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891章 她也很絕望啊!
端陽郡主從茶樓雅間走出去的時候,周遭鴉雀無聲。
安靜到了一種可怕的境地。
所有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透著不可說的微妙和畏懼,甚至隱隱還夾雜著厭惡。
老話說好女不侍二夫。
女子行事更是不可張揚。
可端陽郡主身為女子,偏偏把這兩條世人視作金規玉律的條令壞了個徹底,完全沒把世俗的規矩和言論放在眼裡。
這樣的女子活得刺眼奪目,誰會能忍得住那種從骨子深處滋生出來的陰暗呢?
無數可說不可言的眼神端陽郡主受了無數,自己也毫不在意。
不管是多年前逼著葉清河娶自己為妻,還是後來當上了賀然的妻子,做出的每一個選擇她都從未後悔過。
她也無所謂別人是如何評論自己,是如何看待自己,但是她難以容忍有人敢挑釁到她唯一的女兒身上。
方家女敢在賀冉冉的面前挑事兒,她怎麼可能忍得了?
端陽郡主踩著一眾人落在地上的下巴施施然地走出大門,在下人的攙扶下上了停留在門前的馬車。
馬車裡,沒露面的蘇沅正在擺弄手裡的布料,歪歪扭扭地乍一看也猜不出到底是什麼形狀。
見端陽郡主回來了,她從布料中分出一縷眼神抬頭,說:「解氣了?」
端陽郡主端起小茶几上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不咸不淡地說:「隨便叮囑她幾句罷了,算什麼解氣?」
「換在前頭幾年,我今兒就應當直接給她扔下去。」
「嘖。」
看出她眉眼間積攢出來的暴戾,蘇沅一言難盡地搖搖頭,慢悠悠地說:「你這話可別說給冉冉聽到,萬一嚇著她可咋整?」
賀冉冉是賀然和端陽郡主的獨女,也是個自小就被捧在掌心裡長大的嬌貴祖宗。
可這小姑娘的性子既不像爹的冷硬,也不似娘的火爆,不知是從哪兒長歪了根子,竟像個軟綿綿的包子。
說話溫聲細語,待人處物溫和至極,遇上什麼事兒雖也沉著,可問題就是嘴笨就罷了,反應還慢。
往往別人陰陽怪氣地擠兌她,擠兌完了她都還沒想到第一句應該怎麼反駁,每每都是生生吃了一肚子的氣回家關上門暗自委屈,縱然是被人氣紅了眼,打人的巴掌也怎麼都抽不出去,只會自己掐自己的手掌心。
昨日一開始的時候也是如此。
方家小姐與賀冉冉在外頭遇上了,兩人不知為何起了齟齬,方小姐是個口齒利索嘴毒不讓的,輕而易舉就把賀冉冉氣得紫了臉,兩人不歡而散。
如果單純只是這樣也就罷了。
年輕姑娘間起了口角是正常的事兒,兩家的大人也不必過分介懷。
哪怕是端陽郡主再不講理,她也不至於為了這事兒找方夫人的麻煩。
可問題在於,方家姑娘不僅僅是口無遮攔羞辱賀冉冉,她還把林修然拉出來說事兒。
賀冉冉這小姑娘自小就跟塊麥芽糖似的,黏糊糊軟塌塌的,也很少會有動怒的時候。
但是在小姑娘眼裡,有三個人是不能說的。
她的爹娘不能被人非議,另外一個就是她的修然哥哥。
方家姑娘嘴上沒把門,估計是在家裡聽人說起了朝中的事兒,張嘴就說林修然背棄祖訓執意要帶人出海,都出去大半年了還沒消息傳回來,最後肯定會自食惡果,說不定哪日死在海上就回不來了。
賀冉冉早先自己被羞辱的時候都沒反駁出口,一聽到這人竟敢詛咒林修然,立馬就急了。
然後賀冉冉大發神威,打了自己人生中有史以來的第一架。
她出其不意地動了手,把潑辣的方家小姐打了個猝不及防,等跟著的下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小姑娘已經威武得不行地把方家小姐騎在地上抽了,場面一度非常混亂……
賀冉冉盛怒之下異常兇猛,方家姑娘也不甘示弱。
兩個姑娘在街上打了個你死我活,最後硬生生是被聞訊趕到的方夫人帶著人拽開的。
這樣的事兒若是發生在別人身上,正巧碰上的換作個明事理的長輩,或許都不會鬧得太難看。
可能教養出那樣的姑娘,方夫人又會是什麼好東西?
昨日端陽郡主難得出門沒陪著賀冉冉去出門,可誰知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賀冉冉就先是被方家小姐羞辱,后又被方夫人堵著罵了一通說她與林修然這樣的外男來往親密,屬實是家中教養無方,說不定是受了她母親的影響,這才如此放蕩。
賀冉冉能在怒氣的促使下摒棄自己以往的溫和作風跟方家姑娘大打出手,卻不能對身為長輩的方夫人出手。
否則當真就是做實了她沒教養這話。
眾目睽睽之下,賀冉冉被方夫人口中的歪理邪說氣得渾身發抖,昨晚回到家裡就因怒極攻心起了高熱,在夢裡都在軟乎乎地辯解說自己沒有。
昨晚端陽郡主和賀然在昏睡不醒的賀冉冉床邊守了一夜,今日天亮時小姑娘的情況才稍微好些。
賀然裹著一身的陰沉怒氣去上朝。
端陽郡主自己在家中坐不住,索性就叫上了來尋自己的蘇沅,打聽到賀夫人今日在何處,直接就打了過來。
想到還在家中養病的賀冉冉,端陽郡主就氣得臉色鐵青。
「想羞辱我姑娘,也不仔細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幾分本事。」
她姑娘的脾性好,再生氣也還記著不能衝撞長輩。
她可沒那麼好的性子。
敢再冒犯到她的頭上,可就沒今日這麼好了事兒了。
見她氣得手背上都暴出了小青筋,蘇沅不知說什麼好地嘆了一聲。
她把手裡的布料放下,說:「冉冉脾性溫和,這本是好事兒,可這孩子過於柔了,在家裡時人人護著倒是無妨,可往後若是再外出時,最好還是在她的身邊配幾個身手好口舌利索的人跟著。」
「要遇上不識趣來招惹的,直接讓下人擼袖子揍就完了,先打服了再慢慢地講道理。」
畢竟講道理也是要分人的。
並不是長了個人模樣的東西都能聽得懂人話。
有些時候,拳頭帶來的絕對實力,可比口舌上的紛爭強上許多。
端陽郡主還沒接話,蘇沅想著送佛送到西,索性說:「我那兒有幾個還不錯的人選,改日你帶著冉冉去我那兒選兩個順心的帶回去?」
端陽郡主從不跟她客氣,聞言立馬就說:「我覺得行。」
蘇沅手裡出來的人,不管是來歷還是能力,都絕對讓人放心。
能被蘇沅稱一句不錯的,在常人眼中就是出挑了。
有這樣的人跟著賀冉冉,的確是能讓人放心許多。
商定了這事兒,端陽郡主的視線就落在了蘇沅手裡被折騰得不像樣的料子上,表情變得極為古怪。
她再三斟酌了片刻才謹慎地說:「你這是在做什麼?」
「用針在布上扎針眼泄憤?」
捏著針已經開始懷疑人生的蘇沅默默地黑了臉。
她面無表情地把泛著冷銳銀光的針頭插入布料,暗暗咬牙:「我是在給初初的孩子做鞋子。」
端陽郡主……
這皺皺巴巴的說是鹹菜乾都是抬舉的料子,哪兒能看得出是個鞋子的模樣?
也是難為蘇沅能鼓起勇氣說出鞋子這兩個字了……
馬車內的氣氛陷入了詭異的凝滯,在蘇沅近乎要殺人的目光注視中,不久前還殺氣騰騰大殺四方的端陽郡主突然就莫名地慫了。
她難掩尷尬地咽了咽口水,含混道:「蘇沅吶。」
「你這些年的女紅手藝似乎是愈發精湛了……」
蘇沅突然心累。
她摁著不斷起跳的額角,很是無力地說:「其實你要是實在找不到誇的,可以不誇的。」
她能怎麼辦?
她也很絕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