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圈圈圈

顧南諼鬆開文氏，往馬氏迎了幾步，笑道，「二嬸，這可真怪不得二哥，前些日子我不病著么，二哥著急才忘了說。」

「莫說逃課了，賀先生的學堂里誰敢啊？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二哥今兒己經遲了，要再不去，賀先生生氣連二哥也趕了，怎麼辦？到時候二哥想替阿行說話也不成呢。賀先生的拗脾氣，二嬸你不是知道的么？」

馬氏想想也是，面色立時變得頹廢起來，在衣前交搓著雙手，回頭往自己屋裡瞧瞧，又轉頭來瞧著文氏，跟她討主意，「這可怎麼好，啊，嫂子？我和他爹，一個字兒也不識啊？錦衣又不在。」

「不如我去瞧瞧？」顧南諼笑眯眯地說。

「你？」馬氏和文氏同時出聲質疑。

文氏還生怕顧南諼瞎逞能，忙上前幾步扯了她一把，「你一個丫頭，懂啥？快別瞎說。」

「娘，你別小瞧我，二哥平日里可教我認了不少字，看幾本書不成問題。」

簡直太不成問題了啊！

前世進京以後，那個爹爹生怕在鄉里養大的兒女出去給自己丟臉，請了京里有名的師傅來教琴棋書畫。

顧南諼在這些上頭還是很下了一番工夫的，所以兒時的幾句子曰詩云，對她來說可不是小菜一碟？

而將二嬸困在家中，是她此時的首要任務。

這是個好機會。

馬氏果然喜出望外，不過還是有些將信將疑：「果真？」

顧南諼拍著胸脯打包票，「果真！不就是認幾個字兒么，有啥難的？包在我身上。只要阿行不比豬笨。」

「這丫頭，怎麼說話呢？」

顧遠行是馬氏的心頭肉，要在平時，這樣詆毀顧遠行，馬氏非得扯住顧南諼橫眉豎的罵上半天。可現在她也就顧不上許多，只是嘟嚷了一句，拉起顧南諼就走，「還愣著啥，走啊！」

「哎，諼娘……」文氏跟著叫了一聲，臉上滿是擔憂之色。

顧南諼轉頭沖文氏揮揮手，「放心吧，娘，您自個兒洗衣裳，我瞧完了阿行，再幫您煮中飯。」

進了馬氏屋裡，顧遠行正面對著屋外，胳膊肘兒撐在桌上，以手托臉，食指就在臉上敲啊敲的，滿臉愁雲。

顧遠行早就想開溜出去玩，見著顧南諼，就像見著仇人似的，「蹭」的站起身，一手指著她，「你來做什麼？滾出去！」

「二嬸，阿行叫我滾呢！」顧南諼笑眯眯地望著馬氏，側身一手指向門外，「那……我就滾啦！」

馬氏忙對手摁住她的肩，又瞪了顧遠行一眼，「嚷嚷什麼？諼娘可是來教你識字的，還不快坐下，好生學著。」

「諼娘？」顧遠行的表情跟見著鬼似的。

「可不是我么？」顧南諼得意的向顧遠行努嘴，揚揚下巴，「我哥去學堂了，除了我，你也不能找誰啊？快，叫先生！」

「叫你先生，做夢吧！我不讀了！」顧遠行吼了一聲，一腳將腿邊的椅子踹倒，瞅著馬氏身邊的縫隙就要往外鑽。

顧南諼閃過一邊給他讓道，她是無所謂呀，她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最好是這傢伙溜了出去，二嬸再找上一整天才好呢。

馬氏一個反手就拽住顧遠行的衣領，將他拖回椅子上，抓起桌上的書往他面前狠狠一拍，「死東西，沒人我念出這本書來，哪兒也不許去！」

顧遠行只好乖乖坐下，對著顧南諼怒目而視。

顧南諼才不和他一般見識，向馬氏一伸手：「我娘的戒子還我，不然我不教！」

「不成！」馬氏一口回絕，面上沒有半點兒迴旋的餘地。

馬氏雖然教子心切，可她不傻，心裡的賬清楚著呢。顧遠行能不能進賀先生的學堂還另說，那戒子掂量著可不輕。

「不教你就拉倒，我就去跟奶說，讓奶揍你。」馬氏吼嚇她。

「揍我也不教！」拉倒吧，爺不在家，讓奶揍她？騙誰呢！

「你這死丫頭，」馬氏也火了，「好好，不教就不教！我還不信了，這村裡找不出一個認字兒的來！我弟，我帶阿行回家去，我兄弟就識字！」

這可不行。

顧南諼知道，二嬸的一個兄弟能識幾個字，在鎮上的銀樓當夥計，二嬸回去一趟，娘的戒子不定就直接進了他的口袋。不行，不能冒這個險。

「算了算了，」顧南諼假裝大度地擺手，「不要戒子了，換個別的條件吧？再不應，二嬸就帶著阿行回家去吧，我可不管。二嬸可想好咯，一來二去的，路上可得費不少工夫。」

「快說，我沒工夫跟你個丫頭瞎磨嘰。」馬氏己經開始不耐煩。

「我可比阿行大呢，以後阿行見著我，得喊姐，不許喊諼娘。」

「嗨，就這事兒啊，應該的。」馬氏沒想到是這麼簡單的要求，臉上立時笑開了花。顧遠行還愣著，馬氏一巴掌就朝他揮下去了：「快喊！」

「就不！」顧遠行不幹。他只比顧南諼小兩個月，喊姐？沒門！

「再不喊我可走啦！」顧南諼喊了一聲。

火上澆點油。

盡情的哭吧，暢快的鬧吧！要不是拖時間，誰希罕當你姐啊？

馬氏又是哄又是罵的，顧遠行就是低頭不吭氣。

顧南諼也不急，只要馬氏守在屋裡，隨他要不要讀書，要不要喊姐，誰希罕！

在馬氏的威逼利誘之下，顧遠行終於屈服了，喊出了蚊子聲：「姐！」

馬氏如蒙大赦：「行了行了，快讀書！」

顧南諼也知道見好就收，拿起了桌上顧遠征拿過來的書，「噗」地笑了出聲：「三字經？」

「誰不知道是三字經啊？你能，你念來聽聽。」顧遠行剛吃了癟，這時好容易逮著機會，說得理直氣壯的。他還真不信了，諼娘真能識字，以前咋不知道呢？

顧南諼拿起書，遞給顧遠行，「我是你娘請來的先生，不急，有我表現的時候。你先念念，讓我瞧瞧你哪些不會，不認得的……就用圈來代替吧！」

「快念念看，念念看，早先阿征不是教了你些么？」馬氏跟著催促。

「恩哼，」顧遠行故做鎮定的清了清嗓子，接過書，才掃了一眼，目光立刻便變得無精打采。

「人之……圈，圈……本……圈，圈……圈……圈，習……圈……圈，圈……不……圈，圈……圈……圈……」

顧遠行頓住，他自己也念不下去，再往後看全是圈了。

馬氏往書本上湊近臉，書上的字她也不識，只好一臉迷惘地看著顧南諼，「這什麼書啊？我聽著，怎麼儘是圈啊圈的？」

顧南諼忍不住一把奪過書，伸手用書敲他的頭，大笑，「圈你個頭啦，你的頭就是個大圈！鼻子嘴巴全是圈！」手指再從顧遠行的頭上比到嘴上，「圈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