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花樓邂逅(2)
慶園春一共有三層,一樓搭了一個戲檯子,二三樓的廂房便以戲台為中心左右環繞。
謝洛白徑自走向最裡間,推開虛掩的廂房,果然沒有半個人影。
按理說他手下的兵士方才已經把慶園春上上下下都搜了個遍,不可能有漏網的姑娘。
莫不是那女人聽到消息跑了?
不過很快謝洛白便否定了這個答案。
這既是妓館廂房,怎麼房中卻沒有放床?
見他的目光緊盯著迎面那面西洋鏡,何副官與小四對視一眼,上前一步果然在旁側發現了兩個不起眼的門扣,左右一拉竟露出了一間內藏的暗房。
兩人跟著謝洛白上前,映入眼帘的除了挑角一對大紅燈籠,便是——
待適應了那曖昧的光亮,兩人呼吸一緊,謝洛白亦是覺得突然。
正中的造型奇怪的梨花椅上,靠坐著一名穿大紅襖裙的女子,頭蓋喜帕,雙手被麻繩緊縛在左右扶手之上,像不放心似的,雙腿亦然,雖然被綉著芙蓉的裙子遮住,卻也不難想象女子姿勢的難堪與不雅。
擺出這幅交歡的模樣,顯然是歡場常見的春凳,不愧是燕京府脂粉地。本來是一副投還送抱的勾撩場景,可謝洛白的眼中卻不見綺思,只有嘲諷。
似乎聽到聲響,那女子身子劇烈猛顫,哪怕手足已經被緊縛,卻還沒有停止掙扎,動作間紅狍一歪,竟露出了腰上一截雪膚,襯著鮮紅肚兜上的鴛鴦戲水,讓人眼睛都看直了。
小四回過神來,率先上前一步。
「二爺?」
謝洛白雖已經二十,從德國留學回來,除卻舅老爺做主納的姨娘紅綉之外,完全不近女色,素得跟個和尚似的,有膽大的爬床丫鬟或是外面不長眼的小姐想親近之,都被謝洛白冷漠拒絕。
若非不是近身侍候,簡直懷疑這位二爺是不是也和舊王府里那幾位混賬主子好男風。
小四跟了謝洛白幾年,才發現這位一不捧戲子,二對雍州城的小明星們敬而遠之的二爺真真是無心風月,與其說是坐懷不亂柳下惠,不若說對女人有著一種本能的厭惡與排斥。
紅蓋頭被小四兜頭掀下,露出女子慌亂中尤帶驚愕的眼。她下意識抬頭,正好與正前方的謝洛白四目相對。
彼此俱是微愣了一下。
女孩子比刻板的黑白照片更顯生嫩。
臉龐尚有些稚嫩的圓潤,頰染桃花,梳著時下流行的桃尖劉海,橫著清水般的眼波仰望著他,殷紅的小嘴被帕子堵著,唇邊沾了一抹晶瑩,結合此刻春凳的形容,狼狽間寫滿了讓人血脈欲漲的誘惑。
分明是一副艷糜的場景,可偏生在她身上看不到半點風塵。
眼前人不似那種慣於流落煙花的媚俗長相,便是已然開苞當日還帶著一股有別於歡場的澀然與執拗。
執拗?
謝洛白突然冷凝了臉色,誰能想到就是眼前這個看似青澀的丫頭,讓其折損了幾百的人馬,若非及時發現,當日上戰場的上萬兵士便已馬革裹屍。
都說人不可貌相,這樣無害的小姑娘竟有這樣的本事?是以當憲兵把那荒唐的密報呈給他時,謝洛白還是不相信的,哪怕現在罪魁禍首已經被他拽在了手中。
何副官和小四對視一眼,謝洛白唇角浮起一抹淡薄的冷笑,抬了抬下巴。
「帶走。」
溪草一路被人連拖帶拽,一路渾渾噩噩,幾乎是小跑出的慶園春。
才跨過門檻,慶園春的幕後老闆白五爺剛好到了,花媽媽戰戰兢兢跟在他身後,見到幾人出來,瑟縮了一下,卻還是硬著頭皮攔在謝洛白跟前。
「爺,這小香蘭今個兒頭次開門接客,雖是個雛兒,但性子卻野,先前逃了三次,都沒打乖,恐怕伺候不好……」
一根硬邦邦的東西戳在花媽媽胸前,何副官不耐煩地瞥了她一眼。
「夠不夠?」
花媽媽低頭,眼皮子底下,赤金足量的金條黃澄澄的,看得她兩眼發直,下意識伸手去接,半途卻又硬生生放下,轉頭向身後一直一言不發的白五爺瞥去。
年過四旬的白五爺做煙土生意起家,還在前朝時便已經混出名堂,而後又操控了脂粉街一半買賣,達官貴人見多了,平素又行事圓滑老辣,哪裡都能買上幾分面子。
只見他把煙槍遞給花媽媽,皮笑肉不笑上前。
「爺,這不是錢的事,小香蘭昨天頭次開臉,已經有恩客點了燈,付了定錢,等著今夜過來洞房,一行有一行的規矩,就是皮肉買賣,也得講個信用不是?要不,您再看看別的?我們這兒姿色好,又乾淨的雛兒還有幾個呢……」
何副官沒了耐心,咔嚓幾聲,手槍子彈上了膛。
白五爺額角的冷汗已經下來了,虛張的聲勢已經散了,花媽媽更是嚇得連聲驚叫,恰好被謝洛白拋下的傅鈞言此時趕到,氣喘吁吁地罵。
「謝二!你急什麼!倒是等等我啊!」
傅鈞言三步並作兩步走到跟前,見何副官和小四扭著個丫頭,一副劍拔弩張的模樣,心中便猜著了幾分,挑眉看向謝洛白。
「怎麼?難道是她?」
謝洛白淡淡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傅鈞言的臉色就變了。
一旁白五爺摸不清狀況,卻已經認出了他的身份,這傅大少身份不一般,家族在南方還是得勢的,看他對眼前男子如此熟稔,求救般抓住傅鈞言衣袖。
「傅少,傅少,小香蘭是萬處長點了燈的,慶園春實在開罪不起啊!請傅少幫著勸勸這位長官,快別為難小的。」
傅鈞言一笑,拍拍白五爺的肩膀。
「萬懷南你都開罪不起,這位就更開罪不起了,何況那老頭都快七十了,還瞎折騰什麼,多活兩年豈不好?得,萬懷南要是來了,你就告訴他,人是蓉城謝二要的,他若不服,就到總統面前告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