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三章:鳳凰

第五百八十三章:鳳凰

南宮篁心裡生出無窮無盡的挫敗感。

他萬萬沒有料到,夜璃歌可以這樣狠,非常狠,竟然可以棄她最愛的男人於不顧,最毒婦人心,這句話,果然是真的。

夜璃歌,你不擔心你的男人移情別戀嗎?你不擔心……

她什麼都不擔心。

一念起,萬念皆起。

一念滅,萬念皆滅。

其實,人世間很多事,便是隨這樣的念頭,起,滅,滅,起,每個人就像大海中的浮萍,生在哪裡,長在哪裡,遇到什麼人,發生什麼事,很多時候完全不由自己控制,由他們自己控制的,總是很少很少。

如果一個人拿定主意要做什麼事,那也是完全能夠做到的。

就像夜璃歌,拿定了主意封塵絕愛,便可以封斷整個世界。

傅滄泓也好,皇權富貴也罷,她統統可以捨棄,絲毫不留戀。

夜璃歌,你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呢?如此的冰冷而絕情,難道你的身上,就沒有半絲弱點嗎?

這樣的人,無疑是可怕的。

南宮篁甚至動過最狠的念頭,就是殺掉她。

——殺掉她?!

南宮篁眼裡閃過絲魅光——夜璃歌,你可以不在乎傅滄泓的生,傅滄泓的死,可傅滄泓不一定會不在乎。

傅滄泓很在乎,非常在乎,如果你死了,他一定會瘋狂。

想到這裡,南宮篁笑了,轉身朝外走去。

這座孤島上到處是機關,只要輕輕一觸動樞紐,整座島嶼就會不復存在。

夜,慢慢地安靜下來,大街上變得異常荒涼,白晝里所有的喧嘩都消失了,忽然,遠處傳來一聲異響,傅滄泓整個身子一動,猛然飛向前方,等到趕到那片霧氣朦朧的湖湖邊時,一切已經恢復平靜,湖面上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他獃獃地站立著,甚至想不到,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好好地。

在沒進這座鎮子之前,一切都是好好的。他們曾經渡過了那樣一段快活的日子,如今想起來,卻恍如一場夢。

難道人生,真地只是一場夢嗎?

他們那樣刻骨銘心的感情,到底……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胸膛里翻滾著一股說不出來的力量,迫使他需要宣洩,卻又沒有宣洩的目標。

男人發狂般衝下石堤,跳進水裡,開始四處尋找。

他愛的人呢?

他愛的人在哪裡呢?

「璃歌,璃歌……」他不停地叫著,朝前走去,湖水漸漸漫過他的胸脯、腰際,可他卻彷彿毫無知覺一般。

平靜的湖面開始劇烈地動蕩起來。

南宮篁站在岸上,靜默地看著這一切。

傳說,這個男人會為了夜璃歌去死,難道,是真的?

若非親眼所見,他萬萬不能相信——世間怎麼會有這樣傻的男人呢?

「傅滄泓……」他試著喊了一聲,那男人卻充耳不聞,執著地向前尋找。

「傅滄泓!」南宮篁提高了嗓音。

傅滄泓還是沒有感覺。

「傅滄泓!你愛的人已經死了!」

傅滄泓的身子僵了一下,還是向前。

這男人,真是沒得救了!

他的計劃就要得逞了——可是他半點都不覺得開心,而是有一種恐懼,慢慢在心中瀰漫開來。

是那個男人的感情過於執拗,還是什麼?

他真地不要性命了嗎?

他真地打算拋棄所有一切?

傅滄泓,那只是個女人罷了,你用得著這樣嗎?

南宮篁手足冰涼,卻依然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男人沉入黑暗的湖水之中。

一顆流星從天空中隕落,大地瞬間漆黑,而整個荒唐鎮,也蕩然無存。

……

西涼台。

幾隻烏鴉飛起,掠過叢叢樹梢,消失在遠方的天空中。

一名背柴的農夫從遠處走來,將柴捆放在台上,抬手拭了拭臉上的汗漬。

風微微地捲起,烏雲自四方而來。

所有的景象,和從前並無任何不同。

但是轉瞬間,整個大地忽然顫抖,農夫撲倒在地,柴捆也分散開來。

鳳鳴十二年,龍始帝與鳳元皇后雙雙失蹤。

宏都。

「啟稟殿下,帝后久游未歸,臣等以為,殿下應當安排儀仗,親自出迎。」

龍椅上的傅延祈端然不動,雙眸沉黑。

「殿下?」

「本王知道了。」傅延祈擺擺手。

退出大殿後,他並未回寢宮,而是走進龍赫殿。

殿中所有陳設,和以往並無任何不同,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沉水香的味道。

「母后……」傅延祈不由低低地喊了一聲。

這些日子,他派出很多人去,卻始終得不到和他們有關的任何消息,他的父親,和夜璃歌,彷彿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會有人,消失得如此徹底,如此乾淨嗎?

他們到底遇上了什麼事?

而這,對自己而言,又意味著什麼呢?

「殿下。」

曹仁的聲音忽然在門外響起。

「進來。」

曹仁步進,手中捧著個匣子,恭恭敬敬地呈到傅延祈面前:「殿下,這是皇上臨行前留下的。」

傅延祈接過匣子,啟開匣蓋,卻見裡邊放著一卷黃綢,他抖抖衣袖,伸手拿起黃綢,慢慢展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吾子延祈,少年英武,性格堅毅,且有隱龍之姿,若朕逾年未歸,當即位為帝,望文武眾臣,悉心輔佐之。

傅延祈的心,「咚」地一聲沉了下去。

靜,很靜,靜得不起一絲波瀾。

「殿,殿下?」曹仁壓著嗓音喊道。

「沒事。」傅延祈擺擺手,「你且先退下。」

「是,殿下。」

即位為旁?即位為帝?從此,整個天下都將是自己的?

傅延祈小心翼翼地將那捲黃綢放回匣中,然後走了出去——他需要靜一靜。

湖心亭。

眺望著四處的景緻,傅延祈安然如山。

「鳳兮鳳兮歸故鄉,邀游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一陣悠揚的歌聲忽然傳來,傅延祈怔了怔,旋即飛起。

當他看清那個坐在柳樹下,緩操弦琴的女子時,整個人都怔住了。

巨大的驚喜瞬間在心中激蕩而起。

母后?

他幾乎要叫出聲來。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不對勁,這個人,並不是母后。

比現在的夜璃歌年輕,更有一種說不出的媚態。

巨大的怒氣忽然間化成了飛煙。

他屏住呼吸,就那樣靜靜地看著她。

一曲罷,女子站起身來,抱著琴調頭就走。

「等等。」

女子站住腳步。

「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傅延祈問出一句很蠢的話。

「湛雪。」

女子扔下兩個字,輕飄飄地走了。

傅延祈站在原地,獃獃地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她完全消失。

後宮中什麼時候有這樣一位美人?為何從前他都不知道?

……

「曹仁,曹仁……」

「殿下,什麼事?」

「那——」傅延祈不知該怎麼形容,可是那女子的身影,卻彷彿生了根,深深地扎在他的心裡,怎麼也拔不去。

「殿下?」曹仁一看他的表情,已然心知大半。

「算了。」過了片刻,傅延祈又一甩衣袖——這種事,跟一個宮侍說,有什麼趣,況且那個女子……他覺得自己不能想,一想就全身難受。

夜裡。

傅延祈躺在床上,腦海里晃來晃去的,全是那女子的倩影,尤其是她眉宇間那一絲淡淡的霜然,自傲得像是——鳳凰?

對,就是鳳凰。

一隻光華燦爛的鳳凰。

他忽然抖了起來。

然後從床上一躍而起,大步流星地朝門外奔去。

月華如練,照著他煢煢的身影,卻不知該往哪裡去,能往哪裡去。

她是誰?

她到底是誰?

為什麼一顰一笑,都有那樣強烈的魅力,攪得他的心像火燒一樣。

傅延祈緊緊地握起拳頭,覺得要做點什麼,可他該做點什麼呢?

是立即去找她?可是這半夜深更,從何找起?

姑娘啊,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輕輕一顧,只留給我一抹淡淡的身影?

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我真地很想你?

當然,沒有人會聽見他的聲音。

年輕的男子覺得,他已經找到了他想要的那個人,如此急切地想要守在她的身邊,和她一起分享人生的痛苦和歡樂,甚至,往日里生機勃勃的一切,都失卻了顏色。

他只想看到她。

無論她是悲傷流淚還是開懷而笑。

這樣的感覺,竟比見到夜璃歌時,更來得急切。

老天彷彿聽到了他的聲音,一抹白影在樹林間閃過。

傅延祈毫不遲疑地追了過去,卻見她在一棵瓊花樹下立定,微微抬起頭來,看著枝上大朵如玉的花兒。

他只往前踏出一步,便頓住了,她的身上彷彿有一股奇怪的魔力,生生將他鎮住,讓他無法近前。

就那樣靜靜地看了她許久,直到她收回視線,朝他瞧過來。

「湛雪……」

傅延祈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

女子勾起唇角,淡淡笑了笑,便轉向樹后,傅延祈當即邁步追去,樹后卻空空如也。

「湛雪!湛雪!」他不禁提高了嗓音,卻只在樹后拾到一根雪白的絲綾。

男子拾起絲綾,仔細揣入衣袖中,這才悵然若失地朝寢殿的方向而去。

……

「看來這個法子,果然管用,霽煙,你要用最短的時間,將傅延祈的心,牢牢地掌握在你的手中,讓他為你而生,為你而死,為你而瘋狂。」

「霽煙遵命。」

黑暗中,男子慢慢地轉過身來,視線在霽煙臉上掃了掃:「還別說,上蒼賜你這幅絕色容顏,千萬別浪費了,或許,你能成為第二個鳳元皇后。」

「霽煙定然不會辜負主人所託。」

待男子消失后,霽煙方才轉頭,慢慢地朝回走。

這是一座荒涼的,破敗的宮殿,女子靜靜地坐在妝台前,看著鏡中自己的面容。

確實很美。

每一個見過她真容的人,都說她和當年的鳳元皇后一樣美,甚至,比鳳元皇后還美。

可是,美與不美,她卻全然不在意。

因為,她的心是冷的。

猶記空谷幽蘭,相思紅豆零落如雨,那一場刻骨銘心的愛戀之後,她已經冰冷了心,發誓今生不再愛,不管對方的身份是高貴還是貧賤,相貌是英俊還是毫不出色。

君縱有水流花謝之意,然妾,卻已然無心。

就像被冰封凍的湖面,再激不起任何一絲波瀾。

傅延祈,一國帝君嗎?威加四海嗎?

她忽然笑了,拿過桌上一朵紅花慢慢攥緊,任由那血一般的汁漬,從指間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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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覆山河·血色涼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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