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所謂忠誠
劉海玲將銀行卡收好之後,快步向網吧外走去。剛剛通過企業網銀將三分公司賬戶上最後的二十萬轉走,多少讓她放心了一些。之前已經有人告訴過她,濟源公司所有銀行賬戶都已經被監控,等到公安局向法院申請凍結賬戶通知書之後,賬戶就會徹底被查封。
劉海玲不甘心最後這一筆錢被凍結,索性偷偷出門將錢轉到了個人戶頭上,為了防止被發現,她刻意跑到網吧完成這一切,而銀行卡也用的是老家母親的身份證辦理的。
在重新考慮了一遍,感覺事情已經辦得天衣無縫的劉海玲,哼著歌得意地走出網吧,坐上自己的甲殼蟲向魯北城外駛去。
對於她來說,現在的濟源公司已經和她沒有任何關係了。雖然公安局已經放出風聲讓公司所有負責人投案自首,但沒人會那麼傻。倘若公安局找上門,劉海玲也不擔心,她很清楚自己身後站著的是誰,所以,於公於私,對方都不會坐看自己被抓。
不過有把握歸有把握,有些事情還是別做得太張揚的好,尤其目前風頭這麼緊,出城回老家躲一躲還是很有必要的。想到這裡,劉海玲猛地一踩油門,甲殼蟲的引擎發出一陣急促的轟鳴聲之後,車子猛地躥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公路盡頭。
一個小時后,幾輛警車出現在網吧門口,全副武裝的民警迅速衝進網吧,在搜查一番之後,轉身離開,而同一時間,身在濟源公司的林峰也接到了同事的報告。
「開車走了?什麼車?哦,你們在那裡先別動,把網吧的攝像頭、上網記錄,這些都查一下。另外,聯絡一下監控大隊,跟蹤那輛甲殼蟲,務必要找到車主。」林峰一邊詢問著一邊布置著工作,在交談良久之後才放下電話赧然一笑看著身邊的唐欣恬。
「哎,事有點兒多!」林峰說完,與唐欣恬快步走進濟源公司的大院。
院子里的車輛已經被貼上了封條,在車子旁邊,一名司機打扮的男子正與進行查封作業的民警糾纏著,一陣陣聲嘶力竭的喊聲並沒有阻止民警,相反卻更顯出他的無助。
「那車是俺花十萬塊錢買的,條子都有!」
……
林峰略看了一眼,就轉過頭來。對於他來說,這樣的事情已經屢見不鮮了。錢子寅的騙局涉及範圍之廣,似乎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快步走進辦公大樓,原本有點兒空寂蕭條的大樓內,此刻卻繁忙了很多,從各個轄區抽調的民警正在協助經偵科的同志進行登記查封工作,如果不看門口上貼著的一條條封條,往來人群似乎真的能給人帶來一種看似熱鬧的感覺。
「我們在搜查錢子寅房間的時候,發現了一本賬本,往來賬目達到了驚人的上億元,但讓人奇怪的是,賬目上所有的賬戶或人名都是用數字代替的,我們覺得這裡肯定有什麼秘密,只是還不清楚,因為沒有確鑿的證據,所以無法證明,你幫我看看。」林峰帶著唐欣恬來到錢子寅的辦公室,負責搜查的民警立刻將一本賬本遞給兩人。
唐欣恬打開賬本,上面羅列的數字龐大到讓人吃驚,在粗略地看了一眼之後,她合攏賬本,對林峰點了點頭。
「應該是一本往來賬,我粗略估算,保守估值超過兩個億。」對於賬目的敏感讓唐欣恬估算出大概的數值,聽到她的話,周圍的民警紛紛吃驚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麼多?看來裡面藏的不只是一條大魚啊。」林峰左右看了看,驚訝之後露出一絲笑容。
「如果讓我幫忙的話,我估計可能要一段時間。這個賬目應該是你們的物證吧,如果可以,複印一份給我吧。」唐欣恬將賬本交給林峰,後者點點頭,隨後遞給身邊的民警。
「我記得第一次來這裡,大概還是三個月之前,當時錢子寅還是錢總。說實話,雖然我留意濟源公司很長時間,但卻沒想到竟然能這麼快扳倒它。」趁著民警在複印賬目,林峰走到錢子寅曾經坐過的大班台前,看著上面貼著封條的紅酒幽幽說道。
「是不是有種成就感?」唐欣恬看著感慨良多的林峰,微笑著問道。
「成就感?多少有一點兒吧,但更多的是痛心。看看吧,老百姓的錢,被這幫騙子揮霍一空,就這麼一瓶酒,據說要普通人半年的工資……」林峰拿著手裡包裝精美的紅酒,憤憤地說道。
「林科,假的!」就在林峰準備繼續抒發感慨時,一旁的民警忽然插嘴道。
「什麼假的?」林峰一愣反問道。
「酒,假的,剛剛鑒定過了,全是高仿。除了瓶子是真的,裡面裝的都是國產張裕。」民警哂笑著說道。
林峰被說得一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回想起之前錢子寅表現出的自信和雍容,配合著眼前的假酒,讓林峰有一種難言的尷尬,在沉默好久之後,他才不由得感嘆:「靠,連我也被騙了。」
看著林峰一臉古怪的表情,一旁的唐欣恬終於按捺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心中的感慨被鬧劇沖淡了許多,林峰訕訕放下手裡的假酒,正準備說話,小陳忽然急匆匆從外面走來。
「頭兒,查到了,車是劉海玲的,監控記錄還在調取中,不過已經可以確定,劉海玲出城了。」小陳走過來低聲說道。
「劉海玲,三分公司的經理?」林峰表情慎重地問道。
「是啊,我聽三分公司的人說了,雖然只是行政上的領導,但實際上,她幾乎所有的事情都一把抓,無論是財務還是銷售,都她一個人說了算。不僅如此,很多人都和我說,這個劉海玲連錢子寅的賬都不買,據說是因為有後台!」聽到林峰的詢問,小陳點頭說道。
「後台?好啊,我們查的就是後台。聯絡一下交警部門,調取監控錄像,務必把劉海玲的去向給我摸清楚。」
見林峰工作繁忙,唐欣恬招呼了一聲準備離開,不過林峰卻要送她回去。
「你這麼忙不用客氣了。」唐欣恬連忙謙讓,林峰卻擺了擺手。
「怎麼是客氣,我本來也要回局裡,提審一下孫雪婷。」林峰笑著說道。
「你又發現什麼線索了嗎?」唐欣恬笑著問道。
「線索?暫時沒有,不過我覺得,如果讓田桂芳見見孫雪婷的話,或許會有點兒幫助。」林峰搖頭說道。
「看來你真正的目標是田桂芳吧?」唐欣恬醒悟,看著林峰道。
「目標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們能告訴我們什麼。」林峰笑著搖搖頭說道。
「對了,忘記和你說件事,我們央行接到一份申請,是證監會發來的關於錢子亭大魯公司的上市報告的財務審核申請,他們要求我們提供大魯公司最近三年的財務狀況報告。」唐欣恬話頭一轉,忽然提到了大魯公司。雖然她不知道這到底與案件有什麼關係,但思索之後,她仍然決定將這事告訴林峰。
「錢子亭的公司要上市?」這個消息讓林峰頗感意外,他去過錢子亭的公司,對方公司樸素得讓人看起來和上市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嗯,創業板,據說已經到了材料複核階段,他們公司的現金流和財務狀況都屬於優秀的,要不是經營時間比較短,其實上主板都沒有什麼問題。」唐欣恬點點頭,其實接到大魯公司的申請時,她也頗感意外,於是刻意調查了對方公司的狀況,讓她更意外的是,大魯公司的業績已經不能用「好」來形容了,而是「非常好」,這讓人在吃驚之餘也心生疑慮。
「在這個時候,他竟然還參與到他哥的事情里,這實在有點兒太不明智了。」林峰思索著點點頭。雖然對上市的流程不是太了解,但最基本的條件他還是知道的,其中有一條硬性規定就是,公司在三年內無重大違法事件,可如果查實了錢子亭與錢子寅洗錢有關係的話,那麼別說上市的問題,恐怕連錢子亭本身都會受到重大影響。
「怎麼,你又要利用人家?」看到林峰陷入沉思,唐欣恬臉色一變,隨口反問道。雖然知道林峰是為了辦案,但唐欣恬卻仍然無法容忍林峰利用親情去抓捕犯人,這讓她有一種林峰被玷污的感覺。雖然她也知道,自己這麼想有點兒過分,但內心的某個角落裡,她仍然希望林峰是正大光明地擊敗對手,而不是靠一些在她看來並不高明的手段。
「當然不會了,有那一次,都把你得罪苦了,除非我想單身一輩子!」林峰隨口回答道。聽到他的話,唐欣恬沒來由地臉一紅,對方看似無心的回答,背後藏著的卻是有心的暗示,不過……
對話就此終止,一路上兩人都保持著各自的沉默,而心中也都各有所想。
車子很快到達了市局,田桂芳和孫雪婷早已經被分別安排到了審訊室。林峰在斟酌了一番之後,推開田桂芳所在的審訊室的門。看到林峰,田桂芳仍然用之前的沉默來對抗。林峰早預料到了會有這樣的反應,毫不意外地微笑了一下,然後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孫雪婷落網了,你知道嗎?」林峰一邊打開筆記本一邊說道。對面,田桂芳的身體明顯地顫抖了一下,但仍然執著地低頭沉默。
「知道不知道都沒關係,我只是通知你一下。其實孫雪婷是被錢子寅出賣的,本來他們倆差一點兒就逃走了。」林峰說這句話的時候,看向田桂芳,後者似乎終於抑制不住自己的反應。
「她活該!」田桂芳擠出的幾個字帶著壓抑的仇恨。
「是啊,確實挺活該的。一個女人,為一個男人付出了那麼多青春歲月,到頭卻成為一個犧牲品。」林峰幽幽嘆息著,然後低頭看向自己的筆記本。
雖然林峰沒有直接觀察田桂芳,但他仍然能清楚地感受到田桂芳此刻心裡的波動,不過後者似乎仍然強壓抑著心中的情緒,不讓它表現出來,但扣著手銬攥緊的雙拳卻暴露了這一切。
「對了,我見過錢子寅了,他逃走之前,我們倆見了最後一面,他和我說了很多事。」林峰看著田桂芳,沉吟了片刻,再次說道,「但沒提你!」
有那麼一瞬間,整個房間被沉默籠罩著,但林峰卻清晰地感受到有什麼東西破裂的聲音,那是一種對人的失望凝結成事實之後,混雜著憤怒、哀傷等一切最終被冷酷現實打碎的聲音。
田桂芳心碎的聲音!
林峰知道,自己的話已經徹底瓦解了田桂芳對錢子寅所有的希望,而突破也應該就在此刻了。
「你想知道什麼,你問吧。」良久,田桂芳鬆開攥著的拳頭,抬頭看向林峰,表情異常平靜。
「我們就說說錢子寅吧。」林峰沒有提問,而是嘮家常一樣地說道。聽到他的話,田桂芳感到有點兒意外,但在意外之後,卻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中。
「我和子寅是一個村的,認識的那年,他二十,我十八。當時早知道他家窮,但孩子都勤奮,無論是錢子寅還是錢子亭,學習都很努力,不過家裡卻只能供一個孩子上大學,當時也是沒辦法的事,聽說為了選哪個孩子上大學,他媽讓他們抽籤,子寅為了能讓弟弟去上學,偷偷把自己抽到的長簽折了一截。」田桂芳說到這裡,臉上顯露出罕見的笑容,似乎整個人沉浸在當初錢子寅那有擔當、負責任的往昔中。
「後來,我們倆結了婚,子寅不想在家裡面朝黃土背朝天地種地,就帶著我進了縣城,因為沒有戶口,我們只能打零工,他偶爾做點兒小生意,但卻總是賺不了多少錢。可有一天,一向勤儉的他忽然買回來幾盆君子蘭,告訴我說,這一次要賺錢了,我後來才知道,當時縣城有一群人在炒賣君子蘭,一棵都要幾百塊。子寅把家裡所有的錢都拿走了,買了好多的君子蘭,打算等到價格上漲之後賣出去,可誰知道,君子蘭很快就不值錢了,他買的一堆君子蘭變成一堆沒用的廢物。」田桂芳說到這裡,抬起頭,目光茫然地看向前方。
「子寅從那個時候一下子變了,變得沉默寡言,每天更是早出晚歸,直到有一天他忽然拿回來很多錢,告訴我是他賺的……」田桂芳說到這裡,忽然抬頭看向林峰,「後來我才知道,他和一群人合夥做什麼白玉蝸牛的生意,專門騙老百姓養蝸牛。」
「從那以後,他就一發不可收拾,直到後來,濟源公司的成立。」田桂芳說到這裡,停住話頭,再次低下頭去。
「和我說說與錢子寅有關係的那些領導。」林峰緩了緩,開口說道。
「領導……這個我不知道。實際上,我只是在公司掛了個名,具體的事錢子寅都不和我說,有的時候他會因為一些事情提到一些人的名字,但大都記不得了。」田桂芳茫然地搖搖頭說道。林峰凝視著對方,發現她似乎並沒說謊。
「那他有沒有在家裡放過一些什麼重要的東西?」林峰再次問道。
「重要的?之前他曾經把錢放在衣帽間里,放了好長時間才對我說。至於其他的……哦,有一次我在他的書房裡收拾東西,曾經看到過一本筆記本,不過還沒等我動,他就收起來放在一邊,告訴我這裡的東西很重要。至於裡面是什麼,我就不知道了。」田桂芳回憶著說道。
「好。田桂芳,今天你很配合,我們就問到這裡,希望你回去再好好想想,有什麼重要事情一定要及時告訴我們。」林峰說著,站起身向門外走去,在剛一關門后,就小跑著離開。
「頭兒,孫雪婷還審不審了?」身後,有人大聲問道。
「讓她等著,我現在要去錢子寅的家。」林峰的聲音留在走廊里,人已經消失不見。
錢子寅兩套別墅的把戲早在調查他名下財產時就已經失效了,不過當林峰來到錢子寅真正的住宅時,所見的一切仍然讓他心感意外。
錢子寅的家給他的第一感覺就是簡樸。是的,除了簡樸,他不知道用什麼辭彙來形容。無論是擺放在客廳里的那幾張舊藤沙發,還是放在角落裡的柜子,都與錢子寅光鮮的外表有著巨大的反差。
房間里,搜查人員仍然在對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進行著徹底的搜索和檢查,林峰沒有打擾他們的工作,而是徑自走到書房裡,尋找田桂芳所說的那本筆記本。
書房的陳設普通得如同一間卧室,一張鐵架子床旁邊豎著兩個老式書櫃,上面的玻璃拉門已經被拉得很光滑。林峰本以為會在書架上看到諸如成功學、厚黑學一類的書籍,可卻沒想到,書架上擺放最多的竟然都是心理學的書籍,專業到讓他這個曾經在犯罪心理學上拿過高分的警校畢業生都自愧不如。
林峰仔細地檢查著書架的每一個角落,但最終卻一無所獲,田桂芳所說的那個筆記本沒在書房,甚至沒在書房留下它存在過的痕迹。
雖然不知道筆記本里到底記載了什麼,但林峰很清楚,能讓錢子寅如此重視的東西肯定不會毫無價值。
就在他思索著筆記本的去處時,口袋裡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林峰隨手拿起一看,發現竟然是唐欣恬的號碼。接通電話,唐欣恬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動聽而急切。
「賬目的情況有眉目了,我們大概合算了一下賬目的情況,這本賬目直接支出的資金達到兩億三千萬,分派到四百多個賬戶上,平均每個賬戶的支出金額超過五十萬,不過這其中有多有少,最大的一個賬戶賬目支出超過一千萬,最小的只有十多萬。」唐欣恬說到這裡頓了一下。
「這應該是一本行賄賬目,或者,有可能就是一本分贓的賬目。」林峰聽到唐欣恬的話,立刻判斷道。
「我們有一位同事在調查的時候,發現了一點點線索。或許是巧合,他對比賬目中記載的一個賬戶支出情況,發現和徐家斌銀行賬戶的賬目資金收入情況有很大的重合性。」聽到林峰的猜測,唐欣恬再次補充道,她的話讓林峰眼前一亮。
「具體情況說一下,如果方便,把對照賬目用手機拍下來發我一份。」林峰連忙催促道。
在林峰的要求下,唐欣恬很快發來照片,上面清晰標註出來的地方確實讓林峰看出了些許端倪。
幾乎在每個月初,徐家斌的賬戶都會收到一筆錢,數目不等,但時間卻極為固定,而相反,在賬目的記載上,每個月都會有一筆支出與徐家斌賬戶上的收入對應,數額也大抵相當。
「有沒有可能將我們掌握的所有犯罪嫌疑人的賬戶都與這本賬本上的賬戶進行比對呢?」林峰再次撥通唐欣恬的電話詢問道。
「理論上來說可能,但是工作量很大。錢子寅很聰明,所有賬戶的資金數量與實際匯出的數量有一定的差別,但都只是個位數上的,而且匯出賬目大多不相同,有的是存款方式,有的是銀行划轉,所以,系統幾乎無法對比,除非人工排查,但這需要大量的人員和工作量,並且幾乎無法找到嫌疑人之外的賬目信息。」唐欣恬在電話那邊回答道。
「除非我們找到另外一本賬本,記載著所有匯款人信息的賬本。」一瞬間,林峰忽然知道田桂芳所說的那個筆記本到底記載著什麼了。
「你確定有這麼個賬本嗎?」唐欣恬反問道
「我確定,而且我知道它在誰手裡。」林峰說這話的時候,想到的是孫雪婷。
再次見到孫雪婷的時候,後者已經變得有點兒讓人認不出來了。原本烏黑的秀髮變得斑白,失去裝扮的面容變得不再那麼讓人驚嘆,只有眼角和眉梢還遺留著往昔的美麗,但相比於以前的她來說,已經彷彿脫胎換骨一般。
看到林峰出現在自己面前,孫雪婷本能地坐直了身子,看向林峰的目光中也多了一絲仇恨的意味。
「錢子寅走了!」林峰毫不在意地迎著她的目光說道。
「你失望了吧?」孫雪婷看著林峰針鋒相對地反問道。
「失望?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不會真的以為他能逃脫吧?」林峰哂笑著說道。
「可在我看來,你們沒有一點兒能抓到他的可能。」孫雪婷冷哼了一聲說道。
「我覺得談論他不如說一下你吧。你應該很清楚,接下來將要面臨著什麼。」林峰沒有繼續和孫雪婷就錢子寅的事情交談下去,而是直接將話題轉到她身上。
「從干這件事情開始,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你不用提醒我。」孫雪婷木然地搖搖頭說道。
「錢子寅拋下你獨自離開,你也不在意嗎?」林峰看著對方問道。
孫雪婷沒有說話,甚至連一點點身體上的反應都沒有,不過林峰卻能敏銳地感覺到,錢子寅離開這件事對她的打擊有多大。
「說說我吧,其實當初找你們倆的時候,我並沒有多大把握,不得不說你們倆的新身份為我們的偵查工作平添了很大的障礙,當時即便是確定就是你們兩個人,沒有簽發逮捕令我恐怕也留不下你們,所以,我才用了個花招,用廣播的方式通知找人。」林峰緩緩說著,而在他對面,孫雪婷聽得格外認真。
「回頭去想,如果當時你們兩個把這事當作耳邊風的話,那麼一切都不會發生,你們會坐上飛機,從容飛到國外。不過可惜的是,錢子寅太敏感了,我了解他,就如同他了解我一樣。從我第一次接觸他之後,他再未現身來看,他對很多事情都有著超乎尋常的敏銳性,這或許是好事,但也可能是件壞事。廣播找人的時候,錢子寅很想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即便是他不相信這是弟弟所做的,但他喜歡掌控局面的習慣讓他必須弄清楚這一切。可是,為了防備可能的危險,他又不想親自出面,於是,你成了替罪羊。」林峰刻意在「替罪羊」三個字上加重了音節,孫雪婷看向他的目光也在聽到這幾個字的時候顫抖了一下。
「其實你完全可以不出現的,至少錢子寅知道,並且很清楚這一點。但相比於你的安危,他更想知道我們到底對事情了解到了哪一步,或者說,他更想知道,事情是不是牽扯了他的弟弟。於是,在甄選之後,你被出賣了。」林峰頓了頓,「後來我在游輪上見到了他,才知道,游輪是他早已經選好的第二種離境方案,只是除了他以外,沒人知道,估計你也不知道!」
林峰說到這裡停了下來,看著對面的孫雪婷,後者沉思了好半天,才又抬起目光看向林峰。
「如果我沒弄錯的話,你是想提醒我,我被出賣了,是嗎?」孫雪婷的口吻中多了一絲不悅。
「我不需要提醒你,因為這是事實。我們都很了解錢子寅,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他提防所有人,也不相信所有人。這樣的人,不值得為他保守忠誠。」林峰看著孫雪婷,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沒有為誰保守忠誠,我只是為了我自己,我確實做的是壞事,我也確實該受到法律的懲罰。」孫雪婷平靜地說道,坦然得彷彿已經接受了一切結果。
「談談錢子寅的弟弟吧。我想,你應該對他不陌生。」林峰放下了錢子寅的話題,轉而提到錢子亭。突然提起另外一個話題,讓孫雪婷有點兒意外,眼神也變得迷茫起來。
「他弟弟人不錯,這事和他沒什麼關係。」孫雪婷的回答有點兒出乎林峰的預料,原本以為她僅僅只是對錢子寅忠誠,卻沒想到對錢子亭也不願過多提及。
「我們已經知道你們通過大魯公司將贓款轉移的事情了。」林峰說了半句話,後半句話他沒說,這樣多少會對孫雪婷造成一定的壓力。
「是嗎?祝賀你們。」孫雪婷冷冷地回應道,看向林峰的眼神似乎已經看透了他的意圖。
「作為案件的知情者和主謀之一,你或許把自己的結果想得太悲觀了。」林峰看著孫雪婷,後者顯然已經認為自己的未來無可更改,這讓她對一切都表現出了抗拒。
「這不是悲觀。我承認自己做了壞事,你們還要我怎樣?」孫雪婷的語氣終於不再平靜,聲調中也多了一絲氣憤的波動。能讓她的情緒有所反應,對於林峰來說,算是一個進步。
「你可以爭取法律對你的寬宥,只要你幫助我們抓到那些逍遙法外的人。」林峰看著孫雪婷說道。
「為什麼?抓壞人不是你們警察的職責嗎?」孫雪婷譏諷道。
「作為一個公民,你有義務幫助公安機關抓捕犯罪分子。」林峰迴答道。
「可我現在不是一個公民,我現在就是一個罪犯。」孫雪婷哂笑道。
「孫雪婷,你這樣抗拒可能是為了發泄你的不滿,我很理解,但你有沒有考慮過你的家人,或者說為了你自己。你還年輕,有必要把這麼美好的年華浪費在監獄中嗎?」林峰沉吟了片刻,忽然感性地說道。
他的話讓孫雪婷不由得閉上了嘴巴,如果說之前她還存著對這個抓住自己、破壞自己外逃大計的傢伙的怨恨的話,那麼此刻對方的提醒卻讓她重新明白了眼前的處境。
孫雪婷的沉默沒有出乎林峰的預料,他在凝視了對方一會兒之後,召來了同事。在孫雪婷被帶走的那一刻,他再次開口:「我們想知道,錢子寅的那份名單在哪裡,我希望你能幫助我們。」
聽到林峰的話,孫雪婷猶豫了一下:「名單沒什麼好說的,不過我希望你們不要牽連錢子亭,他是個好人。」
「我們不會牽連任何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壞人。」林峰迅速回答道。聽到他的話,孫雪婷重重看了他一眼,然後什麼也沒說,轉身走出審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