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月黑風高夜

第429章:月黑風高夜

典章一手捂住了額頭,皺著眉頭苦笑道:「娘娘是寬心人,何必在小小的臨安城上糾結。」

周若彤扳著手指頭算到:「臨安城可不小。大小諸縣二十餘,絲織,茶葉都是貢品,人口百萬,僅僅是稅賦就是戶部不小的一筆收入。這臨安城一下子沒了,本宮怎能不心裡堵得慌?」

典章知道,周若彤是鐵了心要在臨安城失守這件事上糾纏不休。此事,他早已料到,只是他沒有更好的選擇。

典章放下了捂住額頭的手,笑道:「娘娘這話說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臨安城始終是大梁的,跑不了。」

周若彤端起茶盞,輕輕地吹了一口氣,盯著透亮的茶湯說道:「典將軍,你這話糊弄糊弄朝堂里的那些不明所以的大臣可以,但是糊弄本宮,就行不得了。到了如今,難道還要讓本宮對三老三公的所作所為視而不見嗎?」

典章露出了苦笑,「至少,祁連山已經死了。」

周若彤喝了一口茶,冷冷的瞥了一眼,「這和你有關係嗎?」

典章額頭皺起了三字紋,周若彤的話毫不客氣,卻讓他無法反駁。祁連山明面上是死在正教王興的手上,但實際上是周若彤的安排。只是,當初襲殺祁連山出力的那些人,典章不好點明,自然也不能在這件事上討點便宜。

典章將雙手放在了膝蓋上說道:「娘娘,這臨安城是我典章丟的,卻有過失,還請娘娘責罰。」

周若彤放下了蓋碗,雙眼眯著笑道:「喲!典將軍這是哪裡話。誰不知道典將軍是相王身邊的紅人,如今相王在京城可是大紅大紫,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甭說是本宮我這個婦道人家了,就是聖上都得讓著三分,本宮那裡敢責怪將軍你!」

典章的眉頭使勁的挑了挑,他感到頭疼無比,這番話要是傳到相王耳朵里,那胖子還不得掐死自己。

典章望向周若彤,露出一臉悲苦的樣子,說道:「我的好娘娘,快別折煞我了。今日我來,便是負荊請罪的。十五萬大軍全憑娘娘差遣,若有半點不從,叫天打五雷轟了去!」

周若彤見典章急的都賭咒發誓了,知道這廝也算是真的急了。看來京城方面必定對相王施加了莫大的壓力。周若彤也不點破,就冷冷的說道:「典將軍,本宮還是那句話,該怎麼做,怎麼辦,都是你們自己的事,本宮不喜歡做越俎代庖的事,本宮也沒那個閑工夫。藩王屯兵,是父皇在世時定下的規矩,這兵馬不歸朝廷,你要是真想請示,還是請示相王的好。」

周若彤話裡有話,需典章細細揣摩。

典章沉思了許久后,問道:「娘娘打算多久對江南道發兵?」

周若彤說:「帶兵打仗是男人的事情,本宮摻和什麼。本宮從宮裡溜出來江南玩了不少時日,算算日子也是該回去的了。」

典章心裡大驚,周若彤打算在這個節骨眼上回京城,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她能放心的下江南道的局勢。

周若彤見典章一臉不信的樣子,就笑著起身說道:「這江南道,說到底是相王的封地。相王是個好人啊,又是本宮的皇叔,本宮心裡親近著哩。出了這檔子事,誰心裡都有苦衷。本宮回京后,肯定和皇叔好好聊聊,能幫忙的,一定幫忙......」

周若彤正說著,又突然愁容上臉,嘆了一口氣,「只是典將軍不知這朝中局勢啊。相王殿下雖說為人敦厚,但江南的事情鬧得大了,嚴重了,也架不住朝廷里那些閑人的口。不說其他,僅御史台的那幫御史就......」

典章的額頭全是汗水,周若彤實在夠狠,如果江南道的事情自己不能給周若彤一個滿意的答覆,周若彤也必定不會讓相王在京城裡過的舒坦。

相王如果過的不舒坦,自己也別想活著了。

典章有些懷念起許三平來,一來是許三平和周若彤關係近些,二來是許三平知道該如何與京城的貴人們打交道。至少能夠應對當下的情景。

周若彤見典章一臉苦大仇深的坐在那裡不說話,也不願意與他點明該如何去做,就說道:「典將軍大老遠的跑了一趟,也不容易,好好歇息著,本宮近來也是被江南道的事鬧得,有些乏了,就先行歇息去了。」

典章自然不敢攔阻周若彤,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大廳里,原本他還想找周若彤討些糧草,雖說蕭克定領走了五萬人,但剩下的十萬人離開了臨安城,也是要吃喝的呀。

典章愁眉緊鎖,宇文靖恰巧自門外路過,見裡面坐著的是典章,本想進去寒暄一番,後來因為想到了什麼,就悄悄地離開了。

......

熱鬧了一天的金陵城,總算安靜了下來。

城牆上漂浮的旗幟悄悄地由「梁」換成了「明」。改換旗幟,按理說該有過一番慘烈的廝殺才對,不說血流成河,至少也該血流漂櫓才是。

今日,除了的紫龍山顛,山石炸裂的時候崩死了幾個士子外,金陵城沒死什麼人。

天上沒有星光,夜裡的烏雲把唯一一輪明月也遮掩的嚴實。大街上黑黢黢的,巷子里偶有一條狗箭似的竄出來,箭似的竄過去,沒有發出旺旺的聲音。

今晚,金陵城安靜極了。

秦淮河也黑了,往日里,秦淮河兩,岸那通明的火光都會將河面照亮,今晚,就只有畫舫靜靜的停在岸邊。

秋日的夜晚,一向比較涼爽,連風也比較大。

紙糊的窗子啪嗒啪嗒響個不停,對於原本就睡不著的城中百姓來說,頗為有些心煩。

玄武湖已經歸於平靜,那出水的神像停留在岸邊供人瞻仰,畢竟神跡不能藏著。

守護神像的衛兵來回的走動著,踩踏青石大道發出的咚咚聲也被靜謐的湖水吸收。

金陵城的夜晚,顯得更加安靜了。

雨神寮舍內,和尚和道士相對而坐。

這裡,楚香玉來過,朱明來過,現在他倆來了。

竹簾靜靜的沒有動,室內點著一豆燭光,在山林中發出了幽幽的光。

如果不是烏雲遮掩了月色,那麼柵欄外的池子里,將會有一片大好的月光白。

枯木道人那佝僂的身形像是貓一樣,走路沒有聲音。風吹動山林里的樹葉發出的沙啦沙啦的聲響像是老人躺在病榻上厚重喘,息聲。枯木道人抬頭看了一眼,像是在看山道旁的樹葉,又像是再看天上的烏雲,沒人知道他究竟在看什麼。

平靜的水面皺了,那一池的皺紋像是破碎的鏡面被人規律性的排好。

帘子也動了,起初是微微的晃動,然後劇烈的抽打著門框,啪嗒啪嗒的聲音像是昨日的暴雨。

凈海禪師睜開了眼,手中的佛珠不在轉動,他取下那串傳承了數百年的金絲楠木的佛珠,將他輕輕地放在了身旁熟睡的小和尚身旁,然後對對面的清虛道長微微一笑。

道長會意,吹滅了燭光,然後和他掀開了帘子,二人坐在了寮舍的門前。

佛塵橫放在膝蓋上,清虛道長的手來回的摩挲著地上的石階,有些涼快。

「你說,我們這麼做,是對是錯?」

和尚鬆開了合十的雙手,兩隻手撐在石階上,望著遠方的黑暗,顯得若有所思。

「無論對錯,做了便是做了。」

清虛道長點了點頭,說:「有件事我得告訴你......今日來紫龍山,我是答應了先皇的。」

凈海禪師嘆了一口氣,「世人都羨富貴帝王家,殊不知這帝王家最累,活著的時候就得想死了以後的事,就是死也死的不清凈。」

清虛道長也嘆了一口氣,說道:「他答應我給老田家留個種,田文清活下來了,我也得做到。就是你有點虧。」

凈海禪師抽回了雙手,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

枯木道人望著坐在石階上的二人,神情有些冰冷。他負手立著,因為天上無光,自然就照射不出他那佝僂的身影。

「我實在有些不明白,像你們二位這樣的明白人怎麼還看不明白?」

枯木道人一連用了三個明白,明白是個好詞,明明白白做人,不糊塗,便是清清白白一生。

凈海禪師從沒有覺得自己是個明白人過,一大把年紀了,那久讀的佛經還是沒有參透,自己哪裡明白了?所以他沒有說話。

清虛道長在道觀里隱居了這麼久,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當年在老田家的時候,他就看不明白,後來做了局外人,還是看不明白,自己就顯然不是個明白人,所以他也沒有說話。

枯木道人見他倆不說話,就嘆了一口氣,說道:「不留下點遺言?」

和尚道士都笑了笑,凈海禪師就說:「都是方外之人,有什麼遺言可留的。」

枯木道人裂嘴一笑,想到了自己也是方外之人。就自嘲的搖了搖頭,「如此,倒是我落了個下乘。」

枯木道人上前了兩步,「那周若彤,真能延續大梁國祚六百年?」

凈海禪師笑了,「你心中已有主張,何須來問我們?」

枯木道人點了點頭,「也是。」

枯木道人先是靠近了凈海禪師,雙手合十,微微的鞠了一躬,然後又靠近清虛道長,打了個稽首,算是道家見禮。

風猛地大了,掀開了竹簾。

豆大的燭光一陣搖曳,噗地一聲,滅了。

天上的烏雲逐漸散去,露出了明亮的月光,照的池水發白。

好一池月光白。

熟睡的小和尚翻了個身子,手靠到了地上的念珠,一陣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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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卿不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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