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第561章 一言群雄起,一令號諸侯
那樣一走了之的天子遠離了女兒卻並沒因此得到平靜,前往宣德殿的時候,他也知自己來這裡不會有平靜可言,之前傳大臣在紫宸殿議政時就有內侍稟報,大將軍今天又來宣政殿求見了,而且這次顯然誰勸都沒用,一定要見到天子才行的執拗,他更知,這位之前從來都是進退有度的邊塞大將,是因他發下對那個女子的處決書,才有現在的強硬之資的。
宣政殿的大殿前,遠遠就能看到那個身著甲胄的人正對著大殿而立,身上只有武將,只有特別的幾個大將才能帶武器面聖的佩劍,側方而視下,這人確實遠比在長安城養的嬌慣了的大將後代,要可靠許多;可也正因為這個可靠的大將在鐵將軍之後,又替他牢牢在邊關駐紮了數十年,安穩的有些讓人感覺反常,反讓他對西塞邊境十分不安;從鐵甲軍內部傳來的消息又不足以他做動作,以至於讓西塞這件事成了他喉頭的一根刺,而如今這個讓他最不安的人,卻老老實實站到他面前了,他倒是該拿這個人如何才好呢?
想著停頓一會兒的腳步已經邁進,與那根刺相比,他此刻一想知他對那個義結金蘭的妹妹被他意圖處死之事,究竟是個多大的態度;二想知這人究竟哪裡,反讓自己出宮后的女兒,對他至死不離了?
因為他的接近,望著大殿匾額出神的雍正軒也反過神來,匆忙對他轉身一禮。
「參見陛下。」
「行了,你來的目的朕也都清楚,便不要行這些虛禮了,剛才在紫宸殿前明英已經把該說的都說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朕倒是好奇你又要為你這個結義的妹妹說些什麼?」
天子沒有讓他入殿的打算,也沒有以往在他面前高高在上的君王樣子,卻不失為長者的威嚴,只是在聽一個小輩的意見,卻不會讓其左右自己決定的樣子,例行公事。
雍正軒對他如今這還算可親的樣子,只是例行公事的敷衍,並未真的打算接受他們的意見,可一些是知道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起碼現在他不打算還沒努力便這樣認命。
雍正軒當即單膝跪下,據理力爭。
「啟稟陛下,陛下乃聖明君主,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從來都是心如明鏡,也無須旁人左右言語,臣更不敢妄加非議,今日我等所請,明英是將她看到的感受到的傳達給陛下,臣也有臣想告知陛下的,自然,也是明英所不知的。」
「哦?」
天子挺意外。
「明英都不知的?看來你與那孩子之間確實做了不明的交易的,這確實是明英也不能知的。」
天子聲音幽幽淡淡,可任誰也能聽得出那語態中的冷厲,何況這人本來就忌諱他了,如今知道這個,自然是如何手順不過來這口氣的,而且處理不好,今天可能連他自己都搭進去。
雍正軒嗓子一硬,隨即響起抱拳坦誠相告。
「稟陛下,曾經因玉門關以及鐵甲軍內的不安定因素,臣對朝廷聽之任之的態度是有所意見,在多年前公主以及辛兒入營那段時間,歷經西域與西突厥之變,加上信賴多年的軍師突然叛變,所有布防以及後援還要受制於人,臣要顧全朝廷顏面,又要顧全邊關布防後顧無憂,所以在辛兒提出這個交易時,臣並沒有太多猶豫;臣也能夠確定,辛兒提出這樣一個條件,一來是不服自己的遭遇,二也絕對不會有用得著的臣的時候,而事實證明,臣所猜測確實沒錯。」
天子回頭,這次倒真有幾分意外的了,雍正軒望著他,不懼不畏。
「正如陛下最擔心的那樣,辛兒確實是個可以一呼百應的人,她在從西域回來之前,雖未有謀權之心,卻是有與陛下一較高下,甚至不惜一切痛擊大唐的報復之念,可在尋得二弟歸來后……」
「興許是西域的遭遇讓她不忍太多無辜,像西域民眾那樣成為權力爭鋒下的犧牲品,興許只是心疼自己一手建立起來的花谷利刃,更簡單的推測,可能是二弟在西域的遭遇讓她心生不忍,就此放棄了那些強烈的報復念頭,無論是哪一種,在我等起身入關回朝之前,她有向臣明確表明過。」
他還清楚的記得當初從她口中主動說起這些,並且給了他明顯答案的震驚,雖然在此之前他也在為難著,她會不會依然讓他實行之前他對她承若,時機成熟「動天下」的若言,然當她給了他如此明確答案,還是他最想要的答案后,他又覺得一切有些不真實了。
「你確定你要這麼做?」
當時沒有易幼颺,也沒有明英,「動天下」的約定只有他與她知曉,最後的結束也只有他與她知道。
辛兒背對著他面對久別重逢的真正大漠夕陽,整個人比多年前提到這件事時更多了分平靜和緩。
「不這麼做,堅持下去想想對我也是沒什麼好處的,又不是真心想要那個位置,讓那麼多人付出那麼多,只為自己出口氣,著實,不太划算。」
「那朝廷怎麼辦?你若毀掉召集令,撤掉這一切部署,那人若真要至你於死地,你可真沒有反擊的機會了。」
在最初的擔憂和震驚過後,他不免對她的情況產生擔憂。
「放棄反擊,並不代表將自己的小命籌碼全服交付而出,你出賣我那麼多次,說實話,我現在已經不太敢太相信你了,不過還不至於全然不信,起碼我可以告訴你,既然我將二哥找回來了,我就不會向被他人擬定的命運低頭認輸。」
事後到了長安,果然她在準備了鐵甲軍這一手后,還準備了其他保命措施,最不濟可以逃掉,只是這一切,因為明相的加入險些全部打亂了,她也不可能再讓那些花谷的孩子牽連在其中,她徹底處於被動受打的狀態。
如今他若不讓這個人了解到她真正的意圖,那她真要為他人的猜忌而送命了。
「辛兒的心魔確實是個危險的存在,可這點在自小受醫聖隨處而安的性情熏陶下,這麼多年,她也從來沒有被其控制過,近些年來唯一一次失控也是在龍潭鎮被阿撒兒屠盡時的發作,而那一次所有鐵甲軍都能證明阿撒兒的那支西域精銳死有餘辜,足以證明她疾惡如仇,心魔並非邪念而起,而但凡容易被感情所牽絆之人,定然無法大成的。」
「她此次回長安,一為二弟能認祖歸宗與雙親團聚,二位解決陛下有心多年的這一點,從未有過不臣之心,臣這點是可以保證的;如果只是因為她生於二月,有了那個預言就來判定她的罪行,未免太過武斷;她的身份,也容易讓忠臣寒心,百姓臆測,請皇上三思。」
天子嘆息,彷彿頗為失望他並沒有拿出相應可以說服他的證據。
「雍正軒,你說了這麼多,朕是挺意外她竟能做到這種地步,朕也挺佩服她一屆女子有如此膽識,竟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可你還是沒拿出絕對的證據向朕證明,她是無罪的,安全的。」
雍正軒抬頭,望著這個明顯想要最佳證據的天子,心底涼的透底,心中發顫著,面上卻十分鎮定的說。
「回稟陛下,辛兒的召集令當時就給她毀的粉碎,而且她也未曾準備任何名單,而以她的性情,是不會為了自己而去做足以引起他人滅頂之災的事的,辛兒也絕不是靠威脅利誘才能讓那些人聽令,就如同當初和臣這個邊塞大將做約定,也只是一口約定,未簽訂任何盟書。」
天子神色一緊,隨即轉身張狂笑開,眉宇間卻透著厲色。
「哈哈哈,一言群雄起,一令號諸侯,她連你們的盟書都不必準備,可見對其跟隨自己的那些江湖勢力有多自信,你們口口聲聲說說她無不臣之心,說她對大唐江山沒有威脅,可種種跡象分明在向朕預示著,她是安居天下興,崛起諸侯懼的危險角色,你讓朕如何相信她?像她相信你們一樣,只你們口頭交代一聲,便能保這大唐基業千秋萬代嗎?」
天子明顯已經在發怒,事情往反方面發展了,他更不可能出賣與辛兒相交多年的那些人,實際上除了認識她后,一路像是的蕭禾小藺等人,他還真不知她除了他之外的盟友,可他很清楚,現在真拿出證據只會坐實辛兒曾有不臣之心的罪名,拿不出又能讓他給她定下一個更為危險的罪名,而此刻無論如何他都必須將這個君王的怒氣平復下來,否則當真只會給辛兒帶來更危險的情況。
「陛下息怒,辛兒絕對非孫斌龐涓等人,而鬼谷善謀花谷善醫,雖有自保之術,除當時輔佐過陛下的前任谷主外,並未有任何一個弟子入世入朝,辛兒當初年幼心氣高,到底也沒做危害百姓大唐江山之事,與她協同朝臣殲滅的那些狼子野心的賊寇相比,她不過是個沒爹疼沒娘愛,憋著心氣兒鬧點動靜問個結果的孩子罷了,如今她與二弟剛破鏡重圓,女子之幸失而復得,更是沒這心思苦心勞力,二弟如今身上的傷,足以她傾盡一生精力來醫治維持,定然不會有二心。」
「孩子?醫者?你與明英都將她說的如此無害,那是以你是她結義大哥,又是虧欠她之人的角度而言,那是明英以女子之資,受她恩惠之人所言。」
「人心之變從來都是無常,今日她無心這些,待他日之後,未必沒有這個心思;你雖為一軍大將,比明英而言,是要能鎮定理智很多,但拿人手短,你在欠她的那一天起,已經失去對這個人公平公正的看法了。」
震怒到極致,天子緩和下來,對這個臣子,苦口婆心道。
「雍正軒,你與明英的心思朕清楚,站在平常人的立場上,就算朕可能也會為這個小女子折服;得友如此,此生何求?可朕不是一個平常人,也不能像一個平常人那樣聽任自己的私念來做判斷,你們別怪朕心狠,朕失去什麼,都不能留下一個會危害朕後世子孫的隱患。」
雍正軒立即道。
「陛下,臣願以性命擔保,辛兒定然不是陛下所憂之人,也可立下誓言,若有朝一日她有問鼎權位之心,定會不顧一切,率先將其野心扼殺在萌芽之中,絕不感情用事,更不會讓陛下以及大唐百姓身處於她引起的戰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