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初見
「把小皇子帶下去。」歐陽漓冷冷開口,然後目光停在蘇念菡那雙倔強的眸上,越發深邃:「蘇念菡?」
這個聲音,是夢裡那個熟悉的聲音,是無數個夜晚夢回出現的聲音。可現如今聽這個聲音念出自己的名字,帶著高高在上的冷,帶著不確定的問,最主要的是,他念得毫無感情。
蘇念菡的心狠狠沉下去,搞不懂自己為什麼還會被這樣的男人影響自己的情緒,她吞下所有委屈,讓聲音聽上去儘可能的平靜疏遠。
「是我,蘇小羽的娘。」她把蘇小羽三個字咬得格外清楚。
「現在沒有蘇小羽,只有七皇子歐陽煜。」李公公提醒道。
蘇念菡才不認什麼七皇子八皇子的,她只知道小羽是她兒子。但她渾身怒氣地瞪向歐陽漓時,卻一句話也罵不出。
那雙如鷹狼般森冷的眸子里,淌出的森寒之氣將蘇念菡吞噬。讓她忍不住渾身顫慄,但即便害怕,卻仍死咬著唇不低頭。
她不能一開始就認輸
「進屋。」
歐陽漓拋下不帶半點情緒的兩個字,便負手往屋裡走,坐在正殿中央的鸞椅上,冷眼掃過被壓進來的蘇念菡,揮了揮手。
「你們先下去。」
「是。」
「吱呀」一聲之後,門被關上,屋子裡落入死寂,氣氛壓抑著蘇念菡連呼吸都無法通暢。她甚至不敢抬頭看他,生怕被他強大的氣場吞噬掉最後一點自尊。
「你想要什麼。」歐陽漓先開口:「田地百畝,房屋千間,可夠?」
蘇念菡不屑地笑了,聽此,心裡倒沒那麼怕了。傳說中高高在上的天子,比她多的不過是些金銀珠寶。
這些偏偏是自己最不屑的。
「我只要蘇小羽。」蘇念菡終於抬頭,篤定萬分。
「再加珠寶數萬。」
那夢裡沉鬱撩人的嗓音,在此刻聽上去分外刺耳。
「你當我是什麼!?幾間破房子就想代替我這些年咽下的苦?」
歐陽漓面色冷清:「朕當你是個小官員的庶女,成長凄苦。有這些銀兩,足夠你享受後半輩子。」
蘇念菡眼裡閃過一絲驚訝,原來他早就調查過自己,早就知道他們母女的處境。想到這裡,鼻尖一酸,往前一步,揚手又是一巴掌扇過去。
算是對他用錢侮辱自己的反抗。
可是,手才剛抬起,還沒有時間落下,便被站起身來的男人猛地握住,分毫都掙扎不得。
蘇念菡被猛然貼近的歐陽漓打亂了分寸,他身體的溫度好像要將自己的臉燒著,忍不住抬了頭,才發現原來他那麼高,挺拔的胸膛和堅實臂膀,襯得自己更加微小。
「放手!」任由蘇念菡如何掙扎,都沒法動搖歐陽漓分毫。
手腕很疼,他眼神很冷,蘇念菡心裡委屈,看著他面朝自己的手背,毫不猶豫便咬了下去。
口中的血腥味逐漸散開,但蘇念菡仍沒打算停止,反倒更用力了些。
歐陽漓眉心微皺,聲音裡帶著天子的警告:「氣撒完,也該離開了。」
蘇念菡抬頭時,眼裡終是忍不住浸滿了淚,她也道出自己最後的底線:「我要帶著蘇小羽一起離開。」
「不可能。」
他沒給她任何迴旋的餘地。
「那你就處死我。」蘇念菡昂著頭:「親手殺了你兒子他娘,看看小羽將來如何看你。」
「你在威脅朕?」歐陽漓捏著蘇念菡的下巴,力量不小,捏得她嘴唇發白:「你消失了,朕可以給他一百種解釋。」
蘇念菡說不出話,但倔強的眸子卻沒絲毫的退讓。
不知何種情緒讓歐陽漓一直緊繃的面孔有了些許鬆懈,他放開蘇念菡的下巴,但聲音仍是冷的:「你可以留下,和小羽一起住在昭陽宮,但不可隨意走動,更不能接觸外人。」
這簡直就是囚禁!蘇念菡不同意,但還沒開口,又被他眼裡的冷意斥了回去。
「這裡豐衣足食,小羽想要的一切朕都能滿足,何苦跟著你吃糠蕨菜,過那市井生活。」
這是聖旨,任何人都無權反抗。
「市井生活怎麼了?那也好過被這厚重的宮牆圈著!在紙醉金迷里丟了自我!我只想我的小羽一生快活無憂,不想他變成某人那樣可憐,除了金錢名利,什麼都給不起別人!」
這裡的某人,傻子都聽得出是指歐陽漓。
他眉凝糾結,臉色冷下去好幾分,邁步走到蘇念菡身邊,在她耳邊一字一句地告訴她:「可你連這些都給不起。」
說罷,揚長而去,不給這個伶牙俐齒的女人任何反駁機會。
手上的傷口隱隱作痛,第一次見面,歐陽漓心裡對這個原本只有憐憫的女人,多了份不易察覺的情緒。
「陛下!您……」李公公看著皇上手上的牙印,滿眼震驚,這蘇姑娘還真是個烈性子,見到皇上不跪不拜,反而先是一巴掌,又是下口咬,今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快快!傳太醫!!」李公公扶著陛下上了轎攆,神色慌張傳喚太醫到承歡殿候著。自己跟在轎攆旁快步走著,片刻不敢耽誤。
「她的成衣鋪,開在哪裡?」歐陽漓眯眼揉著太陽穴,疲憊期靠在椅背後面。
「就在城中的鬧街上,聽說蘇姑娘手藝精湛,眼光獨到,所以衣鋪生意好得不得了。」
「哦?」歐陽漓修長白皙的手指頓住,緩慢睜開眼睛,若有所思地看向遠方:「她還有這手藝?」
「聽說赫連府的大夫人,對穿戴固執刁鑽,連宮裡司織坊的女官親手設計的衣裳都不滿意,偏偏就是喜歡蘇姑娘的手藝,常常請她去府中制衣,款待熱情。」
歐陽漓唇角微挑,這赫連將軍的夫人有多蠻橫,他可是見識過的。想來前半身跟著夫君戎馬沙場,年老體病不得不窩在府中荒廢年月,心中不悅自然將脾氣發在手下身上。脫下盔甲又穿不慣綢緞的衣裙,所以對穿戴刁鑽的名聲也就傳了出去。
想不到蘇念菡竟有辦法讓她喜歡。這個女人,還真是讓人刮目相看。
「過兩日司織坊的選綉,讓蘇念菡去參加。」
李公公有些不解:「讓蘇姑娘做女官?」
歐陽漓淡淡地恩了一聲:「先從司織坊的宮女做起,她的身份不可張揚,你派人時刻盯著。」
李友安不明白陛下這心裡打的什麼算盤,既然不能讓人知道七皇子的存在,又怎會想著讓蘇姑娘出去拋頭露面?
想罷,承歡殿已到,他小心攙扶著陛下靠在榻上,太醫早已候著。手上的咬痕不深,簡單的包紮便可以。但若是讓後宮的娘娘們瞧了去,誰知道會惹來多大的鬧劇。
「行了,小李子,你去給昭陽殿送些布料,讓蘇念菡在選綉上用。」歐陽漓整個人陷在柔軟的雲榻里,聲音柔了不少:「去宮外買些好料子。」
「是。」
李友安得了聖意去辦。陛下的吩咐永遠謹慎萬全,做事滴水不漏。若用宮中布料,恐蘇姑娘會被些心思不純之人關注,勢必會被細查她背後的勢力,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惹來無法預知的危險。
歐陽漓閉目養神,手背上藥后熱辣辣的,就像那個脾氣強硬的女人,金銀珠寶都入不了她的眼,還敢諷刺自己窮的只剩下銀子。
明明五年前那個晚上溫順的跟小綿羊一樣,怎麼養個兒子把她脾氣變得這麼臭?
等她去了司織坊便可消停不少,找個她感興趣的工作打發時間,也好每天窩在殿里自己生悶氣。
在昭陽殿的日子,每天都有宮人送來上好的吃食,天南海北的山珍海味,都是從前沒有見過的。
偶爾在府中見過,也只有蘇念璇有資格享用。她一直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
蘇念菡晃了晃腦袋,好端端的想那些個惹人心煩的事情做什麼。於是吞下一整隻鮑魚,咀嚼地滿臉幸福。
「姑娘,李公公求見。」丫鬟欠身稟報,蘇念菡忙擦乾淨嘴巴,起身迎接李友安。
「姑娘這是做什麼,該是小李子拜見您的。」李友安將蘇念菡站起來,趕緊讓她歇下:「這次來,是給姑娘送些東西的。」
說著側身讓開,跟在他身後的的宮女走上來站做一盤,手中端著顏色各異的布料。
「聽聞姑娘擅於制衣,正巧過幾日宮裡的司織坊大選綉女,您不妨隨便做件衫子,參加比賽也算打發時間了。」
蘇念菡抬手拂過一件件衣料,光滑細膩,都是上等的絲綢製品。好幾日沒動工的她早就手癢難耐了,抑制心中歡喜,假裝淡定地開口:「是陛下的意思嗎?」
李友安只是抿嘴笑著,並未正面回答:「奴家任務完成,還有要事在身,便先告退了。」
不回答便是默認了,蘇念菡心裡淺淺泛起漣漪,不管歐陽漓這樣做是好心還是故意。她都將這次選綉視為一個好機會,只要自己能突出重圍,留在司織坊。無論將來發生什麼,就算歐陽漓要將自己趕出昭陽殿,她也由理由留在皇宮裡,陪著小羽。
「笨念菡,你打算做什麼參加比賽?」小羽抱個大桃子啃著,看著蘇念菡把所有布料攤在面前。
「你小心別把桃汁滴在衣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