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
從顧家出來以後差不多到了下午三點左右，郁子歸又折回了醫院。
她坐在駕駛座上，目光盯著前方的路況，思緒卻漸漸飄遠了。
她想起來在顧老太太房間里看到的那張照片。
為什麼……她的父母會在照片上？
當時看到照片的那一刻，郁子歸的神經在一瞬間被繃緊。
那張照片已經微微泛黃了，看得出來是很久以前拍的，也許那個時候她才只有一點點大。
照片上，她的父母和顧沉的父母一起面向鏡頭，看得出來他們四個人非常開心，臉上掛著的燦爛笑容讓人動容，不像是戴上面具似的假笑。
那麼……這是不是能證明以前她和顧沉的父母互相認識，而且是關係很好的朋友？
可是……
郁子歸的眉頭緊緊擰起，眸里如同聚起一層灰濛濛的霧，讓她不解的是，從來都沒有人和她說過。
雖然因為工作的原因，再加上郁子歸在外市上學，所以一家三口總是聚少離多，但即便是這樣，父母也不可能完全在她面前閉口不提啊……
父母的朋友她大多都認識，就算關係不親密，郁子歸至少也有過來往。
不像顧沉的父母那樣……她從頭到尾都不知情，根本不知道她的家人還接觸過顧家。
而且不光是她的父母，就連後來她嫁入顧家，也從來沒聽說過這件事。
所有人的記憶就像被清除了一樣，沒人記得那一段事情，所有人都選擇閉口不提。
郁子歸覺得有些頭疼，她斂眸，抬手疲憊地捏了捏眉心，然而就在她走神的這個時候，對面岔路口突然闖出來一輛車！
郁子歸的反應速度很快，由於受到了短暫的驚嚇，她的明眸微微睜大了一些，就在回過神的同時，她立刻調轉方向盤，踩下了剎車。
即使是這樣，兩車也無可避免地發生了一些擦撞。
郁子歸的車直接撞上了路邊的防護欄，所幸車速不快，還沒有造成很大的傷害。
另外一輛車就停在不遠處，車頭擦颳了幾條尖銳的痕迹。
本來應該下車看看情況的郁子歸，這個時候卻坐在駕駛座上沒有動，她伏在方向盤上，兩手緊緊抓著方向盤的邊緣，黏在臉上的髮絲有些凌亂，讓她看起來非常狼狽。
如果這時候仔細看，會發現郁子歸的雙眸是空洞獃滯的！
郁子歸垂下眸子死死盯著某處，目光並沒有實質性地看什麼，好像陷入了一段沉思之中。
漸漸的，她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握著方向盤的手越來越用力，甚至連指尖都開始不自覺地發顫。
之前，郁子歸的腦袋裡如同一團亂麻，根本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開始理，可是就在剛才的這一場事故中……她突然有了一個非常恐怖的想法。
她的父母和顧沉的父母……都已經去世了。
九年前她接到消息回來以後，父母的遺體已經被火化了，事情的細枝末節她查不到一星半點，就像被一雙手抹去了全部。
她記得，當時警方給出的原因就是出於交通事故……
郁子歸突然被嗆了一口氣，低垂著頭狠狠咳了起來，咳得太過用力，好像要咳出血來，把心裡那一抹恐慌混著血全都發泄出來。
「叩叩叩。」這時候車窗外傳來敲擊的聲音，郁子歸緩緩平息下心底涌動的情緒，循聲望去。
外面站著的男人應該是另一輛車的車主，他正一臉探尋地往車裡看，看起來神色不是很好。
郁子歸深吸一口氣，輕易地抹去臉上不自然的情緒，不緊不慢地解開安全帶，淡然地打開車門。
「這位小姐，」車主不悅地皺了皺眉，「我覺得……」
「如果能私下解決的話更好，我急著去醫院。」郁子歸沒什麼心情在這裡浪費時間，她冷然看了那人一樣，說道。
那車主聽罷，看向郁子歸的眼神里多了幾分憐憫，動了動嘴唇，猶豫著說道：「這樣吧，要不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順便查一查有沒有什麼毛病……」
郁子歸的眸光淡然，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車，又看了一眼那輛車的車主，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打電話給蘇京軻。
那頭很快就接了起來，郁子歸簡單地說了一下事情的經過，語氣一直不溫不火：「嗯……放心，我沒受什麼傷，你過來一下，我急著去醫院……好，再見。」
掛斷電話后，郁子歸平靜地看向那個車主：「我朋友會在三分鐘內過來，麻煩你等一會兒。」
車主一臉驚愕。
朋……朋友？這潛台詞是她要喊社會小流氓過來的節奏嗎？
他就不小心撞了一下人家，感覺他認錯態度好像也還比較良好啊喂！小流氓什麼的好嚇人啊麻麻！
想到這裡，車主有些憋不住了，他咳了一聲，顫顫說道：「這這這……還是我送您去醫院吧……我一點都不忙，我正好也想去醫院來著……」
倚靠著車門正在想事情的郁子歸回過神，不明所以地暼了他一眼：「我不需要去做檢查。」
「可是我要啊！」車主忍不住說出這句話。
郁子歸：「你哪裡受傷了嗎？」
現在沒有，三分鐘以後可能就會有了！車主表示他現在很慌，在心裡淚流滿面地咬手絹。
果然，蘇京軻在三分鐘之內趕到了這裡。
事故現場和心理諮詢室離得不遠，開車如果順利的話，最多兩分鐘就能到。
「還好嗎？」
蘇京軻走過來以後第一個查看郁子歸的身體，郁子歸聽言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蘇京軻粗略檢查了一遍，發現沒什麼情況以後他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然而就在接觸到她手的時候，他的神情卻微微一怔。
郁子歸的手冷得就像一塊冰。
蘇京軻忍不住將她的手反握住，眉頭輕皺。她的手心裡濡濕一片，顯然是出了很多冷汗。
而且再返回來仔細看她的臉時，他發現郁子歸在強裝鎮定，一張精緻的臉蛋早已經褪去了血色，蒼白如紙。
一個小小的交通事故，還不至於讓郁子歸嚇成這樣。
到底發生了什麼？
想到這裡，蘇京軻將目光投向了一邊的車主。
然而反應慢的車主在五秒之後才回過神來，目光里多了幾分畏懼。
從剛才蘇京軻出現起，車主的視線就一直落在他身上，然後車主是這樣想的：天啦他長得好高好帥……啊不對，這不是我應該考慮的！重來重來……天啦怎麼辦他比我高！我好想打不過他！不過他看起來好像不是很兇，如果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正好想到這裡的時候，蘇京軻看過來了。
車主彷彿聽見自己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完了完了，他看過來了，他要打我了，早知道我也喊兩個朋友過來了……好嚇人啊麻麻！
蘇京軻緩緩向車主走了幾步，眉頭輕皺：「你……」
「多少錢我賠！」車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說道。
「
蘇京軻其實想問整個交通事故的細節，順便問一下他要多少錢才能了結這件事。
不過……現在看來，後者好像不需要再問了。
這時候，郁子歸似乎徹底恢復了清醒，她抬步走到蘇京軻身邊，然後伸出手：「車鑰匙先給我，我開你車去醫院，具體的我回來再告訴你。」
蘇京軻沒問什麼多餘的話，多年相處下來的默契早已經讓他們足夠熟悉對方，他將手裡的車鑰匙丟給郁子歸，然後自己留在這裡善後。
於是……
車主眼巴巴地看著郁子歸從自己的車裡拿出一個紙袋子，然後開著那輛銀色的SUV揚長而去，留著他一個人……還有一個恐怖的小流氓在事故現場。
沉默了一會兒，車主戰戰兢兢地問道：「那……這位先生，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蘇京軻揚起一抹禮貌的笑：「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車主的背脊立刻竄上一陣涼意。
好嚇人啊麻麻！！！
*
經過剛才的事故之後，郁子歸開車不再像之前那樣莽莽撞撞了。
此刻，她覺得自己的想法太恐怖了，如果再深思下去，她不確定自己能很好地控制情緒。
如果再一次崩潰……郁子歸也不知道自己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於是，似乎像是從來沒有想過什麼，也從來沒有經歷什麼，她只是回了一趟顧家，然後給顧老太太帶來了換洗的衣服。
到醫院大門的時候，郁子歸的腳步不經意地加快了一些，繞過大廳，腳下生風直接朝住院部的大樓走去。
就在她走過一層的科室時，突然有人在她的身後喚道：「郁醫生？」
郁子歸一怔，幾乎是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
這個低柔沙啞的聲音她非常有印象，所以在聽到的一瞬間，她選擇立刻停下來。
郁子歸緩緩轉過身，視線稍微向下偏移一點，果然對上一雙淺灰的眸子。
這雙眸子看起來就像覆上一層紗的寶石，乍一眼看上去灰濛濛的，可是仔細盯了半天以後，能夠察覺到那裡面折射出來的銳利的光。
洛白。
這個讓郁子歸印象深刻的男人。
此時他正安然端坐在輪椅上，嘴角抿出一個比較奇怪的弧度，看起來好像是在笑，卻又笑得很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