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下水和出山
正廳和側房之間的花園裡,種滿了竹子。
不管是江南還是北地中原,無論是權貴還是富貴,都喜歡竹子。不止好看,還高雅。
林光旭和春華坐在竹林里的石桌上,已經過了中秋,算是深秋,竹葉微微的泛黃,屁股下的石凳坐得也有些發涼。
春華拖著雙腮打量著林光旭,越看越覺得這人看的順眼。溫文爾雅,不急不躁,自己隨著娘娘也是走南闖北見到的男人多了去了。唯獨林光旭有北人的剛強卻不粗糙,有南方的溫婉卻不造作。深得她的心意。
「你說,娘娘真的打算這兩天就走?」
春華收了雙手,說道:「是呀。這出宮快一年了,娘娘嘴上不說什麼,但心裡畢竟還是挂念著聖上和小皇子的。」
林光旭有些擔憂的說道:「現在走,不是個時候啊。」
春華有些不解,在她看來,京城就是娘娘的家。娘娘要回家,怎麼還要看時候呢?
林光旭又說:「娘娘可和你說為何這樣著急趕回去?」
春華想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這兩天我都和你在一塊,娘娘那裡也疏遠了些。」
林光旭聞言,也是神情凝滯,尷尬的笑了兩聲。
春華重又托起雙腮,說道:「是呀,也是該好好陪陪娘娘了,否則娘娘該說我見色忘友了。」
林光旭有些無奈。
......
褚向浩待在直隸總督府,真的有些不舒暢。
這裡待著的,論權柄,都是正三品朝上的大員,胡世海,宇文靖,石敢當,哪個不是當朝最顯赫的人物。
論交情,他褚向浩一介商人,在內務府擔任一個小小的主管,也算是馮保保派系的人了。胡世海,石敢當都是塞北軍營出身,胡世海又是張甫之的門生,屬於張門。
據說,司禮監和內閣如今有些不對付,內務府向來和司禮監走的近,褚向浩不禁懷念起宗養才來。
褚向浩一個人來回的溜達著,好在兩淮直隸總督府的院子很大,宇文靖祖上也是江南權貴,又和楊家有姻親關係,自然不差銀兩。
褚向浩在側院內,撞上了楊長典。遇到了楊長典,褚向浩是喜悅大於驚訝的,就拉住楊長典的手說:「老弟呀,你也在這?」
楊長典見到褚向浩,也是有些開心,但他現在沒心情和褚向浩敘舊,神色顯得很著急,就推開褚向浩的手,急急的說道:「褚公,我還有急事,稍後再敘。」
望著楊長典的背影,褚向浩有些疑惑,老楊這急著是去哪呢?
......
廣陵府,乃是江南道上最為重要的地方,因為城中有運河通過,運河過城,連接南北,是以大梁尤其重視。
南北兩地的鹽商,多走此航道。除了運河航道,更重要的是,運河朝南行,便是瓜州,瓜州向北,可由運河走長江水道直抵金陵,或者沿著運河水道過長江繼續南下,一路便是長春府,姑蘇府,是以,兩淮廣陵,便是大梁的屯兵之地。
除了軍事上不可磨滅的作用外,這裡還是歷代鹽商選擇的必經之地,不管是海鹽還是井鹽,都需航運經此北上,直抵京城。
鹽是重要的東西,一向由朝廷管控,之下有相應的衙門,再之下,便是各大鹽商。
兩淮道上的宇文家乃是大梁太祖皇帝南進時立下不可磨滅的功勞的世家,加上楊家世代鹽商,是以,兩淮的鹽道,便被楊家壟斷獨大。
此刻,運河口,一隻只運載著頂級食鹽的商船順流而行,他們沒有選擇北上,而是南下。
這筆鹽,其中不乏貢品,按理說應當北上,由朝廷管控,一路上發給各中原郡縣,結果他們卻私自南下,入了長江,取道瓜州,鎮江,沿著長江往西去往金陵的方向。
這種捲走數萬石私鹽的大罪,可是會殺頭的。
巨大的商船之上,兩人立在船頭,一個白衣,是普遍的江南道打扮,一個黑衣,是普遍的中原打扮。
每隻船上,都立了很多黑衣打扮的漢子,他們精通水性,腰間別著馬刀,自然都是江南道上的好手。
主船上的黑衣人迅速的掃視了一遍江上的行船,確保萬無一失后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對身邊的白衣人說道:「這可是個苦差,我馬幫里凡是精通水性的人都拉來了,算是下了血本。」
那白衣打扮的人苦笑了兩聲,說道:「李兄,你也知道,江南道如今是這個局勢,雖說航道還在我鹽幫的控制之中,但是一路朝南,可是三老三公的地盤,我的人再出面,實在是不合適啊。」
說話的二人,不是別人,正是李明啟和楊長典了。
李明啟露出了一口白牙,笑道:「這回,不光是我下了血本,娘娘也是夠狠的,這些可都是該送往北地的食鹽,換成銀子,可是不少啊。」
楊長典長長的噓了一口氣,然後說道:「江南道事了,內務府有我們六個人,你覺得會讓娘娘少賺銀子么?」
李明啟也笑道:「的確如此。前段時間,我在內務府的時候,聽皇甫兄說,聖上近來私下裡和周國聯繫有些密切。」
許是江風太急,李明啟眯起了眼,「若是那樁事真的能成,這可是大好的商機啊。」
楊長典聳了聳肩,說道:「聖上也是心大的很,這江南道都成這樣了,他還想著和塞外的蠻子搞事情!」
李明啟嬉笑道:「與其說是聖上心大,倒不如說是娘娘心急,不然,你以為娘娘這麼急著回京城是為了什麼?」
楊長典雙手一拍,說道:「也對,無論如何,這都是大大的商機,賺夠了娘娘的,也賺夠了我們自己的,雙贏,何樂而不為呢?」
楊長典頭一歪,說道:「近來,褚向浩和宗養才走的挺近,我想,這大梁要變天了,我商道之人翻身的一天也快到了,我們要不要也做些準備?」
李明啟拍了拍楊長典的肩膀,說道:「楊兄,你的心夠大啊。你和宇文靖本就是表兄姻親關係,有這個封疆大吏還不夠,還要再找些依仗。那宇文靖,不是攀上了胡世海嗎?」
楊長典嘴一咧,這位老兄身居京城,消息可夠靈通的。胡世海交好宇文靖,就是廣陵府都沒什麼人知道,他倒是門兒清。
楊長典望著江面,嘆道:「此事先擱下不提,但願娘娘交代的事,能夠順利完成。」
......
陳柏蒼躺在爛席子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因為坐在桌前的那位嘴裡始終不斷的碎碎念,讓他心裡煩得很。
「你念叨了快有一個時辰了,有完沒完?」
對著陳柏蒼那幽怨的眼神,宗養才只是微微一笑,「陳兄,同是牢友,也算是共患難了,別放在心上。你那有沒有紙筆?」
陳柏蒼翻身而起,沒好氣的說道:「紙筆?我自打被你拿下入獄,什麼時候供給過我文房四寶?」
宗養才一拍腦袋,賠罪道:「陳兄莫怪,你不是也沒找我要嘛!」緊跟著,宗養才就嘆了一口氣,「我這苦心思索出的一篇絕世好文,沒有紙筆,倒是可惜了!」
「什麼絕世好文?」陳柏蒼畢竟也是士子出身,御史台一向清流不少,都是死讀書之流,總會對好文章感興趣。
宗養才笑道:「自然是討賊檄文!」
陳柏蒼翻了個白眼,重又趟下,罵道:「還討賊呢!你能活著就不錯了!」
提到這茬,宗養才像是想起了什麼,就問道:「陳兄,以你先前所做之事,怎麼看也算是三老三公那邊的人,他們怎麼還不來放你出去?」
陳柏蒼將身子側過去,懶得搭理他。
很快,陳柏蒼又將身子轉了回來,宗養才也自座位上站起,冷冷的望著。
牢房的門開了。
吳玄搖著摺扇,挎著長劍,來到了牢房中央。
他細細的打量了一番四周,臉上露出了玩味的神色。
宗養才面色不善的問道:「你是何人?」
吳玄摺扇一收,拱手笑道:「還未見禮,欽差大人莫怪。我是長春府吳家人,吳玄。」
「吳家?!」宗養才念叨了兩句,然後面色愈發的難看起來,他望著吳玄,目光自上而下緩緩地移到了吳玄腰畔掛著的長劍上。
似乎是為了回應宗養才的目光,吳玄的手落在了劍身上,輕輕地撫摸了一圈,然後握住了劍柄。
宗養才冷哼一聲,之後便不再說話。
陳柏蒼翻身自爛竹席上坐起,對吳玄說道:「長春吳家,也算是江南道的名門望族了。你爹吳崇喜可好?」
吳玄見陳柏蒼說話,頓時施了一禮,說道:「父親和大兄已經拿下臨安。陳公高風亮節,刺殺妖妃周若彤一事聖上已經知曉,特命我前來恭請陳公匡扶社稷。」
「朱明老賊,都敢自稱聖上了?!」宗養才憤恨的罵了一句。
陳柏蒼聽罷,雖說他沒問宗養才一句話,但是宗養纔此刻人在此處,金陵必然已經淪陷,只是他沒有料到,朱明竟然稱帝了。
也是,金陵本就是大明國都。紫龍山又有帝王氣數,朝東,便是鎮江瓜州,一舉拿下,便可直逼兩淮廣陵。身後又有姑蘇,長春,臨安作為依仗,此地的確適合稱帝。
吳玄抽出佩劍,寒光起,咔擦一聲,陳柏蒼的手銬腳鐐都已斬斷。陳柏蒼活動了一下手腕,戴慣了的東西,突然取下,一時間還有些不適應。
吳玄望著陳柏蒼,然後恭敬的說道:「請陳公出山!」
宗養才望向陳柏蒼,神情有些落寞。陳柏蒼沒有理由拒絕,他本就是前朝大明的餘孽,三老三公安排的棋子,又是御史台的當紅人物,若是他反叛大梁,對大梁朝廷的威望的確是不小的一個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