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好慘
下人身份卑微,如若動手傷到宰相千金,事後便是以項上人頭賠罪,所以暗衛士兵等下屬不敢傷到傅思瀅。
唯獨漠蒼嵐,可不懼後果,但……也不是沒有後果。
漠蒼嵐的護衛因為忠誠,願以付出性命為代價替漠蒼嵐解除憂慮,但漠蒼嵐顯然不認為傅思瀅值得他的護衛付出一條性命。
血沫飛濺時,傅思瀅驚愕地看到慕王從馬車中走出。
當他從皮毛大氅中脫離,從熱浪浮動的世界顯出身形,頎長修直、秀雅衿貴,唯有芝蘭玉樹冰玉雕可媲其清冷高貴、冷漠無情。
青黑色的內裳,玉帶龍鉤,紅衣外袍以雲錦紋的金邊包裹,黑髮三千豎以白玉琉璃冠。
他在這種場景下出現,道一句「鶴姿仙骨」也無差,只是當傅思瀅看到他淡漠地從旁執拿起彎弓,並且以面無表情的姿態搭箭對準她時,她如被掐喉!
「漠,蒼,嵐!」
她字字發狠。
在她看來,慕王絕對是想趁機報復。
傅思瀅立刻沖身後的青衣人喝斥道:「你給我放手!」
儘管青衣人似乎是與她與相識,但她完全不願和這個青衣人有任何舊情。青衣人挾持她、利用她的性命去保護他自己,她殺了青衣人的心都有了。
傅思瀅奮力一掙,正巧又遇青衣人想要拉她擋箭,只聽「咔」的一聲,「啊」的慘叫后,傅思瀅面上血色盡褪,冷汗乍現。
左胳膊!
脫臼了!
傅思瀅痛得滿臉慘白、渾身發抖,青衣人發現不對,嚇得趕忙鬆開傅思瀅的左胳膊。這一放,傅思瀅的左胳膊就像只是掛在肩頭似的,垂在了身側。
一時間,青衣人既要應對慕王手下激增的攻勢,又要注意拉扯傅思瀅,難免有些手忙腳亂。
而就在這慌亂疏忽的間隙,漠蒼嵐眼眶緩緩一緊,看準時機,毫不猶豫地松弦放箭!
利箭飛馳,帶著弓弦的嗡嗡余鳴向青衣人而去!
青衣人見傅思瀅受傷,不欲再為難她。一咬牙,將傅思瀅向慕王的暗衛推去,同時他也能藉此機會一嘗逃脫。不料,被他向前推去的傅思瀅正迎冷箭,青衣人便眼珠幾乎脫眶地看到傅思瀅直直向利箭撞去!
「撲哧」一聲,利箭入肉。
傅思瀅嘶聲大叫,痛徹心扉!
肩頭正中箭羽,向前踉蹌的身形被利箭止住,傅思瀅身體僵直地立於地面。
最終,緊盯不遠處立於馬車之上的漠蒼嵐,她顫抖地伸出右手抓住身前暗衛,讓自己向前倒去。
借著這麼一瞬間場面停止的機會,青衣人拼盡全力,騰空而起,從暗衛和士兵的包圍中成功殺出一條血路,逃之夭夭。
「追!」
暗衛和士兵齊齊追去,傅思瀅則被人扛起拖到慕王的馬車旁。
傅思瀅一身血汗,臉色蒼白地盯向漠蒼嵐,眼神飽含怨恨與氣憤。
漠蒼嵐並未看向她,只注視著青衣人逃跑的方向,良久,才收回目光瞥向她。
對著脫臼了一條胳膊並且被射中箭頭的傅思瀅,他只輕淡地吐出兩個字:「礙事。」
說罷,將彎弓交給身旁護衛,轉身進入馬車。
盯著漠蒼嵐的背影,傅思瀅恨不得吐他一身血。
慕王護衛問:「主子,傅大小姐如何安置?」
馬車裡靜默半晌,道:「把她的胳膊接上,送回宰相府。」
「是,」護衛停頓片息,又問,「屬下要如何向宰相府解釋傅大小姐的傷勢?」
馬車裡的漠蒼嵐還未說話,傅思瀅便抖著聲音說:「解釋?呵,你以為是隨你怎麼解釋就能怎麼解釋的?我還沒死,有嘴,會自己說!」
護衛瞧傅思瀅一眼,看她氣得不輕的模樣,就沒說話。
在傅思瀅這麼一句滿是威脅的話后,馬車裡靜了許久。
好一會兒后,才聽漠蒼嵐道:「把人抬進來。」
傅思瀅不屑:「我不進去!不等我疼死,我就先熱死了。」
然而她的抗拒自然不會被慕王的下人聽從,傅思瀅直接被抬入馬車。
可憐她左胳膊脫臼、右肩頭帶傷,被折磨得橫眉豎眼也得不到半點關心。
一進入馬車,尚且還沒有看清慕王的臉,傅思瀅就掙扎著要往外爬。
太熱了。炎炎夏日,車板滾燙,還圍坐火爐。她本就一身血汗,這會兒更是瞬間就熱得喘不上氣。
剛往外一動,頭髮就被慕王從后扯住。
漠蒼嵐用力一拽,將傅思瀅拉摔在身旁后,輕聲對外吩咐起車,前去宰相府。
傅思瀅被折騰得徹底沒了氣力,蜷縮著躺在發燙的車板上,忍著身體上的苦痛。
讓她開口去求慕王傳郎中給她治傷?
她好歹也是有骨氣的,不會對仇人低聲下氣。
馬車行駛得平緩,只是車裡沉默平靜,像是沒有人一般。
在傅思瀅被燙得受不了打算小心翼翼翻個身時,漠蒼嵐伸出手,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按在她的肩頭。
「本王把你的胳膊接上,你回府後,不要亂說話。」
傅思瀅瞥他一眼,不假思索地拒絕:「不勞慕王爺假好心,我能忍到回家。」
「嗯。」
漠蒼嵐應一聲,緩緩收回手,向旁倚去。就在傅思瀅以為他想不出法子堵住她的嘴時,漠蒼嵐慢悠悠地吩咐車夫調轉方向,不去宰相府了,直接回慕王府!
傅思瀅一驚,又氣又恨地看向他:「你這是什麼意思?」
「嗯?」漠蒼嵐將手收進袖中,「傅大小姐不是說能忍到回家嗎?那就等本王將所有的正事處理完,再命人送傅大小姐回家。」
想來要是半個月辦不完正事,那傅思瀅就半個月回不了家,活生生等著受罪吧。而且也沒人知道是慕王將她帶走的。
見漠蒼嵐面不改色地說著這種厚顏無恥之語,傅思瀅一時情急,差點哭出來。她左胳膊脫臼,碰一下就疼得要命,右肩頭中箭,血已經染紅了衣裳。她再能忍,也是血肉做的身體,哪裡能像銅牆鐵壁一樣不知疼痛?
此時的她用「性命危在旦夕」來形容也不過分,可眼前這個男人完全得鐵石心腸,還不顧她的死活,要跟她談交易?!
傅思瀅恨得咬牙,硬生生將淚忍住。
她想了想,突然抬腳一下子將車中的火爐踹翻!
「咣」。
傅思瀅咬牙切齒地道:「我這輩子就沒打算給任何人低頭認栽!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想威脅我?不可能!」
說罷,將頭扭到一邊,閉上雙眼。
她有想過若是死了,豈不是便宜了何長易與衛蘭靈,豈不是對不起自己前世臨死前所受的屈辱,豈不是白白辜負上天賜她重生的機會?
可又一想,若是只為了復仇就要向慕王這種惡人低頭、受他要挾,失去骨氣和本心的她,豈不是會成為仇恨的行屍走肉、傀儡?
她要復仇,但更要活得痛快!
她寧願廢掉雙臂,也不想再做這種忍辱負重的蠢事!
被踹翻的火爐滾到漠蒼嵐身邊。好在馬車的供熱是靠車板下燃燒木炭,這火爐只是起個暖手熱水的作用,所以並沒有威脅。
漠蒼嵐看看火爐,再看看傅思瀅,甩袖將火爐掃開,冷冷道:「還真是蠢貨一個。」
瞧著身體氣得直抖的傅思瀅,漠蒼嵐微垂眉眼,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傅思瀅這種貴女千金,怎麼會有這麼強硬的氣性?
他的手再次按上傅思瀅的左肩。
傅思瀅倏地睜眼,看他。目光如炬,一聲不吭。
漠蒼嵐也不說話,只是手中力道驟然一緊,眨眼間,傅思瀅就疼得唇色皆無:「唔!」
一下子,漠蒼嵐就將傅思瀅的左胳膊給接了回去。
左胳膊接好,還不能用力,傅思瀅艱難地撐坐起身,好與炙熱車板的接觸面少一些。
她看眼漠蒼嵐,又低頭看眼自己右肩膀的傷,然後再盯著他,意思不言而喻。
漠蒼嵐未多做刁難,拿出一個小藥瓶,但並沒有立刻遞給傅思瀅,而是說道:「那逃犯是朝廷欽犯,罪大惡極。事關機密,所以不方便被外人得知。」
「你若是能保守秘密,傅家自然風平浪靜,若是不能,」漠蒼嵐將小藥瓶向傅思瀅的懷中一扔,「傅家會不會遭受牽連、惹上禍端,誰也說不準,反正予本王無害。」
拿起懷中的小藥瓶,傅思瀅看眼漠蒼嵐,聽他的話,越聽越是耳熟。
這簡直和她威脅衣庄掌柜時所說的,是一模一樣的套路!
呸,果然是蔫壞蔫壞的惡徒。
「王爺是在跟我分析利弊、予我說道理嗎?」傅思瀅問。
漠蒼嵐不以為意:「正是。」
立即,傅思瀅刺道:「既然能說人話,為何方才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漠蒼嵐眸光一暗:「傅思瀅,本王的脾氣並不和善。」
「巧得很,我的脾氣也很惡劣!」
說罷,傅思瀅不顧兩肩傷勢,一腳踹開車門,要求下車。
漠蒼嵐也無意留她,只吩咐護衛送她回府。
下車前,傅思瀅惡狠狠地在漠蒼嵐的臉上剮一眼:「誰嫁給你,還真是倒霉!」
護衛全當沒有聽見這句話,迅速安排下屬妥當地將傅大小姐送回宰相府。
等完事一回報,卻驀然聽主子輕笑連連:「呵,本王看她這霉是倒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