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殺她滅口
幾乎是同時,「明皇」的槍口再次對準倒地的少女,梅鳳官一驚,迅速壓下他的右手。
「住手,阿成!」
油彩之下,趙寅成的雙眼陰狠無比。
「你瘋了嗎?她看到我們了!」
他掙開梅鳳官的手,手槍再次上膛,但終究遲了一步,少女已經被謝洛白抱攬在懷中,他像一隻警惕的獵豹,目光所過之處,無人再敢輕舉妄動。
來不及了,密報顯示,謝洛白在德國呆的「暗魔」集中營,集聚了世界各國單兵作戰能力最強的特種兵,這混亂中唯一的偷襲機會,是在警備廳、梅鳳官的多重障眼法下,才爭取到的。
而謝洛白一旦察覺,趙寅成就不能再貿然出手。
警備廳那些拿薪水混日子的巡捕,又如何敵得過訓練有素的部隊?謝洛白的人很快取得了場面的控制權,警備廳的人死了大半,剩下的也紛紛繳械投降。
張存芝嚇得花容失色,顧維生更是臉色發白。
怎麼會這樣!他根本就沒有動過幹掉謝洛白的念頭,畢竟謝家大部隊還駐紮在蓉城,謝洛白要是死了,他的舅舅謝信周會立馬揮兵攻打雍州。
那不是市長想看到的局面!
這場鴻門宴的目的,本來只是控制住謝洛白,脅迫他與市政府進行談判,如果合作愉快,張市長是很願意把女兒張存芝嫁給他的,到時候岳婿兩人聯手,市政府想要奪取軍政府的控制權,就容易多了。
可顯然一切並沒有按預想的劇本演,不知哪個王八羔子竟然對著謝二放槍了!顧維生現在就想當場斃了這個蠢貨!
事情鬧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顧維生這次真的緊張了,額頭上蓄了密密的汗,他擠出個難看的笑容,試圖解釋。
「謝司令,事出有因,您冷靜下來聽我……」
說字還沒出口,他的腦門心已經被子彈穿透,黑洞洞的窟窿冒著青煙,顧維生維持著震驚的表情,大張著嘴重重倒地,腦袋砸在張存芝腳邊,血瞬間在她的肉色的玻璃絲襪上濺開一朵紅花,張存芝低頭,看見瞪著自己的那雙死人眼,身子一歪,嚇暈了過去。
謝洛白單手摟著溪草,面無表情地收起佩槍。
短暫的靜默之後,二樓爆出一聲吼叫。
「姓謝的,這裡是雍州不是蓉城!你怎麼敢!」
新提拔的巡捕房探長見頂頭上司死了,激憤地掏出配槍,還沒來得及瞄準謝洛白,何副官就已經開槍命中了他的心臟,他整個人從欄杆上翻了下去,砸在戲台前頭。
「何湛,找人送張小姐回府,順便把顧維生的人頭割下來,一併送給張市長,餘下的事,不用我教你了吧?」
謝洛白留下這句話,抱起懷中少女,快步離開了正隆祠戲樓。
何副官軍靴一扣,敬禮領命,他迅速落實謝洛白的指示,命人割下顧維生的人頭裝在一隻皮箱里,又喊了兩個人架住昏厥過去的張存芝,驅車前往張達成的官邸,然後才下令。
「把正隆祠封鎖起來!半隻蒼蠅都休想飛出去!」
警備廳的人是動手了沒錯,但市政府不比軍政府兵權在握,就算想殺謝洛白,也不敢公然開火,很可能是有人想藉機渾水摸魚,所以必須揪出蟄伏在暗的殺手,從他嘴裡撬出幕後黑手。
何副官命令士兵把所有人驅趕到大廳里集中審問,趙寅成和梅鳳官也被推搡著從戲台上下來,他利用寬大的戲服掩飾,悄悄將手槍扔在屍體身邊。
直到退到無人注意的角落,趙寅成才一把抓住梅鳳官的手臂,低聲在他耳邊詰問。
「為什麼阻止我?那女人不死,你我都跑不了!」
梅鳳官沉默半晌,甩開他的手,輕嗤。
「方才那樣的情形,你再開一槍,難道就逃得過謝二的眼睛?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我早就提醒過你,這勾當不是長久之計,是你自己不肯罷手。」
梅鳳官狹長而魅惑的鳳目冷冷瞥過趙寅成。
「既怪我礙了你的事,那你就自己先逃吧!這點能耐你總有的吧?」
說著,他一撩戲服,靠著柱子坐下來閉目養神,趙寅成拿他無奈,也就挨著他身邊坐下,喃喃嘆道。
「唉,你又說這種話,你知道我不會丟下你的,阿鳳……」
梅鳳官不理會,他仰頭望著廳堂中的八角琉璃燈,美目微沉。
那些說辭,能糊弄趙寅成,卻糊弄不了自己。
肩傷不足以致死,那女孩遲早會醒過來,她和謝洛白關係匪淺,謝洛白一問,一切自然就都水落石出了,所以最好的選擇,是讓趙寅成殺她滅口。
梅鳳官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
可是眼睜睜看著趙寅成殺了她,他似乎又做不到。
為什麼?明明是個僅有兩面之緣的陌生人而已,雍州城裡,愛慕他色相的男女多如過江之鯽,因為舞會上的一時撩撥,就尋到正隆祠來的人,也不止她一個,那這姑娘又有什麼特別,值得他冒險相救?
梅鳳官眼前突然浮現出那張玉潤珠圓的臉,紅著眼質問他為何自甘墮落?神情憤怒又痛楚。
這神情,似曾相識。
一晃回到多年前,燕京舊王府的花園中,桃李繽紛,春光正妙,驕奢倔強的小丫頭扯住他的衣角,憋了一眶淚水,紅著眼圈質問。
「這是我從小貼身帶的金鎖,你為什麼要將它扔掉?」
梅鳳官目光一軟,下意識從懷中扯出發白的紅絲線,將那半隻瑩潤托在掌中。
「這是什麼?誰送你的?」
他專註而溫柔的模樣,立刻被趙寅成發現了,見是個佩飾,他劈手就要搶過來,梅鳳官卻已迅速合掌。
「別碰!這是我自己的東西!」
見他眉目凌厲,趙寅成也不敢強奪,訕訕地收回手嘀咕。
「自己的?怎麼以前從來沒見過?」
梅鳳官沒有回答,冷著臉重新收回懷中藏好。這半隻玉兔,應該是從王府流出去,機緣巧合被那人買下來的。
她不可能是她!因為舊王府里那位小格格,已經死去九年了,就在他眼前,活生生沒入火海,化為焦炭,最終由他親手葬在燕京郊外的梅花樹下。
那一日,殘陽如血,落紅成陣,十二歲的少年跪在梅花樹下,麻木地用雙手挖著個小小的墳坑。
那場景,現在想起來,梅鳳官心中還是隱隱作痛。
聖彼得醫院的外科走廊上,站滿了全副武裝的大兵,於是來治療的患者都不敢過去,只能怯生生地躲在遠處觀望。
這年頭,誰不怕扛槍的?連市政府要員遇上軍政府的人,都得避讓三分。
留美歸來的外科專家吳醫生匆匆行來,邊走邊穿白大褂,一左一右跟著的兩個士兵還不停強調。
「吳醫生,請您快一些!陸小姐傷得很嚴重!」
吳醫生本來正在休假,難得閑暇時光,便準備和夫人羅曼蒂克一下,卻硬生生從光明大戲院里被拖出來,只因為謝洛白一句話,這個手術很重要,必須由他主刀才放心。
手術室里,一切準備就緒,吳醫生戴好眼鏡,仔細查看手術台上的女孩子的傷勢。
子彈沒入女孩的肩部,但沒有打碎肩胛骨,更不會致命,情況比他想象得好,吳醫生不由納悶。
謝二是槍林彈雨里過來的人,比這嚴重十倍的傷勢也該習以為常,怎麼反而如此大驚小怪?
謝洛白坐在手術室外,軍靴勾勒著長腿,側顏近乎完美,單看皮相,這的確是個俊美無雙的男人,所以年輕的小護士們都紛紛探出頭偷瞧他,直至被兇巴巴的士兵喝退,還忍不住頻頻回頭。
謝洛白髮現了,卻懶得理會,他的心思完全不在這上面。
他此刻正把玩著瓦爾特手槍,手指靈活地將彈夾取出又裝填起來,不斷重複,煩躁的時候,他就習慣如此。
他此刻很煩躁。
作為「暗魔」的一員,他怎麼可能察覺不到身後的殺意?無需那丫頭自作多情,他本也能輕易避開。
他沒有想到,小丫頭竟會在關鍵時刻為他擋槍,起初他自是高興的,但隨後便是懊惱!
遇事時女人理應躲在男人身後尋求保護,而不是像他的副官一樣捨身去保護他!
他讓自己護著的女人受傷了,就是失敗,謝洛白不允許失敗。
更讓他煩躁的是,子彈穿過小丫頭身體那瞬間,他居然感到了恐懼,後來在醫院一番作為,冷靜下來想想,也覺興師動眾了。
可她小臉皺成一團,定是疼得厲害,她才能多大,想必嚇壞了。還有,細皮嫩肉的小姑娘,都極愛美,他見過她的肩膀,白白嫩嫩像剛剝開的鮮荔枝,若是留了疤........
想到此處,謝洛白又覺得在那殺手身上開無數的洞方能解恨。
「司令放心吧,小姐只是傷了肌理,沒有觸及骨頭,注意做好復健就行了。」
溪草被從手術室推出來,吳醫生取下口罩,含笑向謝洛白復命,心中卻抱怨謝洛白大材小用,毀了他的美好假期。
謝洛白點點頭,示意小四拿來一盒銀元贈給吳醫生,自己跟著溪草的推車進了單獨病房。
一夜之後,麻藥的作用褪去,溪草被肩膀上的痛感喚醒。
一睜眼,就發現謝洛白坐在病床前闔目養神,長睫毛在臉上投下陰影,睡著的時候,他的氣質是十分溫潤的,和平日的兇殘判若兩人。
她看了一會,突然想起暈倒前最後那個畫面,緊張地彈坐而起,牽動肩頭傷處,嘶地倒吸一口冷氣。
動靜驚醒了謝洛白,他簌地睜開雙眼,凌厲的殺意嚇了溪草一跳。
察覺到小丫頭的驚懼,謝洛白很快放柔目光,解釋。
「從前在德國受訓,幾乎每晚都要提防偷襲,所以睡覺也習慣保持警惕,你不用害怕。」
這貌似是第一次聽謝洛白提起自己的事,但溪草可沒興趣知道他那些兇殘的過往,她渾不在意地哦了聲,在床上扭了扭,謝洛白於是伸手捏她的臉頰。
「身上有傷,還亂動什麼?要做什麼就告訴我,我來幫你。」
謝洛白近來越來越喜歡對她毛手毛腳,溪草不高興這樣,偏頭惡狠狠地道。
「我想解手,二爺怎麼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