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難以回首的過去
在沒到別墅區之前,羅飛就關掉了車燈,減慢了車速。前面的小區一片漆黑,門崗象往常一樣空著。
盯著遠處屬於自己的那幢黑忽忽的建築,羅飛不由自主的開始緊張。在所有防盜體系中,只有溫感系統發出了警報,紅外線感測器、密碼鎖和重力感應系統都沒有動靜,這絕不是一般的高手。略微想了想,羅飛重新打開大燈,把車速提到正常,徑直朝別墅駛去。
用遙控打開柵欄門,羅飛把車停在了院子里。為了不露出遲疑的樣子,他下了車直接走向房門。關掉報警系統,他打開密碼門鎖,一層的燈自動亮了。地板上的重力感應毯還在原位,藏著紅外線探頭的裝飾板不象動過,門窗都封閉的很好,看不出絲毫有人進入的痕迹。
羅飛先去了廚房,從壁櫥里拿了一筒飲料。然後他直接走向二樓的書房,他知道,不速之客在那裡等著他。
書房在樓梯的左手邊,和他離開的時候一樣,門敞著,沒有開燈,裡邊黑洞洞的。
羅飛走到門前站住,聲音冷淡的說:「請不要在我的家裡抽煙,你會弄髒我的地毯。」
燈亮了,馬上,他看見了一個烏黑的槍口。
書桌后的轉椅內,坐著一個穿西裝的中年人,他左手拿著一隻已經熄滅的煙,右手正用一把帶消音器的手槍,指著羅飛。
這個人一望而知是個亞美混血兒,高鼻深目,有著黃種人的眼睛和膚色。他的頭髮也是黑色,不過看上去更象是染的。在深陷的眼眶內,他的黑色眼珠顯得格外陰沉。左手玩弄著那隻煙,他目光森然的盯著羅飛。
用槍口指了指對面的沙發,他對羅飛命令道:「坐下。」普通話說得非常標準。
羅飛沒有聽他的,而是拿著飲料抱著臂,斜依在門框上,懶洋洋的打量著對方,「你不會一來就要打死我吧?」
那人似乎沒想到羅飛會是這種態度,他略微眯起了眼睛,停了一下,說:「那就要看,你是不是有活下去的價值。」
「沒有的話,你就不會賴在我的房子里,浪費我的睡覺時間了,對不對?」羅飛擰了一下飲料筒蓋,似乎要喝,打了個哈欠,又放下了。
那人略微揚了揚眉毛,他還沒見過有人面對槍口,象羅飛這樣鬆散。
「你的價值是跟我們合作。」他緩慢的說。
「說說看,」羅飛笑了笑,「只要有錢可賺。先說好,我可不白乾。」
「錢不成問題,」那人臉上一絲笑也沒有,依舊緊盯著他,「只要你肯做。」
羅飛懶散的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那個人沒有馬上開口,而是又審視了羅飛片刻,然後說:「你可以叫我傑克,我需要你跟著我們,去打開一個秘密研究基地的電腦防護系統。」
羅飛一臉誇張的驚訝表情,「你搞錯了吧,那什麼……傑克,」他眨了眨眼,「這種事情我幫不上忙,我只是個黑客,不是間諜。」
傑克眯起眼睛看著羅飛,嘲弄的動了動嘴角,「你做過間諜,不是嗎?商業間諜。」
羅飛的笑容慢慢收斂了,他仔細的看著對方,緩緩的問,「你有什麼證據?」
「你很聰明,」傑克點了點頭,「你在離開KG的時候,銷毀了你在那裡的所有資料,但這改變不了你當過間諜的事實。」
羅飛皺起了眉頭,凝視著對方,「你知道KG?」
「應該說,我們深入接觸過KG,」傑克的語氣裡帶著明顯的優越感,「我們知道你所有的背景。實際上,你是被KG開除的末流間諜,KG從不容留失過手的人繼續做。」
羅飛無所謂的聳了聳肩,顯然這沒有讓他感到難堪,「那你為什麼還要找我?」
傑克沒有回答,只是目光閃動的看著他。
羅飛忽然想到什麼,全身微微震了一下,他抬起頭,緊盯著傑克,「今天是你打的電話?」
傑克依然沒有回答,但表情顯然是默認了。
羅飛慢慢站直了身體,他的後背開始發冷。他明白了,他們找他只有一個原因,就是阿龍。他們要去的,是阿龍的學校。
「我不幹,」羅飛立刻說,「做黑客要比做間諜安全得多,我不想冒那個險。」
傑克忽然笑了笑,這是他第一次笑,他臉上的肌肉在動,但眼睛里並沒有笑的意思。
「我相信,你已經發現你那個朋友的神秘身份了吧?」他嘲弄的看著羅飛,「你想保護他?不想和他對立?一個當過間諜的人,還想維持正常的朋友關係嗎?」
「至少,我可以維持正常的生活,不必跟你一樣只能呆在暗處,」羅飛同樣嘲弄的看著傑克,「就象陰溝里的老鼠。」
傑克握槍的手猛然抬了一下,目光變得更加陰暗,「如果你的朋友知道了你的輝煌歷史,你還能維持什麼呢?他可是同軍方有關的人,你會進監獄,變得連陰溝里的老鼠都不如。」
羅飛似乎被觸動了,他的手攥緊了飲料筒,眉頭緊鎖起來。
傑克的眼中開始發光。
直直的站立著,羅飛看了傑克一會兒,忽然聳了聳肩,重新放鬆下來,斜靠在門框上,「如果你想說的就是這些,你可以走了。」
傑克愣了一下,隨即露出激怒的表情,他朝著羅飛抬起了槍口,「你敢不做?我現在要是殺了你,不會有任何人知道。」盯著羅飛,他惡毒的冷笑起來,「就象你的父親,屍體發臭了都沒有人知道!」
羅飛的身體立刻僵硬了,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咬著牙,他一字一字的說:「開槍,或者滾!」
兩個人都沒有動,彼此相互盯著、對峙著。
半天,傑克終於先說話了,「你真的想死?」他準備做最後的努力。
「當然不想。」羅飛冷冷的說。
傑克怔了怔,等著他下面的話。
「想看電視嗎?」羅飛忽然問。
傑克的眉毛聳動了一下,不知道這話代表什麼意思。
羅飛轉向書桌旁的壁掛電視,那電視忽然就自動打開了。
一個人正在畫面上講話:「你可以叫我傑克,我需要你跟著我們,去打開一個秘密研究基地的電腦防護系統。」
傑克本來緊盯著羅飛,怕他玩什麼花樣,這時突然站了起來,猛的轉向電視。那畫面上的人正是他自己。
「已經發上互聯網了,」羅飛冷冷的說,「一刻鐘後會自動解碼,傳輸給很多人。」
傑克驀地轉回來瞪著羅飛,羅飛朝他揚了揚手中的飲料筒,傑克這才看清,黑色飲料筒的瓶口處,藏著個微型的攝像頭。
死死的盯著羅飛,傑克的左手把那隻煙捏得粉碎,但他右手的槍終於垂了下來。他恨恨的看了羅飛一眼,走過他的身邊,向樓下走去。
一樓的大門「砰」的一聲關上了,羅飛聽見一陣雜沓的腳步聲遠去,那顯然不止一個人。
手握電話,羅飛坐在那個沒有窗戶的房間里。這麼發獃已經半天了,他盯著手機上的按鍵猶豫著。
那些人是不會罷手的,他應該立刻通知阿龍。可是,他該怎麼告訴他,用什麼身份告訴他呢?告訴阿龍之後,等著他的會是什麼?羅飛忽然打了個冷戰,他當然知道等著他的會是什麼,傑克已經說過了,是監獄。
羅飛拿著電話的手,慢慢垂了下去,那會讓他下半輩子都在鐵窗下度過。就象屋裡的溫度突然降了下去,他只覺得一陣陣發冷。他才二十歲,如果現在就進監獄,他將要在裡邊煎熬多少年?
再次打開密室,那些照片又呈現在他眼前。好些年了,心情不好的時候,他總靠看照片度過。正中間的是他最喜歡的一幅,那上面有三張稚嫩的臉在無憂無慮的笑著。左邊那個瘦得象豆芽菜似的男孩是他自己,歪著頭,笑得不可一世;中間又高又結實的阿龍搭著他的肩膀,笑得很寬厚;阿龍另一隻手攬著的小葉,頭髮和現在一樣亂蓬蓬的,笑得很乖的臉上還有沒擦乾淨的眼淚。她哭是因為手裡洋娃娃的裙子被撕壞了——羅飛還記得是他乾的,欺負比他小兩歲的小葉,是他小時候最拿手的事。
從小能認識阿龍和小葉,在羅飛看來,是他一生中最幸運的事。本來按他的情況,要交到朋友是很困難的。那時候他爸爸太有錢了,唯一沒有的是陪他的時間。他沒有母親,雖然父親身邊的女人很多,照顧他生活的是走馬燈一樣變換的保姆。他不去學校,教他念書的是走馬燈一樣變換的家教。
如果八歲那年,他沒有甩開保姆跑出去,沒有駕著電動小車撞倒小葉,阿龍沒有跳出來把他暴打一頓,他們也許永遠都走不到一起。
回想起這些,羅飛不禁感喟。十四歲之前的歡樂好象只是一瞬間,現在他二十歲了。這之間有多少事在改變?
羅飛苦笑了一下,再次把手機拿起來。為救朋友蹲監獄,應該值得吧?他還猶豫什麼呢?
「至少有兩個人來探監。」羅飛自嘲的嘆息著,起身走出房門,撥通了阿龍的手機號。
盯著手機的視頻屏幕,羅飛等待著,他想不出等阿龍聽到一切的時候,會有怎樣的表情。
「嘟……嘟……」聲一直在響,可對方沒人接。羅飛焦躁起來,這傢伙在幹什麼?
忽然,接通聲停止了,是對方關機了。羅飛大瞪著兩隻眼睛,無法相信的盯著手裡的電話。他這麼艱難才做出這個自我犧牲的偉大決定,阿龍竟然不接電話!
這個白痴,他一定還在氣憤虹彩路的事。羅飛開始象燙到腳的螞蟻一樣,原地打轉。他幾乎忘記了那是他自己設計的騙局,心裡只是大罵這個一點點腦子都不長的笨蛋!怎麼辦,現在怎麼辦?
追蹤器,想起了追蹤器,羅飛一下站住,他現在只能憑追蹤器去找阿龍。看看窗外漆黑的天色,羅飛苦笑著搖搖頭,他本來以為進監獄前,至少還能好好睡一覺。
急匆匆的跑下樓,衝進跑車,發動,上路,羅飛打開了顯示器。代表阿龍位置的亮點現在已經消失了,這不奇怪,他可能進了什麼防止信號傳遞的建築。羅飛調出亮點定位的最後一張圖示,那是遠郊一個偏僻的地方,秘密基地大概就在這裡了。羅飛加大油門,朝著那個方向馳去。
盯著前方黑沉沉的路面,羅飛忽然想到一件事,如果他將來要進的是軍事監獄,那裡多半不允許探視。如果那樣的話,他是不是有點划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