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奪他人之子
五日後的太原郡外,一隊車馬浩浩蕩蕩而來,一瞧便是氣勢非凡。為避免失手,搶孩子這事李世民便親自上了陣。虎子趴在小山坡上,一邊盯著漸行漸近的車隊,一邊有些鄙夷的瞧著李世民:「老大,嫂夫人給您培養的是什麼愛好?這怎麼還來打家劫舍了?是不是家中銀子不夠了?」李世民叼著草棍,斜睨了虎子一眼:「你少給老子廢話,一會出八分力便夠了,莫要真的將那些人打傷了。」虎子點頭,這事李世民早有交代,讓他們將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們身上來,而後李世民去到車中搶孩子。想到這,虎子咂了咂舌,現下越發搞不懂他們有錢人家的生活了。
馬車行至幾人身前,李世民踢了虎子一腳,虎子會意,「哇呀呀」叫著便沖了出去,身後的弟兄們黑壓壓一大片,全朝著那明顯毫無防備的車隊而去。可賀敦正在車中喂小王子吃著糕點,被猛然晃動了好幾下的馬車嚇得不輕,不及反應,又聽外面嚷嚷道:「此山是我開,此樹使我栽,若想過此路,娘的,他打我的頭,給我上。」外面忽然亂成一團,小王子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覺得十分新奇,當下掀了帘子去看熱鬧,未成想一抬頭正見一張呲著大牙的笑臉,他一愣,下一瞬便被人夾在肋上,一躍便出了混戰的人群。
一切發生的太快,可賀敦根本沒反應過來。待李世民帶著小王子走出很遠,她才衝出車廂追著李世民而去,虎子等人正在搶著車隊里值錢的東西,哪有工夫顧及可賀敦?再加之她失子心切,自然跑得如風一般。李世民為了配合她,故意放慢了腳步,沒一會便能瞧見她的影子了。
「你站住!」可賀敦迎著風怒吼。
李世民怕她追不上,又將步子放慢了些。
觀音婢這時與李世民的另一波手下從迎面處出現,四馬並排的車駕儼然一副大小姐駕到的模樣,可賀敦見狀,原本如死灰的眼中又重新燃起了光亮。她朝著觀音婢喊:「救命啊!」觀音婢聽得可賀敦奮力嘶吼,知道她是當真著了急,便命眾人停車,而後掀簾瞭望,見原來是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孩子,立馬命人將李世民圍住。
小王子被救了下來,這孩子門牙還漏著風呢,想必從未跑得這麼快過,是以被人從李世民手中解救下來時,滿臉的新奇中還帶著微微的失落,大約是還沒玩夠。李世民趁亂留下小王子便跑了,可賀敦氣喘吁吁的追了上來。
觀音婢問:「怎麼回事?」可賀敦氣都未喘勻便要去抱孩子,被觀音婢側身避過:「我如何能確定這孩子是你的?」可賀敦用突厥話叫了一聲小王子,小王子這才反應遲鈍般略微掙扎了一下,抬頭一看,見抱著自己的觀音婢很是慈愛,又老老實實的窩在觀音婢懷裡不動了。觀音婢被這一團肉肉的小傢伙這麼一依偎,心中也軟了軟,小傢伙也就兩、三歲,白的像個糯米糰子,抱著讓人愛不釋手。
「我帶著孩子來走親戚,不料方才路遇土匪,那人搶了我的孩子便跑,你方才瞧見了的。」可賀敦眼睛都急紅了,她定定瞧著小王子,生怕自己一眨眼小王子便要遭遇不測一般。
觀音婢本也無意為難她們母子,裝模作樣的又問了幾句話后,便將孩子還了回去。
觀音婢道:「想必你的人眼下死的死傷的傷,若你信得過我,我便將你帶進城中去,這時候的太原不太平,你來得也真是時候。」可賀敦還未放下防備,不敢貿然上觀音婢的車,可這地方離城中還有一段距離,若她孤身一人便也罷了,此下還有個孩子,她又不敢獨行,若是再遇見一夥土匪,她們娘倆定然沒命。
觀音婢看出她的艱難處境,便道:「要不我送你回去找你的人?」李世民一直沒走遠,見這可賀敦一直不上道,不耐的皺了眉,他又繞回去找虎子。
此時兩方人馬正糾集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腳都已打得紅了眼,突厥人的戰鬥力當真不是一般的強悍,都這麼久了,竟還沒趴下幾個,李世民嫌麻煩,直接從背後偷襲,長腿一勾,再伸手一擋,便將人放倒在地,而後一個手刀劈在那人頸后,他身形極快,彷彿在剎那間又多出無數個分身,如此一口氣放倒了兩三個,虎子他們終於有了優勢。
可賀敦回來時,她的侍衛都已躺在地上不醒人事,其中有一個許是侍衛長,聽到動靜掙扎著便要爬起來,又被在暗中觀察的李世民一個小石子甩了過去,正中腦門,而後又暈倒在地。
「你瞧,我沒有騙你。」觀音婢指著地上躺的橫七豎八的人道:「我先前出門時也曾遭遇過這樣的事,那些人必然還會有同夥在附近,若不及時離開,保不準還會生出什麼事來。」可賀敦收緊抱著小王子的手,她瞧觀音婢實在不像是騙人,咬咬牙,決定賭一次。她在臨上車前,打了個響哨,不多時,一隻雄鷹落在眾人身前,那鷹赤黑的雙翼上有道白羽,瞧起來威風凜凜,可賀敦從懷中掏出來張布條,塞到了雄鷹腳上綁著的信筒中,而後才與觀音婢一道上了車。
小王子不認生,沒一會便與觀音婢熟悉起來,他依偎在觀音婢身邊爬上爬下,睜著大眼睛好奇的打量觀音婢。觀音婢被他逗笑,伸手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臉,嘴角不自覺綻開抹笑。
「你們這是回娘家?」觀音婢主動與可賀敦閑話家常。
可賀敦含糊道:「不長回來,竟不知此處變化如此之大。」觀音婢點頭:「世道都亂了,沒事還是莫要四處亂走的好,不知你娘家在何處?我直接將你送過去罷。」可賀敦的真實身份乃是大隋的公主,只因前些年大隋要與突厥聯姻,便遠嫁他鄉,她此番來太原不過是來探訪友人罷了,這一路上,她通過與觀音婢有一句沒一句的交談也察覺到她似乎不是壞人,便也樂得如此,她未推託,對觀音婢道了謝。
唐國公家在太原可謂是聲名遠播,觀音婢的車駕一到,可賀敦的友人立馬便認出觀音婢是何人,忙出來迎接。可賀敦自然也聽過李淵與李世民的名號,面上當下一驚。
友人一直熱情留觀音婢吃飯,觀音婢見目的達到,也不願給人添麻煩,言辭克切的回絕了對方好意之後,便打道回府了。
李世民此時正坐在亭中乘涼,見觀音婢從外面回來,笑道:「一切都還順利吧?」觀音婢點頭:「還是你配合的好,可賀敦眼下已知道了我的身份,想必過幾日便會來登門拜訪,是以這些日子,你想辦法說服父親接受與突厥達成同盟便好。」李淵眼下似乎已經接受了李家將來可能會繼承大統之事,是以對於李世民有關日後行軍布陣的相關話語,已不那麼敏感,有時見李世民對於用軍的方法很新奇,還會與之討論上一番,使其更加完善。李世民接連試探了李淵幾日,見李淵確實已不反感此事,行事便也大膽起來。他私下招兵買馬,囤積糧草,只待勢力一大,便直取洛陽。
李世民的動作被李建成盡收眼底,李元吉坐在李建成身邊,見自家大哥仍是抱著那破盆栽欣賞起個沒完,不由著了急:「大哥,二哥他眼下已有動作,你怎麼還不慌不忙?屆時莫要內他搶去了功勞。」李建成笑望了李元吉一眼:「傻孩子,這事大哥與二哥的立場是一致的,是以便讓你二哥去做吧。」李元吉上身傾了傾:「二哥他的聲望本就好,再讓他如此下去,屆時在父親面前,還有你的影子了么?」李建成,眉頭一皺,餘光掃了李元吉一眼,又淡淡收回,而後似堪堪恍然大悟般,若有所思的點了頭:「你說得倒也對,但老二畢竟是你我的親兄弟,我只想助他一臂之力。」他說罷將盆栽放在桌子上:「我聽聞高君雅不一直與陛下有聯繫么?你便將這事捅給他吧,想必會加快你二哥動作的速度。」如觀音婢所料,可賀敦沒兩日便帶著小王子登了門,此行與她一起來的還有一個僕人打扮的男子。
小王子還記得觀音婢,見到她之後便朝她張開了蓮藕一般的手臂,扭著身子讓觀音婢抱。
可賀敦輕輕拍了小王子一下,用突厥語說了句:「聽話。」李淵與李世民此時也在家中,聽聞府上來了貴客,兩人親自出來迎接。當日李世民臉上罩著布,可賀敦也未瞧見他的模樣,是以李世民的底氣很是足,在瞧見小王子之後還伸手捏了捏小糰子的臉蛋,全然忘了當日夾著這小肉球在風中狂奔的事。
「此番貿然登門拜訪,叨擾各位了。」可賀敦行了中原的禮儀:「我此番來乃是謝過唐國公家的救命之恩的。」她說罷淡定的站在原地,與觀音婢對視。
觀音婢並不是那種付出后定要要求對方回報的人,但此時見可賀敦一邊說著來報恩,一邊卻又兩手空空,心中不由有些好奇,她又瞧了眼可賀敦身後之人,難不成她要將這僕人留在府上?若果真如此,那這人定然是有什麼得天獨厚之處吧?比如說胸口碎大石什麼的。
李淵將可賀敦讓進了府中,李世民與觀音婢跟在兩人身後。李世民瞧起來似乎有些過於開心,嘴角的笑意越發深邃,觀音婢奇怪的打量著他,他接收到觀音婢的視線,而後在觀音婢的腰上摸了一把,實在是討人嫌。
呸!這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那走在最後的僕人見狀,嫌棄的撇了撇嘴角,恨不能將李世民的爪子給打開。
可賀敦在門口站定,與李淵道:「我今日帶了大禮,但不便大肆宣揚,是以能否請李大人進屋一敘?」憑直覺,李淵知道今日可賀敦來必然是有要事要說,自是應下。可賀敦見狀,回頭對著僕人點了點頭,示意他跟著一同進來。
李世民與觀音婢對視一眼,知趣的沒有再跟上去,腳步一轉,兩人回了自己的房中。
「今日可賀敦的神情一直有些凝重。」觀音婢皺眉分析:「難不成她又遭遇了什麼事?」李世民一直坐在旁邊笑,觀音婢伸手探了他的額頭,確定李世民並沒有生病,不由放下心來。李世民將觀音婢的手握在掌心,良久,正色道:「媳婦,黎明前的黑夜總是異於往時,你做好準備了么?」觀音婢被李世民這突變的臉色給驚了一下,她問:「何出此言?」李世民仍是笑:「府上今日的確來了貴客,貴客一走,有些事情便會塵埃落定了。」大約有半個時辰,緊閉的房門被人推開。可賀敦抱著小王子,在僕人的護送下離開李府,李淵負手站在門口,仍是一臉凝重。
李世民聽到聲響,並沒有急著過去。片刻之後,管家來請李世民去到李淵書房說話。
「今日突厥可汗來了府上。」李淵坐在陰影之中,眉頭緊鎖,整個人都陷入糾結之中。
李世民瞭然於心,他問:「他有什麼條件?」李淵眉頭鎖得更緊:「他說若我自立,他定鼎立支持,但若以他人之名改朝換代,他則會將大隋的水攪得更渾。」李世民挑眉:「那父親便沒有後路可退了。」李淵沉默不語,他自出生以來,一直謹遵祖上教誨,忠心輔君,雖然他的君,很是荒唐,彷彿一坨爛泥糊不上牆,他雖有將楊廣拉下龍椅的想法,但每到臨門一腳時,祖上幾十年的教誨便會浮現在他腦中,是以他遲遲無法最終下定決心。
李世民將自家父親這一狀態看在眼裡,心中也是恨爹不成鋼,這猶猶豫豫豈能成大事?
「這事並非小事,我再好生想想。」李淵閉了眼睛,似乎如此便可不必面對那些煩心之事。
李世民眨了眨眼,他道:「父親,我正征著兵,您……」李世民擺手:「我再想想,你先下去吧。」李世民一路木著張臉回到了屋裡,觀音婢正在桌前練字,見李世民的神色不復走時的那般明朗,放下筆迎了過去:「你怎麼了?又與父親鬧了不愉快?」這幾日李建成等人在府上,觀音婢千叮嚀萬囑咐李世民,讓他萬萬莫要與李淵起了爭執,讓李建成趁機而入。
李世民搖頭,將方才事與觀音婢一五一十的說了,而後道:「眼下我們已是騎虎難下,陛下已知道我在招兵買馬,李家除了殺出一條出路外,根本就是死路一條,只是父親一直看不清這點。」為了能得到突厥可汗的支持,觀音婢連人家孩子都搶了,這時候李淵若是要退出,觀音婢也斷然不會同意,她道:「這時候便由不得父親同不同意了,但依父親的性子,我們逼迫不得,只得順勢而為,父親身邊友人不少,心中存著同樣心思的亦不在少數,現下你招兵買馬之事已被捅到了陛下跟前,你好生想一想,眼下還有誰與父親走得極近,你找那些人去勸說父親總是沒錯的。」李世民仔細回想了一下,似乎裴寂一直與父親不錯,其餘的,好似還有個晉陽的縣令叫劉文靜的,再剩下的他當真沒注意過,只不過這些人往日與父親不錯歸不錯,但自從陛下盯上李家之後,他們與父親好似也都疏遠了許多。
「也不急於這一日,陛下沒有確鑿的證據,不敢貿然抓人的。」觀音婢坐在椅子中,拿過只枇杷剝開:「先前與父親交好的,眼下又與父親疏遠的,你都仔細留意著,有些人的疏遠或許是掩人耳目罷了,你也盡量要與他們走得近些才是。」眼下李建成與李元吉也來到太原,又日日不著家,不消多想也知這兩人在背地裡又謀劃了什麼,李世民性子太直,從不屑虛與委蛇那套,他所接觸之人又都是武將,是以在人脈上,他極有可能被李建成壓住,觀音婢不得不日日嘮叨著他。
李世民將觀音婢的話聽在耳中,為測這些人孰真孰假,李世民特意四處散播了對李淵不利的流言,後半夜,便有一人悄悄登了李府的門,李世民在暗處中打量,見此人正是晉陽的縣令,劉文靜。李世民見劉文靜輕車熟路的去到李淵書房。此時李淵還沒睡,屋中燈火如晝。
李世民轉身回了自己的房。
身後的密叢中,青枝微動,在層疊的花草中,李建成的臉瞧起來有些陰翳……因李家最近的動作有些大,一直提心弔膽的楊廣更是將所有的目光都投在了李家身上,他先是將李淵的得力部下全調往它處,又將與李淵交好之人派到其它郡,拉開李淵與其的距離,讓李淵形單影隻,李淵的勢力逐漸被瓦解。
還未等李世民動作,早已感受到危機的李建成便出了手。他之前在河東時,曾注意過幾股起義軍的勢力,發現河南的李密勢力漸大,有問鼎之能,便生出了結交之意,豈料那個李密自視甚高,未將唐國公府瞧在眼中。李建成心中有氣,便一直忍氣吞聲看著李密的勢力漸大。他當日的鬱氣一直積攢在心中,直到那日,他瞧見劉文靜出現在自己家中,而這一切似乎都與李世民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李建成來不及梳理幾人的關係,他憑直覺覺得李世民似乎要拉攏劉文靜,而這個李密,又正好是劉文靜的親家。
李建成的如意算盤打得極響,他告發李密某發之後,劉文靜定要被判個連坐罪,如此一來,既解決了李密,又讓李世民與劉文靜無法結成同盟,而李家也算是立了功,可以藉此事混淆楊廣視聽,可謂是一舉三得。
李建成將這些年秘密收集的有關李密謀反的證據以李淵的名義呈到御前。楊廣收到奏摺后,著實矛盾了一陣,難不成李淵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為另有它意?畢竟這人與自己還是親戚,且祖上盡出忠烈,總不能到了他這一輩便罔顧祖訓了吧?
李世民也一直密切留意著朝中的情況,得知李密被告發后,自己也上書一封,直道這幾日兵馬已備足,若要攻打叛軍,隨時都可出征。李世民之所以如此說,便是他早已料定天下兵荒馬亂,楊廣此時不會出兵。兩封奏摺一前一後送到御前,楊廣對李家看得似乎不那麼緊了。
如李建成所料,李密眼下早已自封為王,自然是不會將楊廣放在眼中,但一直忠心耿耿的劉文靜便慘了,他被下了大獄,何時處斬全憑楊廣的心情。
眼下李淵的朋友已是不多,且單憑當日劉文靜深更半夜前來探望李淵之舉,李世民也絕不能放棄劉文靜。是以他深思熟慮之後,決定深夜劫獄。
即便長孫無忌再離經叛道,觀音婢也從未見他去劫過誰的獄,是以她無意中聽到李世民要去劫獄時,心狠狠揪在了一起。李世民換了一套夜行服,他一邊緊著手腕處的帶子,一邊去瞧觀音婢。
觀音婢站在他對面,神情帶著說不出的緊張:「你,你當真要去劫獄?沒有別的法子了么?」李世民系完腕帶,又將腰間的布帶理了一下,笑道:「這事你夫君經常干,莫要擔心,天色不早,你先睡吧,莫要等我了。」觀音婢扶額,她自己的夫君出去劫獄,她怎麼能睡得著?她這心又不是大的漏風。
李世民將衣裳整理完畢,而後將觀音婢摟在懷中,他抬手摸了摸觀音婢的發心:「若是不放心便等我吧。」他說罷從懷中掏出一隻沙漏:「這是前幾日在街上時瞧見的,一直忘了給你,等這沙子流盡,我便回來了。」觀音婢手中拿著這裝有絳紫色沙子的沙漏,心中忽而漫上些疑問,她抬頭瞧了一眼李世民,而後道:「好,你儘快回來。」劉文靜剛入獄時,被隨便推到了一個陰冷潮濕的,位於角落處的單間中,這牢獄條件極差,木頭樁子都是潮濕的,一股陰冷之氣撲面而來。劉文靜這一入獄,全家都沒了指望,他的夫人託人找到了李淵,奉上幾乎全部家當,欲求李淵救劉文靜。李淵自然是不能要她的錢,他此時早已打點過太原郡的人,請人給劉文靜找處好地方,只是眼下還不是救人的時候,需要再等上些時日。
李淵做事向來穩中求勝,不似李世民,通常是一鼓作氣。
再說李世民,早在正式劫獄之前,李世民早已偷偷溜進太原獄好幾次,獄中地形他已掌握,即便是閉著眼睛也能摸到劉文靜處。他坐在大獄之外的參天古木之上,茂密的枝葉將他的身影藏匿起來,他不時將葉子撥開些,透過縫隙朝院中望。此時銀月如勾,高懸於空,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到了獄卒交接之時。李世民手在樹桿上一撐,輕巧躍起,他站在樹枝的盡頭,伺機而動。
獄中空氣陰冷濕寒,李世民一入漆黑的獄房,便覺一股潮氣撲面而來,帶著些霉味,熏得李世民連連皺眉。他一路避過牆壁上的火把照明之處,身形敏捷的如同一隻獵物的豹子,快速遊走在幽深的似乎望不見盡頭的甬道之中。
劉文靜此時已換到了一間相對來說較為整潔的一間小房,房中有石榻有被褥,角落處還擺著夜壺。李世民站在他的門外時,見他在石榻上睡得正香,絲毫未察覺到身後有人。李世民從袖中掏出之前在街上打的萬能鑰匙,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插入鎖眼之中。重鎖「咔嗒」一聲悶響,鐵鏈順勢滑落,李世民開門進入到室內,劉文靜這時才有所察覺。他以為是有人來拿他上刑場,當下從石榻上坐起來。
李世民怕他喊叫出聲,忙捂住他的嘴:「劉叔父,是我,李世民。」劉文靜大睜著一雙眼,在李世民拉下面上遮布時,神色才有所鬆動。他雖從未與李世民正面接觸過,但李世民其人,他自然是知道的。自打這孩子第一次立下軍功后,他便一直在暗中留意著他,先前他在李淵面前也沒少誇獎過李世民,他的確有帝王之相。
「你怎麼來了?」劉文靜見牢房的門大敞四開,心緊緊提了起來。
李世民將劉文靜的枕頭全都塞到被子中,攏了個人形出來,而後拉著劉文靜往外走:「我來救你出去。」他話語頓了頓:「但是此事,還望叔父莫要讓家父知道,父親正在家中想搭救叔父的法子,我此番來,並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劉文靜點頭,又瞧了眼門外:「我們就這麼出去?那些人就在外面守著呢。」「無妨,那幾個人還不是我的對手。」李世民重新將重鎖鎖上:「叔父你要緊緊跟著我,我讓你跑你便跑,不要猶豫也不要回頭。」劉文靜被李世民這嚴肅的模樣給嚇到了,他說話也有些結巴起來:「什……什麼意思?」說話間兩人已走到牢房的大門口,外面幾個獄卒正在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嘴上、手上全都是油,其中一人將手在衣裳上蹭了蹭,口齒不清道:「再來,再來。」劉文靜咂了咂舌,他瞧著這些獄卒的德行,便不難猜出他手下那些獄卒的模樣,當真是讓人不認直視。
李世民一直靜靜佇立在陰影中,他見眾人喝得東倒西歪,似乎差不多了,囑咐劉文靜道:「我衝出去后你便往門口跑,出了門直接去後院,那有一棵樹,爬上去不要動,我一會脫身了便去找你。」說罷猛然躥出,身形如虎,嚇得幾個獄卒一口酒全嗆在了嗓子眼,咳的驚天動地。李世民像一陣風一般掠過幾人的身邊,將眾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劉文靜此時雖然兩股戰戰,但到底也沒教李世民失望,他見人都跑出去后,忙一口氣跑到後院。這時獄中早已人聲鼎沸起來,院中火光通明,照得太原獄有如白晝。劉文靜聽見有腳步聲從遠處漸行漸近,伴著說話聲,應當是收到消息的獄卒全都聞聲跑出來抓人了。
劉文靜在手中吐了兩口唾沫,搓了搓手,正要朝樹榦上跳,突然被人給喝了住。
「誰在那!」劉文靜身子一僵,覺得腿上登時便失了力氣,整個人靠在牆上,背上冷汗涔涔。他此時還穿著囚衣,哪怕自己想解釋,都覺得沒有臉面。
獄卒站在他身前,臉色晦暗不明,劉文靜覺得當真是天要亡他,認命的站直身體,準備與他們一道回去。
「可算讓老子逮著你了。」又有另一人手持火把,小跑著從拐角處出來,幾步跑到劉文靜身前,而後對他的同伴道:「若是讓他跑了,我們都不用活了,你們不快點將人押回去還在等什麼?」說著便上前扭住劉文靜的手臂往牢房處走。
劉文靜閉了閉眼,已放棄了掙扎,他被人扭著雙臂,費力的扭頭,想瞧瞧自己這命到底是斷送在了誰的手中。卻不料那人的頭垂得極低,臉被帽子遮去了大半。那人餘光見劉文靜朝自己看了過來,喝道:「瞧你奶奶個腿,還不快走,老子今日差點死在你手裡。」劉文靜好歹也是幾十歲的人,被一個小年輕如此呵斥,自然是一肚子的氣,他想開口罵娘,卻不料這人拎著他的后衣領越走越快。他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正要再探頭瞧一眼,豈料那人直接提著自己的肩膀,一腳踩在牆面上,藉助牆壁之力,提氣便一躍而起,輕輕巧巧的帶著劉文靜就出了太原獄。
「叔父,方才多有得罪。」出了院子,那人終於抬起頭來。
但見那人雙目朗日月,兩眉聚清風,不是李世民是誰?劉文靜心中長長嘆了口氣,而後又是一陣脫力感傳向四肢百骸,他哆嗦著嘴唇,半晌說不出話來。
眼下李建成在太原,是以將劉文靜從太原獄劫出來后,李世民不敢將人帶回家,只好先去客棧將就幾日。此時街上早已空蕩蕩一片,只有更夫那含糊不清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李世民與劉文靜在街上走了許久,最終停在長街盡頭的一家極不起眼的小二樓門前。
李世民叩門,許久,裡面才傳來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繼而是小二不滿的聲音:「誰呀?這麼晚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李世民壓低聲音道:「老闆,住店。」門裡突然便沒了聲響,而後緊閉的門板飛快被人打開,小二的臉上早已不見睡意,他鼓了鼓乾癟的腮幫,活似猴子一般,一雙眼睛晶亮,他一改方才的不耐,笑著對李世民道:「喲,這位客官,咱家正好還剩一間屋子,更深露重的,快些屋裡請。」觀音婢焦急在在屋中踱著步子,她頻頻看向桌上的沙漏,雙手緊緊交疊在一起。眼下已過了子時,李世民卻還是音信全無,有些畫面不受控制在腦海中浮現,觀音婢掌心被汗水濡濕。
院外突然想起了一陣嘈雜,觀音婢心「咯噔」一聲,整個人如墜深淵,她屏住呼吸,凝神聽著屋外的動靜,奈何那些人離她太遠,她實在是聽不清。
片刻之後,有下人來敲觀音婢的門,婢女說:「少夫人,府上來了一大堆官兵,說要請少爺去到前堂問些事。」觀音婢知道李世民劫獄時定然發生了意外,腦袋「嗡」的一聲,只覺屋中萬物都在旋轉,她踉蹌幾步,扶住桌子一角,沒急著開口。
門外,婢女又試探著喊了一句:「少夫人?」觀音婢穩了穩心神,這才裝作一副被人從夢中吵醒的姿態,她努力控制住自己抖如篩糠的手,燃亮了屋中的燈,順手從藥箱中拿起一支細管收入袖中,又將衣裳都穿戴整齊,這才過去開了門。
「這大半夜的,發生了什麼事?大人才剛剛睡下,怎麼鬧出如此大的動靜?」觀音婢整個人堵在門口,沒有讓婢女進屋伺候的意思。
婢女一臉驚慌,忙解釋道:「奴婢也不知前面發生了什麼事,只聽管家說有官兵來府上找大人,命奴婢過來請人。」觀音婢皺眉,她眼下上哪去給那些人變個李世民出來?
「大人身子不舒服,不便見客,什麼事如此著緊,非要現在談?父親不在府上么?」觀音婢一邊說一邊朝院門口瞧,眼中滿是焦急,又怕那些人突然闖進來,也盼能瞧見李世民的身影。
「回少夫人的話,老爺與幾位少爺都被吵醒了,眼下老爺正在前堂與那些人說話,也催奴婢快些將大人請過去。」婢女越說聲音越小,而後偷著朝房內瞧了一眼:「少夫人,要不要奴婢進去伺候大人更衣?」觀音婢站著沒動,道:「你且等我片刻。」說罷回屋將先前熬制補藥未來得及倒掉的葯汁加熱,這才轉身出門,而後回手將門關死:「大人眼下不能受風,起不了床,我去前堂與眾位大人說明情況,帶路吧。」「可是少夫人,若是大人不去,奴婢會被管家打死的。」婢女鼻頭一酸,快哭出來了。
觀音婢皺眉:「有我在,定然不會讓人為難你,走快些帶路吧,莫要讓諸位等急了。」婢女雖年長於觀音婢,但卻是不敢忤逆觀音婢的意思,她清楚觀音婢在整個家中的地位,見她如此說,心中放下不少,只好在前面帶路。
離得老遠,觀音婢便能聽到屋中李淵與其他人的交談聲,她腳步頓了頓,深吸幾口氣后才繼續邁步朝前走。屋外的石階上昏黃的燈光灑了一地,將在門口站著的侍衛的身影拉得極長。
見是觀音婢來了,屋中眾人立時噤了聲,李建成握緊椅子上的扶手,皺著眉瞧她,李淵則是怒目圓睜。
「那個兔崽子呢?」觀音婢對諸位行了一禮,道:「父親莫怒,世民今日染了風寒,臨睡前正發著燒,此時身子骨極弱,見不得風,在床上躺著,實在起不來,並非有意怠慢諸位大人。」李淵聞言,轉身瞧著屋中站在楊廣欽賜的匾額之下,負手而立的刺史,他道:「唔,原來如此,那便讓他好生歇著吧。」頓了頓,李淵繼續道:「蔡大人,你也聽到了,犬子此時身染重病,怕是起不來床,若有什麼事,明日再說也不遲。」那蔡姓的刺史此時轉過身來,呵呵笑了一聲:「唐國公玩笑了,此番下官乃是奉命而來,這丟了要犯可不是什麼兒戲之事,下官若是完不成這任務,怕是項上人頭不保啊,李大人想必不會眼睜睜瞧著下官入了火坑吧?」自打聽說劉文靜被人劫走之後,李淵這右眼皮便一直跳個不停,此時見觀音婢代替李世民而來,又是諸多借口,哪能不清楚眼下是什麼情況,他笑意僵在嘴邊,本想跳起來指著那姓蔡的罵娘,但轉念想到自己理虧,又將滿腹的話咽下,笑道:「想來蔡大人是認定了犬子是那劫獄之人了?」蔡刺史忙裝模作樣行了一禮:「大人哪裡話,下官正因相信李司馬的為人,這才想著親自來替他正名。」說到底李淵心中還是沒底,他甫一聽說劉文靜被劫,這心便緊緊提著,此下見蔡刺史這笑面虎一副為自己考慮的模樣,也說不出什麼辯解的話。
「李大人?」蔡刺史又笑眯眯的喚了一聲。
觀音婢雙手緊攥成拳,指甲都陷進了掌心裡,她道:「大人也莫要為難父親,世民他這次生病,古怪的打緊,若是不幸傳染上了大人,還望大人見諒,各位大人請吧。」觀音婢說罷側了身,將來路讓了出來。
蔡刺史笑意一直未去:「這是哪裡話,若本官當真染上了什麼稀奇的病,那也與唐國公府絕無干係。」觀音婢不再與他多話,轉身在前面帶路。蔡刺史這才收起了笑,雙眼中神色漠然,他倒是想瞧瞧這李家能耍出來什麼把戲。
觀音婢一來一回,這一路上早已將所有的對策都想好,她袖子里藏的是迷藥,短期內能使人產生幻覺,任人擺布,但藥效期短,一兩個時辰便可恢復過來,並且不會損害身體。
觀音婢站在緊閉的門前,她道:「他在歇息,有諸多不便,不如就蔡大人與我一起進去吧。」蔡刺史愣了一下,眼底有些防備,他回頭朝屬下使了個眼色,而後笑道:「好。」觀音婢推開門,一股熱浪襲來,還伴有股濃厚的中藥湯汁味道,蔡刺史掩鼻,幾乎被熏得栽跟頭。屋中漆黑一片,連月光都不甚清晰,蔡刺史只能依稀瞧見床榻凌亂,其餘的再瞧不清。
「大人便莫要開燈了,他這眼睛現下見不得光,您往床邊走走吧。」觀音婢跟在蔡刺史身後,偷偷將細管從袖中掏出,她拔了塞頭,正要將藥粉灑出,忽聞床上傳來一陣咳嗽聲。
她一怔,瞠目結舌的瞧著床上那忽的坐起的人影。
適逢蔡刺史行至床前,李世民抬手便是一個巴掌打在了他的臉上,李世民聲音沙啞,有些說不出話,與他方才打人的動作對比很是鮮明:「你這個賤奴才,老子好容易睡會覺,你怎麼時時來吵?」說完便又躺回了床上。
「大人……他這病就是這麼古怪的,誰進來他便打誰,今日府上的大多數人都被挨過他的巴掌。」觀音婢聽到那脆生生的聲響,覺得有些過癮。
蔡刺史被李世民這一大嘴巴給打懵了,捂著臉站在原地,還不能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李淵聽到屋裡的聲響,也顧不得避嫌,幾步走了進來:「發生了什麼事?」蔡刺史帶來的侍衛見狀也沖了進來,屋子原本不小,但滿滿登登塞了這麼多人,觀音婢還是覺得有些呼吸困難。
她將細管的另一邊塞頭扒開,朝著蔡刺史的方向吹了一下,而後道:「各位見也見過了,還是早些回去吧,世民這病是會傳染的。」蔡刺史的手仍未捨得從臉上拿下來,他瞪著安然入睡的李世民,聞言又回頭瞧了一眼觀音婢,最後怒極反笑,鼻孔不自覺張了張:「叨擾了,在下告辭。」李建成一直站在屋外,自然是將屋裡的動靜聽了個清清楚楚,蔡刺史出來時,他微微頷首,蔡刺史瞟了他一眼,抬手算是回了個禮,而後便大步離開。
人一走,李淵直接一巴掌將李世民從床上扇了起來,他怒道:「你還不給老子解釋一下?」觀音婢覺得場面實在是血腥,便默默的退出了屋子,因屋內光線太暗,致使觀音婢一出門口便踩在了李建成的腳上。觀音婢一愣,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李建成下意識伸手去扶觀音婢,被觀音婢不動聲色的躲開,她微微笑了笑:「大哥還沒去睡?」李建成淡然的收回了手,道:「擔心二弟,便跟著過來瞧瞧,他沒事便好。」觀音婢點了點頭:「我那時給嫂嫂熬了碗安胎湯,已差人送了過去,眼下以嫂嫂的情況,不適合連日奔波與操心。」說罷深深瞧了李世民一眼:「大哥早些歇息吧。」李淵與李世民一直在屋中交談,直至天亮時分,李淵才一臉正色從屋中出來。觀音婢在客房歇了一夜,等李淵走後,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李世民此時正坐在床上,眼底掛著青色,瞧見觀音婢之後,他張開了雙臂:「媳婦,抱抱。」觀音婢斜睨了他一眼,想起昨夜之事,還覺心有餘悸,便不怎麼想理她。李世民見狀,主動湊上前來:「媳婦,我回來晚了,莫要生氣。」觀音婢道:「若是你昨晚沒回來,知不知道這家會怎麼樣?」李世民點頭,像極了做錯了事被老師劈頭蓋臉教訓一頓的學生。
「劉大人呢?」觀音婢又問。
「在客棧,所有事都已安排好了,昨夜便是與他說了說勸說父親的事,這才回來晚了。」李世民說話時笑顏如花,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他笑得如此乖巧可愛,觀音婢大約不會怪他。
觀音婢見李世民面色實在憔悴,有些於心不忍,道:「你先睡一會吧,過會我叫你。」李世民知道觀音婢惦記自己,也是一夜未睡,此時見她要走,忙拉住她的手:「沒有你我睡不著,來陪我。」劉文靜一事,楊廣震怒,廣派人手去搜查,無奈這人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一般,任憑一波波人遍尋天下,仍是無果,這令人十分頭大。
楊廣心中的鬱氣一日高過一日,他知道劉文靜定然是被李世民給帶走了,但卻找不到任何證據,這一氣之下,便病倒了。
李世民一直留意著朝中的情況,他知道楊廣身體抱恙,便趁著楊廣將養,無暇顧及朝事時,與早已易容,扮作李府小廝的劉文靜商討下一步計劃。
劉文靜談成道:「實不相瞞,之前我一直勸說你的父親自立門戶,但他這個老頑固就是不同意,他與裴寂的關係要更近一層,是以我們若是能得到裴寂的支持,想必你父親便不會再推辭了。」李世民坐在劉文靜對面:「可是我與裴大人並不是很熟,這麼貿然去,怕是有些不妥。」劉文靜點頭:「是有些不妥,但也不妨一試,我先前曾探過他的話,他對我,還是有所保留,是以你去才合適不過。」劉文靜說罷頓了下:「我先前聽說令夫人與裴大人的兒子有些交情,若是採用迂迴戰術也未嘗不可。」想起那個裴律師,李世民這面色便發沉,想必觀音婢當初是得知裴律師的身份這才有意結交,但這仍不能將他心中的醋意驅散,他果斷拒絕了劉文靜所謂的迂迴戰術,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為保險起見,我們還是投其所好罷,不知裴大人平時可有什麼愛好?」劉文靜皺眉思索,這裴寂的愛好可是多了去了,喝酒吃肉玩女人,但是這愛好好似每個男人或多或少都有,並不是他裴寂獨愛的。劉文靜深思許久,而後拍案道:「賭,但凡有賭局,局局不落他,哪怕是晚上正睡著覺,聽聞哪個地方有賭局他也會去的。」李世民眉頭一松,好賭便好說了,好賭自然是想贏,那便讓他贏些錢,一切問題都將不再是問題。
劉文靜深以為李世民這法子可行,他道:「街上有個賭坊,是龍山縣高縣令開的,裴寂好賭歸好賭,但只在他熟悉的地方賭,這高縣令與他還算相熟,兩人沒少一起玩,找他準是沒錯的。」李世民在找上裴寂前,也曾做過了些功課,他知道裴寂與那高斌廉賭,幾乎沒有贏的時候,立時心上一計,回到家中清點了幾箱銀子,暗地裡給高斌廉送了過去,並直言希望高斌廉將這些銀子全都輸給裴寂。高斌廉一聽有這不花錢還能交人的好事,自然是樂得接下這差事。不出三日,高斌廉便將這百萬銀兩全輸給了裴寂,長年被贏,這冷不防贏了一局,讓裴寂心中很是暢快。
高斌廉見裴寂心情很好,便道:「裴大人,實不相瞞,小人前幾日有幸與李世民李司馬吃了頓飯,席間小人不慎將與大人這怡情之事說漏嘴了,卻不知那李大人瞧起來很是敬重你,不但將小人給訓了一頓,又命人送過來好些錢財,讓小人好生陪您玩幾把,看來李司馬對您當真是敬仰的很。」裴寂自然是聽說過李世民的,這時候再經高斌廉這麼一提,對他的印象更是好了不少,對於李世民選在此時對自己示好,裴寂心中自然是有數,但拿了人家的錢財,這手自然便短了些,是以轉日他便託人給李世民送去了書信,信中大有與李世民結為忘年交之意。
觀音婢瞧著李世民盯著信,眉眼間都寫滿了舒心,不由皺眉:「你笑什麼?」李世民仍沉浸在裴寂的信中,沒聽見觀音婢的話,觀音婢皺眉,片刻后又舒展開,她狀似不經意問:「那個沙漏倒是挺好看的,誰讓你買的啊?」李世民此時注意力分散,觀音婢問他什麼他便答什麼,他道:「白熠啊。」待說完之後,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他捏著信,整個人瞧起來都有些局促:「媳……媳婦,你聽我說。」觀音婢似笑非笑的瞧了他一眼:「罷了,我也不想知道這些事。」說罷起身:「我去灶房瞧瞧晚上的飯好了沒。」觀音婢滿面淡然,瞧起來當真是不在意這些事。李世民一直在旁邊結結巴巴的,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便也起身跟了過去。
「我也不知道她怎麼會來,我當日一去軍府,她便已經在那了,而且她現下不屬我這一部,我與她三五日也見不到一次的。」觀音婢笑了笑:「那當日瞧見她之後怎麼沒與我說一聲?好歹是帝女,你總要悉心留意一下才是。」觀音婢的面色平靜的過了頭,李世民心裡越發的沒底:「你別生氣。」「我自然不會生氣。」觀音婢微微攥緊了垂在掌心的袖子,眼下一切事宜都在朝著既定的方向發展,白熠是在未來的路上不容錯過的一顆棋子,隋楊破,李家若取而代之,有這麼一位前朝的帝女跟著李世民,李家的問鼎之路自然是會平坦的多。觀音婢早便想到了這點,是以她能做的便是盡量使自己平靜下來,畢竟白熠不過是李世民未來諸多女人中的一個。
李世民見觀音婢並沒有像往常那般與自己置氣,心中的惴惴不安之感越發嚴重,他一把拉住觀音婢的手:「我知道你心裡不舒服,我那日是陪虎子去街上給他娘買東西,出門正巧遇見了白熠,虎子一直說白熠是娘娘腔,對女人的東西很懂行,這才叫上她一同前往,你也知道,虎子並不知道白熠是姑娘。」觀音婢雖然心懷大局,但讓自家夫君去與旁的女人糾纏在一起這事,說著容易做起來難,她心中的確很不是滋味,這時聽李二解釋過後,心中才稍微舒坦了些,她道:「虎子不知道又如何?你知道便好了,日後好好待她吧。」李二以為觀音婢在冷潮熱刺,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攔著觀音婢不讓她走:「怎麼每次一提到她你都如此?」日後這些事自然不會少,觀音婢實在不想現下便開始與他說這些事,心中嘆了好幾口氣,才笑道:「我當真沒事,灶房裡做了你最愛吃的青團,我去瞧一眼,你在屋中等著,一會我給你端過去。」李世民將信將疑,又深深瞧了觀音婢一眼:「當真沒生氣?」觀音婢點頭:「你瞧我像生氣的模樣么?」不像,正因為確實不像,李世民這心中才沒底,他猶豫道:「那我先回房了?」觀音婢笑著點了點頭,而後飛快的轉身走了。
「大哥,我瞧二哥與嫂嫂似乎有些不對。」李元吉今日剛從府外回來,堪堪瞧見李世民與觀音婢拉扯,便躲在樹叢后聽了聽,不過最後只聽見了李世民一直追問觀音婢是否當真不生氣了。
聽到觀音婢的名字,鄭觀音抬頭瞧了李元吉一眼,而後默默起身離開了。
李元吉見鄭觀音走後,道:「別看二哥平日里那麼威風,在嫂子面前也不過如此嘛,他那德行若要讓他的部下瞧見,保准笑掉大牙。」李建成哭笑不得的瞧了李元吉一眼,這才開口:「怎麼個不對勁法?」「我也不知道,總之嫂子瞧起來好似不怎麼開心。」李元吉沉浸在方才瞧見的畫面中,最後肯定道:「總之,兩個人應該是鬧了彆扭。」雖然知道不應該,但每每聽到李世民與觀音婢鬧了嫌隙,李建成心中都十分舒暢,連帶著瞧李元吉也順眼了許多,他問:「這幾日讓你辦的事辦的如何了?」李元吉開口前,走到門口四下瞧了一眼,而後將門關嚴,壓低聲音道:「二哥的確與裴寂走得近。」李建成合起手中扇子,輕輕在掌心敲了敲:「好,便由著他去吧,這事對我們也沒什麼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