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三分之一
清晨,小和尚醒了。
他是被脖子下的異物弄醒的,他伸手一摸,抽出了一串念珠。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雙目,然後驚訝的發現,師父的念珠怎麼會在自己脖子底下。
小和尚從地上爬起,環顧了一眼四周,沒有發現師父和道長前輩的蹤影。
晨光透過窗子灑了進來,啁啾的鳥鳴在不遠處的樹林里歡快的響著。他掀開了竹簾,看到了師父和清虛道長正坐在門前的石階上。
「師父?」
小和尚叫了聲,師父坐在台階上,頭微微的朝下耷拉著,像是沒有睡醒。
小和尚輕輕地走下了台階,來到師父的面前,他跪在地上,輕輕地托起了師父的頭顱,師父的臉上,掛著淡然的笑容。
小和尚收回了雙手,趴在地上磕了三個頭,然後雙手合十,輕輕地念誦起了經文。
「如是我聞......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陽光披撒在肩上,和誦經聲一道化作了金光,寶相莊嚴。
......
朱明站在紫龍山顛,遙望著遠處。
遠處,群山連綿,再遠處,天地一線。
枯木道士來到了他的身邊,輕輕地說:「都解決了。」
朱明轉過身來,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這又是何苦?」
立在不遠處的薛青聽不明白主公話里的意思,兀自思索了很久,仍舊不得要領,只當主公在道觀里待久了,愛打機鋒。
朱明走到了石洞旁,冷冷的望著。石窟深處,已經不再昏暗,石壁上的火把將綿延盤曲的石階照亮,一路朝下蔓延而去,像是不見底的深淵。
九月初九的重陽日,發生了很多神跡,這個藏在佛像身後的石洞,就是神跡之一。
薛青將洞口石壁上的火把取下,遞給了枯木道士,自己立在石洞前守候,沒有跟了下去。
石梯很長,表示石洞很深。
枯木道士舉著火把走在前面,跟在身後的朱明雙目有些凝重,不知道在想什麼。
「吳玄今天來了。」
低沉的聲音在洞中盤旋,激起了綿長的迴響。
朱明臉上依舊沒有神色,「我知道。」
枯木道士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決定將全部告訴他,就說道:「他現在去了應天府衙門了。」
朱明的身子微微的一頓,舉著火把的枯木道士朝後忘了一眼,眼神中微微的流露出不安的情緒。
「誰讓他去的?」
枯木道士嘆了一口氣,說道:「自作主張罷。」
朱明不再說話,臉上也看不出有沒有生氣。但枯木道士知道,他肯定是生氣了。
石梯一路朝下,地上的台階因為埋藏在深山之中,顯然有些潮濕,更有些石階因為年代久遠,一踩上去,便有碎石如土般崩裂。
火把的光將兩邊的石壁照亮,石壁光滑,散發著寒氣。底下有陰風嗚嗚的吹來,像是厲鬼在叫。
枯木道士繼續朝下走去,這座洞窟真的很深,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枯木道士心裡估摸著,大概來到了山的中腹。
這時候,已經無需再撐著火把,石壁上,有人工開鑿的小口,每個小口裡面都安置著一枚枚夜明珠。
小口筆直的朝下蔓延而去,一路上,熒光照亮了石梯。朱明走在了枯木道士的前面,來到一處石室前停下。
枯木道士借著火把的光芒觀察了一下石門,石門很厚重,一看就非人力所能推開,需要尋找機關。
枯木道士眯著眼,抬著頭,火把上纏著的油布有燒盡的油渣滴落,落在地上,就是一個個黑黏的點子。
身後的朱明負著雙手,微微的皺起了眉頭。
「麻煩!」
枯木道人聞言,露出一抹微笑,便不再找那機關,直接一掌拍在了石門上。
這一掌,沒什麼奇異的,連聲音也沒有,想來用力也不大。
很快,石門以掌心處為中心,泛起了像是漣漪般的波動,一圈圈的蔓延開去,附在門上的灰塵紛紛脫落,門便開了。
枯木道士晃了下身子,讓過了朱明。
朱明進去打量了一眼,火把從門口拉著一道扇形的光,朱明伸手撿起一塊磚,掂了掂,磚在光芒下是有些發暗的黃色,朱明點了點頭,神色有些滿意。
「很好!」
朱明退出了這間石室,繼續朝下走去。一路上,石梯兩邊有很多石室。
夜明珠散發著幽暗的光,石門是直接沿著山石鑿的,縫隙極小,枯木道士不仔細辨認,很難發現。
這些石室里,有金子,有銀子,有珍珠,有玉石,皆是耐放的財寶。
除了打開第一間石室的時候,朱明說了一句很好,其餘的時候,他都不發一言。
走了很久,該有一個時辰了。
山體內部的溫度越來越低,伸手在石壁上滑過,就像是在摸冰塊。
枯木道士喘了口粗氣,他有些累了。一間間石室,都有厚重的石門遮掩,朱明嫌麻煩,他就以內力強行開門,這一路下來,內力自然也消耗了不少。
終於,朱明停了下來。
前面的甬道里,幽深而黑暗。
枯木道士微微的張了張嘴,剛開始還沒發現什麼異常,後來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將火把朝前伸去,火光照亮了石壁,石壁上仍然有筆直排列的凹糟,只是凹槽里沒有用來照明的夜明珠。
這說明,這裡的夜明珠被人取走了。
朱明的眉頭深深的皺起,他繼續朝下走去,枯木道士緊跟其後。越往下走,那寒意越發的重,風也漸漸地大了,周圍的石壁爬滿了水珠,空氣了瀰漫了潮濕的氣息。
枯木道士望著朱明的背影,有些擔心。
朱明停了下來,冷冷的望著下方。
火把照亮了下方的六級石階,再往下,便全是水。
朱明一步步走下石階,在最後一級處立定。佝僂的枯木道士和他並肩而立,身子朝下彎曲,平靜的水面被火光照亮,底下清晰的顯現了繼續朝下的石階。
「這該是玄武湖的水!」枯木道士有些擔憂的說道。
他們已經到了山體的底部,按照大明皇室傳下祖訓,這紫龍山內部便是藏著的國庫。
入口藏在山巔的卧佛像之後,一路上,極盡巧匠功夫,將山體鑿空,蔓延至玄武湖。所以,沒有出口。
石洞雖然一直蔓延到玄武湖,但是並沒有鑿開石壁引湖水而入,那不適合儲藏。
現在出現了水,而且估摸著行走的時間,還遠沒有到達底部,這說明......
枯木道人不安的望了一眼朱明,朱明臉上依舊看不出神情。
「楚香玉!」
許久后,朱明只說了一句話。
一句話,三個字,一個人名。
枯木道士動了殺機,並深深的為自己那日沒有在長春觀殺了那女子而後悔。
怪不得她會將雨神台的總壇設在紫龍山,當時枯木道士不是沒有擔憂過,也曾數次派人前去山巔查看,都沒有問題。就連周若彤順藤摸瓜尋到了紫龍山,也依舊沒有找到入口,不曾想竟被人從玄武湖底部鑿開。
也是,紫龍山的岩石的確堅,硬,但湖水下的山體,經過長年累月的浸泡,早已鬆軟,好聰明的女人,好惡毒的女人。
佝僂的枯木道士抬起了頭,問道:「還剩下多少!」
「三分之一!」
枯木道士第一次對充滿信心的復國大業感到了危機。
朱明沒有說話,轉身離去了。
......
陳柏蒼對於宗養才的豪情保證絲毫無感,他望了一眼已經眼神渙散的吳玄,心中有些感嘆。
此子名聲,他也是知曉,是個人才,不曾想最後竟死在自己手上。
宗養才沒有看吳玄,死人沒什麼好看的,更何況還是個想殺自己的人,死了便是死了,活該,他沒上去鞭屍,已經很給他面子了。
宗養才一手搭在陳柏蒼的肩膀上,顯得有些無禮,他笑著說:「陳兄,我們現在是朋友啦!」
陳柏蒼有些無奈,「我不是刻意救你,這只是我的選擇了,與你無關!」
宗養才抽出了手,說道:「無論你出於什麼動機,好歹救了我的命,我宗養才不是忘恩負義之輩!」
「就你?」陳柏蒼臉上露出了嘲諷的神色,「顧大人對你也不錯,結果呢?」
宗養才厚著臉皮說道:「提他作甚。現在我們好歹活了下來,當思考一下怎麼活得更好!」
陳柏蒼有些無奈,心想周若彤怎麼會用這樣的人。
門吱丫一聲開了,旺財推門而入。
陳柏蒼和宗養才望著他,沒有說話,他們不知道他是誰。
宗養才覺得這人有些臉熟,廢了好大的勁兒,才想起此人是應天府衙門裡的小廝。
宗養才有些不安,他想做什麼?
如今整個金陵都被朱明收歸旗下,應天府衙門自然也不例外,那麼他還出現在這裡,便是歸順了叛逆。
旺財也沒有急著說話,他望到了靠著牆倒在地上的吳玄,臉上並沒有什麼吃驚的神色。
旺財緩緩地朝吳玄走去,蹲在地上,細細的打量。宗養才環視四周,想尋找有沒有什麼武器,好給他來一下子。
屋內除了一張桌子,一張小方凳,一張爛席子,在沒有其他。宗養才有些後悔,剛剛怎麼沒想到把吳玄胸口的那柄劍先拔下來的。
旺財盯了吳玄一會,確認他是死了,就從懷裡掏出了那用布包好的碎銀子,輕輕地放在了屍體的身邊。
旺財放下銀子后,就緩緩地站起,臉上依舊毫無表情。
這讓陳柏蒼和宗養才有些疑惑,吳玄顯然是他領進來的,自然也該知道吳玄身份顯赫,現在死在了牢房裡,他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
見到旺財站起,陳柏蒼有些無所謂,宗養才卻緊張起來,他剛想說話,旺財就走了出去。
宗養才望向陳柏蒼,兩人臉上都是不解。
但好在他沒打算殺人,宗養才舒了一口氣。
不多久,旺財又反身回來。宗養才驚訝的望著他,不知為何此人又反身折回。
旺財望了望宗養才,又望了望陳柏蒼,臉上也出現了疑惑。
「你們不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