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白馬寺釋疑
靠在窗邊,看著炎武一臉猴急的模樣,容玉眼角微微上揚,嘴唇微抿,待花落與炎武的身影消失在街尾,這才看著一桌的酒菜,微微嘆道:「花落,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的樣貌太俊,心思太歪了!」容玉眼前浮現花落對端木搖的「另眼相看」,一股怒火上涌,只是想到這花落現在已經脫離了將軍府,這才稍微舒心起來,看著滿桌的菜,長期不振的食慾也出來了,拿起筷子,容玉開始獨自品嘗起來。
且說這端木搖,出了城門之後,一路飛奔,來到了白馬寺外,將一眾上香的百姓和寺里的和尚驚地身子歪倒,淡淡瞥了一眼慌忙跑到山道兩旁的民眾,見他們都沒什麼事,端木搖這才往後院而去。
「端木將軍!」後院,悟噌守在院門口,正拿著掃把在掃落葉,見端木搖一來,頓時低頭躬身問候著。
「我李叔在嗎?」端木搖也點頭致意,一腔的疑惑在此刻也瞬間沉寂了下來。
「師傅現在正在裡面下棋呢!」悟噌愣了一下,隨即恭敬答著,看向端木搖的眼中,有了一絲敬佩。剛才的風風火火和現在的平靜如水,簡直是兩個極端,可見他的涵養功夫也是上層的。
「謝謝悟噌小師傅了!」端木搖答著,揮起衣袖,便大步朝裡面走了去。
白馬寺的後院,一如既往的幽靜清涼,飄飄的落葉似乎也懂得了沉默,無聲無息的降臨在泥土上,端木搖一走進去,便覺得渾身的清爽,餘下的火氣也都暗暗消了下去。涼亭一角,他的眼光捕捉到了李紀雲的身影,這才快步走了過去。
「李叔!」
「搖兒,你來啦?」端木搖剛叫了一聲,李紀雲便立即說著,端木搖隨即一笑,直接坐在了李紀雲對面。
「怎麼?一臉風塵僕僕的,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李紀雲右手食指和中指上夾著一顆白色的棋子,微笑看了一眼端木搖,這才緩緩落了下來。隨後又拿起了黑子。
「李叔,我聽炎龍說,你已經將外面的那些探子都叫了回來,他還將這虎符交到我手中。」此刻的端木搖一腦袋的迷糊,他一早上才剛剛將紫兒送回皇宮,來到這議事處,炎龍便直接過來,說了此事。「李叔,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您不幫我報仇了嗎?」端木搖心中存著疑惑,或許是自己對鳳紫兒的感情,讓李叔覺得自己孺子不可教也,也或許是容玉的事情,讓李叔心中不高興,但是這虎符的事情,可是大事啊,一直以來,這暗中招募軍隊的事情,都是李叔一人籌措的,現在即將到了最後的時刻,怎麼李叔就將這虎符交到他手中了呢?
「炎龍都告訴你了?」李紀雲的手一停頓,黑子不小心落在了棋盤上,頓時攪亂了一盤棋,他的雙眼微眯著,看著此刻混亂的棋局,忽然笑了起來,「搖兒,你如今也成年許久了,許多事情,李叔我也不想強加給你。所以,這虎符,你還是拿著好!」李紀雲淡淡說著,他如今都已經重新回到了這白馬寺中了,還有什麼放不下?
「可是李叔,您不是一直都說,一定要手刃鳳天揚的人頭嗎?怎麼現在……」端木搖依舊疑惑,人的信念是絕對不容易改變的,尤其是像他們這樣身負深仇大恨的人,那些恨意在午夜夢回的時候,都能時時刻刻折磨著他們,又怎麼會輕易放下。
「搖兒,如果說李叔老了,不想再去報仇了,你信嗎?」李紀雲思考了許久,一直沒能有個好的結果,但是他知道,端木一族的滿門抄斬,無論是因為何種原因,是不爭的事實,這點,無論鳳天揚如何巧合如簧都不能抹去。所以端木搖報仇,也是有根有據的。只是,想起那些斷手斷腳之人,李紀雲也開始心痛起來。
端木一家人的命是命,那些慘死在馬蹄刀刃之下的百姓的命難道不是命嗎?微微轉頭,李紀雲的眼中含著淚水,他抖動著嘴唇,許久之後,這才微微張開,他看到了端木搖毫不遲疑的搖頭,頓時哭笑了起來,原來,自己報仇的決心是這麼強烈,現在呢?
「搖兒,世人都說冤冤相報何時了,但是李叔一直都不相信這句話,相反,李叔一直堅信,這世界上沒有報不了的仇!」對於自己曾經暗中挑撥三國之間的關係,李紀雲並未讓端木搖知曉,所以這其中的痛苦,他也就只能一人承擔。可是,一想到那個小女孩的話,李紀雲便開始頭痛起來,或許自己是始作俑者,但是對於她們這些受害者來說,最大的敵人,是那個高高在上,邀功爭上的端木搖!
「可是,李叔現在才發現,曾經的那些真理,現在卻站不住腳了!」李紀雲看著端木搖一臉的迷惑,隨即微微笑著站了起來,走到涼亭邊上,看著那荷花在水中亭亭玉立,出淤泥而不染,現在誰又能真正做到這一點呢?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偏離了自己的本心,被仇恨蒙蔽,現在破開網口,看見的,是無邊的愧疚還有無奈。
「李叔,你的話,搖兒越來越聽不明白了!」端木搖依舊皺著眉,他連早朝都沒有去,一路狂奔,就是為了知道李叔為何放棄虎符,還有打探。可是,到現在為止,李叔說的話,他都一知半解,似懂非懂的。
「聽不明白?」李紀雲微微一笑,隨即指向那盤棋,「你看那棋,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李叔一直以來,就只打算為端木將軍,也就是你的父親報仇,但是現在看來,我們在意了鳳天揚的地位,也忽略了他的位置。」李紀雲嘴中有著苦澀,「搖兒,這世界上,不僅僅有仇恨,還有希望。」李紀雲淡淡看了一眼端木搖,這才又重新轉身:「你知道為何當初你父親全家都被滿門抄斬嗎?」
「不是鳳天揚那老賊怕父親功高蓋主嗎?」端木搖立即問著。
「這都是李叔告訴你的吧?」李紀雲轉身,看向端木搖,見他點點頭,頓時一陣苦澀湧現上來,「如果說,當初你父親的死並不是因為功高蓋主,鳳天揚想處之而後快呢?」
「那肯定是鳳天揚那老賊覬覦父親手中的兵權!」端木搖毫不猶豫的說著。
李紀雲緩緩搖了搖頭,看向天邊的一縷白煙,「或許,我們都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搖兒,你的智慧不僅限於此,但是你卻還是如此思考著。也許是因為從小到大,李叔一直給你灌輸這種想法吧!」
「那我父親到底是因為什麼事情而遭鳳天揚那老頭滿門抄斬的?」端木搖憤恨的問著,如果不是功高蓋主,讓鳳天揚那老頭感覺到了威脅,又怎麼會滿門抄斬?
「也許,長久以來,你和我都錯了吧!」李紀雲說著,微微笑著看向端木搖:「搖兒,常年的征戰,相信你也知道了戰爭的殘酷,它不禁殘害了我們的兄弟,也害死了一大堆的百姓。」
「那是自然,自古便是一將功成萬骨枯。」端木搖面色凜然,一想到當初攻打黎雲國的情景,一腔的熱血便上涌。
「是啊,一將功成萬骨枯!所以,那些在戰爭中流離失所,失去親人的人該找誰報仇呢?」李紀雲緩緩坐下,一雙眼睛清明地看著端木搖,端木搖瞬間便愣住了!「報仇?戰爭又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錯?為何要找人報仇?」他還是頭一次聽說這個,戰爭之後的人都只會逃離,然後重新開始生活,不是嗎?怎麼會想到報仇呢?
李紀雲長長舒了一口氣,重新看向端木搖的時候,又不禁搖了搖頭:「就在前天,我在一個地方,一個小女孩想叫我教她武功報仇,你猜,她的仇人是誰?」
「誰?小女孩?」端木搖越發搞不清楚李紀雲腦袋中想的是什麼東西了,絞盡腦汁之後,他還是一無所獲,「一般的小女孩的仇人,不會那些玩鬧的小孩子嗎?」
「不!」李紀雲立刻搖頭,「她的仇人,是你!」
看著微愣住的端木搖,李紀雲接著說著:「我也沒有想到,那麼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居然會將你看成是殺父仇人,而且在那個地方,還有很多還是都將你看成是殺人惡魔。她們,都是鳳天揚從邊境地帶,在你的鐵蹄過後,一個一個救回來安養的人!」
「哼,我們這當將軍的,誰的手下不是成千上萬條的人命,有這麼些仇人,又有何驚訝的。」端木搖心中有點小小的悸動,但是片刻之後,便消失無蹤了!
「是啊,我們有這麼多人仇恨是正常的,鳳天揚那老賊,有我們仇視,是不是也算是正常的呢?」李紀雲希冀的眼光看向端木搖,端木搖卻立即轉過了頭:「李叔,你說的是什麼意思,難道你現在是想阻止我為父親還有親人報仇嗎?」陡然聲音低了三層,一股冷氣環繞著,李紀雲搖搖頭。
「你們端木家的仇,我李紀雲已經干涉地太多了,直到現在,我才發現,我手上已經沾滿了鮮血。搖兒,你知道,這三國為何由原先的和和睦睦變成了如今這爭鋒相對的局勢嗎?」此刻的端木搖已經頹然彎下了腰,他微微搖頭;「所以說,李叔今天是要告訴搖兒,您真的放棄報仇了嗎?」
「那是你們端木家的仇!其實跟你李叔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李紀雲解釋著,「搖兒,雖說是你們端木家的仇深似海,但是你也要知道當初你端木家被滿門抄斬的原因,你的父親,當初的端木將軍,之所以被滿門抄斬,或許不是我們想的那樣。」李紀雲眼中血絲滿布,一下子之間說不出話來,嘴唇囁嚅著,許久之後,看著端木搖一臉的憤慨,這才緩和了下來。
「當初平定了玉合國之後,將軍確實是想幫助鳳天揚打天下,所以我們暗中做了許多的工夫,那時候我就是被將軍派到邊疆勘察地形的。」李紀雲瞟了一眼端木搖,他的臉色已經開始發白,說明他是在認真聽的,「但是,那時候的將軍沒有想到,當時的玉合國經歷了一場大亂,已經容不得再繼續戰亂了。」
「所以,李叔的意思就是說,我父親是咎由自取的了?「端木搖冷著一張臉,面色暗沉,憤怒的喘著粗氣,「雖說我父親是主張平定天下,但有旁人勸諫的話,父親難道不會聽從嗎?鳳天揚以為他的這些鬼話,是人都會聽的嗎?」端木搖淡淡地看著李紀雲,「李叔,你最近變了,以前的你,一腔熱血,甚至比我還要憤慨,現在呢?」端木搖看著這後院中的清涼,鼻尖縈繞的是檀香,這些都足夠證明了,面前的李叔,在變化。
「李叔,搖兒一直都清楚,報仇是我端木家的事情,李叔將我們從刀口下救回,還撫育我們長大,教我們武功,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可是,搖兒還是有句話,這世間的公道,並不是一個人,一句話便能說明的,有時候,是必須用血肉償還的。」端木搖猛地站了起來,「李叔,搖兒一直尊敬您,不僅僅是因為您是我們的大恩人,還是因為,您一直堅持著自己的信念。但是現在……」端木搖說不下去了,對於自己的父親,他的認知中,一直都是救玉合國的百姓於水火之中的,戰場上所向披靡,對玉合國居功至偉,即使不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能夠安平富貴一生的人。端木風在端木搖的心中,已經成為了一個榜樣,現在從李紀雲的嘴中,隱隱聽出了他對父親的詆毀,端木搖是怎麼也接受不了的,畢竟當初是他,將這樣一個高高在上的父親種在自己心中的。
「搖兒……」李紀雲抬首,緩緩將棋盤上的棋子一一收起,依舊搖搖頭,嘆了一口氣,「搖兒,李叔一直忘記問你,戰爭於你來說,到底是復仇的工具,還是利於百姓的善舉?」李紀雲手上的動作依舊不停,只是很慢,似乎那一顆一顆的棋子重似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