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發威
三姨娘扶著小玉的手走在宋府的迴廊之間，廊外積了雪，火紅的燈光一照便耀出一種慘白的色澤，在冬日的夜裡顯出幾分清寒凄冷。
「小玉，你覺不覺得今日府里尤其安靜？」三姨娘左右掃了一眼，一路上人清靜得很，偶爾有些丫環婆子經過見了她都連忙躲開了目光，並沒有她想像中驚訝羨慕的神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按理說如今宋府是宋青玲主持著中饋，宋老爺也是站在她這一邊的，更有馬上就要閉眼去見閻羅王的宋夫人。
今後宋家還不是他們一家三口說了算？
可此刻三姨娘杵在宋府的屋檐下，卻一點沒有歸家的實感，反倒覺得心裡七上八下的不踏實。
「奴婢也好久沒回府了……」小玉搖了搖頭，猶豫了一陣才道：「或許是大家都聚著吃年夜飯去了？」
「不管了，既然四小姐叫了我回來，自然是有她的主意。」三姨娘輕哼一聲，眸中儘是自得，她的女兒掌管著府中的事務，再也不是宋夫人高高在上，如今她也要別人看著她的臉色行事。
這些人只怕是沒有想到，她也有重回宋府的一天吧？
正廳里關閉了門窗，燃起了地龍，室內溫暖如春，宋夫人解了厚實的貂毛披風，氣定神閑地坐在主位上，宋青蓮給她盛了一碗雞湯過去，「母親喝點湯暖暖胃……」
「好。」宋夫人笑著向宋青蓮點了點頭，相較於宋老爺的尷尬萬分，她卻是一如從前般的淡定，絲毫沒有被左右詫異的眼光所左右，也許是心真的涼透了，反倒將憂傷給看淡。
「你……」宋老爺看著宋夫人半晌，嘴唇翕合了幾下，終究是沒有吐出一個字來，將手抄在袖籠中，肅然以對。
今日怕是躲不過去，宋老爺縱然心裡糾結著，也只能面對。
宋青瑜在門外瞧了一眼，這才轉身扯了扯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人到了。」
廳里眾人頓時正襟危坐。
宋青蓮狀似無意地清咳了一聲，原本在角落裡彷彿沒有存在感一般的井琴耳尖微微動了動，旋即伸手在寬大的袖口中輕輕一拍。
幾聲帶著節奏的沉悶的鼓聲響起，這聲音很輕，若是不極力去分辨是聽不清的，但這鼓聲卻彷彿是炸響在宋青玲耳邊的信號一般，她渾身一顫，旋即如夢初醒般地抬了頭。
她在哪裡？怎麼會那麼多人？
宋青玲覺得她睡了好久，夢裡光怪陸離，她彷彿隔離在了另一個時空，眼睜睜地看著她並不期望的事情一一發生。
她覺得這就是一場夢，不然怎麼會不按照她的意思來發生，反倒是向著相反的方向而行？
「父親……母親？！」宋青玲目光一轉首先便注意到了宋老爺以及宋夫人，眸子不由驚愕地大睜，旋即全身瑟瑟發抖。
原本該長卧病榻的宋夫人怎麼能夠坐在這裡，看她的模樣和神色竟然是好了不成？
可怎麼會這樣？
難道就是因為宋青蓮請來的那個跳神的道姑嗎？
不……
宋青玲不相信！
這一定是夢，一定是夢！
「四小姐！」可很快的，三姨娘驚喜的呼喚讓宋青玲如遭電擊，僵硬地轉頭看了過去。
三姨娘穿著一身茜紅色綉柿蒂紋的長襖，頭上帶著璀璨的珠釵，整個人艷光四射地站在那裡，絲毫不介意別人向她投來的詫異目光。
「你……你怎麼會來？」宋青玲驚聲尖叫，目光一變后又趕忙轉向宋夫人道：「母親，我不知道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您快讓人拿了她，快把她送官府查辦！」
宋青玲的腦袋糊了那麼久，但不妨礙她清醒的時刻立馬轉過彎來，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決定。
眼下就是要將一切給撇乾淨，只有和三姨娘的事情表現得毫不相干，宋夫人才能重新信任她！
「四小姐……」三姨娘原本要走向宋青玲的步伐驟然僵住，滿臉笑意也凝固在了臉龐，整個人僵成了一座雕像，只機械地轉向了宋老爺，「老爺……」
她不明白怎麼宋夫人還好好地坐在堂中，人不是就要死了嗎？
不然宋青玲怎麼會傳來消息讓她回宋府團聚？
但眼下宋青玲棄卒保帥的做法已經深深刺傷了她，原來這個女兒不管在什麼時候都只想著自己，而她就是能被輕易捨棄的那一個。
難道宋青玲不知道她被當作逃奴後有什麼命運嗎，好的是入了教坊為奴為婢終身難贖，壞的便是發配三千里，或許死在路上也不知道。
「老爺……您也不管我了嗎？」三姨娘一雙美目含著熱淚看向宋老爺，女兒靠不住，那惜日對她殷殷切切許諾過的宋老爺，也不管她了嗎？
「唉，這當口你怎麼就過來了？」宋老爺先是埋怨地看了三姨娘一眼，接著目光便轉向了宋夫人，許是心裡也有幾分愧疚，臉頰微微漲紅了道：「夫人，她……她定是想著……想著除夕一家團員才回來的……夫人勿怪！」
「呵呵……」宋夫人慢條斯理地喝著碗里的雞湯，聞言這才抬起頭來乾笑兩聲，這話虧得宋老爺說得出口，她轉頭看向宋青蓮，「青蓮，你說三姨娘是不是來看你的？」
「三姨娘待女兒從來都不親近，我瞧著她是眼巴巴地望著四姐呢。」宋青蓮牽唇一笑，又看向宋青玲，「四姐定是歡喜得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宋青蓮，你這個賤人，休想調撥我們母女的關係！」三姨娘突然高喝一聲，伸手便向宋青蓮撲來，她這是新仇舊恨都算在了宋青蓮的頭上，她從前都不是認命的主，即使被宋夫人關進了田莊，即使走投無路的時候還想著逆風翻盤。
實際上她也做到了。
宋夫人不是病倒了嗎？
宋老爺又重新寵幸了她，連宋青玲都執掌了府中的中饋……他們一家人眼瞧著就要幸福地在一起，可這其中出了什麼錯？
原來兜兜轉轉了一回，這出錯的地方就是宋青蓮！
「放肆！」宋夫人重重地將手拍在了桌案上，隨著她話音一落，劉媽媽帶著幾個丫環上前便扭住了三姨娘。
「姨娘……哎呦！」小玉剛才已經嚇傻了，因為情況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料，此刻想要上前幫忙卻被宋青瑜一腳給踹在了角落裡，半天都趴不起來。
「你們放開我！天殺的不得好死……」三姨娘此刻已經撕去了那一臉的溫寧嫻靜，展露出了她的潑辣本色，宋夫人眉頭一凝，「掌嘴！」
「啪啪啪！」
劉媽媽左右開弓，厚實的手掌早積攢了力氣蓄勢待發，幾巴掌下去便打得三姨娘臉頰紅腫嘴角帶血，頭上的釵環也打鬆了，烏髮散開狼狽不已。
宋青玲看了三姨娘一眼，又瑟縮地躲在了宋夫人的身後，這個時候她根本不敢聲援三姨娘，特別是三姨娘說她們是母女之時，她更是心驚肉跳，有一種窮途末路的感覺。
事情怎麼就會變成這樣的，宋青玲百思不得其解！
「夠了！」宋老爺突然出聲阻止，后宅里的陰私他多少知道一些，可從前並不想過問，而宋夫人也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心狠手辣，如今當著他的面打三姨娘，那是在打他的臉啊！
劉媽媽看向宋夫人，宋夫人對她點了點頭，「你們都出去！」
侍候的丫環婆子已經看足了戲，此刻在宋夫人一聲令下呼啦啦地就退出了正廳關上了房門，此刻廳里剩下的也就是他們一大家子。
大姨娘安靜地在一旁捻著佛珠，二姨娘大病初癒被宋青萍挽著落坐在了一旁的圈椅上。
宋青蓮與宋青瑜則站在了宋夫人身後。
三姨娘匍匐在地，她已經被打得失了力氣，只抬頭含淚望向宋老爺，楚楚可憐地求饒，「老爺救救婢妾……」
「夫人，」宋老爺給了三姨娘一個安撫的神色，這才轉向宋夫人道：「如今已經是這樣了，你就放過她吧，咱們一家人和和美美，還和從前一樣過日子不好嗎？」
「和和美美？」宋夫人聽后冷笑，「當我纏綿病榻之時，你們一家人的確和和美美地在一起……老爺，您可要想過若是我一命嗚呼，你是不是要扶她坐上這正室之位？」
三姨娘心中一跳，趕忙期待地看向宋老爺，有時候明知道願望已經不能達成，女人還是願意聽到男人說出肯定的話來，這也許只是為了尋找一個心理安慰吧？
即使男人只是說謊騙她。
不過宋老爺的回答立時便讓三姨娘的美夢破滅，「那怎麼可能？夫人就算真的……那也不可能有人能夠代替你的位置！」
三姨娘從家妾淪為了外室，就算以後有機會接進府里宋老爺也不可能給她正室的待遇，妾怎麼可能扶正？
再說三姨娘的身份背景哪一點能夠做他這個三品官員的正室夫人？
「老爺……」三姨娘凄楚一喚，宋老爺撇過頭沒去看她，妻是妻，妾是妾，這一點他分得很清楚。
宋青玲卻是暗暗鬆了口氣，宋老爺和她的想法一樣，那麼接下來即使發生了什麼也會站在她這一邊吧，畢竟她沒有什麼錯處，表現出來的錯處也只是默默看著宋老爺與三姨娘死灰復燃並且沒有加以阻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