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拉麵館
我經歷過一次突然失明,是在九尾靈狐的道場里,所以雖有些慌亂,可還沒到害怕至崩潰的地步。
我感覺到風沙吹在臉上的感覺,用手在臉前晃了晃,確實什麼都看不見了,一片黑暗。
老周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他扯著嗓子喊:「風太大了,你趕緊上車。」
我咽了一下口水:「老周師傅,我看不見了。」
「什麼?!」他沒聽清。
我顫抖著聲音說:「我瞎了,突然看不見了!」
老周明顯倒抽一口涼氣:「不會吧。上車再說。」
他扶著我上了車,車門「哐」的關上,駕駛室里非常溫暖,我哆嗦的身體逐漸平復下來。
「這位小兄弟怎麼了?」忽然響起一個陌生人的聲音。
老周的聲音透著驚慌和擔憂:「不知道啊,剛才他自己到前面探路,回來以後眼睛就瞎了。」
我趕緊問,「那是誰?」老周說道:「剛剛我在車上的時候,來了個人求助。對了老弟,你怎麼稱呼?」
那陌生人道:「叫我大發就行。」
「你跟咱們小兄弟說說,你是怎麼到這裡的?」老周說。
這個叫大發的男人說:「我家住在巴爾虎旗鎮,本來搭乘著黑車回家,誰知道這個晦氣,跑著跑著司機精神溜號,車撞樹上了,出了車禍。他在現場看車,我心急火燎的趕路,就跑這麼個鬼地方,前不著村后不著店。」
老周說:「這就是你不對了,不該一個人走,應該留在原地等待救援。」
「等個毛線啊,」大發說:「等了都快一上午了,連個車影都沒有。我實在等不及了,還不如自己走走,再搭別的車呢。這不就遇到老哥你了。」
老周苦笑:「遇到我也沒個卵用,現在困在這鬼地方,怎麼出去都不知道。」
他們兩個嘮著嗑,我坐在後排座沒有說話,眼前是深深的黑暗,什麼都看不見。和上次盲的感覺一模一樣。
上次致盲是因為鬼遮眼,現在是怎麼回事?我問道:「老周師傅,你車上有沒有柚子葉?」
老周苦笑著說:「哪有那玩意。問我要柚子葉,等於逼著姑子要孩子。」
「哎,」大發說:「我剛才來的時候,看見路邊有個菜市場,咱們去看看吧。總這麼等著也不是辦法,天眼瞅著要黑了,這風也不知要刮到什麼時候,咱們晚上得想辦法填飽肚子。」
老周讓我坐好。他發動車子,在大發的指示下,慢慢往前開。
我什麼都看不見,能聽到窗外是極大的風聲,吹得車玻璃嘎吱嘎吱的。我現在如同陷在一塊黏黏糊糊的深淵裡,無法掙扎,甚至連周圍的情況都看不到。
走了一段,大發道:「就是這。」
老周說:「小馮,你在車上休息一會兒,我和大發兄弟下去看看。」
我現在非常怕孤獨,怕自己一個人留下,趕緊說:「那你們快點。」
「放心吧。」老周打開了車門,頓時外面的冷空氣卷著塵沙進來。
聽聲音,他們兩個出了車子,車門隨即關閉,兩個人不在了。
我癱軟在座位上,心亂如麻,周圍的空氣很暖,靜無聲音,我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不知不覺中過了很長時間,他們兩個還沒回來。我實在等不及,摸索到車門前,鼓足勇氣,猛地扭動把手,打開了車門。外面的風吹得如同鬼哭狼嚎,寒風夾著塵沙吹到臉上,我沒敢下車,大聲喊:「老周,大發……」
沒有任何迴音。
我沒有冒然下車,倒不是我沒有這個勇氣,而是我現在瞎了,即使摸黑出去也未必能對事情有什麼幫助,如果遇險了,反而給老周他們添麻煩,索性這麼等著吧。
我正要縮回身,忽然有什麼東西卷著風,吹在臉上。用手一摸,是一張紙,圓不溜的,什麼玩意兒,忽然摸到這張圓紙的中間有個剪出來的方洞,我霎那間就明白了,身上像是過了電流,媽的,這是送葬用的紙錢!
我趕緊把這張紙握成團扔出去,隨即把門關上,心怦怦亂跳。怎麼這麼晦氣,日他姥姥的,好不央有一張紙錢吹臉上。
我渾身像是發燒一樣,特別熱,不停地打冷戰,只覺得毛骨悚然。
心頭冒起一種不祥預感,上次瞎了是因為鬼遮眼,這次呢?
正想著,忽然隱隱聽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有喇叭聲咽的聲音。這喇叭和嗩吶吹得一個凄慘,聲調高高低低的,一聽就是有送葬隊伍過來了。
我側著耳朵去聽,聲音很細,若有若無,必須凝神靜氣去聽……就在這時,車門突然「哐」開了,給我嚇的差點沒尿了,磕磕巴巴問:「誰?」
帶著風聲,是老周的聲音:「咋了,小馮,害怕了?」
我「嗯」了一聲:「你們怎麼去這麼長時間?」
老周說:「別提了,我們找到了菜市場,從窗戶鑽進去,裡面太大了,挨個櫃檯找能用到的東西,找了半天怕耽誤時間太長,就回來了。」
「裡面有東西嗎?」我問。
「有個鳥啊。」說話的是大發:「對了,我們看見一家拉麵館在市場的後身,亮著燈還開著業,晚飯可算有著落了。」
我這時候又聽到若有若無的喇叭聲:「你們聽沒聽到什麼聲音。」
「什麼?」老周問。
「農村送葬吹的喇叭和嗩吶。」我說。
老周聲音有些驚恐:「小馮,可不興嚇唬人。大發,你聽見了嗎?」
大發沒說話,隔了會兒,道:「還真有,你聽不見嗎,好像越來越近了。」
「咦,這是什麼?」老周看到了什麼東西,他在我身邊撿起一樣東西,聲音變了:「我去……這,這是紙錢!哪來的這玩意?」
「什麼?紙錢?」我趕緊問。
「對啊,揉成球的,是你弄的嗎,從哪出來的這玩意。」車門響動,應該是老周把紙錢扔出去。
車裡沒人說話,我心頭狂跳,剛才明明把紙錢扔走了,怎麼又回來了。今天發生的一切,極度匪夷所思,事事違背常理,簡直太怪了。
大發說:「我怎麼心慌慌的,咱們趕緊走吧。這事有點邪性,咱們不能等送葬的隊伍過來。」
車門打開,他們兩個人扶著我出了車,我什麼都看不見,一路跟著他們兩個往前走。在風聲中,能清楚地聽到不遠處的喇叭和嗩吶聲,相對剛才,已經近了很多。
老周罵道:「我也聽見了,晦氣,趕緊走!」
走了一段,老周說:「菜市場關閉了大門,只能從破窗戶進去。小馮,接下來你要聽指揮,窗戶很難爬。」
他們告訴我在哪爬高,注意腳下……他們倆一個扶著我一個拖著我,我稀里糊塗鑽進了一個洞里,明顯能感到溫度有所回升,應該是進到一處空間里,風聲被隔絕在外面。
他們攙扶著我,一起往前走。
地面很硬有些滑,腳底還略有些粘稠,這裡真是菜市場,能聞到海鮮蔬菜肉類留下來的味道。誰也沒說話,腳步聲在空曠的菜市場中迴響,走了很遠一段距離,我們不約而同停了下來,因為都聽到了送葬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喇叭,嗩吶還有鼓聲,就在菜市場外面。
我聽到老周濃重的呼吸聲,趕緊問:「老周師傅,外面是什麼樣?」
「不知道。」老周牙齒打架:「窗外能看到遮天蔽日的招魂幡,也能看見模模糊糊的人影,可再具體的東西就看不到了。」
大發聲音發抖:「趕緊走吧,太嚇人了,咱們先到拉麵館吃點東西暖和暖和,再打聽怎麼出去。」
又向前走了很長一段,老周說:「小馮,到市場後門了,有個角門沒關,咱們從這裡鑽出去。」
我在他們兩人的攙扶下,鑽出了小門。
外面似乎沒有塵沙,風也不大,氣溫卻很低,特別冷。他們拉著我走了一段,老周道:「前面就是拉麵館,裡面亮著燈。」
我什麼都看不見,在腦子裡想象眼前的場景。
我們三人來到拉麵館前,老周推開門,攙著我走了進去。
拉麵館里很暖和,舒服勁就別提了,我們三人癱坐在椅子上。椅子還有靠背,坐著挺舒服。
這時有人說:「三位,吃點什麼?」聲音挺蒼老的,是個老頭。
大發說:「凍死我了,先熱熱乎乎來三碗爛肉面,有骨頭嗎?」
老頭說:「有,鍋里熬的都是,用的是我們家祖傳的老鹵。」
大發喉頭動著:「排骨給我們先上一盆,媽的,餓死我了。對了,酒有嗎?」
「啤酒沒有,只有自家釀的包穀酒。」老頭說。
「就它了,先來它三杯。」
老頭道:「得嘞,一會兒就上齊。」
「老人家,我跟你打聽個事,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我們走不出去了。」老周說。
老頭笑,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來這裡,你們還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