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無恥
朱老太爺聲音冰冷,朱二老爺差點被自己絆倒,回頭看著自己父親:「這也不好吧,畢竟她脾氣雖爆了些,也為我生兒育女操持家務,再說魏家……」
「有什麼不好,現在要保住我們家,只有這樣做!」朱老太爺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兒子,怎麼會有這麼笨的人?連裡面的訣竅都想不出來?朱家現在要想自保,只有對皇帝獻上忠心,魏侍郎這些年雖官運亨通,可他對秦國公主也有不滿,若前些年,兩家自然可以結盟,可是現在,很明顯只有靠向皇帝而不是別人。
原本以為,太子可以做為依仗,但太子現在明顯靠向秦國公主。和自家並不親近。朱老太爺不由嘆氣,女兒養太子是怎麼養的,竟養的不是一條心。
接著朱老太爺不由齒冷,誰能想到皇帝對皇后竟能厭惡到這種地步?那可是陛下的結髮妻,中宮皇后,太子生母。朱家最大的儀仗。可這又如何呢?皇帝照樣能把皇后關起來,一道養病的旨意,不過是保全了皇后最後的面子。不過是為了太子日後登基,不會被人說別的話。現在,也只有向皇帝獻上忠心這一條路。那遠離魏家就是勢在必行的!
朱老太爺嘆了一聲,對兒子揮手:「還不快去,難道要我連你也要趕出去?」朱二老爺渾身一激靈,真要被趕出去,就什麼都沒有了,而自己的父親,一定會做到的。
看見兒子走出自己視線,朱老太爺才看向擺在那的一盆花,連花自己都能讓它冬日盛開,還有什麼不能扭過來的人心?朱家屢次遇到危險,不虧了自己這個掌舵人從中想辦法,才能安然無恙度過,乃至到今日的最高點嗎?
只要做足姿態,皇帝一定會諒解的,秦國公主需要支持者,而非反對者。
魏氏雖在那掩面哭泣,卻也悄悄透過手指縫看向外面,想等著人來。瞧見自己丈夫走出,魏氏心中一喜,自己丈夫早是被自己拿捏住的,想著魏氏就哭的更厲害了,叫著丈夫就道:「我要見公公,到底我做錯了什麼,公公要這樣對我?」
朱二老爺見了魏氏,本是被她打服的人,腿不由有些抖,可想起自己爹的話,朱二老爺忍不住又把頭那麼昂了下,對魏氏道:「你消停些吧,爹爹讓你帶了兒子回房,好好的安生過你的日子!」
這話聽的魏氏眉毛豎起,接著魏氏就抬頭瞧著自己丈夫:「我哪裡不消停了?若非公公要把我們趕走,我們也不會這樣,我也是朱家三媒六聘娶回來的,要趕,你拿休書來,我接,接了就帶上孩子走。橫豎你也休過一次,再休一房,也是常見的!」
朱二老爺見妻子在這胡攪蠻纏,又見朱九爺在那哀哀哭泣,這孩子生的更像魏氏,一雙眼十分精明,此刻看在朱二老爺眼裡,只覺得這個兒子猥瑣異常,哪有半分柳勁松的丰神俊逸。
想著朱二老爺袖子一甩,對魏氏道:「話是你說的,你別後悔,這休書,你既要,我就寫給你!」說著,朱二老爺就高聲道:「來人,取筆墨來,我給你二太太寫休書!」
魏氏要休書本是要挾,哪想到丈夫會真的這樣說,心頓時慌亂起來,掙扎站起身上前扯住朱二老爺袖子:「你給我說清楚,你又看上誰家姑娘,嫌我老了,要把我休了?好迎娶別人?你要知道,我是皇後娘娘親自做的媒,你要休我,需要去問皇後娘娘!」
朱二老爺難得看見妻子這樣慌張,心裡不由冷笑一聲方道:「你口口聲聲要休書,我這會兒寫給你就是,娘娘現在養病,你也別進宮去打擾她,況且,你也未必能見到她!」
說著朱二老爺一疊連聲催促眾人快些拿紙筆來,眾人並不知道朱二老爺得了朱老太爺的吩咐,真的想要休妻,還當朱二老爺嚇唬魏氏,口裡雖答應著,腳步卻沒有動。
「上面還有公公做主,我去問公公!」見丈夫和原來不一樣了,魏氏推開他就要往裡面去找朱老太爺,朱二老爺攔住妻子:「這話是父親說的,你既不想留在朱家,那就由你離去,兒子你要帶走也好,留在朱家也好,隨便你!」
魏氏如被人倒了桶冰水,壓根就不相信,她幾乎是狂亂地喊:「我不信,公公怎會說出這樣的話,定是你昏了頭。我為婆婆戴過孝,你朱家休不得我,我哥哥他……」
「休不休得你,是朱家說了算,不是魏家說了算!」朱二老爺娶了魏氏回來快二十年,被她打壓了快二十年,這會兒才覺十分舒暢,休了她,休了她就再聽不到她的尖叫,再挨不了她的耳光。這等潑婦,又凶又悍,哪有半分女子的柔美,自己竟然忍受了二十年。
想起溫柔美貌的前妻,朱二老爺不由嘆了一聲,全是自己當初鬼迷心竅,才休了前妻,還把那麼聰明能幹的兒子一併趕出,那是自己的嫡子,若不是當初做錯,也不會一提起時,就被人譏笑。
「娘,我不要你被休,我才不要!」朱九爺聽出自己的爹只怕是真的要休娘,嚇的大叫起來,有一個出母的兒子,朱九爺又不是沒見過,身份尷尬,背地裡被人譏笑。況且舅舅只會管教自己讀書,怎麼也不能跟娘去魏家。
朱九爺上前拉住魏氏的衣衫:「娘,你快些求求爹,不要讓你被休。快啊快啊!」魏氏見兒子一臉驚慌,心裡疼起來,可是要求自己丈夫,這樣的事又絕做不出來,眼裡的淚掉落在兒子臉上:「兒啊,你爹不要我們了,他想要的,是那個被休了的女人和她的兒子。是那個當朝駙馬。兒啊,怪就怪你小,還娶不到公主,不然的話,我們也不會受氣!」
「別看我現在小,等我長大,難道我娶不到公主?我的姑母,是皇后!」朱九爺尖叫起來,朱二老爺被他們母子的話弄的心煩意亂,鼓足勇氣往魏氏臉上打了一巴掌:「瞧瞧你教出來的這種兒子,一點沒有大家之風,走出去,都羞死了!你還不趕緊帶著他給我滾回去,老老實實的,別再出來給我丟臉!」
魏氏臉上挨了一巴掌,開頭還不相信地看著朱二老爺,等聽到丈夫的那些話,突然尖叫一聲,一頭就往朱二老爺身上撞去:「我要這條命做什麼?不過白白讓人羞辱,既然如此,不如今日大家都別活了。」
朱二老爺還以為妻子被自己拿捏住了,心裡正在得意,這巴掌打的晚了些,誰知魏氏一頭就撞上,朱二老爺登時驚慌起來,院門口伺候的人,不過是在瞧熱鬧,並不敢相勸,此時見朱二老爺被魏氏一頭撞到地上,有幾個急忙上前扶起朱二老爺,魏氏見有人上前去扶朱二老爺,罵道:「不許扶,這等男人,今日都敢打起我來了,以後還不曉得要打誰!」
「魏氏,你鬧夠沒有?」朱老太爺在裡面聽著,聽的聲音越來越大,在肚內把自己兒子罵了千遍萬遍,這才走出來喝止媳婦。魏氏瞧見公公走出,立即換了神色,一把把朱九爺拉了和她一起跪下:「公公在上,全是二老爺要休我,媳婦在朱家二十年,熬到今日也有了兒媳,從沒半點不到處,婆婆在日也對媳婦多有誇讚,婆婆的三年孝期,媳婦也守滿了的。二老爺怎能這樣輕言休妻?」
「這事,確實不是他的主意!」魏氏聽了朱老太爺的話,不由一愣,朱老太爺已經緩緩地又道:「這事,是我的主意。娶妻本位侍奉長輩,讓家裡和睦,你既不賢又不孝,平日又愛惹口舌是非,七出之條你已沾了五條,難道我朱家休不得你?」
朱老太爺的聲音越平靜,魏氏臉上神色越不相信,在那拚命搖頭:「公公,媳婦為婆婆戴過了孝!」
「若天下戴過孝的媳婦都休不得,任她任意做事,這天下不早亂套了?我說休得你,就休得你!」朱老太爺的話讓魏氏膽戰心驚,朱二老爺一瘸一拐地走到朱老太爺身邊:「爹,兒子實在……」
「沒用的東西,連個媳婦都看不住!」朱老太爺先罵了兒子一聲,這才又看向魏氏:「怎的,你還不走?方才你可是口口聲聲要我朱家給你休書,現在,你拿了休書,給我滾!」
兇悍如魏氏此時也無計可施,對丈夫還能打罵,可這個是公公,是皇后的父親,是這朱家一言九鼎的人物。魏氏的身子已經軟下來,伏在地上大哭起來:「公公,媳婦到底做錯了什麼?公公,您就算不看在媳婦的面上,還請看在娘娘的面上,看在小九的面上!」
朱九爺素來害怕祖父,此時也不例外,聽到祖父要休了他的母親,他也只敢縮在那裡,不敢說一個字。
「沒用的東西!」朱老太爺又罵了一句,不曉得是罵誰,朱二老爺也只有唯唯應是,朱老太爺這才開口:「把魏氏給我拖下去,找間僻靜點的屋子給我關起來,一日三頓飯別缺了她,等過幾日,我尋她哥哥來,把她帶走!」
用的是魏氏,而不是二太太,服侍的人怎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應是后就上前來拖魏氏,魏氏曉得這一拖下去,就再沒有機會,高聲尖叫:「公公,公公,您為了朱家的名聲也不能這麼做!」
朱老太爺就像沒聽到一樣,揮手讓眾人拖她下去,然後才看向朱九爺,朱九爺已經嚇的整個人的在那抖,看見祖父看向自己,急忙膝行到他跟前:「祖父,我娘做錯了,可我沒有做錯,祖父,我以後不會說不許哥哥回來的話,他是我哥哥,是和我一個爹生的。我要記得手足情分!」
朱老太爺伸手摸摸朱九爺的頭:「這才乖,好好的回去,好好地給我在屋子裡反省。明白嗎?」朱九爺已經嚇的連哭都哭不出來,只有點頭,沒有別的話敢講!
朱老太爺這才對朱二老爺道:「你也給我滾回去,好好地換身衣衫,自己的家事都處理不好,還要我來給你處理!」朱二老爺連忙應是,朱九爺此刻哪還敢鬧脾氣,爬起來扶了自己爹往回走。
朱老太爺讓人把這裡重新收拾,又踱回園子裡面,世上的事,沒有自己解決不了的。包括人心,自己也能迴轉的了,想著朱老太爺就得意的笑起來。
柳勁松下了值,朱為安早已等在衙門門口,柳勁松也就和他往朱府來,朱為安得了祖父的吩咐,況且祖父今日如何對待魏氏,朱為安也是聽過的,對柳勁松全無平常的敷衍,而是笑容滿面,話題還主動往兒女上面迎:「聽說令千金聰明伶俐的很,我家內人,也懷孕將滿,但願能生的一個如令千金一樣聰明伶俐的女兒!」
「朱公子必會如願!」雖然猜到朱府來意如何,但柳勁松是真沒想到朱為安此刻待自己竟十分親切,心裡狐疑之時,面上神色沒有變,只順口敷衍。
朱為安怎聽不出柳勁松的敷衍?不過再有不滿也不敢露出來,只又說了些京中趣事,不外就是哪裡有好吃好玩的,說著話,朱府也就到了。
朱為安請柳勁松下馬進府,柳勁松都能感到朱府的下人們今日待自己都特別殷勤,殷勤的讓人有些想發笑。不過柳勁松面色依舊沒變,還是和朱為安一起往朱府裡面走。
沿路十分清凈,並無一人前來打擾,一副朱家今日把柳勁松當做上客相待的架勢。快要走到朱老太爺所住花園時,柳勁松才停下腳步:「朱公子昨日說的,老國公請了好幾個人來賞花,怎的我這一路,並沒瞧見別的客人?」
「柳駙馬到了此時,還要裝什麼糊塗?算來我們原本同源,都姓朱,祖父惦記你惦記的很緊,論起來,你才該是這府里的五公子!」
朱為安的話讓柳勁松淡淡一笑,朱為安說出這兩句,又見柳勁松這笑容,心裡不由暗罵一句,但祖父的意思總是要傳到,朱為安又道:「原先我也得罪過你,五哥,你是不是嫌小弟平日待你不恭敬,今兒,我就給你賠罪!」
說著朱為安就要順勢跪下,柳勁松扶住他:「不必了,年輕氣盛,總是難免的。這五哥我也不敢領,既是來賞花的,還請繼續帶路!」
朱為安仔細聽來,聽不出柳勁松話里的惱意,越這樣朱為安心裡越沒有底,若是原先,此刻的朱為安早已暴怒,但現在也只有乖乖地在前面帶路。
朱柳兩人進了花園,就有兩個美貌丫鬟相迎,不用朱為安說,柳勁松也曉得這是常侍朱老太爺身邊的丫鬟,等閑的人是見不到的,上回柳勁松也沒有見到。
果然這兩個美貌丫鬟已經開口:「柳駙馬,老國公在廳里,還請您隨奴婢們來。」柳勁松點一點頭,和朱為安一起跟了這兩個丫鬟走進廳里。
廳里酒果已經備齊,朱老太爺卻沒有穿大衣服,而是一身燕居服,正在瞧著那盆盛開的花,瞧見柳勁松進來就道:「你來了,快坐下吧。你我也無需這麼拘束,還請寬了外頭大衣服!」
這是把自己當家裡人的架勢,柳勁鬆手擺一擺,拒絕了寬衣落座的要求,而是道:「尊長面前,不能放肆!」
「什麼不能放肆,年輕人這樣局促可不好!」雖然柳勁松不肯接受自己的要求,朱老太爺也沒再堅持,坐到上方,丫鬟端上了茶,朱老太爺揮一下手:「來,嘗嘗我這茶,也是很不錯的!」
柳勁松道聲多謝才端起茶喝了一口,朱老太爺見他放下茶杯才道:「我這茶確實不錯吧?我年紀越發大了,也只好個種花品茶,操心的也不過是兒女的事!」
「老國公是個有福氣的人,這等福氣,還不曉得多少人羨慕!」柳勁松隨口贊到,朱為安已經道:「這茶祖父放在這裡,連我都少有得喝。足見祖父待柳駙馬,是何等的體貼!」
朱老太爺瞧孫子一眼:「都是我的孫兒,我多體貼體貼也是平常事。柳駙馬啊,你雖則姓柳,可你的身份你知我知大家都知道!」
柳勁松端坐在那裡,聽朱老太爺說完才淡淡一笑:「老國公的意思,我明白。老國公年過七旬,想來知道覆水難收這個道理!」
「覆水難收也要瞧那是什麼樣的水。當初朱家確實對不起你娘,可那事我並不知道,當時我在外頭,等回來時,你娘已經遠赴邊境,皇後娘娘又下旨讓朱魏兩家結親。」
能一口把所有的錯推在皇後身上,朱老太爺真是個人才,柳勁松心裡嘲諷地想,接著就笑了:「這些都和我沒有關係,今日,我姓柳,不姓朱!」
柳勁松的拒絕讓朱為安變了神色,朱老太爺可比自己孫兒冷靜多了,呵呵一笑就道:「你心裡有怨氣這在所難免,我思來想去,單你回來不成,還要你娘一起回來。至於魏氏,她素來不賢不孝,這名聲整個京城都曉得,甚至出於嫉妒,殺了你父親的姨娘。我已做主休了她,到時重下婚書,讓你娘重進我朱家的門。認祖歸宗,本是人之常情!」
自己怎會是這樣無恥之人的孫子?柳勁松看著朱老太爺,面上又是淡淡一笑:「貴府休妻,真比吃個飯還簡單!」
「祖父這等待你,你怎能這樣出言不遜?你可知道,你縱是駙馬,祖父也是皇后之父!」朱為安終於忍不住了,開口對柳勁松道。
「小五,你著急什麼?初聽這事,你哥哥這樣想才是正常的!」朱老太爺喝住孫兒,才對柳勁松道:「你定是認為,我這樣做,是寡廉鮮恥,全無半點情分吧?可是你不曉得我心中的苦!」
說著朱老太爺嘆一口氣:「你單知道朱家在我手上,成為眾人矚目之家,可你不知道我為了維護朱家,付出多少努力?娘娘在宮中,雖則是正宮嫡配,可人人都曉得,陛下心中有的,是那個青唐女子。娘娘在宮中忍辱負重,我在外頭,也要維護娘娘名聲。約束家人不許他們胡作非為,什麼我都做了。現在我雖精力旺盛,可已年過七旬,若等一日無常一到,你這些哥哥弟弟,都撐不住朱家。到時朱家一散,我在地下又怎樣閉眼?」
朱老太爺用袖子點一下淚:「你只道我寡廉鮮恥,可你不曉得我在做出任何一個決定時候,心都在滴血。當初你母親被休棄,我回京知道情形,也讓人送去銀兩,保的住你母親的衣食。松兒,我曉得外頭的人都是怎樣傳我的,可我也是為了朱家。松兒你此刻年輕氣盛,不曉得妥協二字怎麼寫,等你再過些年,遇到的事一多,就曉得了。我不能為了兩三個人,就把我朱家全族搭上。我朱家上上下下,也有三四百口人,人人都要靠朱家吃飯。松兒,我賭不起,也輸不起,也只有委屈你們母子來保住朱家全族平安。」
朱老太爺聲音懇切,面帶傷心,彷彿當時確實是不得已才讓人休掉柳鳳英,而非別的。可惜柳勁松並不是沒有經過事的人,他往朱老太爺面上瞧去:「柳家我母親那一輩的堂姐妹中,出嫁的已有十來個,只有我母親一人被休。老國公,你口口聲聲,休掉我母為的是怕連累朱家,難道我那些姨母嫁的,就不是大族?遠的不說,就說近的,定安侯府的世子夫人,是我母的堂妹。趙家在這京中,人口比朱家還要多。趙家可受到連累?老國公,做下無恥的事就是做下無恥的事,不要試圖掩飾,護不住妻兒就是護不住妻兒,不要試圖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