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第575章 阻力,強者的契機
辛兒聽過這些,師父和長書都是東華鳴月準備的,想必確實只有她更清楚這一切怎麼回事了,於是目光再次轉移向她,讓她給她解惑。
摸摸她的腦袋,東華鳴月料定以她的性情不弄明白心底勢必會留下個疙瘩,便也不再兜圈子,道。
「你姐姐動動手也就算了,這種未卜先知的事,其實也沒那麼大本事,我不過是受人之託,準確的說是受人提醒,才能提前為你做下這樣一個準備罷了,而且尋找你師父的線索也是這個人給我的,不然我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那麼短時間內找到那怪老頭呀?而且這個人其實你也是知道的,雖然他並沒有提及自己的名字,可我知道,給你一個名字,你一定知道。」
辛兒皺眉。
塞外,她知道的,這麼大本事的不是雍正軒不是易幼颺還能有誰?更遠之外的西域摩多家,也不可能將手伸到長安來呀?
「我知道的?誰?」
東華鳴月神秘兮兮的望了眼並沒有合起的門外,壓低聲音靠近她道出兩個字。
「突厥。」
辛兒易幼颺結為一驚,也立即明白這個人是誰了。
「閔鉦赫?」
東華鳴月搖頭。
「我無法確定,不過你能想到這個人的話,相信這個叛變的軍師是有一定本事的,他信上只言是你突厥的朋友,在阿骨王子大帳下抓到了唐國的尖細,而且已經能確定他們的消息早已傳回長安,突厥與唐私下最近的聯繫,也就是與你那批送往西域的學徒關係,於是他擔心你與突厥的私下交易很可能已經被唐皇所知了?甚至掌握了你更多危險的消息以及線索?心有不安,便輾轉以最不容易讓唐皇懷疑的方式,以我關外的朋友加快給我傳遞了一封匿名信,為你提前準備,又提供了醫聖行蹤的消息,我這才有機會為你準備這一切的。」
「這幾天我也仔細研究過這人的行事作風以及背後意圖了,左右都尋不到可以讓突厥人得利的可能,想必也緊緊是為你這箇舊友私下而為,所以你如果真要感謝的話,其實還得感謝這個人的。」
辛兒深思沉默,易幼颺也是心思沉重,感嘆。
「倒是沒想到,如今憑他與辛兒之間的利益之交,還能念及往日同帳情意,為她做到這一步。」
孟翰良也看著深思的辛兒,也道。
「如果真是這個人的話,想必他對當日綁架辛兒的所作所為以及後來在西突厥經歷的一切,還是有所歉意的吧?如此看來這人雖然立場分明,卻也是個公私分得開的人,並不會因為他的立場對他往日的朋友見死不救,如此倒真讓人更為敬服幾分。」
辛兒點頭。
「我們與他最大的卻別,怕也只是我們是完整的漢人,他是突厥人養大的半個漢人,而且顯然,還是個矛盾體,永遠為難著自己的人吧?果然是個會折-騰自個兒的人。」
嘆息一聲,對這個人的惋惜也只到這一步,隨後她雙手握住身邊東華鳴月的手,又道。
「不管如何,姐姐肯因一封匿名信便為辛兒千里奔波施計救援,這份義氣恩情辛兒欽佩非常,更為感激不盡,姐姐這一路風霜,辛苦了。」
東華鳴月抽手摸摸她的一本正經來道謝的小臉,心尖兒軟的亂搖,聲音也比剛才柔了好多,道。
「傻姑娘,和姐姐言什麼謝和感激呀?我與孟翰良都曾受你過你的換命恩情,就算沒這份恩情,單憑你這份性情,你這個人,我們既然知道你有這份危險,自是沒有坐視不理的道理,而且你這確實是受人誣陷,自是如何都不能讓你蒙冤屈死。」
辛兒感激,也知現在說再多反倒是在客套推脫,反倒不走心,便讓千言萬語一切盡在不言中,她知道,他們能感受得到,至於那些不知的,也無須知。
他們不知的是,之前退出去的重陽軾輕裝踐行出了易府,一路往北,上了城門北樓,今日同樣不甚陽光明媚的北風中,一個身穿黑色斗笠之人迎風而立,早已等候多時,醫聖來到這個人身邊,與他並肩而立,一同望著長安城外的方向,率先開口道。
「在長安這個錦繡城待的久了,可還記得你的江山是如何壯闊秀美?邊疆是如何遼闊雄偉?」
身邊的人輕嘆,揚起下巴,迎風冥想。
「記得,夢中常回到以前征戰四方與同道摯友把酒言歡的日子,那日看見他們為她據理力爭無畏無懼的樣子,也想起曾有人為我如此奮不顧身,不是沒有觸動的;也正因為記得,正因為珍惜,才不想讓這個天下再群雄並起,了無寧日,無論是我當政時期,還是我的兒子,子孫當政時。」
重陽軾轉頭看看他沉重的如同快虛脫的樣子,深嘆了一聲,轉而將目光落在了與他同樣的深遠,言。
「你管一個天下,我掌一方凈土,你自認盡職盡責,不負當初擁你良將萬民苦心期盼,這些年我也在你的天下遊歷多年,你在最高處打理著這個江山,為這個天下的萬民打理著生計溫飽,我在這個江山的最底層游-走旁觀。」
「不可否認這個江山在你手上是遠比在前朝歷代平和昌盛的多;可你怕是還不曾知道,無論你的清明政-治如何照著這方大地都好,這天下總有一些角落,是你的光芒無法照亮的地方,在你看不到的朝堂角落,在你無法抵達的商鋪民居之間,在你無法想象的深山老林遺存部落里,依然有著很多不為人道,無法見光的陰暗蔓延。」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的花谷也有谷規,那些陰暗的角落,也有他們的規則,一旦觸碰了這個規則,便是冒犯,要被驅逐的;叔德,如今為兄依然可以和你坦白一點,事有違規,人有犯錯,你所堅信的一點未必就是你所認定的那個;在你看來,為兄或許是太過感情用事了,可事態輕重我還是能分得清的,明欣兒,不是你要找的那個女子。」
「你那位徒弟也是如此自信,當時我只當是她垂死掙扎,如今想來,花谷只有谷主能涉及的天地推演,確實能演算到司天監的命星推算,你是知道什麼?」
他轉頭問這個長者,重陽軾卻是搖頭。
「即是天機,如何能泄露?我只能告訴你,無論你懼怕的如何阻止都好,該來的總是擋不住,對於強者來說,一切的阻力不過都是契機,就如同當時你打江山,助父登基為帝一樣,強者強到一定程度,自是天地之輪轉換,命星重現之時,你阻得了一個,阻不了另一個,還是無法逃脫自身宿命,不可言,不可窺視,一切早已不可改變。」
「而明欣兒,她那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一手救人術,一手殺人刃,授予她救人術,是為全她欲救普天之下受苦受難之人的慈悲心,授予她自保術,不過為她自身免受人之惡念侵擾;這些雖然都是我授予她的,她欲殺之毀之的心魔卻是由你與明相布結而來,是你二人讓她的自保術變成了殺人術,刑場那天的情形,亦是你二人一手布結而來。」
「無論在你們看來,她有多麼聰慧擔當都好,無論你看她多有為帝的潛質,可有一點她是你們這些人都不一樣的,一個太過純碎的人,一個太重感情和勇敢的人,最大的成就只能是個智者、勇者;你確實找錯人了,她會是那個,為你這個帝王無法抵達的那些地方帶去光明的人,而不是要搶奪你子孫基業,取代你光芒的那個。」
天子重新面向遠方,又問。
「我如何信你所言為真?既然一切阻力是一個強者的契機,我如何確定那天的一切不是促成她這個智者往強者道路通往的契機?」
「這是你要選擇的問題,你相信我,便能得為你的江山添色添彩之能人,不信,便只能再造成一場劫難,一出血案,而且就算我能支持你,你動她的後果可想而知,既然怎樣都是冒險,你就該知,如何個冒險法更值得才對。」
天子閉目,終於問出口。
「你的態度呢?」
醫聖揚首望天,眼睛中瀰漫著天空的灰色,涌動而堅毅。
「曾經,我已為了世人與大道親手毀了一個徒弟,就算如今她不會再繼任花谷之主的位置,我也定不會讓世人再辱她一分。」
他的態度果然如此,天子搖頭,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無奈,與他道。
「就算你願意為她冒如此大的風險,可她畢竟是明相的女兒,你當明相願意讓自己的女兒,永遠流落在江湖嗎?」
他不提還好,這樣一提,醫聖卻立即生了離去之意,並面漏冷怒。
「你當他在你與她之間做了你的選擇,他還有資格當一個父親嗎?」
說著他已經轉身離去,邊道。
「恐怕你還有所不知,就算如今明相求著,你逼著,她都未必還認明相這個父親,當日不做反抗,是她對他這個父親盡的最後的孝義;自此之後她再不是明相千金,而是重陽軾的義女,我重陽軾養大的女兒,犯不著為了成全他人的大義而去犧牲,若他還真有這份顏面上門來討要這個女兒,你大可如此轉告他。」
天子未動,如今是知,那天的事不僅讓明相徹底失去了自己的女兒,就算他藉機將人留在長安城,怕是都不成了,這人不同於明相,明欣兒的性情多少有受他影響,如果她是個絕對不會放棄自己原則的人的話,那他的原則也絕非君王大意,絕不會坐視不管。
那對易幼颺等人的處置,倒真要慎之又慎了。
「屹仁,看來,朕是真的苦了你了。」
關鍵還是,苦了他還沒達到目的,雖然這個目的,如今有更有利的證據證明,好像確實是他的方向錯了。
與此同時明相府內,老僕開了門,請跪在門外許久的鐘月生進去,鍾月生自那天刑場過後已經在這裡天天來跪了幾天,卻每次都是不得而入,今天老僕請他進去,確實讓他十分欣喜。
而進了相府,來到恩師的書房,如今卻已經不用辦公,只在窗子下面放了個搖椅,躺著曬著太陽微微搖著,並未動的背影,他只能從椅背上看到自己的老師華髮更多,也沒以前的整齊了,如同尋常人家的老人一樣沉寂安詳,可他知,在這老師心中,自自己的女兒出事後,怕是從未一刻輕鬆過吧?
想也不想他當即再次跪下,先向這個人叩了一個頭。
「學生月生,來向老師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