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它是來告別的

這裡被我們稱為柳仙谷，只因為這裡曾經住著一位柳仙。

那位柳仙曾是心智未曾開化的一條蟒蛇，在與歐陽愛偶然接觸到之後，它未來的軌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誰也說不清是不是命運故意安排它與歐陽愛生出難以割捨的瓜葛，但自那之後，那位柳仙將歐陽愛視為生命中的珍寶。

即使他們之間存在分歧，鬧了不小的矛盾，但那柳仙卻是真心待歐陽愛，哪怕成了如今這幅恐怖模樣，它也願意放棄曾經的高傲，向自己的敵人俯首祈求，只為再見這位可愛、溫柔、善良的女孩一面。

「是……它？」歐陽愛已經猜到了要見她的是誰。

我點了點頭，然後側過身，讓出位置，表明我不阻攔的態度，剩下的就要她自己來做決定了。

歐陽愛陷入了猶豫，她應該是沒能想到，自己的笛音招來的，不是蛇群，而是柳仙。

要不要去見面？這是一個很艱難的決定嗎？如果不是，那她為什麼要如此的糾結？

「你讓它走吧。」歐陽愛閉著眼說道。

二狗子在一旁緊張的推了一下我，小聲問道：「你說的，該不會是那條大蛇吧？」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後，二狗子急道：「是不能去，多危險啊，那傢伙當初可是差點把咱們給弄死。北哥，你怎麼能讓小嫂子去冒險呢？」

我沒有理會二狗子，因為很多事情他根本就不懂。我只看著歐陽愛，嘆氣道：「不管怎樣，去見一面吧，我陪你去。」

歐陽愛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在與我對視片刻之後，終於起身翻過擋路的狼屍，從我身邊擠過，向洞外而去。

我們三人離開地洞，回到地面上。

柳仙骨還在，盤著身子就在不遠處，正用那雙黑漆漆的眼洞，滿是焦慮的向我們這邊望著。

這應該是一副非常恐怖的畫面，但不知為什麼，我卻感到空氣中瀰漫開了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更不知其源自何處。

歐陽愛看到那巨大的柳仙骨，先是一愣，隨即面露恐懼的向我身後縮了縮，聲音微微發顫的問：「真的是它？」

二狗子更是驚呼道：「我靠，這傢伙成精了嗎？這都沒死？」

我點頭低聲道：「是它。」

說不清楚什麼原因，我此時再遠遠看著那不可能有任何錶情的柳仙骨，竟然感覺到了它的難過和不舍，甚至能夠感覺到它想要流淚。

哭泣是一種發泄，如果真的難過，連哭都哭不出來，那該會有多難受？

柳仙緩緩抬起不完整的蛇尾，向著歐陽愛擺了擺，好似在向她告別，然後它緩緩轉身，向著谷口方向遊走而去，雖然速度緩慢，但是並沒有絲毫停頓。

茂盛的草木刮著冒著寒光的蛇骨，從它的體內和周圍緩緩而過，但卻根本刮不掉它的難過和悲傷。

終於，歐陽愛從我的身後走了出來，向著柳仙骨大聲喊道：「等一下。」

柳仙渾身一顫，停了下來，緩緩抬起頭，回過身，用眼洞看了過來，似乎充滿了期待，也似乎非常不安。

那複雜的情緒，感染到了我和二狗子，讓我倆都沒有說一句話，只是靜靜的等待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一切。

歐陽愛此時已經紅了眼眶，眼淚化為珍珠，一顆顆流下，晶瑩剔透的劃破空氣，碎裂在草葉上。

她緩緩取下背包，從腰間拔出小匕首丟到地上，又將手電筒丟給了二狗子。

二狗子緊張的問道：「小愛，你這是要做什麼？」

歐陽愛不答，只是一邊將身上的硬物取下丟掉，眼淚已經化成小溪，洗刷著她臉上的臟污，畫出兩條白嫩的皮膚。

隨後，她一言不發的向著柳仙跑了過去。

因為最近體能消耗過大，她跑得很慢，也有些踉蹌。

柳仙此時如一尊石雕一般，愣在原地，任月光灑落，任夜風呼嘯，它絲毫不懂，好似已經完全失去了自我的意識。

「北哥，你怎麼不攔著點小愛啊，萬一出了什麼事，你可是要後悔一輩子的。」二狗子急得直跺腳。

我搖頭道：「放心吧，不會有事的。如果我不讓小愛和它見這一面，如果我攔下了小愛，我才有可能後悔一輩子。」

「什麼跟什麼啊，我真是搞不懂，你們腦子裡究竟想的是什麼。行，你不攔著是吧，我去把小愛攔回來！」二狗子賭氣的喊著，就要去追歐陽愛。

我忙一把把他給拽了回來，正色道：「你只管看著揪心了，什麼都不要管！」

「可是……可是……唉！」

這時再往前看，歐陽愛已經跑到了柳仙前方不遠處，並已經停了下來。淚流滿面的她，抬手捂著嘴，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肩頭微顫的看著與她印象中完全不同的柳仙。

柳仙緩緩抬起蛇尾骨，很小心的一點點靠近歐陽愛，輕輕幫她將擋住側臉的長發別到耳後。

「你……你……」歐陽愛已經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隨著「哇」的一聲大哭，她向前撲倒，一把抱住冰涼的只剩下骨頭的柳仙，哭得像是受盡了委屈的孩子。

柳仙低頭看著抱著它的歐陽愛，高高抬起的蛇尾似乎想要輕拍歐陽愛的背部，似乎想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再給歐陽愛一些安慰，但終究沒能將蛇尾落下。現在的它無法說話，無法表達自己的想法，它該怎麼辦？

或許，這樣的場面，什麼都不用說，它和歐陽愛都能彼此體會對方的內心吧？

我忽然感到非常的傷感，又感到非常的自責，想到把那柳仙弄成這幅模樣的正是我，我真是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歉意。

可是，當時我們和柳仙確實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要怪，只怪我們和歐陽愛認識得太晚了吧。如果再早那麼幾天，或許現在會是另外一個場面。

「它們的感情，原來挺深的，看來是我多想了，沒必要給小愛擔心。」二狗子面露感傷的說道。

我不想再看，拉著二狗子到一旁抽煙，給歐陽愛和柳仙更多的時間。

二狗子問我有沒有吃醋，說實話，我是有些吃醋，但我也告訴自己，歐陽愛只是把柳仙當成夥伴，並且它們本就不是同類。這樣暗暗的勸過自己之後，我也就覺得沒什麼了。

真的沒什麼嗎？那我怎麼在連著抽煙？

忽然，我想到一件事，精神猛的一震。

對了，柳仙不是被苦婆婆給收走了嗎？它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難道，苦婆婆也在附近？

我抬手在樹皮上捻滅煙頭，正要去找歐陽愛和柳仙，卻見歐陽愛獨自一個人抱著雙肩回來了，一雙眼睛哭紅的像是兩顆小桃子。

「柳仙呢？」我忙問。

歐陽愛哽咽道：「它走了，它是來和我告別的，以後不會再回來了。」

我一聽就急了，忍不住大聲道：「趕緊追上它，讓它帶咱們去找苦婆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