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第572章 選了原則,不是上意
話說的都好聽,想來是這些人明知他一定要他們這位摯友死,無可奈何才裝作不知,一意將案子翻過來,以求保友,再來成全他的面子,好讓他不可發作吧?
很多時候很多事,人或許不會不知,可更多的人能感覺到其中的危險,更願意像個傻瓜一樣縮在龜殼裡保護自己,並不願意去面對可能存在的風險,也無在乎對真相去置之不理,除非能夠有更利於自己的利益角度。
而今天天子遇到的不止一個不是這種人的勇者,這些,還是他最為信賴和看好的國之棟樑。
於是今天這場行刑到底還是沒有進行下去,當所有人回過神來時,幾道疾駛的身影快速回到易府之內,接著整個易府的人便都忙碌慌張起來,家丁們專門順速收拾出一間密封性很好的房間,放入大大的木桶,急急忙忙注入燒的滾燙的水,又將注入冰塊的水放置到另一個同樣備至的木桶里;這天長安城的藥材鋪幾乎全給易府的人搶購一通,丫鬟們則一個個匆忙往室內端來一盒盒藥材與小盆的熱水,當那個幾乎成了血人的人被那兩道最快的身影送進去后,一盆熱水變成了一盆盆血水,一次次送進去,一次次的端出來。
室內,地上已經丟了一滴給剪刀剪開,退掉的衣衫,包括那個價值連城的金縷衣也給扎的如同拔掉刺的獸皮,床上,辛兒匆忙的一邊給他清理著身上還有著血跡的身子,一注意不要碰到他身上的傷口,一邊又擔憂的望著正替易幼颺延續生命的灰衣老者,老者腦袋上已經漫出細密的汗珠了,可手上不斷注入的內力,一刻不曾延誤的送進已是傷痕纍纍的易幼颺體內。
「師父……」
她現在不僅要擔心易幼颺可能撐不住,還要擔心這個老人撐不住了,可老者卻比她更為鎮定,雖然面上偷了一點疲態,氣息卻很足的命令她。
「別分心,你只管給他處理那些傷,其他交給我,別忘了,木野還在另一個房間等著你呢!」
辛兒看到面前的人身上扎的那些幾乎入骨的鐵箭,有些還是在極為危險的致命部位很近的地方,這種傷勢若不是她親手來處理的話,交給師父之外的任何人處理,她都未必有這份信心。
時不可待,此刻他的情況更容不得絲毫延誤,旁邊的用具丫鬟們都已經準備齊全,外面卻傳來躁動,她聽腳步就能聽到是誰了,立即對身邊守候的大丫鬟道。
「傳話給外面的侍衛,無論如何公子治癒結束之前不要讓老夫人老爺子進來,更不能讓人在外面喧嘩。」
她厲聲厲色,丫鬟絲毫不敢怠慢,僵白著張俏麗的小臉,立即俯身出去應命。
「是!」
外面不久便沒什麼聲音了,而辛兒將袖子卷了,也以及準備好給易幼颺拔箭。
這次回來長安時就怕遇到今天這種情況,所以她回來時並未將小鯷也帶回來,如今此刻便只有讓東臨尹和趕來的一個小侍衛幫著打下手,起碼這些人好過那些在旁邊拖著備用的用具,已經給易幼颺身上的傷嚇的瑟瑟發抖的丫鬟們順手,她更不用分心。
「準備了,開始!」
最後清理過手之後,她拿過一方疊的很厚的乾淨棉布像同樣卷著袖子一個在床上跪著,一個在下面準備著的人道。
兩人東西拿在手中準備好,點過頭,她這才將易幼颺身上比較容易處理的鐵箭拔出來,東臨尹和小侍衛立即一個處理傷口上藥,一個按上浸了葯的棉布進行包紮。
第二個,第三個,一而再的……
拖著托盤的丫鬟面前,同樣的鐵箭一個個增多,易幼颺身上的傷口一個個隱在了棉布之下,最難處理的還是后心上離心臟比較近的箭頭,以及手臂上和腿上的那一箭,這三處,辛兒不用診斷邊能意識到,怕是能治也無法根治了,可此刻眼看著那鐵尖頭扎在他的身骨里,不治只會更糟糕,她只能利用自己至今所學的一切,盡量幫他減少治療后個傷害。
這天衣服忙碌到很久,這邊的初步完成辛兒還趕著為只是緊急處理了一下的木野治療,將他處理好一切后,又再次回到密室之中幫師父處理後續的事宜,以防重陽軾支撐不住反將人治好了對他本身卻造成重傷。
今天這事自然不可能就這樣簡單的結束,實際上他們還是又在生死邊緣走過一圈才回來的,不僅僅是東華鳴月以及孟翰良的出現是個意外,包括此刻正為易幼颺集中精力專心治療的醫聖重陽軾,都是那場行刑引來的,天子最不願意讓這些人知道的,到底還是阻不住這些人的趨之若鶩,飛蛾撲火。
當時孟翰良托著十米江南百姓請願長書當場請願重審她的案情,雖說是在幫她,顯然還是為天子留下顏面,而不是直接指明此案有冤的。
可顯然天子還不想就此放棄,於是孟翰良的心意便成了他的為難,而更讓他難做的還不僅是孟翰良,隨即也從主刑官的台上下來,上了刑台,跪在孟翰良的傍邊抱拳請命的鐘月生,更是他欽定的主審官,兩人加在一起,才是最讓他難辦的。
「啟稟聖上,此案確實蹊蹺,疑團明顯,若不徹查,恐將錯待明相大人之女,又冤枉了保衛邊疆的功臣,有一事臣尚未來得急稟報,實際上昨日臣之妻便已被不明人士綁架,匪徒雖未留下隻言片語,可一切都在臣意圖提審誥命夫人之後發生,其意圖不明而喻,昨夜當晚臣命人深入易府調查,果然其中有高人布防,至今刑部衙門捕快秦陵等人還尚未歸,卻只有上門伸冤的幾個卸任谷主解散的花谷弟子帶傷而歸,此事陰謀不言而喻;臣請命陛下重新徹查此案,最能證明其真假身份有兩大證據便在當場。」
他抬頭,肅然對著那個眼中一片灰暗的男人,也不管他同不同意,直接提出他的意見道。
「一,當場選出三個大夫,檢查誥命夫人是否真如谷主所言戴的是人皮面具,二,明相千金自幼多病眾所周知,經年累月治療下,體質必然與常人不同,這點無論如何誰也無法模仿和改變,這兩點,當場選出的大夫當場可以證明;真假千金案明了,刺殺誥命夫人案究竟是自導自演戕害原主,還是當真谷主心生怨恨而出手,可當場證明。」
「證明?」
他需要的是證明嗎?當然不是,他只需要絕對的安心。
這兩人情商上雖然都不怎麼樣,可對於他的心思絕對不會一點都不知的,尤其鍾月生,他不可能真的不知他之所以用他來審理這件案子的用意,現在可好,明相和他所選的人,最終還是駁了他們面子,選擇了他們向來奉行的中直原則,而不是上意。
而且,還是當著百姓,當著整個禁軍的面,他將他們當場拿下治個不敬之罪,顯然就是在告訴所有人重陽辛之所以該死,是他天子想讓一個女子死,於他英明太過不利,更有辱帝王顏面,此案他不想審,倒還不成了?
最終,他是給他這些所信賴所倚重的新一代給強行【英明】了?
這就是二哥要她等的情況嗎?所有人不敢的,他暗箱操作,讓一切很多人不敢揭露的真相大白於天日之下?為此就算賠上自己,也不願意再屈就這些人,更不願意讓她受他們的委屈嗎?
再看向懷中這個生命力已然在慢慢流逝的人臉上,理智在罵著他笨的同時心頭卻生生的在疼著。
怎麼這麼傻?怎麼這麼傻?他難道就沒想過他萬一有個什麼意外,她又要如何支撐下去嗎?
不管如何照這個狀態發展下去,最後她能洗脫罪名從這些亂局中脫身,他恐怕也會因沒辦法及時治療失血過多而死的。
想到這裡,當即也不再多想,立即點了他周身大穴,封閉了周身生理運行狀況,一手攔在他的肩頭,另一隻手偷偷在他背後后心處,小心著緩緩將內力循環漸進的隔空推送進他的身體,幫他注入可以提供身體上還在消耗著,又流逝了不少的體能,只望能勉強支撐他到可以更好醫治的時間。
雖然她不知如今的他這種虛弱到氣息浮遊,若隱若現的情況,究竟還能不能治好。
她身邊半蹲著支撐著她身子的東華鳴月回頭,果然從手上感受到她體內內力流動不是錯覺。
這傻孩子竟然在剛才走火入魔還未穩定的現在,就對自己傷的如此嚴重的丈夫使用內力延續生命?她當自己如今還能消耗多少?可回頭一想,讓這孩子為自己放棄所重視之人,想必要比殺了她更難吧?
於是也不多加想,通過扶在她背上的手為她送進溫和的內力,一方面幫她調息還不穩的內息,一方面以防她內力不支,再消耗了本體虧元。
她的好心無聲,卻完完全全讓辛兒感受到了,辛兒一方面注意著易幼颺狀況的同時回頭看了她一眼,東華鳴月給了她個【安心繼續】,溫柔且支持的眼神,辛兒嘴巴為撇,又有一種想哭的衝動,滿是感激的看著這個此刻把她快要暖化了的大姐。
她知道她會責怪她不會珍惜自己的小命,可她倒真沒料到這大姐能為她想到這一步,她一直覺得這個脾氣壞性子烈的蛇蠍姐姐,其實心粗的跟男人的心眼兒差不多的,不然她也不會和孟大人耗到近些年才正式成親。
同樣是她曾視作親姐的女子,另一個卻非她這般,轉眼,就見所有人幾乎都遺忘的麻袋動了起來,這個同樣也是她曾視作姐姐的女子,卻是一步步將她至於絕地的最後劊子手,並且不曾一次對她施行雇凶刺殺她,今日,她還要面對可能因為她的野心,失去此生可能唯一能愛上的男人。
心頭不可能沒有一種想將其手刃的恨意的,與入獄前相比,她現在是有一種想將與她過去的一切抹消,從來不曾認識過她,甚至將這個人也一同抹消的恨怨衝動的。不僅動了,還將袋口掙開了。
而那個麻袋不僅動了,還掙開了,可能剛才的奔跑之中本來扎的口已經鬆了的口袋,被裡面一直不停凍著的人給掙開,裡面鑽出一個狼狽的女子,女子是今天在場的所有人幾乎都不敢遺忘的,卻是另一幅髮髻凌亂,還是女子在深閨中才著的薄衫襦裙的女子,外服和披帛都沒來得急穿上就這樣被人裝麻袋扛到這刑場上來了。
台上,天子微微閉眼,心情同樣不甚明快,辛兒清清楚楚的看到,心頭突然有一種報復到的快-感。
他處心積慮的將她壓制到這種地步,以為能將她在這次徹底消除掉,可是從來沒想過,他所鍾愛的這些國之棟樑新秀,正因他所喜歡他們的那股正義勁兒,今日竟能公然駁他的意吧?
而顯然,他也明白這個女人的出現到底意味著什麼,木野他們既然能將她都從重重包圍中給撈出來帶到這了,想必也有絕對的自信可以拿出鍾月生所說之外的鐵證,不管如何,足以來證明他所封的這個誥命夫人,不是真正的明相千金,易府的少夫人吧?那他可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