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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再纏著你
下人們面面相覷,御哥望著那寂寞而瘦弱的背影,眉宇之間緊皺不松,不知是為她的痴情還是為他自己當年的神傷。
他甚至可笑的想問紅蓮,若重來一次,她還會選擇去纏上樓清儒嗎。
這個混蛋也是,不知道曾經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為何對待情感總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沒見過動情也沒見過他為情所困。
地面上盤腿坐著她愛到心痛的男人,可是哪怕是她虛步邁進屋裡,他都不願意抬起頭看看頭,只是很冷淡的對她說:「有病就該回屋躺著。」
她當這句是關心她的話,就算她自欺欺人好了,有什麼辦法呢,誰讓她先愛上他。
「我知道你不喜歡看見我,可是我只想問你一句話,只要回答我這一個問題就好,只要實話實說,我以後不會再纏著你。」
樓清儒抬起頭,看著背靠在門上的紅蓮,她那一句『我以後不會再纏著你』讓他不由蹙起眉頭,心裡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可是那皺眉的樣子看在紅蓮的眼中,卻是讓她更加認識到他此刻有多麼厭煩她,連同她說話都會覺得不耐煩。
她強壓下心中酸楚,鼓起勇氣問了剛才走來一直在腦子耳邊盤旋的一句話。
「你說……你從來沒有期待這個孩子……是真心話嗎?」紅蓮牢牢的盯著樓清儒的薄唇,像等著判刑的犯人一樣期待奇迹會發生。
可是,那薄唇溢出的字卻瞬間冰凍她所有的溫度和熱情。
「嗯,我沒期待過。」
「樓清儒……」紅蓮的聲音里已經帶了顫音。「這是你的真心話嗎?兩年多了,你真的從來沒有期待過我為你生兒育女么?」
「是,我沒期待過。」同樣的冰冷言語。
「你真的沒期待過?」不想去接受殘酷的事實,紅蓮喃喃問著。
「你的蠱蟲,御哥幫你引出來,是不是代表我體內的蠱也沒用了?」樓清儒沒有回答紅蓮的問話,卻問了另一個同樣足以擊傷紅蓮殘存不多的堅強的問題。
紅蓮潰敗的失笑,「是啊,是啊,你再也不用被我控制了,你再也不會被我糾纏了,沒有了情蠱,我還有什麼能夠威脅你的,多可笑啊,兩年的夫妻生活,到頭來,不管我如何努力,最殘酷的現實就是,我們兩個人的緣分原來僅僅是兩隻蠱蟲。」
紅蓮身子滑落在地,看著地面斑駁著她滴落的淚水,終於失控的尖叫:「樓清儒!我恨!我恨!我恨我為什麼要愛上你!!」
紅蓮奪門而出,顧不上所有人的或可憐或同情的目光,她一路奔跑,淚水在身後翻飛。
這就是她強求而來的婚姻,這就是她強求來的相公!
她以為只要用心,此情可感天;她以為,愛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她自信沒有人會比她更愛他,可是她現在終於明白,原來不是很愛很愛才會幸福,而是要對方也愛你。
他愛寶妹,所以可以對寶妹寵上了天;他不愛她,所以可以對她視而不見。
用情至深,卻情何以堪!她究竟還在期待什麼?
站在御園的大門口,紅蓮突然止住腳步,身後一直不放心的御哥這才走到她面前,「我的肩膀可以借給你的。」
紅蓮轉頭望著御哥,凄楚的臉龐上是一種淡淡的微笑。
御哥嘆息,「何必強顏歡笑,那個男人是混蛋,不值得你這麼對他。紅蓮,要不你跟我回汴京吧,我可以給你介紹很多好男人,絕對比那個變態要好上千萬倍。」說安慰話對御哥來說還真是非常大的挑戰。
紅蓮搖頭,吐了一口長氣抿唇對他笑了笑,「我沒事,御哥,我想到寶妹出事的地方去看看。」
「去那幹什麼,你應該回床上好好躺著。」直覺的,御哥排斥紅蓮的要求。
「我想懺悔可以嗎?」紅蓮很認真的看著他。
「有什麼可懺悔的,寶妹又不是你害的,趕快進屋。」看著她那淡然一切的表情,他就不放心。
丟了寶妹,他這都焦頭爛額的,再弄丟一個,他看這寶家山莊還哪像個家了,趁早散了得了。御哥沒有注意他其實早已經將紅蓮當成了自己的家人,以御哥極度護短的性格,此時紅蓮的安危對他而言並不亞於寶妹。
「我想要回大理,走之前我想去看看寶妹,也許以後我都不會再回來這裡了,我跟著樓清儒來到這裡,就只有她這麼一個可以說話的人,因為我而讓她身遭橫禍,御哥,你可以體諒我的愧疚的心么?我想去跟她說上最後幾句話然後麻煩你可以派人送我回大理嗎?」
御哥猶豫很久,「回大理,你想好了嗎?」
紅蓮點點頭,輕笑道:「我想回到親人身邊,這樣關心我的人就能夠多一些了。」
「那,先留在御園裡養好傷了我才送你回家。」
「好。」
冷風秋葉,寂寥的山崖邊,紅蓮一身紅衣跪坐在崖邊,看著被茫茫霧氣籠罩的山巒,目光飄遠……
她很想站在這裡大聲吼叫,將心中所有的委屈吼出來,可是看著茫茫的天際,她卻只能無語的看著。
就像看著她和清儒的情緣,一如這漫無邊際的霧氣,迷迷濛蒙的擋住所有的視線,唯有消散殆盡才能看到本來的面目。
她摸著手邊的碎石泥土,冰涼堅硬。
清淚一滴,沒入泥土。
身後站在身子昂然的御哥,一臉擔心凝重看著她。
指尖摸著兩顆石子滾來滾去,紅蓮淡淡的輕嘆,「御哥,你說人有來世嗎?」
「紅蓮!」御哥呵斥道,「你再說什麼廢話,這裡你也看過了,跟我回家。」
「回家……」回哪個家?
紅蓮目光茫然,「御哥,他怨我的,他恨我的。」
「紅蓮!趕快起來,你再不動我可動手把你弄回家了。」御哥威脅道。
紅蓮轉過頭望著御哥,那紅腫的雙眼,眼底一片絕望,「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御哥踏步上前,紅蓮突然揮手一揚,兩顆石子準確擊中御哥的穴位,立刻定在原地不動。
御哥的眼睛緊緊眯起,目光怒意蓬勃,該死的女人,死鑽牛角尖!
紅蓮慢慢起身,朝著御哥深深的鞠了一躬,「御哥,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紅蓮!解開我的穴道!」他怎麼忘了眼前這個女人的武功要在自己之上,全身不能動彈的御哥急的直冒火。
一道光亮自御哥眼前閃過,一縷秀髮飄落,落在紅蓮的手中。
握著斷髮,紅蓮凝視良久,才將那縷斷髮放在御哥的手中,倒退著退到山崖邊,身後便是萬丈深淵。
「紅蓮!你想幹什麼?!」御哥大吼大叫,牢牢的盯著紅蓮,心裡不知後悔幾百倍,他根本就不應該可憐她帶她來這裡,她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他要怎麼和樓清儒那小子交代。
「我欠他寶妹的命,一命還一命,我來還……」
紅蓮留下塵世之中最後一抹微笑,雙臂展開,身後後仰……
那抹唇角的笑容如煙花一般在御哥眼前絢爛綻放,連同那最後一句用盡所有的心力吐出的話,御哥眼前再無紅蓮的朱紅倩影……
「若有輪迴,再不要與他相見了……」
四年後,江南蓉城郊外寶家山莊。
會客大廳,一圈圍坐了來自全國各地分鋪的大掌柜子,每個人帶著各自的賬目彙集到寶家彙報,儘管表面上笑容和藹,互相打著招呼,聊著各地的風土人情,然而每個人的心裡多少都帶著些忐忑。
因為,現在寶家偌大的產業,主事的已經不是四年前,人稱「財神爺」的花乾,花爺。
而是寶家充滿傳奇色彩上位的寶家姑爺,歐陽文殊。
不是入贅的身份,卻住在寶家,打理上上下下的所有一切事物,事無巨細,事必躬親。
還是當年那間富麗堂皇的喜房,入眼依然是鮮艷的紅,雖然刺眼卻也讓人的心漸漸溫暖。
歐陽文殊坐在書桌前,桌面灑著透窗而進的碎光,星星點點的惹人喜愛。
輕輕翻動一頁一頁桌上的漫畫。
記錄著他和寶妹從相識到相戀的所有過程,點點滴滴彷如昨日一般清晰。
嘴角吟著淺淡的笑容,目光柔和,指腹觸到那曾經溫暖他的過往,胸口依然隱隱作痛。
怎麼辦?
他還是很想她。
門外響起敲門聲,「姑爺,各大掌柜子已經到齊了。」
「好,我知道了,告訴各位我馬上到。」
下人來了又去,歐陽文殊合上寶妹當年畫的漫畫,用上等絨布仔細包好放到櫃里,起身換一身乾淨素雅的衣服。
推開門,迎著溫暖如初的陽光朝著位於寶家中心的會客廳走去。
一張棋盤,左右兩個人,一青一白。
黑子輕落,「柳喜,你不必天天來陪我下棋。」
「葉大哥,是我天天來煩你的。」雲柳喜輕輕一笑,落下一子白棋。
「我沒事,已經過去四年了。你若有時間就幫幫那孩子,這麼長時間,他也累壞了。」葉傲天淡淡的說。
雲柳喜抬眼望著垂首研究棋局的葉傲天,驚喜道:「葉大哥?」
葉傲天見他拿著白子半天也不落下,不由抬起頭看了雲柳喜一樣,雲淡風輕的說,「四年了,他做的已經夠多了。」
「好、好、好。」雲柳喜連棋也不下了,高興的站起身,「我去吩咐廚房加幾道菜,晚上咱們三個一起喝杯酒吧,山莊好久都沒有熱鬧一下了。」
不待葉傲天回應,雲柳喜自作主張的安排好了今天的事情,轉身快步去找歐陽文殊,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