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狹路相逢
徐圖面露喜色:「太好了,能一舉幹掉巴布魯拿下埃弗亞,米萊從此就太平了,再也沒有人騷擾救援隊了。」雖然他竭力掩飾,但眼中一閃而過的憂色還是被何遇盡收眼底,艾慕何卻並沒有察覺。
槍聲小了下來,幾人又前進幾十米后,槍聲已經變得零星了。等眾人來到營地前面,看到破爛不堪的營地時,槍聲完全停了下來。
戰鬥已經結束了。
進了營地大門,十幾名叛軍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將何遇等人團團圍住。
「差不多都到齊了吧?」埃弗亞從一間木屋中走了出來,他左手手槍右手衝鋒槍,仰天大笑,「轉了一大圈,最後該坐下來好好聊聊的還是我們。徐,你的籌碼巴布魯已經被我打死了,你現在只有一個選擇——和我合作。」
「巴布魯沒死,他受傷逃走了。」埃弗亞話剛說完,一人從木屋中沖了出來。
「要你多嘴。」埃弗亞大怒,回身一槍托砸在何見的腦袋上。
「你幹什麼?住手!」雲錦書沖了出來,推開埃弗亞,幫何見查看傷口。
見弟弟被打得頭破血流,何遇緊緊握住了拳頭,卻沒有衝上去。艾慕何拉了拉何遇的手,沖他堅定地點了點頭。
夏明遠也從木屋中沖了出來,護住了何見。見三人都安然無恙,何遇一顆心總算落地了。一路上他雖然不動聲色,但心中無比擔心何見幾人的安危,畢竟叛軍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
「埃弗亞,巴布魯不是我的籌碼,陸大牛才是。」徐圖分開幾人,走到了最前面,「我們朋友一場,你放了何見他們,我會和你做一筆讓你百分百滿意的生意。」
「陸大牛是你的籌碼?徐圖,你就別開玩笑了。我知道陸大牛被你們打廢了,不過我也只是利用他,他是死是活都和我沒關係,你還有什麼籌碼和我討價還價?」埃弗亞朝天連開三槍,「現在你們有人質在我手上,還想跟我談條件?說吧,有什麼天真的想法儘管說出來。」
徐圖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輕蔑地笑了,小聲說道:「何醫生,他們這些人就是頭腦簡單。」然後又哈哈一笑,「埃弗亞,你太天真了。你也不想想,陸大牛被打傷了,正是需要你的時候,你卻拋棄了他,還說只是利用他,他傷好后不找你算賬找誰?你太不了解陸大牛了,他是一個睚眥必報的人。他和你之間有約定,你不兌現你的承諾,他就和你沒完。如果你想躲過他的追殺,我可以提供有用的信息。」
「隨便他,他一個人難道打得過我上千人的隊伍不成?」埃弗亞懶得多想陸大牛的事情,在他眼中,陸大牛已經和一個死人沒有區別了,「說吧,我們之間的事情怎樣解決?我們的賬也該好好算一算了。」
「我要何見、雲醫生和夏醫生,你想要什麼?」徐圖提出了條件,又暗中觀察了一下環境。埃弗亞身邊有四五個叛軍,周圍也有十幾人,密林中還有多少人就不得而知了。
埃弗亞的三點鐘方向停了兩輛悍馬,每輛悍馬的車頂上都架有一挺重機槍。如果兩挺機槍同時開火,包括他在內的何遇等人絕對沒有生還的機會。
徐圖再回身一看,自己一方跟來的人只有十幾個,另外的人全部散落在密林中,不知所蹤。不知道艾慕何和何遇到底是想採用什麼戰術,徐圖心中有些沒底。
艾慕何見徐圖東張西望,知道徐圖擔心的是什麼,小聲說道:「不用怕,一切盡在掌握中。」
「是你的掌握,又不是我的掌握……」徐圖暗暗腹誹一句,沖何遇點頭說道:「何醫生,萬一事情有變,請幫我保護小妹。如果我出事了,拜託你以後替我照顧小妹。」
艾慕何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行了,還沒開戰,別說喪氣話。再說你也託付錯人了,你儘管放心地走,徐行由我照顧就行,不用勞煩何遇。他畢竟是男的,照顧一個女的不太方便。」
徐圖臉色變了變,還是勉強一笑:「我盡量保命,不給艾警官添麻煩。」
「我要的是什麼,你還不明白?」埃弗亞邁步來到徐圖面前,何見等人被他的手下困在原地,他一指何遇,「我要你的全部物資和何醫生。」
徐圖雙手一攤:「我的全部物資現在已經捐贈給了救援隊,何醫生也是救援隊的人,你向我要沒有用,我沒有決定權。」
艾慕何沖何遇眨眨眼睛,嘴唇動了動,無聲地告訴何遇:看到沒有,徐圖把物資全部捐贈給救援隊,其實是禍水東引,並不是真心實意要為國出力。
何遇微一點頭,又搖了搖頭,意思是他知道了,大敵當前,不要再和他眉來眼去了,要全神貫注地對付埃弗亞。艾慕何不服氣地沖他噘嘴,還做了一個「OK」的手勢,意思是她胸有成竹。
埃弗亞沖何遇說道:「何醫生,真的?」
何遇點頭。
埃弗亞向前一步,抓住了何遇的胳膊:「那就不好意思了,何醫生,我需要你的人和你們的物資,你得跟我走。徐,你們可以回去了,轉告救援隊,要想何遇活命,就把物資全部送來。對了,還有你們最新研製成功的阻礙劑。否則,何醫生就得一輩子留在我的身邊了。」
連救援隊研製出阻礙劑都知道,埃弗亞的消息夠靈通的。何遇也不反抗,示意艾慕何不要衝動,問道:「埃弗亞先生想留下我,還想要救援隊送來物資和阻礙劑,胃口也太大了吧?你是既想壯大你的實力,又想讓我們幫你救治感染了H病毒的士兵,對吧?」
「聰明。」埃弗亞毫不掩飾他的野心,「中國人有一個成語叫千載難逢。現在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如果我不抓住就太笨了。我手中現在全是好牌,想怎麼打就怎麼打。」
「真的嗎?」何遇意味深長地笑了,「埃弗亞,如果你真誠地邀請救援隊為你們救人,沒問題。救援隊不分國界,沒有政治派別,只關注治病救人。如果你強迫救援隊為你做事,對不起,救援隊不會答應。救援隊有自己的任務和安排,不是你的私人醫生,也不會專為你們叛軍服務。」
「可惜的是,你說了不算,何醫生。」埃弗亞哈哈大笑,「好吧,我可以讓步,不讓救援隊當我的私人醫生,但有一個條件,救援隊必須先救我的人,把我的人全部治好之後,再去救別人。還有,藥物研製成功后,也要先讓我的人用……你們不答應也得答應!」
徐圖上前一步,一臉誠懇:「埃弗亞,談判需要要考慮到雙方的利益,你不能只想自己,還要考慮救援隊的實際情況。不如這樣,救援隊分一半物資給你,並且保證藥物研製成功后先讓你們使用,你先放人。雲醫生和夏醫生是研製藥物的主力,物資是救援隊順利研製藥物的保障。你既要人又要物資,救援隊拿什麼去研製藥物?」
徐圖的話看似偏向救援隊,卻提醒了埃弗亞。埃弗亞笑道:「我既要人又要物資,就是要讓何醫生他們留下來,在我的保護下安心地研製藥物。」
艾慕何忍不住了,推開徐圖衝到埃弗亞面前:「要是我們不答應呢?」
「艾警官,陸大牛一槍沒打死你,真是可惜了。」埃弗亞將手槍和衝鋒槍同時對準艾慕何,「我不信在我這兩個槍口下,你還能活命。」
「有本事就開槍。」艾慕何臉上毫無懼色,「不是我看不起你,埃弗亞。你完全沒有看清形勢,你已經被包圍了,除了無條件放人,你沒有其他選擇。」
「是嗎?你是說徐圖的人馬?」埃弗亞向天放了幾槍,「來人,把人帶上來。」
一陣歡呼聲響起,艾慕何轉身一看,幾十名叛軍押著一群人走了過來,為首者正是徐圖的手下孫西敢。孫西敢垂頭喪氣,像只斗敗的公雞。
何遇愣住了。不是吧,徐圖的人怎麼全軍覆沒了?以他對徐圖手下的觀察,儘管他們不是職業雇傭軍,卻也有一定的戰鬥力,不至於一個照面就全部被抓,甚至連一槍都沒有開!
艾慕何就不如何遇那麼含蓄了,直接說道:「徐總,怪不得你這麼積極主動地帶人來幫忙,原來是來幫倒忙的!真好,上來就被人一窩端了,讓我說你什麼好呢?是誇你的人雖然沒本事還要拚命上,還是說你們這樣的豬隊友專坑同伴?」
徐行不滿地說道:「艾警官說話不要太刻薄了,哥哥帶人來也是一番好心,怎麼被你一說反倒成了故意害你了?你是不是在說哥哥和埃弗亞沆瀣一氣,暗中串通好了,故意設局害你們?」
「你說的,不是我說的。你既然親口承認了,我也不好反駁你,是不是?」艾慕何沖徐行吹了口氣,「至於你有沒有參與其中,我就不知道了。」
「你!」徐行氣得漲紅了臉,「艾警官,我沒有……」
徐圖制止了徐行:「小妹,不要和艾警官爭論。我早就說過,艾警官和何醫生對我缺乏信任。不要緊,我不解釋什麼,因為我問心無愧。」
「何遇,你評評理,他還問心無愧了?」艾慕何氣得不行,徐圖說話時義正詞嚴的樣子彷彿他真的沒有在背後搞小動作一樣。
何遇擺了擺手,現在不是辯論的時候,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怎樣見機行事改變策略才是問題的關鍵。他決定給徐圖出難題,轉身問道:「徐總,現在怎麼辦?」
徐圖沒想到何遇會徵求他的意見,他愣了愣:「我現在是束手無策了,我的人全部被拿下,沒有籌碼就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現在只能靠你們了。對不起,何醫生,是我的手下無能,沒想到他們這麼草包,虧我還在他們身上花了那麼多錢,真是一幫廢物!」
見徐圖如此輕描淡寫地推卸責任,何遇就明白了,也不多說,點了點頭:「既然這樣,接下來的事情就全由我和艾警官接手了,徐總就等著好戲上場吧。」
「吳警官,你說毒蛇會不會上樹?」庄能飛蹲在樹上,樣子不太雅觀。他脖子上栓著繩子,繩子的一頭系著遙控器,手中捧著望遠鏡,正在四下觀望。
吳平生趴在一棵粗大的樹枝上,整個身子放平,狙擊槍已經就位,正通過瞄準鏡俯視400米開外的何遇和埃弗亞等人。
無人機擺放在庄能飛頭上的樹枝上,隨時可以起飛。
「專心點,別開小差。」吳平生頭也不回地喝斥庄能飛,「戰場上形勢瞬息萬變,庄能飛,麻煩你有點專業精神,別總是三心二的意好不好?」
「我真不是三心二意。吳警官,有一條毒蛇已經爬到你的腿上了……」庄能飛充當的是吳平生觀察員的角色,不過他的專長是打針、喂葯、護理以及修車,而不是觀察風向和測量風速,他苦著臉說,「對不起,吳警官。我膽小,最怕蛇了。」
吳平生回身一看,果然有一條五彩斑斕的毒蛇正在他的腿上盤旋。他毫不慌張,右腿一屈,右手一揮,手中匕首寒光閃過,將毒蛇斬為兩斷。
「一條長蟲而已,怕什麼?沒種!」吳平生收回匕首,「聯繫一下路愉程,看看她那邊是什麼情況。」
「收到。」庄能飛被吳平生飛刀斬蛇的技能震住了,老實地呼叫路愉程:「小路,呼叫小路,現在情況怎樣?」
耳邊傳來了路愉程驚恐的聲音:「一切順利,一切順利,可是這裡也太高了,我好怕。庄能飛,我什麼時候才能下去?」
「救下何見你就沒事了。別怕,想想你是為了救何見才上的樹,何見會有多感激你?男人最喜歡肯為他付出的女孩了,你會成為他的真愛。」庄能飛朝九點鐘方向望去,望遠鏡中,依稀可見路愉程穿戴著和他一樣的裝備站在幾百米外的一棵樹上。
苗晉東和吳平生一樣伏在樹枝上,狙擊槍已經支好,就等一聲令下,一槍擊斃埃弗亞。
路愉程從未有過上樹的經歷,何況是十幾米高的樹,雖說樹很大很穩,但她還是很害怕。苗晉東安慰了半天也沒用,只好放棄,因為他要執行任務,沒時間哄路愉程。路愉程這個樣子,要充當他的觀察員肯定是不可能了,只要她能操控好無人機,他就謝天謝地了。
路愉程的心情稍微安定了幾分:「我真的可以救下何見?」
「你當然可以。」庄能飛剛才從望遠鏡中看到何見被埃弗亞打得頭破血流,心中有團怒火在熊熊燃燒,「何見被人打你也看見了,你要是站不穩,不能幫苗警官瞄準埃弗亞,何見不但會被人打,說不定還會被打死。何見的生死全在你手裡了……」
庄能飛的話如一劑強大的催心針,讓路愉程渾身充滿了鬥志。她勇氣大增,沖庄能飛的方向揮了揮手:「謝謝你,庄能飛,為了救下何見,我一定要讓自己強大起來,不能拖苗警官的後腿。」
苗晉東小聲嘟囔了一句:「愛情果然是盲目的,它可以讓一個什麼都不會的護士覺得她瞬間可以變成無所不能的女超人。」
路愉程聽到了苗晉東的話:「其實生活中有80%的沒用的事情可以用一句『關你屁事』解決,這樣就可以節省許多時間用來忙正事了。」
「你有那麼多正事要忙?」苗晉東好奇地問道。
「關你屁事!」路愉程毫不猶豫地懟了回去。
懟完苗晉東,路愉程又開心地笑了,拿起望遠鏡看向遠處的何見。
何見站在埃弗亞身後,站在雲錦書和夏明遠中間。他頭上的血已經不再流淌,在頭髮上凝結成塊,很是嚇人。
忽然,何見腳下不穩,身子一晃險些摔倒,還好雲錦書手疾眼快,扶住了他。何見趁機抓住了雲錦書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雲錦書微微一怔,想要掙脫何見的手,卻被何見握得更緊了。她從未見過何見如此堅毅的模樣,心中泛起了波瀾,最終還是任由何見握住自己不放。
埃弗亞回身看了何見和雲錦書一眼,見二人十指相扣,不由咧嘴一笑,沒說什麼。
何遇注意到了何見的異樣,他太了解何見了。何見是喜歡雲錦書,卻不是一個不分時間場合胡鬧的人,他突然抓住雲錦書的手,必有異常。果然,何見的手指開始輕輕敲擊雲錦書的手背,他一眼就認了出來,正是他和何見用摩斯密碼改編的何氏密碼。
小時候何遇和何見很是調皮,二人晚上總不睡覺,每每被老爸老媽發現,都要挨一頓臭罵。可是二人有說不完的話,怎麼辦?何遇靈機一動,根據摩斯密碼改編了一套只有他和何見才懂的何氏密碼用來傳遞信息。二人躺在隔了三米的床上,不說話,只用手指敲擊床邊就可以交流。
上次在徐圖家中,二人就用何氏密碼進行了交流,瞞過了所有人。不過今天,卻出現了意外。
何遇注意到了何見的異常,徐圖也注意到了!徐圖是何許人也?在何見緊緊握住雲錦書的手的那一刻,他心中就燃起了熊熊妒火。本來他以為何見是乘機向他示威,想展示他擁有雲錦書的主權,還好他沒有被妒火沖昏頭腦,隨即就發現何見在暗中向何遇傳遞信息。
儘管看不懂二人在交流什麼,但他可以肯定,何見和何遇有某種特殊的交流方法。
何遇讀懂了何見傳遞的消息。
埃弗亞打傷了巴布魯,巴布魯逃走了。房間中的人都感染了H病毒,不但巴布魯和埃弗亞有可能被傳染,他們所有人都是潛在的H病毒的攜帶者。
另外,何見還向何遇透露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巴布魯在逃走之後不甘地大喊了一聲,說他和陸大牛還會回來和埃弗亞算賬。他猜測陸大牛可能已經和巴布魯達成了某種共識,甚至此時陸大牛可能就藏匿在密林中。
何遇表示自己心中有數,然後向前一步,和埃弗亞面對面站立:「埃弗亞先生,有些事情我想說清楚,我們有共同的敵人要面對,所以我們不一定非要拼個你死我活,聯合在一起才有活命的可能。」
「說下去。」埃弗亞半信半疑地笑了,「我想聽聽你還有什麼花招,反正現在你們插翅難飛。」
何遇沖埃弗亞身後的一個叛軍說道:「來,幫忙搬兩把椅子過來。」
叛軍愣了愣,還是照辦了,轉身搬來了兩個板凳。何遇和埃弗亞面對面坐下,他用樹枝在地上劃了兩個交叉在一起的圈:「在救援隊出現之前,徐圖和你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依存。後來救援隊來了,本來獨立於你們兩方之外的救援隊是人道主義組織,但因為H病毒和你們也有了交集。」
何遇又劃了一個更大的圈,將原先的兩個圈包圍在一起,成了救援隊的大圈套兩個小圈的格局:「對救援隊來說,不管是叛軍還是徐圖,都沒有區別。救援隊來到索蘇剛的唯一的目的就是治病救人,病人沒有派別、國別之分。由於你和徐圖之間的矛盾,導致現在的形勢越來越複雜……」
所有人都圍了過來,饒有興趣地聽何遇分析局勢。埃弗亞也頗有興緻地點了點頭:「說下去,我想聽。」
「我大概可以推測出來的是,你在徐圖身邊安插了陸大牛,而徐圖策反了你的副手巴布魯。我不管你們的做法是對是錯,那是你們的事情,和救援隊治病救人的宗旨無關。」何遇繼續說道,「陸大牛因為與我和艾警官有私仇,所以一心想要置我和艾警官於死地。在救援隊從坦干亞機場返回的路上,他趁巴布魯攔截我們出手,差點打死艾警官。」
何遇回身看了艾慕何一眼,想起她當時沒有絲毫猶豫為他擋槍的舉動,眼中充滿了柔情。
艾慕何卻並不回應,她不耐煩地說道:「快說下去,正聽得入神呢。」
何遇翻了翻白眼,小聲說了一句「不解風情」,又繼續說道:「陸大牛逃跑的時候,被吳警官擊中,受傷不輕。巴布魯帶走了何見、雲錦書和夏明遠……接下來的事情就很清楚了,你帶人來圍堵巴布魯,巴布魯受傷逃走,陸大牛下落不明。可以說,不管是你扶植的陸大牛還是徐圖策反的巴布魯,現在都成了過去式,被你和徐圖無情地拋棄了。也可以說,他們成了你們犧牲掉的卒子。雖然我並不是十分清楚背後發生的事情,但由此可以推測,你和徐圖私下達成了和解並且又重新合作了……」
徐圖一臉尷尬,咳嗽了幾聲:「何醫生不要多想,我並沒有出賣巴布魯,我只為了救出何見、雲醫生和夏醫生才不得不求助於埃弗亞。」
何遇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斷:「那巴布魯的大敗也是徐總的功勞了?要不憑巴布魯的實力,也不至於被埃弗亞打得落花流水,是不是?」
徐圖本來還想抵賴,徐行卻變了臉色:「哥,是你出賣了巴布魯?你怎麼能這樣!巴布魯現在下落不明,他一定會回來找你報仇的。」
何遇點了點頭:「同樣,作為回報,埃弗亞也選擇拋棄了陸大牛,不僅僅是因為陸大牛受了重傷,很有可能傷重不治,還因為埃弗亞發現就算徐圖死了,陸大牛也接手不了徐圖全部的產業和人脈。徐圖是不可替代的,所以他和徐圖一拍即合,再次聯手了……不知道這整個故事中,有多少情節被我不幸猜中了?」
「哥,何醫生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徐行用力一拉徐圖的胳膊,「你讓我很失望!我不喜歡兩面三刀的人!」
徐圖失去了往常的沉穩,甩開了徐行的手:「小妹,你懂什麼?在索蘇剛生存,就要有隨機應變的能力,這不是兩面三刀,這是及時減負!巴布魯當初找到我,想要得到我的支持好讓他取代埃弗亞,一開始我也是拒絕的。後來他再三威脅我,如果我不答應他,他就會綁架你,暗殺我。他還說陸大牛對我有二心,曾多次暗中接觸埃弗亞,已經和埃弗亞達成了共識。我還能怎麼辦?別人不仁,還能怪我不義?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說得好。」埃弗亞鼓掌,「徐,我就喜歡你的直接。接著說,讓他們知道背後發生了什麼,也好讓他們知道我們並不是壞人。」
「壞人從來不說自己是壞人。」艾慕何插了一句,「如果說埃弗亞先生和徐總不是壞人,我還真想不出來世界上還有誰可以稱得上是壞人!」
「艾警官不要激動,聽我說完你就明白了,我和埃弗亞也是被逼的。」徐圖並不生氣,恢復了幾分平靜,「其實我和埃弗亞的合作一直還算不錯,但因為巴布魯和陸大牛的野心,我和他之間慢慢也有了隔閡。在巴布魯和陸大牛不斷的鼓動下,我和埃弗亞開始仇視對方,都想置對方於死地。直到後來發生了巴布魯中途劫持救援隊事件,之後我和埃弗亞才明白過來,我們都上當了。與其說我們想藉助巴布魯和陸大牛除掉對方,還不如說是巴布魯和陸大牛想借我們的手除掉我們自己。」
這句話何遇表示贊同:「沒錯,任何關係都是相互的,是雙刃劍,既能傷人也能傷己。你想利用巴布魯,巴布魯何嘗不想利用你?同理,陸大牛也一樣。」
「還是何醫生明事理。」徐圖朝何遇投去感激的一瞥,「本來我是讓巴布魯一路保護救援隊的,誰知他臨時起意想要搶走救援隊的物資不說,還想要人。陸大牛也私自行動,想要狙殺何醫生和艾警官。我和他說過很多次,何醫生和艾警官是救援隊的關鍵人物,不能因為私怨而殺了他們。他們代表的是國家,要分清國家大義和個人恩怨。可是不管我怎樣勸說,陸大牛表面答應,暗地裡卻還是朝何醫生和艾警官下手了……這也讓我徹底看清了陸大牛。只要觸犯了他的個人利益,他才不管什麼國家大義和別人的性命,他眼裡心裡只有他自己。
「所以在發生了陸大牛狙擊何醫生和艾警官,巴布魯又帶走了何見、雲醫生和夏醫生之後,我就和埃弗亞攤牌,說清楚我和他不能再被巴布魯和陸大牛擺布了,我們要擺脫他們的控制。埃弗亞表示贊成,然後我們決定聯合圍剿巴布魯。在埃弗亞進攻巴布魯的時候,我就帶著我的人和救援隊的人一起來到營地……事情就是這樣的,這就是全部經過。」徐圖說完,回身看了艾慕何一眼。
艾慕何回了徐圖一個白眼:「看我沒用,我只管執行,不負責分析。不過我有一個問題沒聽明白,既然你和埃弗亞又重新聯手了,為什麼你的人會被埃弗亞的人抓住?」
艾慕何的問題正是所有人的問題,何遇和徐行同時看向徐圖。
埃弗亞哈哈一笑:「我來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你們來晚了一步,我已經打敗了巴布魯,徐圖的人就沒用了。既然失去了共同的敵人,我就得防範徐圖的人倒轉槍口對準我。你們中國人不是經常說先下手為強嗎?我就先拿下他的人,確保自己不受威脅。」
何遇總算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姑且相信徐圖的話有一半以上是真話,他現在要做的是說服埃弗亞:「好,既然這樣,現在的問題是,我們不但要面對H病毒的巨大威脅,還要分心應付巴布魯和陸大牛的報復……」
何遇又劃了一個大圈,圈住了裡面的大圈和兩個小圈,又在大圈裡面劃了兩個更小的圈:「最大的大圈是H病毒,這兩個小圈,一個是巴布魯,一個是陸大牛。對我們威脅最大的是H病毒,然後才是巴布魯和陸大牛。巴布魯和陸大牛連同H病毒,是我們共同的威脅。救援隊可以保護埃弗亞先生的軍隊和徐圖的手下不被H病毒感染,但沒有能力保護你們不被巴布魯和陸大牛暗殺。因此,我們需要聯起手來,共同對付H病毒和巴布魯、陸大牛!」
徐圖暗暗佩服何遇的口才,繞了一大圈,他最終想要表達的是讓埃弗亞放下敵意,與眾人聯手禦敵。說實話,要不是他意志堅定,還真會被何遇說動。沒想到何遇平常話不多,真要說起來還挺有水平。
埃弗亞半天沒說話,抬頭看了看天,又低頭看了看地上的大圈套小圈,忽然笑了:「何醫生,你的意思是你來幫我救人,我負責保護你們的安全,我們化敵為友,對不對?」
何遇連連點頭:「就是這個意思。」
「好主意倒是好主意,可是……」埃弗亞站了起來,手臂在空中劃了一個更大的圈,「現在這裡全是我的人,巴布魯和陸大牛還能折騰出什麼水花?你們也完全在我的掌控之下,我為什麼要和你們談判?我只需要命令你們就行了,敢不服從,統統殺掉!」
「你如果想殺我們早就動手了……」何遇臉色轉冷,「希望埃弗亞先生明白一個道理,殺了我們,你也活不了。你放了我們,我們加緊研製藥物,大家都有活下來的希望。剛才的木屋裡面,全是感染了H病毒的病人,包括你在內的所有人,被傳染的可能性極大。耽誤一分鐘,就離死亡更近一步。」
埃弗亞一臉不解:「你沒有進到木屋裡面,怎麼知道裡面全是感染了H病毒的病人?」他疑惑地看向何見幾人。
何見臉色平靜:「看我做什麼?我都沒說話。」
埃弗亞又看向徐圖:「徐,是你透露了消息給何醫生?」
徐圖搖頭:「我哪裡知道木屋裡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埃弗亞將手槍抵在雲錦書的背上:「說,是誰向何醫生透露了消息?我還打算和他討價還價,現在他什麼都知道了,讓我沒有了籌碼。他拿H病毒威脅我,讓我很沒面子。說不說?不說的話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雲錦書本來還有幾分緊張,何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讓她的心情平復了幾分:「我不知道,你想開槍就開槍好了,反正被一槍打死也好過被H病毒殺死。」
夏明遠也是面無懼色:「你打死我們好了,H病毒發作的時候,生不如死,到時想死都死不了,還不如現在被打死來得痛快。你可能沒見過H病毒患者的慘狀,太慘了。整個人都被病毒吞噬了,像一堆爛泥,偏偏一時半會死不了……」
「閉嘴。」埃弗亞殺人無數,聽到夏明遠的描述還是忍不住後背發冷,他曾親眼見過H病毒感染者臨死時的慘狀,不敢想象自己變成那個樣子會受到怎樣的折磨,他惡狠狠地瞪了夏明遠一眼,「別以為你能嚇住我,我什麼事情沒有經歷過?信不信我現在就挖了你的雙眼,砍了你的雙腿?」
夏明遠還沒說話,雲錦書上前一步,昂首挺胸地站在埃弗亞面前:「H病毒的潛伏期一般是一天,木屋裡面的人感染時間已經超過了兩天,現在到了發作期,再不及時就醫的話,肯定就沒救了。我勸你別再胡鬧折騰了,趕緊跟我們一起回駐地,排查清楚,也許還有活下來的機會……」
埃弗亞也失去了耐心,他的目光依次從何見、雲錦書和夏明遠的臉上掃過,最後停留在雲錦書臉上。他後退一步,將手槍對準雲錦書的額頭,嘿嘿一笑:「是沒時間了,你們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好,我成全你們。現在開始,我數到三,你們要是不答應我的條件,我一個一個地把你們全部殺掉,反正要死一起死!一……」
艾慕何緊張得想要拿槍,卻被幾名士兵瞄準。何遇也按住了她的胳膊,搖頭讓她不要輕舉妄動。徐行抓住了徐圖的胳膊,雙手因過於用力而泛白。徐圖卻一臉淡漠,不動聲色地看著埃弗亞。
關鍵時刻,何見挺身而出,擋在了雲錦書面前。他伸開雙臂,將雲錦書遮擋得嚴嚴實實:「埃弗亞,你有本事儘管沖我來,別對女人下手。」
「何見……」雲錦書被何見的話感動了,她看到徐圖在她生命受到威脅時的無動於衷,看清了徐圖對她口口聲聲的喜歡不過是謊言,她抓住了何見的胳膊,「你不用這樣對我,我不配你為我付出這麼多。」
何見回身對她溫柔一笑:「你在別人身上受到的委屈和不甘,來,都給我,我一力承擔。總要有個人給你希望。只是……不要怪我給你的希望太短。」
徐行熱淚長流:「人生最美的誓言不是天長地久,而是你以前的日子,我來不及參與,你以後的歲月,我分秒珍惜。何見,你是我見過的最溫柔體貼的男人。」
埃弗亞卻不為這樣的真情所動。他依然一臉冰冷,不耐煩地說道:「有完沒完?現在是殺人時間,不是談情說愛的時間。二……」
艾慕何朝何遇投去徵詢的目光,何遇依然搖了搖頭。他也心急如焚,想救下何見幾人,只是現在時機未到,還不能露出底牌,否則前功盡棄。
「不要殺他。」不等埃弗亞說出「三」,徐行強行推開徐圖衝到了埃弗亞的面前,「要殺就殺我好了,事情是由哥哥和我引起的,和救援隊無關,何見、雲醫生和夏醫生都是無辜的。」
「在索蘇剛,沒有人是無辜的!」埃弗亞調轉槍口,對準了徐行的肩膀,「想死還不容易……」
「不要!」徐圖大驚失色,縱身躍起,想要救下徐行,卻被旁邊的叛軍攔住。一個叛軍飛起一腳踢在徐圖的大腿上,徐圖站立不穩,側身摔倒在地。
埃弗亞獰笑一聲:「現在我就是說一不二的王,誰也不能阻止我……」
話未說完,木屋的門突然被人撞開,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跌跌撞撞地沖了出來。他一頭撞向埃弗亞,就如一頭憤怒的獅子,發出了沉悶的低吼。
埃弗亞大驚,連連後退,同時連開三槍,槍槍命中血人。血人中槍后毫無退縮之意,轉眼就衝到了埃弗亞的面前,一把抱住了埃弗亞,張口就朝埃弗亞的脖子咬去。
埃弗亞嚇得大叫,想要推開對方卻怎麼也推不動,對方力大無比,槍都打不死,如同傳說中的殭屍。驚慌之下,他近距離地沖對方連開數槍,直到打光了子彈,對方依然沒有鬆手。眼見埃弗亞就要被對方咬中,何遇突然飛起一腳,踢中了血人。
血人倒在了地上,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埃弗亞抓起衝鋒槍沖著血人一頓掃射。
「不要開槍!」何遇大喊一聲,想要阻止埃弗亞,卻晚了一步,地上的血人已經被埃弗亞打得血花四濺,子彈射入體內「撲撲」的聲音就如水開時的冒泡聲。
血濺了埃弗亞一身不說,還濺到了何見、雲錦書、夏明遠以及徐行身上,離得近的幾人無一倖免,就連幾個稍遠一些的叛軍也被濺得滿臉是血。
埃弗亞殺紅了眼,舉起衝鋒槍對著木屋一陣掃射:「打,打,打!」
叛軍一齊朝木屋開槍,頓時槍聲大作。木屋在片刻之間被射擊得千瘡百孔,薄薄的木板再也支撐不住,轟然倒塌。
倒塌后的木屋露出了裡面東倒西歪的病人,大多數病人已經被打死,還有幾人奄奄一息地在地上掙扎。鮮血流了一地,散發出陣陣血腥之氣。
「全部打死,一個不留。」埃弗亞還沒有從剛才的驚嚇中恢復過來,面目猙獰,甚至扔出了一顆手雷,「炸爛他們,讓他們粉身碎骨。」
仇恨讓人失去理智,何遇根本就沒有阻止埃弗亞的機會。等埃弗亞發泄完畢,所有的病人都被打死了,地上一片狼藉,慘不忍睹。
不止何遇目瞪口呆,所有人都被埃弗亞的舉動震驚得不知所措,徐圖和徐行面面相覷,雲錦書、夏明遠和何見也是瞠目結舌。他們都被埃弗亞的瘋狂嚇到了,更準確地說,都被埃弗亞瘋狂的舉動造成的嚴重後果驚呆了。
被打死的叛軍人數雖不多,何遇在痛惜的同時,也清楚地知道這些人感染了H病毒,死亡只是早晚的事情。可問題是,埃弗亞一頓狂轟亂炸,打得血肉橫飛,許多人都被濺得滿身滿臉是血,而H病毒的主要傳播途徑就是血液。
如果說之前何遇還心存僥倖,在場的人中被傳染H病毒的概率在30%以內,現在他不再抱有一絲希望。毫不誇張地說,被血液濺中的人感染的可能性高達80%!
何遇努力恢復了幾分冷靜,左右看了看,只有他和徐圖的身上沒有半點鮮血。艾慕何呢?他心中猛然一驚,四下尋找一番,沒有看到艾慕何的身影。萬一艾慕何中了流彈怎麼辦?他急得大叫:「艾慕何!」
「喊什麼喊?」艾慕何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我本來好好的,被你一嗓子差點嚇死。」
何遇無奈地搖頭,他怎麼就遇到了這樣一個不解風情的姑娘?抬頭一看,艾慕何雙手抓在樹榦上,正蕩來蕩去,她翻身跳到了何遇面前:「剛才本來我還想提醒你別傻站著,躲到一邊去,後來發現你站的位置還挺好,既沒有流彈又不會被血濺到,到底是老江湖,索性就不管你了。」
何遇知道她只是故意這麼說,猜到了她的用意,小聲問道:「剛才在樹上聯繫吳平生和苗晉東了?」
「聯繫了。」艾慕何白了何遇一眼,「怎麼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你?太聰明了不是好事,一點兒情趣都沒有。」
何遇更糊塗了,艾慕何到底是解風情還是不解風情?不過現在不是弄清這事兒的時候:「剛才我也發現了信號不好,收不到吳平生和苗晉東的信息,就想在高處應該好一些。還是你機智,趁機上樹了,既能和他們聯繫,又能躲開感染了H病毒的血……」
何遇話說一半忽然停下了,渾身上下乾乾淨淨沒有一絲血漬的艾慕何,白凈光潔的額頭上突然多了一滴鮮血。鮮血是從樹上滴落的,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艾慕何的額頭正中。
潔白的額頭、鮮艷的血,又恰恰是正中,觸目驚心又動人心魄。
美則美矣,卻是死亡之美,何遇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愣了片刻,深知在沒有保護措施下觸碰感染了H病毒的血液是違規行為,卻依然伸出右手幫艾慕何擦掉了額頭上的血液,輕描淡寫地說道:「你素顏最好看了,不管多好的化妝品都會遮蓋住你的美。」
艾慕何沒反應過來,推開何遇的手:「別鬧,你這人看上去冷酷,像是一座冰山,其實有時跟小孩一樣,特別愛玩,還不分場合……」
話說一半,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後退幾步,難以置信地看著何遇:「何遇,你太感情用事了。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的做法完全違背了一個醫生的職業操守?你太讓我失望了!」
何遇臉色不變,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憂傷,他直視著艾慕何的雙眼:「是,我是醫生,從一個醫生的角度來說,剛才的做法確實是不應該的。以前我一直告誡自己要杜絕兩件事情,一是無端的責任,二是多餘的憐憫。但在來到索蘇剛后,尤其是認識了你之後,我深深地意識到以前的自己是怎樣的自我和失敗。大醫精誠,要無差別地愛每一個人,不管他的國籍、膚色還有性別;要無區別地救助每一個人,不管他是朋友還是敵人。身為醫生,要有治病救人的擔當和捨我其誰的大無畏精神。」
「但是,身為一個男人,我又必須要保護自己所愛的人。愛國家,是人間大愛;愛所有人,是人生博愛;愛自己所愛的人,是一生真愛。如果必須要有取捨,我以前當醫生是因為一心愛所有人,冒著生命危險來到索蘇剛是因為愛國,擦掉感染了H病毒的血液是因為愛你。我愛國,也愛所有人,現在就讓我認真地愛自己所愛的人一次,即便是死了,也值得。」
何遇一字一句鄭重其事地說完,他眼中忽然湧出了淚水。前幾次面臨生死難關時,他雖然擔心卻充滿了希望,並不認為自己離死亡很近。但現在,在見識了H病毒的威力,知道了H病毒現在仍然是人類無法對付的惡魔之後,第一次,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
他似乎已經聽到了死亡的腳步聲正在一步步逼近。
要死就一起死!何遇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念頭。來到索蘇剛后,見多了叛軍殺人如麻的殘忍,見多了接二連三的死亡,他的心彷彿也被鍛煉成了鋼鐵。然而此時此刻他才知道,因為艾慕何,因為愛情,他比以前變得更加柔軟。他愛艾慕何,儘管心中的驕傲讓他不願意承認是他先喜歡上她的,但現在他放下了心中所有的矜持,緊緊地抱住了艾慕何:「你不能死,因為我才剛剛愛上你,還沒有和你一起去看山看水看星星,還沒有和你一起在草原上策馬奔騰,還沒有和你在一起在林間的木屋裡醒來、在沙漠的帳篷中睡去……」
艾慕何卻有幾分驚慌,她忙不迭地擦去何遇臉上的眼淚:「何遇,你怎麼了?你不要和小孩一樣,你這樣讓我很害怕、很擔心。你別哭了好不好?我答應你,我都答應你,不管你去哪裡,我都會陪在你的身邊,保護你,愛護你,不再和你生氣,也不再欺負你……」說著說著,一股抑制不住的悲傷洶湧而至,如潮水般將她淹沒,她也是才剛剛愛上他,還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沒有做,她將何遇的頭抱在懷裡,泣不成聲,「不怕,沒事,就算是死,也是一路上有你……」
徐行緊咬嘴唇,嘴唇上滲出了鮮血,她也不覺得疼。她的目光從何見、雲錦書的身上移到何遇、艾慕何的身上,又和夏明遠四目相望,羨慕和悲傷一起湧上心頭,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哥,我恨你,都怪你!」
徐圖一臉木然,在埃弗亞開槍的瞬間他就機智地跳到了一邊,身上和臉上沒有一滴血,可是徐行卻沒能倖免。H病毒是比叛軍恐怖十倍、百倍的存在,在還沒有有效治療藥物的今天,感染了H病毒就只有死路一條。
為什麼?為什麼?!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但一切卻又真實地發生了。他感覺心都被掏空了,眼前的一切彷彿離他遠去,讓他不知道身在何處,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徐行的痛哭將他從迷離的狀態中拖了出來,見徐行沖他過來,他驚惶失措之下退後數步,連連擺手:「別過來,小妹,你別過來,你身上有血……」
徐行愣在當場,看到自己的手上和身上沾了不少鮮血,她凄然一笑:「哥,我不會害你,只想問你一句話——你後悔嗎?」
徐圖不說話,迅速掃了一眼場中幾人,除他之外所有人身上都有血。他一口氣後退了十幾步,遠離了眾人:「小妹、何醫生,你們別怪我,事情變成這個樣子,也不是我想要的結果。你們也不會想讓我也增加感染H病毒的概率,所以請你們理解我。我不是臨陣脫逃,我先趕回駐地,問問別的國家的救援隊有誰在研製藥物上面有了突破。何醫生,小妹就拜託你了,謝謝。」
徐圖轉身就走,之前他帶來的被埃弗亞的人劫持的手下也隨他一起上車逃走了。埃弗亞的手下面面相覷,都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誰都顧不上再理會徐圖和他的手下。
何見、雲錦書和夏明遠三人離得最近,身上臉上濺到的鮮血也最多。呆了片刻之後,何見伸開雙臂將雲錦書和夏明遠擋在了身後,他回身沖何遇喊道:「哥,現在回駐地打阻礙劑也許還來得及……」
「想走?想得美!」埃弗亞清醒了過來,回身朝何見身後打了一梭子子彈,「誰敢動半步,我打死他!」
艾慕何按了按耳朵中的耳機,還沒有來得及呼叫吳平生,便聽到一聲槍響,埃弗亞的左肩突然中了一槍。
埃弗亞大怒,揚手朝槍響的方向回擊,他的手下也一齊開槍,頓時槍聲大作。
何遇一愣,朝艾慕何投去了質疑的目光。艾慕何搖了搖頭,意思是不是她下令開的槍。他一想也是,槍聲來自埃弗亞的三點鐘方向,而吳平生和苗晉東埋伏在埃弗亞的十二點鐘和六點鐘方向。
難道密林中還有其他人潛伏?何遇的念頭剛起,耳邊便響起了第二聲槍聲。這一槍正中埃弗亞身邊的一名叛軍,叛軍當場被擊斃。
埃弗亞怕了,趴到地上:「三點鐘方向,火力壓制!」說完扭頭看向何遇,「是你們的人?」
何遇搖頭:「不是。我們的人槍法不會這麼差,第一槍你就沒命了。」
「敢騙我,我殺了你。」埃弗亞盛怒之下,朝何遇開了一槍。還好他趴在地上,一槍打空,在何遇的身邊激起了塵土。
艾慕何不幹了,腳尖點地,踢起了地上的塵土,塵土飛起,正中埃弗亞的臉。埃弗亞視線被擋,哇哇亂叫:「何遇、艾慕何,你們跑不了,我要把你們全都殺了……」
「砰」,又一槍擊中了埃弗亞的後背,埃弗亞悶哼一聲,就地打了一個滾,嘴裡湧出了鮮血,他用盡全身力氣喊道:「一定是巴布魯和陸大牛,殺了他們。」
叛軍呼嘯一聲分散了隊形,朝槍響的地方一邊開火一邊推進。只是讓人想不到的是,槍聲時而在三點鐘方向響起,時而又在六點鐘方向響起,飄忽不定,讓叛軍一時摸不著頭腦。
「現在怎麼辦?」見埃弗亞不動彈了,身上中彈的地方不斷湧出鮮血,何見上前按住了埃弗亞的傷口,職責讓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埃弗亞死在他的面前,儘管埃弗亞差點殺死他們。
「怎麼辦?趁亂逃走!」一顆流彈在身邊落地,雲錦書嚇得急忙蹲下,拉過了夏明遠,「何見說得對,現在趕緊回駐地,也許還來得及,再晚的話恐怕就……」
「可我們是醫生,不能見死不救……」夏明遠微微皺眉,看著倒在地上的埃弗亞和幾名中彈的士兵,她幫一名士兵按住傷口,「雖然他們可能感染了H病毒,但也有可能沒有感染。退一萬步講,他們就算感染了H病毒,也要幾天後會才會死。現在不救治的話,他們幾分鐘后就會死。最大可能地延長患者的生命是醫生的職責。」
「不救!他們都不是人,他們那麼殘忍!他們是禽獸!」雲錦書嗚嗚地哭了,「我要回駐地,我要回國,我要回家。」
「何遇,你說怎麼辦?」艾慕何讓何遇做決定。
「救人!」何遇下定決心,「能救一個是一個。雲醫生,我和何見留下救人,你和夏醫生先回駐地,第一時間準備好阻礙劑,等我們回去就注射。」
「我……」雲錦書微一遲疑,點了點頭,「好,沒問題,我一定準備好阻礙劑,同時向其他國家的救援隊求助。不過,我希望何見跟我一起走。」
「何見走,我留下。」夏明遠目光堅定,「我比何見更有臨床經驗。」
「我不能走,現場需要護士。」何見不肯離開,「夏醫生,你和雲醫生一起走。」
「呼叫何帥,呼叫何帥……」何遇的耳機中傳來庄能飛的聲音,之前因為信號不好,一直聯繫不上。
何遇回復:「收到,收到,請講。」
「何帥,我的無人機探測發現,有上百名叛軍從兩個方向包圍過來,帶頭的人是巴布魯。路愉程的無人機發現了狙擊手,你猜狙擊手是誰?是陸大牛!」庄能飛的聲音中透露出幾分興奮,為他的發現而激動,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比想象中更厲害,「你肯定想不到狙擊手有兩個人,陸大牛還請了一個幫手。」
雖然猜到了剛才擊中埃弗亞的狙擊手可能是陸大牛,卻沒想到陸大牛還請來了幫手,何遇問道:「能不能準確定位狙擊手的位置?」
「不行,樹葉太密了,而且陸大牛跑得比兔子還快,差點跟丟。不知道上次吳警官到底有沒有打中他,他好像沒受傷一樣。說實話,我真服了陸大牛的牛勁兒,跟一頭牛一樣,不要命地往前沖。」庄能飛控制著無人機俯拍陸大牛。視頻中,陸大牛端著狙擊槍飛躍奔跑,不時地停下來開一槍,然後迅速離開原地,等他離開之後叛軍的子彈才落下,總是晚上一步。
「別扯遠了,說眼前的事情。」何遇想了想,「讓吳警官鎖定陸大牛,苗警官鎖定另一個狙擊手,不用等我命令,隨時開槍擊斃。」
「不是原定讓吳警官和苗警官的槍口對準埃弗亞和徐圖嗎?」庄能飛明知故問,剛才發生的一切他只看了個大概,並不完全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過徐圖帶人跑路他卻是看得清清楚楚,「徐圖真行,臨陣脫逃,連雲醫生和他妹妹都不管了,暴露了他只顧自己的本性。」
「哎呀,不好,無人機被發現了。陸大牛真行,打掉了無人機。」庄能飛的聲調突然高了八度,立馬用望遠鏡觀察戰局,「吳警官開槍了,可惜打偏了,差一點就打中陸大牛腦袋了,真是的。苗警官也開槍了,哎呀,也是差一點點,就差一點點,怎麼就不偏左一分?偏左一分就會命中這老頭的心臟了。不是吧,這老頭看上去年紀一大把了,身手還這麼靈活,跳起來跟猴子一樣。不好,他也發現無人機了。」
庄能飛的解說讓人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何遇的心也提了起來:「老頭?你說陸大牛的幫手是一個老頭?」
「對,中國老頭。」庄能飛從望遠鏡中清楚地看到那個狙擊手一槍打落了路愉程的無人機,而且還發現了路愉程的位置,朝路愉程的方向開了一槍,他急得大叫,「路愉程,你有沒有事?」
耳機中傳來了路愉程帶著哭腔的聲音:「我沒事,可是苗警官有事,他腿上流血了。騙人,你們騙人,你們說在樹上不會有事,我剛才差點中彈。哎呀,他又朝我開槍了。快來人呀,快救命呀,苗警官要摔下去了,誰來幫幫我,嗚嗚……」
「愉程,別怕,我來了。」庄能飛二話不說就要跳下去。
「你要做什麼?」吳平生急了,氣得真想一腳踢飛庄能飛,「你有沒有點兒紀律性?現在是在打仗,不是在過家家。你和我是搭檔,就算她中槍了,被敵人抓走了,你也不能過去救她,因為你的職責是和我一起完成任務!」
「可是路愉程有危險,我不能見死不救……」話未說完,一顆子彈擦著他的耳朵飛過,將身後的樹枝生生打斷,庄能飛嚇得一屁股坐在了樹上,「媽呀,太嚇人了。不好了,吳警官,陸大牛沖我們過來了。怎麼辦?你快還擊,快打死他。」
庄能飛的聲音何遇和艾慕何聽得清清楚楚,二人對視一眼,心意相通,瞬間有了決定。
「我去狙擊陸大牛,你去幫苗晉東。」何遇當機立斷,「何見、夏醫生,你們留下救人。雲醫生,你趕緊回駐地,準備好接收傷員和阻礙劑。」
雲錦書微一遲疑,何遇急了:「還不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要麼死於槍傷,要麼死於病毒,你想怎麼死?」
「我不想死!」雲錦書用力搖頭。
「不想死就趕緊走人。」何遇話一說完就從地上撿起一把衝鋒槍,縱身朝庄能飛的方向飛奔而去,頭也不回地扔下一句話,「艾慕何,記得活著回來,我還沒有娶你,不許你死。還有,萬一我死了,記得我曾愛過你。」
「你不會死。」艾慕何也撿起一把槍,舉過頭頂,「我不允許你死,你敢死給我看看?如果我死了,你記住了,再找女朋友,不許再找維和士兵。」
何遇點了點頭,想笑卻沒有笑出來:「何其有幸,與你相遇!」
雲錦書和徐行異口同聲:「何見,你也不許死!」
何見憨厚地笑了,撓了撓頭:「一下有兩位美女垂青,死了也值了,幸福來得太突然。」
雲錦書仇視地看了徐行一眼:「不許跟我搶何見,我認識他好多年了,你才認識他多久?」
「在愛情的世界里,沒有先來後到。」徐行不甘示弱,眉毛一挑,「何見,我還在努力,你千萬不要喜歡其他人。」
「真肉麻,受不了了。」艾慕何不覺得自己過分,反倒覺得別人肉麻,她瀟洒地轉身,「你們都藏好了,保護好自己,別還沒等到愛情就等來了子彈,那就悲劇了。」
「何見,你要是敢喜歡別人,小心我殺了你。」雲錦書咬牙切齒地沖何見揚了揚右手,上車走了。
何見愣了愣,笑著笑著流出了眼淚:「要是H病毒也有感情的話,會不會被感動得不感染我了?」
徐行望著幾人離去的身影,幽幽地說道:「經常聽外國媒體報道中國的年輕一代沒有擔當,沒有使命感。從何醫生和艾警官身上,我看到了他們的責任感和使命感。還有你,何見,溫暖、體貼,最難得的是勇敢和不屈,你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男人。」
夏明遠遞給何見一張紙巾:「你得到的不是安慰獎,是你應得的特等獎。其實你不知道,何見,醫院裡有特別多的醫生和護士喜歡你,只不過你太靦腆了,好多人都不敢對你表白。」
「看來以後還是要臉皮厚一些才行。」何見嘿嘿一笑。此時,埃弗亞的身子突然一彈,又一顆子彈擊中了他,埃弗亞痛呼一聲,嘴中和身上湧出了大量的鮮血。
何見大驚:「快,快從車上拿止血劑和包紮帶。」
徐行連忙跑到車上,取下了醫療箱。她手忙腳亂地幫何見給埃弗亞包紮,有幾次血濺到了身上,她也不管不顧。折騰了一番之後,總算安置好了埃弗亞,她和何見又幫夏明遠為受傷的叛軍治療。
一個十三四歲的叛軍被子彈擊中了腹部,他痛苦地躺在何見的腿上,不停地哀求:「醫生,救救我。我不想死,我還不到十四歲。求求你,救救我。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打仗了,戰爭太殘酷了,中彈了太疼了,救救我……」
何見一邊安慰他一邊為他止血,條件太有限了,他想盡了一切辦法才勉強幫他止住了血,正要再寬慰他幾句時,一顆子彈飛來,不偏不倚,正中他的胸膛。他身子一挺,嘴巴張大,雙手緊緊地抓著何見的胳膊:「醫生,我、我不想死……」
一個還不到十四歲的生命就此結束了。在國內,這個年齡的人,或許正在課堂上讀書,或許在遊樂園遊玩,又或許在和家人一起旅遊,而他卻過早地被塑造成一台殺人的機器,最終被一槍打死,結束了他的一生。
何見抱著他的屍體放聲大哭,他悲傷、痛心、失望和無助。他第一次近距離地感受到了戰爭的血腥和殘酷,也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無能為力。面對死亡,他束手無策,甚至連讓死亡的腳步放慢一分都做不到。
「何見,何見!」徐行推了推何見的胳膊,「不好了,你快看。」
何見抬起頭看向四周,不知何時埃弗亞的叛軍已經不見了,其他叛軍包圍了過來。
「何見,我們又見面了。」巴布魯從叛軍後面走了出來,一臉得意地說道,「你們中國人有句話是怎麼說的?我胡漢三又回來啦!」
何遇貓著腰,健步如飛地在林中穿梭。枝條抽打在臉上,劃出一道道血痕,他卻毫不在意。因為他知道,他現在正在和時間賽跑,晚半步就有可能要承受不可逆轉的後果。
耳邊不時傳來零星的槍聲以及流彈擊中樹木的聲音,甚至有幾顆流彈彈跳到了他的身上,在他身上撞出一片淤青。幸好那力道已經輕微到傷不了人,否則他可能已經死了好幾次了。
他原來的位置距離庄能飛和吳平生藏身的大樹不過500多米,要是平常,他一分多鐘的時間就可以衝到。現在他背著衝鋒槍,又要躲避樹木,速度就慢了許多。
300米,200米,看到庄能飛和吳平生藏身的大樹時,何遇放鬆了警惕,他按下耳機呼叫庄能飛:「庄能飛,庄能飛。」
沒有回應。
何遇又低聲呼叫:「庄能飛,立刻回答,立刻回答。」
依然沒有聲音。
何遇忽然感覺哪裡不對,周圍突然詭異地安靜了下來,他彷彿瞬間掉進了一個陷阱。這是一個早就設置好的密不透風的陷阱,就如一張大網,將他結結實實地網在中間。
一股危險的氣息在朝何遇逼近,就和林中突然升起的霧氣一般,從四面八方襲來,讓他無處可逃。他停了下來,側耳聆聽,卻聽不到聲音,也看不到危險到底來自哪個方向。
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揮之不去,如同一條毒蛇隱藏在暗處吞吐蛇信,伺機發動致命一擊。何遇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他輕輕拉動槍栓,原地轉了一圈,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出來吧,別藏了,我知道你是誰。」何遇清楚對方已經勝券在握,他連對方藏身何處都不知道,索性大方地認輸,「我輸了,你光明正大地走出來,有什麼話我們當面說個清楚。」
「砰!」
回應何遇的是一聲槍響,子彈正中何遇胸口。何遇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難以置信地低頭看了一眼,還沒有說什麼,「砰砰砰」,緊接著又是三槍,槍槍命中胸膛,打得他連退四五步,「撲通」一聲仰面摔倒在地。
何遇躺在地上,仰望天空。他透過樹葉看著碧藍如洗的天空,有幾朵白雲飄浮其間,明凈而遙遠,美得純粹,美得心曠神怡。他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感受到胸口的劇痛,心中閃過一個強烈的念頭: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
一個人遮擋住天空,他居高臨下地朝何遇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齒:「何醫生,幸會,幸會。中槍的滋味不錯吧?要不要再補上幾槍?」
「謝謝,不用了,這麼難受的事情還是算了吧。」何遇擺了擺手,努力笑了笑,一陣猛烈的咳嗽傳來,鮮血順勢湧出。他掙扎著坐了起來,低頭看了看胸前幾顆嵌在防彈衣上已經變形的子彈,「這一次幸好不是特製子彈,否則小命就交待了,更幸運的是國產防彈衣的質量還不錯。陸大牛,謝謝你手下留情。」
「死到臨頭了還挺幽默的,何醫生,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樣。」陸大牛伸手拉起何遇,一腳將何遇的槍踢飛。他哈哈一笑,拍了拍手中的狙擊槍,「狙擊槍裡面是特製子彈,手槍裡面的不是。剛才用手槍打你,是為了讓你先感受一下。別急,這只是開胃菜,大餐在後面。」
何遇站了起來,觸動了傷口,疼得一咧嘴。他雖然穿了防彈衣,但巨大的衝擊力已經讓防彈衣變了形,他的胸口像被一隻鎚子砸中一樣,死不了人,卻疼得要命。他脫下防彈衣,看到胸口紅腫了一大片。
何遇站不穩,靠在了一棵樹上,氣喘吁吁地說道:「為了殺我,大牛,你也夠辛苦的,下了不少功夫。你到底和我有什麼仇怨,非要趕盡殺絕?」
「跟我裝傻是不是?」陸大牛咬牙切齒地笑了笑,「你害死我嫂子,又讓我哥被判了無期徒刑,你讓我哥家破人亡,還說和我沒仇沒怨?要不是你的醫療事故,我嫂子還在人世,我哥也不會坐牢,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何遇,你罪大惡極!」
何遇連呼吸都疼,情急之下想要反駁幾句,一陣劇痛讓他直不起腰來,他只好小聲說道:「誰告訴你是醫療事故了?你嫂子送來時已經腦死亡了,只有微弱的心跳,為了萬分之一的希望,我們全體醫護人員盡了最大的努力,最終還是沒能挽救她的生命。雖然不是我們的責任,但我承認自己當時對你哥的態度不是很好,我欠他一個道歉。」
陸大牛愣了愣,沒想到何遇會道歉,他睜大眼睛:「我嫂子當時真的已經腦死亡了?你騙人!是你水平不行,害死了她。」
何遇也懶得解釋了:「隨你怎麼說。她被捲入了大貨車的車輪下,你覺得還有生存的可能嗎?我們盡了最大的努力搶救,但還是沒能挽回她的生命。如果有一天你見了陸大馬,請你轉告他,對於他痛失親人,我深感遺憾和惋惜。作為醫生,儘管我們在醫學上盡了全力,但對於每一個逝去的生命,除了感到無能為力之外,還有情感上的同情和無奈。請相信我們,有時醫生和你們一樣無助。」
陸大牛半天沒有說話,他斜著眼睛看著何遇,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忽然,他哈哈一笑:「何遇,沒想到你演技還挺高明,差點騙到我。現在你無路可走了才裝可憐是不是?想想你當初在醫院趾高氣揚的樣子,一點兒也不想認錯,還覺得我哥是無理取鬧。我哥讓你說明情況,你理都不理,就像高高在上可以主宰一切的君王一樣。現在反過來了,我主宰一切,輪到你在我面前俯首帖耳了。」
若是以前,何遇或許還會生氣,現在他卻沒有感覺,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隨便你怎樣,反正事情已經發生了,不可能挽回什麼了。我還要告訴你,我可能已經感染了H病毒,你最好離我遠一些,免得被傳染。」
陸大牛先是一怔,隨即哈哈大笑:「何遇,你不但會演戲,說瞎話的本事也是一流。好吧,就算你真的感染了H病毒又怎樣?我要好好折磨你一番再一槍打死你,我會讓你後悔遇到我。」
「你不怕被我傳染?」何遇冷靜地分析了一下局勢,試圖找到脫身之法,然而他似乎沒有一絲勝算。陸大牛不愧為一流的狙擊手,從他所站的位置和周圍環境來看,除非有奇迹發生,否則他逃不出陸大牛的魔掌。
「感染H病毒?不怕告訴你,何遇,我身患絕症,活不過半年了。就算感染了H病毒,也不過是早死半年而已。」陸大牛抽出一把匕首,手一動,匕首擦著何遇的臉插在了樹上,「說吧,你想怎麼死?」
何遇索性抱住雙臂,閉上了眼睛:「要殺要剮隨你,反正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是感染了H病毒的人,恐怕也活不過一周了,早死晚死都一樣。」
「好。」陸大牛以為何遇不過是說說硬話,手起刀落插在了何遇的右臂上,用力轉動匕首,「我會好好折磨你的,死也不會讓你死得痛快。」
何遇緊咬牙關,連叫都不叫上一聲。匕首入肉,痛徹肺腑,他既不痛呼也不求饒,冷汗直流,瞬間濕透了全身。
「叫,你叫出聲來,我就下手輕一分。」陸大牛一臉獰笑,「為了今天,我花光了所有的錢,還請敦老大出山當我的搭檔,因為我知道救援隊裡面至少有兩個狙擊手。敦老大是個財迷,只要錢夠,讓他幹什麼都可以。上次我給他的金子成色不夠,結果他偷工減料,少做了兩顆特製子彈,其中一顆正好打中艾慕何。讓艾慕何撿回了一條命。今天不會了,今天他親自出馬,肯定會一槍打死艾慕何。想想就覺得痛快,我殺了你,敦老大殺了艾慕何,你們死得也不冤枉了,死在我們兩個人手裡,至少比被叛軍打死強多了。」
何遇強忍劇痛,腦子迅速轉了幾轉,餘光掃到被陸大牛踢到一邊的衝鋒槍。就算他就勢打滾過去,恐怕在沒有摸到槍之前就會被陸大牛一槍打死。而四周的地面十分平坦,連一根樹枝和一塊石頭都沒有,赤手空拳的他可打不過全副武裝的陸大牛。
怎麼辦?何遇忽然發現自己幾乎無計可施。
「不要胡思亂想了,你今天死定了。」陸大牛察覺到何遇的心思,拔出匕首,鮮血立刻從何遇的右臂上洶湧而出,「也好,別怪我沒給你機會。你如果可以打敗我,我就多給你一次逃生的機會。」
劇痛之下何遇的右臂使不出力氣,他苦笑一下:「我右臂受傷,再赤手空拳的和你對打,你覺得我有勝算嗎?不如你把匕首給我,這樣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