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選擇的餘地

第432章:選擇的餘地

陳柏蒼望著吳玄,臉上的神情頗為值得琢磨。他問道:「請我出去,打算給我什麼樣的官銜?」

吳玄抬頭,心想,開口便問官銜,看來自己還是高看了此人。只是,陳柏蒼本就是監察御史,深得顧之章器重,在朝中本該大有作為,前途光明。

之後,他刺殺周若彤失敗,本是必死之人,不該有所活路,誰知周若彤卻沒有殺他,只是將他羈押在了應天府下的地牢里,這才僥倖逃過一劫。

賭上了生命和大好前程,倒是的確有資格談條件。

吳玄沉思了一會,說道:「以先生大才,必定能夠得到重用。只是如今朝廷組建迫在眉睫,諸事多有不便,我還不能給先生明確的答覆。」

「這麼說,朱明還未稱帝?」

吳玄皺起了眉頭,對於陳柏蒼直呼聖上的名諱,他覺得有些無禮。不過朱明的確還未稱帝,目前的身份還是三老三公之一,吳玄也就沒有計較。

陳柏蒼說道:「你可知,在下江南前,老師曾與我說,等我回去,就該提拔為御史中丞了。」

吳玄愣住了,宗養才也愣住了。

他們不是驚訝顧之章要提拔陳柏蒼,那畢竟是下江南前的事情,至於如今...根本不可能...他要刺殺周若彤,加上大明餘孽的身份,還想在大梁的朝廷做官豈不是做夢?

倒是做鬼很有可能!

吳玄嘴角露出了嘲諷的微笑,他覺得,陳柏蒼如此說,無非是抬高自己,好讓這邊給出更高的官職罷了。

陳柏蒼知道自己不可能重返大梁的朝廷,也並非藉此舉來抬高自己的身價,他嘆了一口氣說道:「你走吧!」

宗養才徹底的愣住了。要說自己先前要放陳柏蒼,他不肯走,是料定金陵將淪落,自己待在牢房裡反而更有身價。那麼,現在朱明派人來請他,他再不肯走,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吳玄的臉色有些難看,他還以為陳柏蒼是因為大明的新朝廷沒有許諾給他實在的好處而擺架子,就黑著臉說道:「陳大人,出去了,朝廷自然不會虧待你。如今,我大明正是用人之際.....」

陳柏蒼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話,略顯疲憊的說道:「走吧走吧。就是朱明來請我出去做宰輔,我也不走,我欠大明,但是不欠他的。」

吳玄的臉色徹底的黑了,他心中已經對面前的陳柏蒼好感直下,由陳公下降到了陳大人,再到陳柏蒼,甚至隱隱的有了殺機。

他抽出佩劍,宗養才心裡一寒,有些擔憂的望著陳柏蒼。

吳玄提著劍,緩緩地逼近陳柏蒼,陳柏蒼臉上露出了嘲諷的神色。

吳玄將劍一橫,雙手捧上,陳柏蒼望著吳玄,問道:「這是何意?」

吳玄冷冷的望了宗養才一眼,宗養才心裡發毛,他收回了目光,說道:「先生既然是我大明臣子,就殺了那叛賊。」

宗養才的身子哆嗦了起來,那叛賊顯然是指自己了。

陳柏蒼望了望宗養才,又望了望吳玄,目光之後落在了吳玄手上的劍上,不發一言。

宗養才指著吳玄,叫道:「你們不能殺我!」

吳玄冷笑道:「為何?」

「因為...因為...因為朱明沒有殺我!」

這是個不是理由的理由,卻自有他的道理。

那日,朱明不殺他,是因為紫龍山上聚集了數萬的士子。宗養才選擇在山巔當著眾人的面刺殺朱明,自然心裡明白全無成功的可能性。

當時,朱明說佩服宗養才的自信,說他賭贏了,正是因為朱明要成大事,必定要以明君之姿臨世。

宗養才是欽差,是大梁的吏部左侍郎。他刺殺朱明,是大義,也是本分。朱明如果殺了他,也算理所應當,但不是明君所為。

反之,朱明不殺他,便能夠向天下彰顯出一種姿態,一種胸懷。這便是當初朱明為何會說他賭贏了。

但是,吳玄卻不這麼看。當時士子圍聚紫龍山顛,大明復國,可以輕而易舉的拿下江南道和大梁划江而治,但是守國卻需要人才。

朱明不殺宗養才,就是作秀給那些北地士子看,好讓他們對比大梁朝廷的所作所為。

這也會出現另一個問題,真正的有識之士,不會看不出這一點,反而會心存僥倖,覺得朱明不會殺士子而不願為大明效力。

吳玄就是要殺宗養才,他願意背負這個惡名,他也不在乎。這樣,士子們就會明白,他們如果不妥協,真的會死。

現在,他又有了更好的選擇,讓陳柏蒼動手。

吳玄抬起頭,盯著陳柏蒼,目光十分的寒冷。

「請大人動手,效忠大明!」

陳柏蒼望向宗養才,宗養才的面色煞白,像死人一樣。陳柏蒼微微的搖了搖頭,說道:「我不願意!」

吳玄冷笑道:「我尊你一聲大人,你以為你真的還有選擇嗎?」

「難道沒有選擇嗎?」陳柏蒼反問道。

吳玄臉上的冷笑愈發的濃郁起來,「當你刺殺周若彤的那一刻起,你便沒有了退路,自然也沒有了選擇。哪怕你不殺宗養才,甚至能夠回到大梁,但你依舊是死路一條。」

陳柏蒼依舊搖頭,「那是大梁給我的選擇,不是你給的。」

吳玄的臉色難看的就像是吃了死孩子一般,他不再捧劍,而是握住了劍柄,提劍上前,「要不然你動手殺了他,然後出仕或者退隱,隨你;要不然,我就殺了你,然後再殺了他。」

宗養才望著陳柏蒼,他絕望了。

陳柏蒼望向宗養才,他和宗養才實在談不上什麼交情,雖說都是顧之章門下,但宗養才早已和御史台分道揚鑣。要說那日宗養才要放了他,他心裡也明白,不過是宗養才假惺惺的作秀,希冀他出去后可以憑藉刺殺周若彤的功勞,以及念在宗養才放了他一馬的恩情上有能力也有心愿保他一命。

無論怎麼看,陳柏蒼都沒有理由為了宗養才搭上自己的性命。

宗養才自己就這麼看,吳玄自然也是這麼看,甚至連陳柏蒼也這麼看。

所以,陳柏蒼伸手接過了劍,然後提著劍朝宗養才走去。

吳玄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宗養才沒有求饒,不是他不怕死,他很怕死,而是他聰明,知道求饒沒用,還不如死的時候稍微有尊嚴點。

陳柏蒼抬起了劍,宗養才閉上了眼。

很快,宗養才又睜開了眼。

「能不能求你件事?」

他還是求饒了,吳玄臉上露出了嘲諷的神色。

陳柏蒼思索了一下,「可以,但我不一定能辦得到。」

「你使過劍沒有?」

「我是儒生。」

宗養才悲哀的說道:「那你能不能不砍頭。我怕你砍得不利索,我一時半會死不了。我怕疼!」

吳玄望著宗養才,心想,此人倒也是個活寶了。

陳柏蒼很認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後問道:「那我該怎麼做?」

宗養才臉上露出了慘淡的微笑,不曾想最後自己竟然要交別人怎麼殺自己。

「你可以對準我的喉口,一劍貫穿,或者,對準我的心臟,一劍刺穿。算了,還是對準心臟,這樣死的快些。」

說罷,宗養才就閉上了雙眼。

陳柏蒼先是提著劍指著宗養才的喉口,停頓了一下,劍刃朝下指著宗養才的心臟。

這回,提劍的手不再停留。

避著眼睛的宗養才感覺眼前的黑暗像是過了一萬年那麼久,心想,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

他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怎麼不疼?

他睜開了眼,然後張大了嘴。

吳玄雙手握住那貫穿自己胸膛的長劍朝後退去,眼神里充斥著複雜的神色,不解,憤怒,恐懼,更多的還是不甘。

他撞到了牆上,倚著牆問道:「為什麼?」

陳柏蒼緊握的雙手輕輕地鬆開,說道:「剛剛你給我的選擇,終究不是我自己的選擇,現在,我把我的選擇給你了。」

吳玄像是想說些什麼,但是此刻已經說不出來,他的喉口一縮一縮的抖動,發出了嗬了嗬了的聲響,然後一口鮮血噴出,靠在牆上的身子緩緩地朝下滑落,坐在地上,頭一歪,死了!

宗養才費了好大的力,才反應過來。雙腿發軟的他扶住了桌子,然後坐下,否則自己真的會癱倒在地。

「為什麼?」

這回,換宗養才問了。

不止是吳玄,他也很想知道為什麼。

陳柏蒼望著宗養才,說道:「之前,我就說過了。下江南前,朝廷是要提拔我的。」

宗養才搖了搖頭,說道:「哪怕你殺了吳玄,但你刺殺娘娘的事,也徹底斷了你的仕途。」

陳柏蒼搖了搖頭,說道:「不是這個。晉陞,我不在乎。但大梁朝廷於我有恩。我祖上雖是大明的遺老,但我是大梁的官,士子也是有尊嚴的。」

宗養才愈發的不解了,「那你之前為何還......」

陳柏蒼知道他說的是自己刺殺周若彤的那件事,就說道:「我說了,我們陳家是江南的陳家,也是大明的陳家,復國的祖訓不能違背,那是孝道,但我是大梁的官,這是忠。忠孝都不能違背,我也很無奈啊!」

宗養才總算明白為何自己放他,他不願意走,吳玄請他,他也不願意走。

在陳柏蒼看來,他刺殺周若彤,已經儘力了,沒有違背祖訓,那便是孝。至於剩下的,便是一死,為大梁而死,這是忠。

宗養才有些欽佩的說道:「你們御史台的,果然都是清流啊!」

陳柏蒼對於宗養才的誇讚,沒設么感覺,說道:「我不是刻意救你,只是你又沒犯法,殺你,便是不忠於大梁。」

恢復力氣的宗養才站起,拍了拍他的肩膀,高興的說道:「不管怎麼說,你都救了我一命。放心,等回到了朝廷,我一定也救你一命。」

陳柏蒼白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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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卿不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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