘇念涵!」刀子在蘇念菡的脖頸上劃出一道傷口,暈出一片血跡。
「伊笑琴!」歐陽漓黑眸燃燒著憤怒的火焰,卻揪著一顆心不忍蘇念菡受傷,終於,他無奈嘆氣。
「放了方淮和方持淵。」
「陛下!」赫連鑄試圖勸阻。
「朕的命令也敢違抗?!」
沒辦法,侍衛只能聽從命令放了他們父子,一家人團聚,伊笑琴鬆開蘇念菡,紅著眼眶上下打量自己的「兒子」,顫抖著嗓音:「怎麼樣,受傷了嗎?快讓娘看看,傷到哪裡了?」
方持淵沒說話,只是靜靜看著這個照顧自己多年的「母親」。
這些年,他好像從來沒有認認真真看過這個將自己養育成人的女人。
明明不過四十齣頭的年紀,卻已經兩鬢斑白。
趁此機會,歐陽漓飛身而來一把攬住蘇念菡的腰肢,將她抱在自己的懷裡。
「叫太醫!」他盯著她脖子上的傷口,聲音也有些發顫。
「我沒事……」蘇念菡想寬慰歐陽漓讓他別擔心自己,可就在這時,猝不及防朝他們刺來一柄長劍,劍尖直指歐陽漓的胸口。
月光反射在劍刃之上,蘇念菡大腦一片空白,出於潛意識,第一反應是直起身子想要替歐陽漓擋下這一劍。
只是這一劍,最終卻刺在了方淮的胸口。
方持淵手握劍柄,當即楞在原地。
方淮倒在蘇念菡的懷裡時,微笑著說了一句話。
「我還是輸了。」
蘇念菡一滴淚砸在方淮的額頭,聽到他沙啞而顫抖地嗓音,透著無盡悲涼:「你心裡自始至終都只有歐陽漓一個人。」
為了他,她竟可以連命都不要。
「你別動,我叫太醫來。」蘇念菡渾身發顫。
「可我心裡也至始至終只有你一個。」方淮扯著她的衣袖不放她走。
因為為了她,他也可以連命都不要。
「你會記著我嗎?」方淮聲音微弱,深邃的目光夾滿了愛意,一分一秒都不願離開他的姑娘:「能不能,每年的今天,來我的墳前看看我。」
他捨不得她。
很讓他滿足的是,她也捨不得他:「方淮你不會有事的,我不准你有事。」
她的眼淚像久蓄而開閘的水一樣湧出來,紛至沓落在方淮的臉上,身上,手上。
「皇上,您會饒過方淮的對嗎?」蘇念菡捧著這具讓她覺得越來越冷的身軀,心裡怕的厲害,只能顫抖的向歐陽漓求助。
「找個太醫給他治療吧,好不好,陛下。」蘇念菡在求他,可至始至終全場都沒有人敢動。
安安靜靜,除了長劍落地的聲音。
方持淵和伊笑琴撲到方淮身邊的時候,早已泣不成聲。
「淮兒,你怎麼這麼傻啊。」伊笑琴捧著她兒子的手,哭哭笑笑,不知該做什麼表情才好。
而方持淵,早已推開蘇念菡,自己抱著兒子,蒼老的眼裡透著絕望,和無盡的疲憊。
「爹知道你累了。」良久,他如是說。
上天給了他這樣的兒子,他方持淵這輩子無怨無悔,他傷了當年的娘子,現在如今,也沒能讓他的孩子過一天幸福的生活。
李友安說的沒錯,這些年,他逼方淮活在自己的仇恨之下,讓他生長成一個他自己的厭惡的惡魔。
「你恨爹么。」他問方淮:「有多恨。」
方持淵知道兒子恨自己,所以後來改了口,問他有多恨。
方淮卻搖搖頭。
只說:「我馬上可以去見娘親了。」
方持淵終於忍不住落下了淚來。
「爹,下輩子我們還做父子,你一定要對我百依百順把我寵的無法無天。」他想開個玩笑,不喜歡這麼凝重的氣氛。
卻忍不住劇痛,低低咳嗽了幾聲,嘔出口血來,失了幾乎所有力氣。
那種無力感,讓方淮明白自己可能真的不行了。
他想回頭最後看一眼蘇念菡,卻在艱難的掙扎后,重重跌回方持淵的懷裡,閉上雙眼。
胸口再也看不見起伏。
「兒子!」
「方淮!」
異口同聲,同樣的悲痛欲絕。
方持淵摟著兒子的屍骨,發現這一切不是夢,兒子真真切切再也無法醒來時,他終於忍不住崩潰了。
「歐陽漓。」咬牙,悄然握起腳邊的長劍,又一次朝著歐陽漓刺過去。
只是這一次,赫連鑄早就做好了準備,在他伸手刺來的時候,用更快的速度刺穿方持淵的胸膛。
「持淵!」
伊笑琴接住方持淵搖搖欲墜倒下的身子時,他抽搐幾分后便停止了呼吸。
眼睛瞪的極大,她怎麼合都合不上。
方持淵死不瞑目,他恨歐陽漓,恨透了歐陽家的每個人。
他們傷了他的族人,家人,娘子,現如今親手殺了他的兒子,他一人充滿恨意孤軍奮戰,卻仍舊無法對他們造成任何傷害。
不公平,為什麼上天如此不公平?!
方持淵到死都沒能想通。
其實上天很公平。
上天雖然給了他曲折的命運,但也賜給他賢惠的妻子,懂事的兒子,即便失去淮歡的他,卻在人生路上遇上了同樣死心塌地跟著他毫無怨言的伊笑琴。
即便這個成天被自己成為丈夫的男人,夜夜睡夢裡都叫著別的女人的名字,即便自己養大成人的孩子,心裡的娘親永遠是淮歡,根本沒有她的地位。
可這麼多年,她卻是用心愛著方家的每一個人。
即便方淮的至死嘴裡都念叨著可以見他的親娘了,她也不捨得讓他們孤孤單單的走。
至此,眼淚流干,伊笑琴捧著方持淵的肩膀,毫不猶豫地擁抱了他。
方持淵心口長劍刺穿了伊笑琴的心,她倒在血泊里的時候,天和地都安靜的嚇人。
蘇念菡望著這一切,多希望這是夢。
她看著地上安靜的方淮,忽然想起來,第一次相遇的時候,那個扮相誇張可笑的紈絝公子,就那樣猝不及防地跌進她今後的生活了。
她愛過他嗎?蘇念菡回答不上來。
她恨他嗎?蘇念菡想,應該恨吧,恨他那麼無情,要以這樣的狀態死在她的面前,折磨的她一生無法安寧。
若換個角度想想,對於方家,這樣的結局並沒有不好,至少在另一片天地他們以另外的身份重聚了,希望下一世他們都能安穩度日,不用在背負著國讎家恨,能活的坦蕩自在。
李友安請命,親手埋了方家三人,在當年他埋有淮歡頭髮的那座墳頭旁,又立了三座。
他帶了一壺酒,笑著告訴淮歡。
「若是方持淵敢欺負你,便託夢告訴我,大不了鬧到地府,我們重新在斗。」他仰面飲盡一壺酒,言語間透著藏不住的哀戚:「若不是怕打擾你們家人團聚,我也多想隨你們一起去看看淮歡。」
也不知道她過的好不好。
這世間,有白頭到老的情愛,也有流離失所的相思念。
但許多年後歐陽漓摟著懷下第五個皇子的蘇念菡時,她仍舊在某個午夜,月亮變圓的時刻,想起那個曾在她生命里熠熠生輝的男子。
當年的那把劍其實插進了蘇念菡的心裡,在她心上刻下一個名字,讓那個名字成為咒語,只要一念起,心底就會浮現細細密密的酸楚和疼痛,永難治癒。
這一路,蘇念菡走的艱難無比,飲過烈酒,紅過眼眶,受過辱罵,經歷生死,以為心如死灰孤獨成性。
歐陽漓握著蘇念菡的手,反覆搓著怕她手冷,看著他還像個小孩一樣將她的手放在自己嘴邊哈著熱氣,蘇念菡會心一笑。
直到遇見你,我的皇帝陛下,風住,雨停,霧散盡。
「西域新進宮的葡萄,朕差人都送你宮裡了。」
「又送那麼多,我上次的還沒吃完。」
「那就抓緊吃。」
你看,這個傢伙還是那麼霸道,決定的事情從不允許別人反抗。
比如他愛她這件事情,堅持好多年,誰也無法讓他更改。
頭髮白了就白了,時間走得再快她也不怕,因為有人陪她一起變老,便已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