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把彩虹分你一半
回程的車上,蔡女士說了一個驚天消息:「今天我們去的那個高爾夫俱樂部是這個黎灝名下的。」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老陸說:「那個女的不是說他們家是城中村的嗎?」老陸口中的「那個女的」指的是陳阿姨。
「之前是這麼說的沒錯……」蔡女士也被驚呆了,「但我今天聽她那個意思,怎麼聽都像是這個黎灝家裡之前在城郊有幾塊地,這和我們理解的城中村可能不是一個意思。」
今天黎灝那樣的排場,絕不只是一個城中村二代會有的排場,那就是說蔡女士被人涮了。
蔡女士小心翼翼地提議:「要不算了?這種家庭和咱們差太遠了,規矩也大。」
陸亦瑤點頭:「行,我也覺得不合適。」
胖子給了她一個白眼,不合適還和人家喝交杯酒。
陸亦瑤瞪回去。她興緻不高,沒心情和胖子打鬧,謝遂破壞了她這個月的好心情。
因為是周五,車子直接開回家,陸亦瑤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關進屋子裡,打開微信翻看宋姝的朋友圈。宋姝這個人很低調,並不像其他富家女那般喜歡曬奢侈品,她的朋友圈多是一些個人心情配一些風景照,連她的自拍照都很少,不過陸亦瑤還是很快看到了和謝遂有關的消息。
是那張在網路上廣為流傳的照片,也是兩個人第一次曝光在一起被人拍到的照片。宋姝轉頭看謝遂,眼睛里滿滿的全是愛意,彷彿要溢出屏幕。
宋姝配的文字是:本人表示這種照片拍得深得我心,內心活動都寫在臉上啦。
簡直是赤裸裸的表白。
陸亦瑤花了三個小時將宋姝所有的朋友圈全部翻了一遍,這種近乎是偷窺的行為讓她覺得羞恥,不可理喻。
盯著手機屏幕足足十分鐘,她將宋姝設置為不看對方朋友圈。半個小時后,她忍不住又點進宋姝的朋友圈,看到宋姝發了一條朋友圈:惹人生氣怎麼補救?
配圖是今天去的那個湖邊。
誰生氣?謝遂嗎?
她調出謝遂的電話號碼,看了一遍又一遍,終於找到了謝遂和前世的相同之處,他們都用過這個號碼。
前世,謝遂是在她上大學之後才換的號碼,她重生之後也一直撥打後來的那個號碼,從未想過試一試謝遂高中時期用的這個號碼,更沒想到謝遂的私人號碼竟然會是這個。
這個號碼即便過了這麼多年她也從未忘記過,因為曾經她無數次地撥打過,剛開始和謝遂打電話他經常過許久才接,後來她朝他發了脾氣,後面怎麼也不肯主動給他打電話,也不去找他。那時候她總覺得謝遂會包容她、忍讓她,但是沒有,謝遂一次也沒有主動打給她過。
過了好多天,她忍不住去找他,然後便在通往他家的那條路上看到他站在一棵大樹旁邊。因為下雨,他的頭髮和衣服都有些濕,她急急地舉著傘跑過去將傘罩在他頭上:「下著雨你站在這裡做什麼?」
謝遂盯著她,目光有些燙:「等你。」
「那你不會打電話給我?!」陸亦瑤氣結,又心疼。
謝遂沒有解釋,只是道:「我在等你打給我,一周了,你都沒打。」
陸亦瑤反問:「那你為什麼不主動聯繫我?」其實她想問的是:為什麼你從不主動聯繫我?可是她問不出口,彷彿問出口便掉價了一般。
謝遂不答反問:「你呢?為什麼不打給我?」
「每次都是我給你打電話,上次打給你,你為什麼不接?」那時候她在謝遂面前脾氣總是很大。
「手機沒在身邊,下次打給我我肯定第一時間接。還在生氣?」謝遂接過傘幫她舉著,自己半個肩膀露在外面,卻彷彿一點沒有察覺。
陸亦瑤沒有再問他為什麼不打給自己,她雖然脾氣壞,但是在他面前總有著自己的矜持,於是她嘟著嘴問:「第一時間是什麼時間?」
「五聲以內肯定接,好不好?」
「為什麼這麼久?!」陸亦瑤不滿地瞪著他。
謝遂笑,好聽的聲音自他胸腔中發出,在雨中也醉人,他揉了揉她的發:「三聲?嗯?」
「最多三聲!」陸亦瑤非常不滿意,非常大聲,像個鬧脾氣的小孩。
後來謝遂真的做到了,無論他在做什麼,三聲內電話必然接起,直到她考上大學,搬了家,這個號碼……再也無法接通。
而此刻已經回到家的謝遂,也在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機,有幾個電話進來,他沒接,開了飛行模式,盯著手機上沒有存的那個號碼,已經不再是少年時候熟悉的號碼,她有了新的號碼,也有了新的生活,而他,只是一個被她遺忘的人。
周姨端了茶進來,聲音帶著關愛又帶著抱怨:「怎麼又一個人躲著抽煙?」這幾年謝遂除了工作之外,就是一個人靜靜地待著,不許任何人打擾,後來她被謝太太送到謝遂身邊,他才肯聽她說幾句。
謝遂摁滅了煙:「周姨,廚房還有人嗎?我想吃魚。」
周姨又愣住,謝遂經常吃飯的時候都會讓廚房做條魚,但是上了桌又從來不吃。後來她問謝太太,也就是謝遂的母親祝文瑜,祝文瑜嘆了一口氣,說了個模糊到自己都不確定的答案。
大二快要放暑假的時候,謝遂忽然回到老屋說讓廚房把每一種魚都試一下,還找了幾個人專門試味,當時她也在,問謝遂這個從來不吃魚的大少爺要做什麼,謝遂只說了兩個字:「秘密。」
祝文瑜覺得這個魚大概是和他之前回家說過的那個被他認定的女孩子有關,不然他不會這麼上心。
廚房做了許多魚,經過了好幾輪的嘗試,才終於定下了兩道,她已經想好了哪天謝遂會對她說要帶那個女孩子回老宅,結果後來一天天過去,他再也沒有提起過,也不許飯桌上有魚。
再後來,他搬出去一個人住,經常會讓廚房做一條魚擺桌上,但是又不吃,他心裡的那個秘密也從來都不說,只是一個人獨自沉默地坐著,一天一年,始終如一。
今天聽到謝遂說魚,周姨愣了許久,連忙點頭:「有有有,你等著,我親自去給你做。」
周姨跑去廚房給祝文瑜打電話彙報,完了一抬頭,便看到謝遂站在廚房門口,聽他說:「您做,我看著。」
周姨以前便是伺候祝文瑜的,祝文瑜才是真正的不食人間煙火,從不下廚房,連燒茶都不會,但是嘴巴又刁,她跟在祝文瑜身邊三十年,家裡的大小事幾乎樣樣精通,所以後來祝文瑜才會送她來謝遂身邊。
她故意提起那一年的事:「那年你回家張羅半天,最後定的就是藤椒魚,今天我還給你做那道菜。」
謝遂自然也想到了當年的事情,他本身並不喜歡吃魚,但是陸亦瑤喜歡,因為喜歡,還決心要征服廚房自己做兩道魚出來。一個從來不下廚房的人每天抱著雄心壯志在他家廚房折騰,脾氣又急,自己沒做多少事,倒是把時間都用來指揮他做事,兩人最後也沒能倒騰出什麼來。
後來他乾脆回了老宅,老宅的廚房有許多傳承多年的秘方,他跑回家讓廚房把每一種做法都做了一遍,然後挑出最好吃的學會怎麼做,再做給陸亦瑤吃。
那時候她是怎麼說的?她搖頭晃腦地說:「夫唯嗜魚,故不受也。夫即受魚,必有下人之色;有下人之色,將枉於法;枉於法,則免於相。雖嗜魚,彼必不能長給我魚,我又不能自給魚。即無受魚而不免於相,雖嗜魚,我能長自給魚。」背完課文,她又津津有味地吃,一點沒有話里的正直正義,完全是個饞貓。
那時候他是準備和父母說等陸亦瑤畢業就帶回家來見他們的,只是他沒有等到那一天。
周姨很快做好了魚上桌,謝遂拿了筷子,是記憶中的味道。他沉默地吃著,聽到周姨說:「慢點吃,吃魚要留一些,不能吃完,寓意有餘,情感有餘,事業有餘,幸福也有餘。」
謝遂點頭:「我只吃一半。」陸亦瑤吃魚的時候一半都不願意留給他,一定要吃得乾乾淨淨,是不是因為這個不好的寓意兩個人才分開?
周姨笑,謝遂是她看著長大的,這孩子這幾年越發的不開心,她看著也難受,提起以前的事情:「你那年急吼吼地要學做魚,後來有做給你喜歡的那個女孩子吃嗎?」
謝遂笑了,點頭:「有,她很喜歡。」
「你那時候總是很開心,心裡裝著一個人,臉上便會露出來,那女孩子是不是回來了?」
謝遂看著她,笑意淡了:「怎麼說?」
周姨嘆了一口氣:「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小時候就早熟,後來開朗了一些,那件事之後你又像是變了個人。大家都不敢勸你,都以為你是因為當年的事情,可我看不像,從小到大,你高不高興我一眼就能看出來,你自己說說,有多少年你都沒高興過了?特別是這一段時間,你尤其反常,抽煙也抽得厲害了許多,有一次我進你屋來,你夾著煙發獃,煙燒盡燙到手你都沒反應,比前幾年還要不開心一些。你爸媽、家裡人,所有人對你都沒有太多的要求,哪怕你是個情場浪子,只要你開心就好,可是這麼多年你是怎麼過的?大家看了也都不舒坦。如果她真的回來了,還喜歡的話,為什麼不試試?」
謝遂喉嚨難受,動了動,然後笑了:「不合適了。」
「你這樣就合適?這幾年你總是讓廚房做魚,又從來都不吃,現在半夜一點鐘又要吃魚,心裡裝著人,又不肯坦誠,待到以後錯過了又該怎麼辦?」周姨這輩子都奉獻給了謝家,和謝遂的感情猶如親生母子,看他這般,她寧願他做一個負心人,也不想他這麼不開心,「小姝也是個好孩子,從小就喜歡你,可你心裡沒她,一輩子就欠了她,你不開心,她也不會開心,日子以後又要怎麼過?」
這一點謝遂倒是沒有想過,下午他送宋姝回家的時候她似乎感知到了什麼,問他:「你是不是認識黎灝哥的女朋友啊?」
他是怎麼回答的?他覺得自己太過於衝動,也太過於不禮貌,而且太忽略宋姝這個正式女友的感受,他甚至因為她弟弟鬧騰陸亦瑤喝交杯酒的事情遷怒於她,沒有人知道那一刻他的怒火有多麼的旺盛,他說:「她不是黎灝的女朋友。」
一句話既回答了宋姝的問題,又告知了他對陸亦瑤的看重,宋姝是個聰明又敏感的女人,怎麼會不理解其中的深意,而她只是淡笑著說:「看來黎灝哥還沒追上,還得再加把勁。」她不願意去直面這個問題,也不給他繼續解答的機會。
宋姝從小便喜歡他,她的眼睛里寫滿了那些心思,每次在一些正式場合見到他,她總是找借口跟在他身邊。後來他有了陸亦瑤,便直接點明了:「你不要再跟著我了,我怕我喜歡的人看到或者聽到。」
除了陸亦瑤,他從不在意其他女人的感受,他對她們的態度也很直接,碰到特別執著不長眼的,他也不介意給對方一點教訓。可宋姝從來都知進退,有尺度。在他說了那樣的話之後,她見到他都只像是老朋友那般打招呼,後來陸亦瑤離開,她出現在他身邊的次數似乎多了一些,但是依舊將界限劃分得分明,從不逾越,但他只要願意回頭,她永遠都站在那裡。
而這,也是他選擇她的理由。他清楚明白地知道這對宋姝不公平,可是這世間事哪裡有絕對的公平呢?他對她的感情,能夠回報的也只是讓她家的企業隨著他更上一層樓而已。
現在周姨說到這個問題,他才忽然想到他給予的補償並不能讓宋姝開心,她要的,他永遠給不了。
隔一周,謝遂陪宋姝參加一個珠寶品牌的內部推介會,多是一些孤品,標出天價,只賣給高級會員,偶爾有推不過的人情,他會參加幾次,離開的時候從不空手,也算是禮貌。
從進宴會廳開始便不斷地有人上前攀談,謝遂紳士地應著,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吹捧,還有女人們有意無意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宋姝挽著謝遂的手腕得體地站在他身邊,從小到大每一件事她都爭取做到優秀,也只有這樣才可以站到他身邊,這麼多年的守候她終於等到一絲機會,她決不放手。
這種宴會開場半個小時一般都用來讓大家寒暄,這種場合對這些人來說更多的意義是認識新朋友,這也是這些人願意花大價錢的原因。
進入正式環節,謝遂的位置自然被安排在第一排的貴賓位,他的名聲在這一行傳得很盛,因為無論他參加任何種類的宴會都絕不讓主辦方落空。不過能夠請到他的人不多,所以很多主辦方都以能夠請到他為榮。
宋姝不是沒有收到過女人們羨慕嫉妒的目光,但是即便她是宋家人,也從未坐過這種貴賓位,要知道能夠來這種場合的都是貴賓,她並不特殊。
「晚上我們去吃魚好不好?」宋姝看著謝遂忽然說起了晚餐的事情。
謝遂轉頭看她,笑了笑:「可以。」
宋姝鬆了一口氣,這種進進退退的試探她也不喜歡,可是那天謝遂很反常,她忍不住讓人私下去問,打聽到的也只是謝遂那晚很反常地想要吃魚,其實剛才那句話她開口已經後悔,只是覆水難收。
「周末呢?我們還出海嗎?」宋姝繼續追問。
謝遂頓了下,目光移到台上:「周末再說,好嗎?」哪裡是商量的語氣,分明是結束話題的語氣。
宋姝面上有些不好看,強笑道:「好。」
今天的主場內容全部出自三個國際級的設計師,三人今天也全部到場,台上其中一個設計師正在講解設計理念,謝遂漫不經心地聽著,到了拍賣環節也沒有任何動作。一直到第二個設計師上台,他才問宋姝:「不要拍什麼嗎?」
宋姝眼睛里裝了星星,立刻高興地道:「我等壓軸。」
壓軸的東西,價格當然是天價,不過謝遂面上沒有任何波瀾,他對女士向來大方。
場內氣氛很熱烈,第三個設計師呈現的第一組作品是一對戒指,女戒是由許多星星寶石組成,其中有一顆據說是出自某一任英國王后的私人收藏,這個本就是噱頭,奈何在場太多人傻錢多的主,沒一會兒價格便被炒上天,連宋姝都轉頭看了謝遂好幾次。
如果這款珠寶不是戒指的話,那麼謝遂並不介意送給宋姝,或者如果是那天之前,他也會送給她,可現在不行。
戒指最終被一對老少配買走,宋姝臉上也終於失去了笑意。
不過她心裡還是有些期待,想要看看壓軸的時候謝遂會怎麼做。將近一個小時過去,壓軸終於出來,是一條鑲嵌了粉鑽的項鏈,價格幾乎是今天全場的總和,她的心涼了下,這個價格不是她能夠拿得下的價格。
設計師對這個作品解釋了足足二十分鐘,寓意是原始世界的純粹與純真,宋姝覺得有些可笑,這世界上哪有兜售價格幾千萬的純粹純真,不過是賣個概念。
只是不可否認的是,這顆目前世界上最大的粉鑽,確實是在場每個人都會動心的首飾。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台上,沒有示意謝遂給自己買,已經料想到自己會被拒絕,而且以目前她和謝遂的關係來說,這也不是她應該問謝遂要的禮物。
謝遂抬手在拍賣鍵上摁了一下,他是第一個摁的人,也是唯一一個摁的人,全場的目光幾乎都朝著他看過來,主持人連續確認了三次,最終宣布得主。禮儀小姐沒有像之前那般只是記錄下來拍賣結束再銀貨兩訖,而是當場將珠寶送下台,謝遂的手隨意朝著宋姝抬了抬,禮儀小姐目光中狠狠壓制住的羨慕,宋姝看得一清二楚。
「需要幫您現場佩戴嗎?」禮儀小姐問。
宋姝看了謝遂一眼,見他沒有幫自己帶的意思,便搖頭:「和今天穿的衣服不搭,請幫我包起來。」眼皮子淺一些的肯定當時便讓人幫自己戴上了,但是她不願意在謝遂面前失儀。
原本心裡對謝遂的那些不確定,在這一刻都變得確定起來,她眼中盛滿了溫柔,對謝遂道:「謝謝。」
「喜歡就好。」謝遂紳士道,面上既無驕傲也不心疼,周身彷彿寫了兩個字:格局。
她湊過去有些嬌俏地問:「你送每個女人禮物都這麼大方嗎?還是?」
謝遂牽著唇笑了下:「送你這個只是因為你喜歡,沒有其他意思。」他並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臨著離開的時候,宋姝去衛生間,聽到兩個女人在外面憤恨又嫉妒地說起這件事,先是討論了一番鑽石本身,然後說:「五千多萬呢,謝遂可真捨得,看來這次是要定下來了,宋姝運氣可真好。」
「那可不一定,謝遂我見過好幾次,他只要參加拍賣會就一定會買東西,如果是珠寶的話,都會送給陪同的女伴,這次的東西也不過就是貴一些罷了。」
「不只是貴一些吧?這個價格就算宋家當家的來也不一定會買。」
「所以說她運氣好啊!」
「兩人不是談了很久了嗎?就算沒有定下來,也應該是認真的。」
兩個人說著話走遠了,宋姝卻聽到了心裡去,她自然知道謝遂的習慣,對於女性用的東西,他沒有收藏的習慣,大多都是轉手送人,但是這麼大手筆的,以前沒有過,所以……自己還是有些不同的吧?
出了會展中心上了車,宋姝忽然轉身靠近謝遂,要去親吻他的臉頰。謝遂微微側臉,唇正好蹭到她的唇上,下一刻他便退開:「車窗還開著。」
宋姝往他身邊靠了靠,抱著他的胳膊,頭靠在他肩膀上,半是撒嬌道:「看到有什麼關係。」
謝遂頓了頓,沒有抽出自己的胳膊。
「我讓人在竹山訂了位子,你想親自去釣魚嗎?」看宋姝略有疑惑,他解釋,「那邊可以自己釣魚,也可以讓工作人員釣,你不喜歡的話,我讓他們來做。」
「可以啊,和你在一起做什麼都行。」宋姝難得情緒外露,大約今天是真的被取悅到了。
誰知下一刻謝遂卻道:「那我讓工作人員去釣。」
宋姝愣了下:「為什麼?」
謝遂敲了敲前座,車子的擋板立刻升起來,他看著宋姝道:「小姝,因為我和你去做那些事並不會給我留下愉快的回憶,我也不想讓你以後再回想起現在都覺得悔恨和不愉快。小姝,我很抱歉,但是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了,你想要的我給不了,我也想過儘力和你嘗試,但是我失敗了,這不是時間的問題,而是我個人的問題。」
「你很好,都是我的錯,別哭了,以後你會遇到更好的人。」謝遂扯了一張紙給她,國色天香的美人梨花帶雨地在他面前哭,他卻沒有一絲憐惜,繼續和她這樣下去才是真的在害她。
「為什麼?」宋姝問,「至少告訴我為什麼。」
「我們不合適,我已經說過了。」謝遂避而不答。
宋姝抓著他的手臂,直直地看著他:「如果你還對我有一點尊重的話,那麼告訴我,我只要你說心裡話。」
謝遂點頭,面上的表情已經很淡:「那個人太重了,你比不了,如果繼續下去,反倒是在羞辱你,你不該被這樣對待。」
「是陸亦瑤?」宋姝想都沒想便問了出來,自從謝遂上次見過陸亦瑤之後整個人都變了,甚至沒有主動找過她一次,連今天這個會展還是她請求他陪自己來參加的。
問完之後她再次後悔,謝遂的隱私她怎麼能去打聽呢?
可這個念頭一起,她便有些為自己感到悲哀,謝遂說的確實是對的,他們這樣不平衡的感情哪怕繼續走下去也並不會開心。
謝遂已經靠回椅背,淡漠的目光落在某處,聲音疏離得就如兩人在一起之前:「和你無關。」
宋姝悲哀地笑了一聲:「所以今天算什麼?補償我?你對每一任女友都這樣?」
「我承認的女友,你是第二任。」謝遂手指在膝蓋上敲了下,「小姝,不要繼續下去了,好嗎?」
宋姝這才猛然發現自己的姿態太過於難看,惶惶然地坐回去:「抱歉,讓你見笑了。」
「沒事。」謝遂頓了下,「我在前面下車,讓司機送你回去。」
車子很快在路邊停下來,宋姝到底是不甘心,在謝遂下車的時候問了一句:「普通朋友還是可以做的吧?」謝遂不是一個允許別人糾纏他的人,他開口說了分手,那麼不會給她留有餘地,所以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謝遂撐著車門彎腰低頭對她說了一句:「你向誰打聽的我家的事情?最好讓他明天之前就離職。」說完毫不留情地轉身離開。
宋姝看著他的背影,他很快上了另外一輛車子,車子自她乘坐的車子旁邊駛離,如果他對她還有一絲感情的話,都不會這般對她。
他剛剛根本不是約她去釣魚,而是在警告她,只是因為她向人打聽了他家裡的事情,知道他在家夜半要吃魚。如果今天她沒有提起要吃魚,他會不會改主意?
不,他不會。
從頭到尾,都只是她一個人的感情,真是可笑,她竟然還雄心壯志地以為自己可以征服他。
翻著手機,陸亦瑤每日必刷宋姝的朋友圈和微博,除了前幾日發了一個麻辣蝦的朋友圈,再沒有其他動靜。
那天之後黎灝倒是約了她一次,不過她找了個借口推託了,誰知今天陳阿姨直接聯繫了蔡女士,說一個米其林三星的廚師要來自己名下的一家店子指導,讓蔡女士帶上她一起去吃。蔡女士本著長見識的心思強行帶著陸亦瑤出席,然後陸亦瑤便在飯桌上見到了黎灝。
黎灝的眼睛里似乎永遠都含著笑意,像是忘記了她拒絕過他:「馬上要放假了,學校是不是很忙?」
「還好,就是大四畢業生的事情多,忙完這一段時間就好了。」陸亦瑤有些心虛。
「暑假有什麼打算嗎?」黎灝倒是不在意,這世上的女人有千萬種,並不是每一種都會喜歡他,有時候即便黃袍加身也勉強不了。
「之前一直有參加一個清理海洋的公益組織,暑假可能要乘船出海。」這個公益組織陸亦瑤在上大學的時候便參加了,是她除了喜歡謝遂之外堅持最久的事情,也是她上初中時便有的夢想。
「內海還是公海?」黎灝有些詫異,這一類的公益組織向來不太吃香,人們更願意把錢投給非洲難民。
「一般是在內海,相對來說內海的海洋垃圾也多一些。」公海未知的危險太多,他們幾乎都是在內海活動。
黎灝點頭:「一個女孩子在海上應該很辛苦吧?」
「還好,就是太陽太大,一個暑假過去人都脫層皮。」女孩子最怕的是晒傷,很難恢復過來。
「為什麼不換一種?反正都是做公益,可以做一個不那麼辛苦的?」每天去海上曬太陽,哪怕他是個大男人都不願意。
「也不全是在海面上,大半時間我們都在清理淺海海底的塑料垃圾,穿著潛水服可以防晒,最主要的是喜歡,所以也沒覺得多辛苦。」這類工作在大多數人眼中都覺得不可思議,但是這麼多年陸亦瑤一直沉溺其中,她一點不害怕海底的一切,反倒覺得只有在海底的時候才能夠真正做到自由自在。
女人最怕什麼?最怕特別。有了特別的點,便容易讓人難忘,此刻黎灝對陸亦瑤有了更深的認識,靠著椅背姿態閑適地問:「你們還招人嗎?你看我怎樣?」
陸亦瑤一愣:「我們招人必須得有潛水證。」這人怎麼說風就是雨?
「我讀的InstructorDevelopmentCourse課程,雖然這幾年都沒怎麼下水了,不過只在淺海的話應該沒問題。」
陸亦瑤隨手翻了下微博,依舊沒看到宋姝更新,下一刻要退出的時候,卻在熱點中看到了關於宋姝和謝遂的新聞,是記者拍下來的兩人親吻的照片,她的呼吸停頓了兩秒鐘,然後抬頭笑著看黎灝:「你有空的話隨時來,到時候我給你引薦。」
讓陸亦瑤沒想到的是,待到學校放暑假,黎灝竟然真的打電話和她提起了這個事情,還和她一起出了幾次海。
在海里的時候,黎灝的配合度高得超出陸亦瑤的預料,他一次也沒有說起要追她,可是他的行動里又處處都將這個意思透露出來,態度卻不曖昧,所以讓人拒絕都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
這天結束為期四天的海上任務,陸亦瑤和黎灝一起去吃飯,陸亦瑤的胃口一般,因為這幾天他們一直在一個環東海垃圾帶行走,綿延兩百多公里全是一望無際的塑料垃圾,不像是置身海洋,倒像是置身在垃圾場。
以前陸亦瑤多是隨著大家去清理內海海下垃圾,這次也是她第一次見到這麼觸目驚心的場面。
如果到了連海洋自己都無法消化的地步,那麼人類的力量又有多大的作用?
黎灝制止了服務生倒花茶的動作,給陸亦瑤倒了杯白水:「之前我讓人了解了一下,國外有一種海洋垃圾處理器,可以集中漂浮塑料,並且及時處理乾淨,又不會妨礙洋流通過,最重要的是對海洋生物沒有妨礙,這個設備對你們海藍應該挺好的。」海藍是他們公益組織的簡稱。
陸亦瑤沒有聽說過這個,不過她有疑惑:「那設備在海上怎麼運作呢?需要工作人員嗎?」常日在海面上勞作,這種志願者應該沒有吧?
「不用。」黎灝沒有把菜單遞給陸亦瑤,點的菜卻都是陸亦瑤喜歡的,「這個設備目前透露出來的消息說是利用太陽能和潮汐能作為動力,可以一直持續工作。」
陸亦瑤當然很有興趣,不過:「價格呢?」
看黎灝沒有立刻回答,她心裡已經明了。片刻后,黎灝道:「我可以幫你們組織一次公募,前期的聲勢做得大一點,到時候邀請一些社會知名人士,找幾個帶頭人,會好做一些。」
黎灝說了「幫」字,陸亦瑤心裡多少有些不適,因為這不是她個人的事情,黎灝這麼說就顯得她欠了他,但是又不願意拒絕這個機會,便道:「明天我和城哥溝通一下,到時候還要麻煩你上心了。」誠哥是海藍的老大,她這麼說就進可攻退可守,但她到底還是欠了黎灝一份情,沒有她的話,黎灝沒必要幫海藍到這種地步。
「不麻煩。」黎灝淡笑著,並沒有說出讓陸亦瑤難堪的話,他待陸亦瑤一直都夠紳士。
接下來幾天陸亦瑤一直在忙著黎灝說的事情,那個設備確實是他們需要的東西,陸亦瑤拜託黎灝拿到了設備的凈化數據,他們聯繫了一些海洋專家準備在海上核對一下數據,看實際測算和對方宣傳的數據差異有多大。
這一次的數據測算為期十六天,大概是時間太久,連胖子都往船上唯一的一部衛星電話打了一通電話給陸亦瑤。
這次船上安排的多是一些專業人員,陸亦瑤本來是可以不來的,但是這個項目是她牽頭的,誠哥便強烈要求她一起來。現在她在船上的作用基本上已經淪落為丫鬟,照顧大家吃喝,給大家送水果。
這天晚上誠哥來找她,說要她每天多凈化一些淡水給大家洗澡,她不同意:「海水洗有什麼不好的,船上淡水已經很緊張了,這麼多人每天吃喝拉撒都靠著這些淡水呢。」船上本身自帶的有海水淡化裝置,但是時間太久,裝置太過老化,每日淡化的淡水剛剛夠用,洗澡的話肯定是不夠的。
「說是海水洗澡洗完身上都是鹽粒,嗨,文化人嘛,大都是大學的老師教授,活得細緻也正常,人家既然提出來了,咱們也不好不給解決。」誠哥點了支煙,接下來還有八天呢,不可能要求人家八天不洗澡。
陸亦瑤撇撇嘴,都是大老爺們,細緻什麼呀?只是她還沒開口說話,一男一女便從船艙中走了出來,女人嘴裡抱怨著:「到底能不能解決啊?是你們求我們來的,基本的生活問題總要解決吧?」
誠哥趕緊走過去低聲下氣地給兩個人解釋。陸亦瑤站著沒動,感覺男人的目光不停地落在她臉上,她看回去,那人目光便更加大膽了。陸亦瑤不好說什麼,只能收回目光,假裝沒看到。
第二天這個問題自然沒有得到解決,大多數人都能夠理解,但還是有少數幾個人強烈要求現在就掉頭回內陸,自然被拒絕了。
晚上陸亦瑤借出了船長室的衛星電話給家裡打電話,蔡女士來來回回叮囑的都是那幾句,胖子也和她說了幾句。掛了電話,陸亦瑤看著大海和星空,不自主地再次想到了謝遂。
她進海藍是在大三,謝遂對這件事一直沒有給過評價,不過他不評價約等於不支持,所以她也只有在寒暑假才跟船出行。謝遂每次都將她送上船,從未有過一次說要和她一起參加。陸亦瑤明白他的意思,也沒有要求過他陪自己出海,可是此刻在這茫茫大海里,她不自覺地再次想到了他。
撥弄著手中的衛星電話,輸入一組號碼,曾經她無數次撥打過,現在卻踟躕猶豫,不敢撥出。謝遂已經有了女朋友,她這樣糾纏他連她自己都鄙視自己。手指遊走在衛星電話上,她狠下心正要刪除號碼,有人在她身後摸了一下她的腰,她低叫一聲便轉身去看,正是昨晚那個男人,她怒道:「你怎麼回事?」
「陸小姐,聽說你也是老師,我是海大的,叫徐航。」徐航伸出手要和陸亦瑤握手。
陸亦瑤雖然不能百分百確定徐航剛才是故意的,但是並不明亮的甲板上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讓她十分難受。略微沉默后,陸亦瑤伸出手:「你好,這次真是辛苦你們了,因為這艘船是佳航免費提供的,所以條件一般,還麻煩……」她的話還沒說完,徐航忽然拽著她的手將她往自己懷裡拽。陸亦瑤心跳漏了一拍,有片刻沒有反應過來。
待到陸亦瑤反應過來,她狠狠地將手中的電話砸出去,厲聲道:「你幹什麼?!」
「昨天晚上你在吳誠屋裡待到半夜都沒出來,還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別裝了,不就想我這麼對你嗎?昨天那樣看著我……」
「你鬆手!我喊人了!」陸亦瑤不想鬧得不好看,卻也有些害怕,因為這會兒甲板上沒有人,不等徐航說什麼,她就已經害怕地大喊起來,「誠哥!這裡!誠哥……」
徐航愣了一下,趁著他愣神的間隙,陸亦瑤轉身便往船艙跑,在走道上碰到給大家做飯的珍姐,立馬就抱住了她的胳膊。珍姐疑惑地問:「怎麼了?跑這麼急。」
陸亦瑤不想把事情鬧大,只說:「沒事,我急著找誠哥沒找到。」
徐航已經跟了過來,氣息微喘,他深呼吸一下才走過去,沒事人似的看著兩人:「還沒睡呢?」
見他裝偶遇,陸亦瑤被噁心到了,假裝沒聽到,珍姐和他寒暄了幾句,他便找個由頭離開了。
陸亦瑤一直跟在珍姐身邊,到了休息室將門仔細檢查了好幾遍,確定不會有人進來才進了被窩。
半夜她迷迷糊糊地醒過來,忽然想起船上唯一的一部可移動衛星電話被她丟在了甲板上,嚇得頓時沒了睡意,也顧不得徐航會不會來騷擾她,急匆匆穿了衣服便出去找誠哥。
誠哥聽說她丟了衛星電話面色也不好看,和她一起去甲板找,倒是沒有找很久,因為他們上了甲板就聽到了鈴聲。他們用的衛星電話一般都是好打出不好打進,兩人看了個對眼,趕過去將電話拾起來接聽,陸亦瑤聽得不太清楚,但是看到誠哥的面色越來越嚴肅,她不放心地看著他,一分鐘后,他掛了電話。
「怎麼了?」陸亦瑤問。
誠哥看著她的眼睛:「我說了你不要慌,船上的穩定還要靠我們才行,千萬要鎮靜。」
陸亦瑤沒見過誠哥這般嚴肅:「到底怎麼了?」
「海上有一座油田泄露並且著火了,火勢已經蔓延到了一百海裡外,我們現在必須掉頭。」誠哥邊說邊往船長室走。
油田著火?這種只在新聞中看過的事情竟然發生了?而且……離他們這麼近?
陸亦瑤一時間腦子轉不過彎。
在控制室看著大家沉默地操作,陸亦瑤走過去和誠哥商量:「這件事除了控制室的人,先不要讓大家知道,萬一有情緒過激的人,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
誠哥沉默了三秒鐘,然後點頭:「不會有事的,等到天明我們已經離得遠遠的了。」
沒人接話,氣氛沉默。
船隻順著海岸電台提供的方向全速航行,船隻吃水的聲音在這樣的氣氛中被放大了無數倍,所有人都只是看著前方,不知道過去多久,衛星電話再次響起,大家的心跳都跟著狂跳。
電話接通,那邊立刻報了一個坐標:「這個方位有孤立暗礁,天輪號滿舵有極大可能觸礁,建議全速倒車,再次通報礁石位置……」
立刻有人報出此刻的坐標,幾乎和對方通報的坐標是在一個位置,立刻停止從原理上來說幾乎不可能,但是船員還是做了最大的減速,所有人的心都提著,直到清晰地感受到船體與礁石碰撞的聲音。
塵埃落定,他們逃不掉了。
好的一點是,因為提前減速,船體的損害並不大,船長喊人檢查船隻。壞消息再次傳來,燃油正在泄露,意味著即便船體其他地方沒事,他們也開不出去太遠。
屋漏偏逢連夜雨,很快有人從外面跑進來,白著臉說:「艙底在進水。」
三分鐘,足足三分鐘沒人開口。
最先開口的是誠哥:「把所有救生艙放下去,讓老師教授們先走,一船一船地走,不要驚動其他人。」
這個時候道德和人性都已經沒有評判標準,陸亦瑤親眼看著控制室幾個人率先沿著繩梯下到一艘救生艙,甚至沒坐滿船便開了出去。
陸亦瑤沒走,她不是多麼高尚的人,但是這種時刻她也並沒有放下自己的道德和良心。船上亂成了一鍋粥,有人感受到船體波動出來查看,漸漸地,情形控制不住,這種時候大家什麼都不要了,就如上了泰坦尼克號,都只想爭一個位置先上救生艙再說,不分地位,不分男女,不分學歷,這一刻大家都變成了原始人。
到了最後一艘救生艙的時候,誠哥在喊著;「女人先走!女人先走!」推著陸亦瑤示意她去拉救生繩梯,她還沒邁腳,便被人推了一下。徐航三兩步便上前拽住了繩梯,嘴裡罵著:「你們工作人員憑什麼先走?!」
看著最後一艘救生艙開走,被丟在船上的人心中又悲哀又急切,可是看著茫茫大海無計可施,只能用沉默來表達此刻的心情。
「三兒,你去二室拿一些罐頭來分給大家吃,再拿些筆和紙,吃完了罐頭大家都把想寫的話寫下來裝在瓶子里。」誠哥鎮定地指揮,「海上警衛隊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大家不要驚慌,就在原地等,害怕的話就互相說說話。」
說話的人不多,大家都在默默地寫東西,哪裡還有心情吃罐頭。誠哥看了陸亦瑤一眼,然後轉頭朝著艙內走,陸亦瑤跟過去,誠哥停下來,轉頭看著陸亦瑤:「你不要內疚,是禍躲不過,這事的起因不是你。」他一眼便看出了陸亦瑤不急著走的心思,她分明是把這件事的責任攬在了自己身上,覺得如果這個項目自己沒有牽頭就不會有今天的事情,可有今天的事情絕對和她沒有任何關係,只是時運的問題。他拿出衛星電話遞給她:「給家裡打個電話,不管怎樣,先說幾句,不要太久,待會兒讓大家都說兩句。」
陸亦瑤沉默地聽著,眼眶有些濕潤,最想打電話的對象自然是謝遂,但是謝遂大概不想聽到她的聲音,所以她還是打回了家裡。蔡女士接起來,問道:「怎麼還不睡?這都幾點了?」
「在海上睡不著,忽然覺得自己特別愛你,還愛我爸,就給你們打個電話,是不是嫌我煩了?」
蔡女士坐起身喝了口水:「瞎想什麼呢?暑假也不好好在家,這次回來別再去了。」
「嗯。」陸亦瑤擦了擦眼淚,「胖子呢?我特別想胖子,你把他叫醒讓我和他說句話。」
「他睡著了我能叫醒?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睡著了跟個小豬似的……」
蔡女士絮絮叨叨地說了一會兒,陸亦瑤才道:「我在日本給他訂了一個一比一的聖鬥士星矢,這幾天就到,你拿給他,告訴他我把他想要的還給他了。不說啦,船長又瞪人了,總是借他們的衛星電話,都對我有意見了。」
不等蔡女士說話,陸亦瑤便掛斷了,將電話遞給誠哥,一個人背對著他站在那裡擦眼淚。她忽然又想到,如果她這次死了,大概還是無法將胖子的姐姐還給他吧?身體都死了,有靈魂又能怎樣?
船上每個人都很沉默,因為筆不多,每個人都只寫了幾句。沒人吃罐頭,甲板上到處都是被倒出來的罐頭和汁液,一片狼藉。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船體也在一點點傾斜,陸亦瑤蹲在一角,看到一個海大的老教授正在打電話給自己的孫子,語氣平穩,帶著寵溺和討好。對方似乎不耐煩,他扯東扯西地想和孫子多說幾句話,還說起了對方小時候的事情。陸亦瑤心裡悶得慌,想了想,又打開瓶子寫了幾句話給喬冰和江衡。對於江衡,她倒是希望對方能夠放下執念,以原主的口吻寫了原諒他的話,同時也給了祝福。
將蓋子擰緊,陸亦瑤開始平靜地等待死亡。
只是不知道這一次她還能不能幸運地重生,即便已經死過一次,此刻她依舊很害怕。
如果真的再次重生的話,她希望再次遇到的謝遂不是這個謝遂,而是和她一起長大,雖然總是酷酷的,但是會包容她、愛護她,又喜歡她的那個謝遂。
就在死亡的聲音越來越逼近的時候,並不靜謐的夜空中忽然傳來轟隆隆的聲音,所有人都站起身,因為重量傾斜,只剩下一小半在海面上的船體動了動。大家驚呼一聲,不敢再動,不知道是誰說了句:「是搜救隊。」
強光打下來,所有人都遮了下眼睛,喇叭里傳出飛行員的聲音:「陸亦瑤陸小姐請舉手,陸亦瑤陸小姐請舉手。」
陸亦瑤愣住,不知道為何自己被單獨點名,不過她還是緩緩舉起了手。
對方說:「陸小姐第一個登機,其他人排隊登機。」飛機在空中盤旋片刻后落在水面上,原來是水上飛機。
自動雲梯搭過來,大家都沒敢輕舉妄動,陸亦瑤走上去,很快便進了機艙,溫暖的氣息撲來,這一刻她終於活了過來。
大家相繼進了機艙,氣氛明顯輕鬆了許多,有人問:「你們是搜救隊吧?之前走了四艘救生艇,已經報告過了,搜救隊去了嗎?」
「已經去了,一共派出了四架飛機。大家系好安全帶,我們現在返航。」
「可是飛機還有空位,不再去搜救一下嗎?」
「搜救的飛機已經全部到位,大家放心,我們現在的任務就是回去。」
這麼不合常理的事情讓大家都靜默了一下,有人問:「你們是國家派來的搜救隊嗎?」這些人穿著商務機慣有的制服,並不是軍隊制服。
「不是,我們是來救陸小姐的。」對方乾脆利落道。
陸亦瑤心中一直有疑問,只是還沒自戀地問出口,對方便拋出這麼大一料,她愣了下:「是黎灝嗎?」
對方的表情一言難盡,他沒有給出答案,只是道:「不是,不過很快你就可以見到了。」
機組的人沒有多說,只讓大家系好安全帶,飛機很快升空,陸亦瑤的心卻平靜不下來,對於大家投過來的目光,她假裝沒看到,因為她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是誰,黎灝已經是她認識的最有錢的人了。
若干海裡外,飛機入口站著兩個人,將人一個個拉上去,只留了一個男人在船上,男人大喊大叫:「憑什麼他們都能上我不能?小心我舉報你們!」叫喊的男人正是徐航,他七手八腳地要跟上去,被站在門口穿制服的男人一腳踹了下去,重重跌在了救生艇的椅背上。
對方給出的答案很簡單:「因為你叫徐航,因為你犯賤。」
已經在飛機上的人也沒料到來搜救的人說話這麼難聽,正要勸,便聽對方道:「我們是私人飛機,對你們的生命安全沒有保障義務,如果誰想下去陪他的話,請便。」
在徐航的大喊大叫聲中,飛機緩緩升空。失去了一切光源,他在黑暗中恐懼地尖叫,可他甚至都還沒明白自己得罪了誰。
飛機在一個私人停機坪落地,陸亦瑤和誠哥走在最後面,誠哥低聲問陸亦瑤:「想到是誰了嗎?」
陸亦瑤搖頭,她也好奇得緊。
「待會兒他們要你單獨跟他們走的話不要去。」誠哥對陸亦瑤向來照顧,說這話也是為了陸亦瑤考慮。
陸亦瑤點頭:「待會兒你和我一起可以嗎?」
誠哥點頭,護著她下了飛機。
擺渡車很快將人送到基站外,陸亦瑤剛下車,便見制服男迎了過來:「陸小姐,我們先生在等你。」
陸亦瑤順著對方的目光看過去,然後便愣住了。只見柱子旁邊男人直直地站在那裡,一半俊顏隱在黑暗中,貼身挺括的西裝緊緊包裹著他有力的肌肉,他的手閑閑地插在口袋裡,下一刻他轉身,陸亦瑤看清了他的臉。
竟然是謝遂。
可是,怎麼會是謝遂?
走到謝遂面前,陸亦瑤有些忐忑地問:「你怎麼來了?」
「你不是給我打了電話嗎?」謝遂的目光掃過她周身,確定她身體無礙。
陸亦瑤驚訝地張著嘴巴:「啊?」很快意識到謝遂說的什麼,瞪著大眼睛震驚地問,「我撥出去啦?」
謝遂點頭,沒有再說話。
陸亦瑤尷尬:「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有意的。」
「沒事。」
「可是你怎麼知道後來我們的船出事故了?」陸亦瑤看到謝遂就不清醒了,問的話也沒有邏輯,「後來電話不是斷了嗎?」
謝遂目光直直地看著她,從接到她電話那一刻起,他便怒不可遏地讓人查了她的位置,後面的事故是碰巧。在等候的時間裡有多煎熬只有他自己知道,當年那種失去的感覺彷彿重演了一遍,當年他一個人站在雨里堅持等了兩周,直到大雨澆碎他所有的自尊和驕傲,直到發生那件事,每一秒都能夠擊垮他。
這些年他慢慢地強大起來,無論是做人還是做事,態度都強硬了許多。他有反思過這個問題,確定這種強大是建立在失去她這件事上,他所有的柔軟彷彿都給了她,隨著她的離去,這種柔軟也漸漸在他的生命中消失了。
即便她再回來,他也只是將她摒棄在自己的世界之外,不接納,不討好,將她徹底地變成一個陌生人。他也告訴自己永不回頭,這就是他對陸亦瑤的態度。
可也只是這一夜的時間,他便推翻了自己所有的堅持,在知道有可能永遠地失去她之後,他所有的底線都不再是底線。
看著她烏黑的眼睛,他開口:「往前一步。」
兩個人已經站得很近,謝遂的話讓陸亦瑤不清醒,卻還是往前走了一步,謝遂似乎等不及,往前跨了一步便抱住了她。
陸亦瑤整個人都蒙了,不敢相信謝遂會這麼主動。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飄了起來,不可置信,趴在他懷裡一動不敢動。她有太多的話想問,卻一句也問不出口,就想這麼待在他懷裡,哪怕他對她再差也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