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次相見
雪,紅色的雪。
春后,只有懸崖底下的樹根旁餘下薄薄一層未消融的春雪,黑衣少女倚在樹旁,衣衫襤褸,蓬頭垢面,身體四處傷痕纍纍。
她的手撐在積雪上,手臂上的血滴了下來,染紅了樹根處的餘存積雪。
她閉上了眼睛,就這樣死在這裡么?不,我不甘心!
她睜了眼,雙目赤紅,眸中一片肅殺。
身前是一頭棕毛大狼,在冰天雪地,萬物沉眠的懸崖底,她無疑是這頭餓狼最美味的食物。
黑衣少女的腿已經動彈不得,她另一隻手抓著一支尖尖的木枝,短劍在遠處,腿已挪動不了半分,身旁的一折就斷的樹枝是她唯一的武器。
棕狼嗚咽了幾聲,後腿發勁沖了過來,黑衣少女偏了頭伸出木枝……
血,熱騰騰的血從狼脖噴泄而出,棕狼哀嚎了幾聲,壓在了黑衣少女的身上,便不再動彈。
一張滿是血跡的臉露出兇狠的笑。
黑衣少女名喚青衣,八年前,十歲的她和妹妹被祁國三皇子李譯成收入府下,從此成了不能見光的暗樁死士。
她為三皇子剷除路上一切阻礙他的絆腳石,他曾允諾,大業既成之日,便是她重見天日之時。
只是,還沒有等到那一天,事迹敗落,他身邊有了對他更有價值的人,於是她被殘忍的拋棄在這懸崖底……
「青衣,你不如自我了斷,早受些苦!」
「青衣,赤焰令在此,還不乖乖束手就擒!」
追殺她的,是與她同期的暗樁死士,他們拿著出令必提頭的赤焰令殺她,是三皇子親自下的命令……
被拋棄不可怕,可從夢中醒來,過去種種都是虛幻,如今,對她而言,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萬丈懸崖,縱身而下,卻只斷了一根腿骨,天不亡我,必是恨我之前殺孽太多,天要罰我,所以我才淪落到這般田地么……
青衣沒有去翻動狼身,她也無力翻動,那熱血和狼毛壓在她身上,反倒暖和了許多,她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忽然笑了起來。
笑聲凄慘,絕望。
不知過了多久,天寒地凍,青衣又累又餓,終於昏死了過去。
醒來時,已被人搬到了山洞,身上蓋著幾塊髒兮兮的破布,腿完全動不了,她勉強撐住自己的上半部分身子,看著一團黑不溜秋的東西正在悉悉率率的砸來砸去。
「你是誰?」她的聲音嘶啞乾枯。
那黑不溜秋的東西回過身來,露出一雙同樣黑黝黝的眼珠,頭髮如枯草散在腦後,臉上長滿了長鬍子,是個人,還是個野人。
他沒說話,把石板上已經砸碎的雜草抓起,遞給了青衣。
「這些不是藥材,沒有用的!」青衣搖了搖頭。
他依舊拿著雜草走到她跟前,想給她敷上,青衣一掌打開,「不用你管……」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青衣問道,你在這山底多久了?」
她繼續躺了下去,看著滿是青苔的洞頂。
野人沒有說話,黑衣少女苦笑了一聲,「啞巴么?」
野人沒有再理她,拿著小木頭準備升火,活滋啦啦的響,野人走了過來,想把她搬坐到火邊。
青衣壓住他的手,「不必管我了,將我扔到外面去。」
野人不顧她的自暴自棄遲疑要拖她起來,青衣忽然發怒,「你救我有什麼用,活著也不過是與你爭吃的!」
野人蠻橫的將她拖到火邊,指了指一旁血淋淋的狼屍。
方才不是那麼拚命的要活著嗎?那種無論如何也要活下來的眼神,他絕對沒有看錯。
青衣閉了眼,眼角濕潤,淚珠死扛不落,正要反駁他,周圍卻有了踩踏雜草的聲音。
野人將她護在身後,拿起了一根燃上火的樹梗,棕狼的血味招惹了其它的狼匹!
眼看群狼逼近,黑夜裡出現了好幾雙陰森森的眼睛,青衣咽了一口口水,被群狼分屍,這種感覺可不太好。
野人提起青衣,將她扔到了山洞頂邊,石頭碰到傷腿,青衣慘叫了一聲。
狼群以為這聲是挑釁,齊齊的叫喚了起來。
就在這時,其中一頭狼對著野人撲了過來,野人極快的閃過,棍子直直揮向狼頭,一擊致命,那頭狼倒在地上,四肢抽動了幾下,死了!
不可能僅憑藉一掌,定是內力渾厚才會如此,青衣睜大了眼睛,這野人居然會武功!
眼看同伴被打死,另外幾頭狼哀嚎了幾聲,不由分說的衝擊上來,野人與那群狼打鬥了起來,雖然他閃避極快仍被野狼抓傷了手臂,那幾頭狼也遭到了擊打,一時勝負難分,人狼再一次對峙著。
不知什麼時候,有頭狼看到了角落的青衣,它一陣哀嚎,那群狼向青衣奔了過去,野人一個翻身,將意圖攻擊青衣的狼踢到一旁,它們似乎找到了野人的弱點,只向青衣攻擊。
青衣四處摸索,摸到了幾塊石頭,向狼群砸去,野人保住一頭狼的頭將它甩到地上,而後扭斷了那頭狼的脖子。
他將死狼往那群狼身邊扔了過去,告訴它們再往前走,下場就會和這頭死狼一樣,群狼看見又死了一個同伴,嗷嗚了起來。
野人撿起木棍,惡狠狠的看著狼群,餘下幾隻狼退後了幾步,不甘的叫了幾聲,十分不情願的承認自己輸了……而後飛快的跑了。
青衣摸著自己的右腿,斷了的骨頭戳著她的肉,她痛的滿頭大汗。
經由一番打鬥,火堆即滅,野人四處撿了柴堆了上去,然後一把抱起她放到了火堆旁,用磚片割開了青衣的褲腿,小腿處凈是淤血,青衣強忍疼痛,「斷了。」
野人看著她,似乎在問她怎麼辦。
青衣卻道,「若我沒有反殺了那一頭狼,你是不會管我的吧?」
她和那頭狼打鬥的時候她看見了,他就在不遠處,絲毫沒有救她的意思。
青衣將腿上的布拉回來,重新蓋上了腿的傷,「那就不要管了,我的生死與你無關。」
野人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
「我沒要你救,我的命是我自己的。」
他搖了搖頭,又將那布扯下,動作粗魯,毫不留情。
青衣一把推開他,他沒站穩,被青衣推到了地上,「我說不用你管!你是聾子嗎!」
他黝黑的眼睛暗了下去,青衣道,「活著,又能怎麼樣呢?」
野人爬坐在火邊,垂下了頭不知在想什麼,而後他又重新抬起頭,繼續去扯青衣的褲子,青衣猛的又推了他一把,野人再次摔到了一旁。
他不服輸的瞪著青衣,方才還鬥志滿滿的人,現在一味尋死,他想不通。
他提著被青衣用木棍穿喉的狼屍體,把他扔到青衣身邊,叫青衣看著那狼的屍體。
青衣扭頭不去看,野人卻扳著她的頭往狼的屍體身邊按,一陣噁心的血腥味沖了上來,青衣咬了野人的手,野人下意識縮了一下,反而用力控住她沒撒手。
青衣反抗不得,哭了起來,「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
眼淚落下,打濕了野人的手,他有些慌亂的撒開青衣。
青衣胸中委屈傾瀉而出,嚎啕大哭,野人手足無措的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