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見了
白水仙睡了好久好久,夢裡回憶起這些年來經歷過的種種,短短几年,竟是比自己小時候孤苦伶仃的十幾年都還要漫長和痛苦,好像一場繁冗恐怖的夢魘,她在噩夢中苦苦地掙扎,拚命地想要醒過來。
夢醒時分,卻是另一場噩夢的開始……
昏迷了幾日的白水仙漸漸的恢復了微弱的意識,緩緩睜開眼的瞬間,明朗燦爛的陽光爭先恐後的映入眼帘,乳白色的牆壁,乾淨溫暖的床鋪,水仙試著伸出手指去撫摸穿透玻璃的陽光,空氣中翩躚的微塵在她滿是傷痕的指尖跳躍……
這裡是天堂,自己已經死了嗎?
關於昏厥前的記憶,水仙只記得最後一刻車燈刺眼的燈光一晃而過,接著她就一頭栽倒在地,什麼也不知道了。
醒來的寧謐只是片刻,很快,水仙就聽到門外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傳來,還有幾個男人低聲交談的聲音。
剎那間混沌的意識頓時清醒,水仙終於清楚的認識到自己還沒死,她還活著!暫且聽不出門外說話的男人是誰,但除了言夏辰,她一時想不到別人,那個惡魔,到死都不肯放過自己!
死後餘生的白水仙,卻沒有絲毫生的喜悅,對她來說,言家是一場噩夢,更是魔鬼的洞穴,她在這裡看不到任何希望,生活的所有都變得暗無天日。
積攢了些力氣之後,水仙抱著魚死網破的決心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今天自己就是死也不要再在言家多待一分鐘!
她不要再做那個逆來順受沒有尊嚴的白水仙,不要再被一個男人控制生活的全部,也許是黃晶晶的事讓水仙徹底醒悟,一個根本不可能相信你的話的男人,還有必要對他抱有期待和希望嗎?
想到這兒,渾身是傷,痛得不能自已的白水仙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掀開裹在身上厚厚的棉被,胡亂趿拉著拖鞋,不管三七二十一來開門就往外沖——
白水仙只顧低著頭拚命往前沖,裝作沒有看到兩旁有人,卻不料剛跑出幾步,被身後的人拉住了,那人很是詫異,又滿是心疼:「水仙?你什麼時候醒的,你怎麼了?」
不是言夏辰的聲音!白水仙怔了怔,渾身的傷痛容不得她腦子反應太快,愣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地轉過身,看清身後人的面孔,來不及多想,她一頭撲進了對方的懷裡:「承俊哥,是你!」
白水仙很少這麼主動,以前在一起的時候方承俊出於對她的尊重,不會強迫她做不喜歡的事情,兩人最近的距離最親昵的動作,大概就是現在水仙主動抱住他了,於是方承俊更熱切用力地回擁著她:「對不起水仙,我還是來晚了,讓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只要像現在這樣就好。」水仙的雙臂環住方承俊的腰,乾瘦蒼白的臉緊緊貼在他的溫熱堅實的胸膛前。
清晰的感受到方承俊胸腔里的心臟有力的跳動,他好像有些緊張,又有些害羞,不管認識多久,在白水仙面前,他永遠像是第一次戀愛的大男孩青澀懵懂。
以前水仙不懂,只知道他對自己好,現在懂了,希望不會太遲。
方承俊再也剋制不住內心的涌動,雙臂收緊,像是要把懷裡瘦小的人兒揉進骨血里,他的手拂過水仙瘦的只剩骨頭的手臂,心疼地要命:「讓我好好看看你,你怎麼這麼瘦,水仙,你哭了?」
「我沒哭。」白水仙揚起唇角柔柔地一笑,眼眶紅紅的像只小兔子,她是想哭,但是再也不會為了不值得的人浪費眼淚。
「你變得好瘦好憔悴,水仙,他對你不好,我後悔了,從今以後誰也不能再把你從我身邊帶走。」方承俊捧著水仙巴掌大小的臉仔細認真地端詳了好一會兒,重新把她擁入懷中。
對言夏辰的恨,更是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堂堂男人,對一個女人下毒手他還算是人嗎?
「你等著,我這就去找他。」方承俊越想越氣,越替水仙覺得不值。
白水仙正閉上眼睛安心地享受久違的溫暖和寧靜,被方承俊突如其來的怒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拉住了他:「承俊哥!你要去哪兒!」
「去找那個混蛋算賬,他讓你受苦,我就要讓他加倍的償還回來。」方承俊怒氣沖沖地低吼。
水仙搖搖頭,讓他安靜下來聽自己說:「沒用的承俊哥,和他硬碰硬你也會受到傷害,兩敗俱傷不是我想看到的。」
「那你說要我怎麼辦,難道讓我眼睜睜看著自己心疼的女人被他欺負?」方承俊不甘心。
白水仙沒有生氣,卻是淡淡地一笑,靈動溫潤的眼眸里有冷冷的光輝閃過。
正是她的笑,讓方承俊忽然覺得陌生。他的水仙回來了,又好像沒回來,怎麼說呢,他總覺得眼前的白水仙和過去他認識的水仙有些不一樣。
如果非要說出哪裡不一樣,方承俊覺得,現在的水仙好像經歷過生死後大徹大悟的人帶著看淡生死的淡然,更有對那些傷害過自己的人必死無疑的仇恨和信念。
至少他不用再擔心他的水仙會像過去一樣任人欺負,隱忍內斂,那是過去的白水仙,那是已經死去的白水仙。
「我已經想通了,我這次絕對不會再心軟了。承俊哥,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影響中骨子裡都是倔強的白水仙,好像也是第一次提出請求。
對水仙是有求必應的方承俊立馬答應下來:「什麼你儘管說,別說一個忙了,就是一百個忙我也幫定了。」
水仙被方承俊信誓旦旦又傻乎乎的樣子逗樂了,撲哧一聲笑道:「只要你不答應主動去惹事就是幫我的忙了,另外,我想請你幫我找個律師來。」
「律師?」方承俊不知道水仙作何打算,猛地一聽她要找律師,也是摸不著頭腦。
但是條件是水仙提出來的,他便答應下來:「放心,明天我就給你找全市最好的律師過來。」
白水仙在方家度過了幾個月來最安逸的一個晚上,好好的吃了頓晚飯,身體還沒完全恢復過來的她被方承俊催著快點回去睡覺。
方家的人對白水仙都很好,尤其是傭人,儘管白水仙到現在為止也沒有表露過自己對方承俊的感情,但是方家上上下下的傭人早就把她當作了准少奶奶看待,對她的照顧可以說是無微不至,和自己在言家受到的摧殘相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晚上,方家早早的關了燈,即使有事要走動也是盡量放慢腳步,生怕驚擾了睡眠很淺的白水仙。和方家的一片祥和比起來,言家的氣氛冷到了極點。
黃晶晶剛被司機從醫院接回來家靜養,一進門言夏辰就被下人告知,白水仙不見了。
「不見了?什麼叫不見了?那麼大的一個人,難不成還能插上翅膀飛走了?」言夏辰已是在極力剋制滿腔怒火,嗓子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是野獸發怒前的徵兆。
他開車去醫院載黃晶晶回家,路上車子開的飛快,就是為了能快一點回家,雖然他很不想承認這麼著急是因為太擔心白水仙。
沒想到回到家,沒看到人不說,人也不見了!
「對不起少爺,是我的錯,沒看好白小姐。」負責照顧白水仙的下人此刻嚇得瑟瑟發抖,不敢抬起頭來直視少爺的眼睛。
「去找了嗎?」言夏辰問。
「回少爺,找了,到處都找過,可就是找不到,白小姐應該是翻牆逃走的,還在院子里發現了她的血……」
不提白水仙的傷口還好,言夏辰一想到白水仙被自己打的渾身是傷,並且在逃走的時候又流了許多血,頓時變得狂躁起來:「一群廢物,我要你們有什麼用!」
伴隨著言夏辰的怒吼,附近能被他夠到的東西都被他一氣之下砸了,偌大的房子鴉雀無聲,沒人敢膽子大到在言夏辰發怒的時候出聲。
而原本該是主角的黃晶晶,卻被言夏辰遺忘了,看到自己男人為了白水仙在發脾氣,黃晶晶心裡那個恨啊,她也沒忘記自己是病人,需要表現的虛弱些,「夏辰,我好累,你扶我回去休息好不好。」
被兒子大發脾氣嚇到了的趙麗萍此刻也緩過神兒來了,忙一旁幫腔道:「對啊對啊,辰兒你何必呢,那個女人走了豈不是更好?省的晶晶在家靜養還要每天看著她的嘴臉,影響晶晶身體的恢復。你也別太生氣了,就她那副德行能跑多遠,死不了就是了,你快來幫我扶著晶晶。」
言夏辰這才收斂怒氣,面無表情地走回黃晶晶身邊,和趙麗萍一起一人摻著一條胳膊,把她扶回了屋裡。
入夜,言夏辰照例沒有和黃晶晶睡一個房間,也並沒有因為她是病人需要照顧就心軟留下來,派了一個老媽子連夜守著。
言夏辰自己卻轉身去了另一間卧室,那是白水仙逃走之前一直住著的房間。
卧室里,水仙的東西都沒動,看來她出逃的時候身上什麼都沒帶,包括抽屜里放著的一疊現金,分文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