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 聲 你是星辰玫瑰
「近日,鬧得沸沸揚揚的方氏案終於落下帷幕……據悉,方氏總裁AllyFang在明知產品存在重大缺陷的情況下,不但拒絕召回,還授意謀殺知悉此事的著名化妝師張思昭,犯下一級謀殺罪。另外,方氏產品造成數百例消費者健康、生育受損,身為企業負責人的AllyFang已被提起公訴。之前,AllyFang曾出示精神狀態不穩定的病歷,企圖逃避法律追究,但該醫生日前出面致歉,自己因收取AllyFang的重金酬謝而出具了虛假精神狀態診斷書。AllyFang將難逃法律懲處,面臨死刑或終身監禁。同時,因面臨巨額賠償,方氏正式宣告破產,已進入破產清算階段……」
因為是受害者遍布全球的重大新聞,中國的街頭也在播放這條新聞。
正在散步的顏未染和衛澤希,看見了新聞里的方艾黎穿著囚衣在監獄中木然呆坐的影像。
顏未染沒說話,只下意識地握緊了衛澤希的手。
衛澤希將她擁在懷中,說:「潘朵拉該給她的家庭醫生漲工資了。出了這種事,他成了劣跡醫生,肯定覺得虧大了。」
顏未染不由得笑了,說:「也不知道朵拉什麼時候回來,現在正逢思染上市,工作室又只剩我一個人,兩頭顧著真是忙得團團轉。」
「是啊,每天就給我這個男友十分鐘時間。」衛澤希不滿地說。
顏未染無奈說:「等朵拉回來就好了。」
「難說,她弟弟都成這樣了,你覺得他爸還能放過這個女兒?多好的勞動力啊,那身板又能扛又能打的,去坐鎮他家產業,一股女王范兒。」衛澤希「嘖嘖」搖頭,「我看啊,你還是趕緊再招幾個助理吧,辛苦調教一段時間,就能幫你了。」
「不會的,朵拉昨天還跟我聯繫說自己會儘快回來的。」顏未染雖然這樣說,但也沒有底氣,嘆了口氣,抬頭再看了看新聞里的方艾黎。
她剪了短髮,穿著囚服,映襯得她越發枯槁憔悴,和當初那個妝容精緻衣著光鮮的方氏公主,根本沒有辦法聯繫到一處。
但如果這種人都沒有悲慘下場的話……顏未染咬住下唇,在心裡想,怎麼對得起老師,又怎麼對得起那些像南門光遠家那樣因方氏而終生不幸的人?
沒有了潘朵拉分擔,又沒時間另外調教新助理,顏未染只能憑著強大的毅力,忙碌到夜裡一點多,稍微合了一下眼,又在早上四點多起來收拾好了自己,前往柳子意家裡。
今天,一場華美盛大的婚禮即將開始。
這是黃一辰和柳子意的婚禮,幾乎來了半個娛樂圈的人,包括和他們關係並不密切的人。如今黃一辰和柳子意的愛情正在被粉絲們競相傳頌,大家都願意來蹭蹭熱度,展示一下自己的人緣。
因為來賓太多,婚禮現場乾脆設在了一個大型展覽館。黃柳二人夫唱婦隨,都是樂於為粉絲製造八卦的人,娛樂新聞早在幾天前就開始發布各種消息,如請到了葉深深設計婚紗,上面鑲嵌九百九十九顆珍珠象徵天長地久;婚慶公司將使用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把現場布置成夢幻海洋;伴郎伴娘團隊強悍,全都是娛樂圈當紅明星……
作為婚禮的化妝師,顏未染早上五點就得前往柳子意家中。
柳子意懷孕有四五個月了,身材看起來已經有些顯懷。她過去時柳子意正在穿那件葉深深設計的鑲嵌了九百九十九顆珍珠的裙子。雖然婚紗的設計很巧妙地勾勒出了身材,完美掩飾了她的小腹,但這麼多珠子加上布料,這件衣服的重量可想而知。
柳子意扯著胸前點綴如繁星的珠子,而她的助理則幫她提著裙擺,說:「好重啊,子意姐你到時候走路可要注意了。」
「哎,確實好重……難怪之前葉深深不肯給我做九百九十九顆珍珠的裙子,說三百三十三顆比較合適。可九百九十九這個數字聽起來多吉利啊,我就要別人永遠記得我華麗的九百九十九顆珍珠的婚紗!」柳子意咬牙用力扯著沉重的裙擺說著,一轉頭看見顏未染過來了,她趕緊揮手:「未染,我化什麼妝比較配這件婚紗?」
「放心吧,早就幫你設計好了。」顏未染走到她身邊,看了下她今天的氣色,又和婚慶公司的人聊了聊現場的燈光,便將化妝箱打開,開始給她化妝。
雖然婚禮和喜宴是在晚上,但因為今天一天有接親等各種煩瑣的儀式,而且都要拍攝下來,所以柳子意和黃一辰必須早點化完妝,這會是超級忙碌的一天。
顏未染幫柳子意化了個溫柔、端莊又嬌艷的新娘妝,又定了妝。因為她很快又要回公司去,實在沒時間跟妝,要盡量避免脫妝的現象。
柳子意在鏡子前轉來轉去,顯然非常滿意自己這光彩照人的模樣,還抱著顏未染親了一口,顏未染只好又給她補了一次唇妝。
化完妝后,顏未染收拾好幾樣重要的化妝品,交給負責跟妝的化妝師,囑咐了她幾個要點后,又說:「中午到男方家換中式服裝敬茶的時候,我會跟過去幫柳姐換個妝容,你只要幫新娘維持這個妝容就行。」
化妝師點頭答應。
柳子意朝她揮手告別,又說:「幫一辰好好打理下啊,他的妝容更重要。」
顏未染朝她笑著做了個「OK」的手勢,穿好鞋子開門時,卻看見樓梯口站著一個正在徘徊的女孩子,頓時詫異地停下了腳步。
「小妤?」
徘徊在門口的正是柳子意的前助理小妤。她努力減了這麼久肥依然收效甚微,現在還是胖乎乎的模樣。
她穿著件寬鬆大方的禮服裙,臉上的笑容有些忐忑,見門打開,她便朝著裡面的柳子意打招呼:「柳姐,恭喜啦!我……沒有請帖怕進不去婚禮現場,來跟你道聲喜。」
柳子意回頭看見她,張了張嘴,眼中閃過驚喜,又閃過氣惱。她慢慢鬆手讓那華麗沉重的裙擺落下來,聲音有些冷淡:「小妤啊,好久不見,聽說你離職去開麻辣燙店了?」
小妤進來將手中的紅包遞給她,小聲說:「之前是的,但現在改開奶茶店了。」
「真沒出息,這才幾個月啊,你就開倒閉了一家店。」柳子意一邊說著,一邊舉起手上的鴿子蛋給小妤看,「奶茶店生意再好,能賺得到我給你的薪水嗎?找得到好男人給你買鑽戒嗎?」
小妤有些狼狽,嘆了一口氣,說:「會有的,但肯定沒有你這個這麼大,全世界也沒幾個人的鑽戒比你大啦。」
柳子意就喜歡被人這樣誇,得意地撫著自己的鑽戒,連身上婚紗的重量都忘了:「店在哪裡?下次我路過去喝喝看,當然要等我生完寶寶后。還有……想回來工作嗎?我還是覺得你最周到了。」
小妤笑著,堅決地說:「不,多謝柳姐啦,但我沒什麼出息,還是只想開個小店,自由些。」
顏未染不想去打擾她們的久別重逢,便輕輕幫她們把門關上了。
穿過小半個城市,顏未染跑去黃一辰那邊幫他打理妝容。
公司一哥結婚,衛澤希今天也難得早起,正在這邊和伴郎天團閑聊。
一看見她過來,黃一辰就問:「這麼快,子意那邊弄好了?」
「放心吧,你家子意是最美的新娘。」顏未染笑著,手中動作飛快,幫黃一辰將臉上的傷痕細細修正了一遍,確定不會露出任何破綻后,才正式給全臉上妝。
黃一辰漂亮的五官很快被重點強調出來,本來就帥氣的面容在顏未染的打扮下更令人驚艷。
她將手中的化妝品收好,笑道:「好啦,世界上最帥氣的新郎登場吧。」
看看時間,才剛過八點。但因為還有一段路程,加上怕被刁難接不出新娘,黃一辰他們便準備出發去接新娘了,眾人擠在電梯里,還摩拳擦掌商量如何讓新娘開門,如何應對女方閨密的刁難。
揮別了那群要去戰鬥的新郎和伴郎,衛澤希挽著顏未染離開時,看看遠去的車子,又看看身邊的顏未染,忽然笑得賤兮兮的。
「幹嗎?」顏未染斜了他一眼。
「我在想,你這麼騙他們好嗎?」
顏未染有點詫異:「咦?我沒說什麼啊,騙什麼了?」
「你說,柳子意是最美的新娘,黃一辰是最帥的新郎。」衛澤希理直氣壯地說,「可事實上,明明最帥的新郎應該是結婚時的我,最美的新娘應該是那一天的你啊!」
顏未染對這個自戀的男人無語了:「這是衛少你一個人的審美吧?」
「我堅信真理站在我這邊。」他特別不要臉地說。
「好好好……」顏未染無奈地哄著他。
「先去吃點東西?」衛澤希想讓她丟下向日葵小車,和自己一起去吃飯。
顏未染稍一猶豫,說:「我還要去一下公司。昨晚加班太晚,腦子太混沌了,有幾份文件不敢簽,你和我一起去弄一下。」
「嘖,幫你挖了這麼多能幹的人過來,公司的事你全丟給他們不行嗎?」
顏未染系著安全帶,隨口答道:「已經甩給他們夠多了。要不是你找的團隊靠譜,我每天肯定忙得連睡覺的時間也沒了。」
「誰叫我們的思染上市后,形勢大好,全國各地都賣斷貨了呢?」衛澤希見她沒有上自己車的意思,便準備上她的向日葵小車,「大批大批的人在網上發布我們思染粉霜的買家秀和使用評價啊,從沒見過口碑這麼好的化妝品,都要成現象級了。」
「嗯,希望我們後續馬上要推出的腮紅和眼影也能這麼受好評。」
「放心吧,已經有一大堆人在翹首以待了,不紅都沒天理。」衛澤希正說著,手機鈴聲大響,婚禮現場那邊的求救電話打了過來。
「衛總,媒體太多了,現場有點失控,婚慶公司這邊人手不足也頂不住了,您看怎麼篩選調配比較好?」
「嘖,這種事找誰不好來找我,這不是明擺著欺負我閑嗎?」
衛澤希一邊抱怨著,一邊只能湊過去親了親她的臉頰,然後下了車。
兩人各自開著車拐上了兩條路。
顏未染看著衛澤希的車消失在視線中,暗暗鬆了一口氣。
因為她收到了一個邀約,對方約她飲早茶。
這是個無法拒絕,也無法告訴衛澤希的會面。
她走進茶館,跟著服務員進入深院,在茂密的鳳尾竹下,看見了坐在竹下桌前的人。
「衛叔叔,您好,我是顏未染。」顏未染向他打招呼,因為他和衛澤希長得有點像,她一眼便可確認。
衛父抬頭端詳她許久,才示意她坐自己面前的椅子:「坐吧。」
顏未染道了謝,在他面前坐下。
衛父頓了片刻,親自給她斟茶,說:「很漂亮,難怪澤希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
「謝謝。」顏未染莞爾一笑,並不說什麼。
「聽說你自己做了個化妝品牌?現在怎麼樣了?」
「目前勢頭很好,我們在準備下一批產品上市的計劃。」顏未染低調地說。
衛父點頭,又問:「有想過拓展海外市場的事情嗎?」
顏未染沒想到衛父會單刀直入先問這個,遲疑了片刻后,才說:「以後可能會,但目前我和澤希商量過了,思染剛剛起步,不必急於一時。我們的目標遠大,還是以循序漸進的方式來實現比較好。」
衛父點頭,說道:「年輕人,不驕不躁,這種態度是正確的。目前你們這個小品牌談這個操之過急了,前期太過快速的膨脹對你們沒好處。」
顏未染沒想到衛父居然是來指點自己的,心裡一時更詫異,沉吟思索著他的來意。難道不是應該甩出一張支票,讓她這個沒爸沒媽的女人立即離開他兒子?
像是看出了她心裡的想法,衛父用三指捻著茶杯,問:「是不是以為我是來找你麻煩,打算拆散你們倆的?」
顏未染笑道:「怎麼會,澤希和我都是獨立自由的人,絕不會妨礙到您。」
言下之意,衛父也干涉不到他們。
衛父把臉一板,說:「恰恰相反,你們妨礙到我了。」
顏未染臉上的笑變成了苦笑,等著這擺譜的老頭髮作。
「你這一臉無辜的樣子,看來還不知道,他為了你卡了我多少項目吧?我投入這麼多年的心血,投入這麼多的資金,誰知就找這個兔崽子幫我幹了幾個月活,這坑爹的渾蛋就把我那幾個最重要的項目全部卷跑了!我再跟他杠下去……不!是他要跟我杠下去,我損失有多大你知道嗎?」
顏未染聽著他痛罵兒子坑爹,心裡卻一點同情的感覺都沒有,反倒很想笑。
在公司做暴君,在家裡坑爹,衛少還真對得起這個二世祖的人設。
看著憋笑的顏未染,衛父氣不打一處來,狠狠一揮手:「行了,想笑就笑吧,就知道你們現在最得意了。」
顏未染沒有笑出來,硬生生地憋住了,問:「澤希用您的項目要挾……交換,找您商量思染的發展?」
「沒錯。當然了,還有你們的婚事。」衛父鬱悶地長嘆一口氣,「說實話,你這個兒媳婦,身價真高啊。」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是衛少拿多少巨額籌碼換來的。
顏未染低頭抿著唇笑,得了便宜還是默默暗爽吧,不要開口刺激受害者了。
衛父端詳著她的模樣,問:「怎麼,難道他沒有向你提起此事炫耀嗎?」
「沒有。」顏未染輕聲說,「他說過他會解決的,不需要我擔心。所以那之後我就沒再問了,他也沒再提起。」
「真是看不出來,我那個不靠譜的兒子,居然被你調教成這麼可靠的男人了。」衛父詫異地又打量了她一番,彷彿看不透她哪來這麼大的神通,「之前,我兒子把你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我是不太相信。後來,我女兒逮著機會就在我面前講你好話,我也不相信,但現在我還真沒想到,我能有看著那二世祖浪子回頭的一天。」
「其實澤希只是散漫,他的能力並不輸給任何人。」
「這個我知道,我兒子我會不了解嗎?」衛父眼中滿是感慨,「人人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可你能讓我兒子改變,讓他結束漫不經心混日子的人生,轉而開始奮鬥。我開始覺得你有些不簡單了。」
顏未染這個與衛澤希一路走來的人,更加清楚地知道衛少的歷程。從一開始對開荒嗤之以鼻的他,到後來組建團隊的他,尋訪專家的他,應對官司的他,籌備新品上市的他……
一段段路奔波過來,一個個夜熬過來,各大洲之間輾轉奔波,不知不覺間,他身上的紈絝習氣已經不復存在。雖然外表依然弔兒郎當,可顏未染卻深切地知道,無論多難多辛苦的事情,只要和他說一聲,他都能完成,成為她最堅定的倚靠。
「好吧,這樣也好……不,也許是最好。」衛父端起杯子,將裡面的茶一飲而盡。
「你陪著他,好好走下去吧。讓這個生下來就一直在不正經混日子的人,為了他喜歡的人,認真奮鬥,脫胎換骨,找到人生的意義。」
回到辦公室后,顏未染驚奇地發現,衛澤希已經先回來了,正在辦公室幫她看昨晚那幾份文件。
如顏未染所料,衛少那間辦公室果然成了擺設,因為他就算來了,絕大部分時間也都是待在她這邊閑聊,根本不肯回去好好做事。
見她回來了,這個永遠把正事放在八卦后的男人開口就問:「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柳子意當初不是說要找你當伴娘嗎?你為什麼拒絕了?我還以為你會去的,都差點答應黃一辰當伴郎了。」
「我忙啊,思染現在剛剛上市,每時每刻都有找我談事情的人和各種要處理的事情。」顏未染把手邊幾份文件簽好,隨手丟給他,說,「再說了,我也穿不了那個伴娘禮服,露背呢。」
衛澤希拿過文件,靠在她的辦公桌上隨意看著,說:「不就是幾條小傷疤嗎,我學學你那個如何掩蓋傷疤的視頻教程,半小時內幫你搞定信不信?」
顏未染笑了笑,轉移話題問:「婚禮現場有什麼狀況啊,把你叫去?」
「別提了,全是瑣碎的小破事,這家要獨家內幕,那家要特殊角度。這邊粉絲混進來,那邊客人堵車趕不到,一地雞毛。」衛澤希抱怨說,「我堂堂副總管這些事情?直接打電話從公司喊了兩個中層來,甩手就走了。」
「寧可過來處理思染的文件?」顏未染含笑問。
「當然了。要是我們的婚禮,我還管一管,別人的婚禮和我有半毛錢關係?」衛澤希振振有詞。
顏未染低頭看著文件內容,彷彿沒聽到,只是抿著唇,似乎在微笑。
衛澤希心裡痒痒的,拉了把椅子,湊到她耳邊問:「你看他們都奉子成婚了,我最可憐了,上次的求婚,女主角還沒答應呢,怎麼辦?」
「女主角最近很忙啊,你要讓她緩口氣。」顏未染在他臉頰上輕輕親了一下,在他要伸手抓住她的時候,迅速站起來避開他的手,笑著打開柜子拿出一件禮服,到休息室內換衣服去了,「乖,幫我把文件查漏補缺一下。」
衛澤希乖乖把文件內容又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什麼漏缺后,便愉快地在她的名字後面簽上自己的名字。
拿起文件一看,衛少很滿意。兩個名字擺在一起,越來越像結婚證書了。
大猴子和小猴子都擺放在顏未染辦公室的柜子上。衛澤希喝著咖啡,伸出拇指和食指捏捏小猴子的頭,把它放到了大猴子的背上,然後讓小猴子順著它的脊背像滑梯一樣滑下來。
正玩得開心,顏未染的聲音從裡面傳來:「衛少,你進來幫我一下。」
衛澤希應了一聲,拉開門一看,一瞬間有些恍惚。
顏未染正扯著身上的禮服,朝他微微一笑:「幫我拉下拉鏈好嗎?」
雖然經常親親摟摟抱抱,但這麼親密的要求,還是讓衛澤希的心口跳了跳。
他強作鎮定,平靜地說了句「好啊」,走過去幫她將頭髮撩起來,一手按住拉鏈,目光也隨之落在她的後背上。
從脖頸、肩膀到後背,線條非常美好,只是那原本雪白滑膩的肌膚上,爬著好幾個猙獰的傷口。那是打鋼釘的地方,他記得她有幾節脊椎是需要鋼釘固定連接的。
他連呼吸都停滯了,手掌輕輕覆上她後背的傷痕,輕撫那些凹凸的骨節,指尖輕顫起來。在美國的時候,她孤身一人在醫院醒來,究竟是如何面對這些巨大的傷痛,如何拚命從終身癱瘓的診斷中掙扎出來的?
他沒有幫她拉好拉鏈,站在她的身後沉默片刻后,抬起了雙手,用力地抱緊了面前的未染。
他沒有安慰她,只是低下頭,輕柔而虔誠地親吻她背上的那些傷痕。
柔軟的唇觸到那些已經不再疼痛的傷口,顏未染卻如觸電般顫抖了一下,被他親吻過的地方仿如燃燒起來,讓她身體緊繃,無法鬆懈下來。
衛澤希擁抱著身體僵硬的她,在她耳邊輕聲說:「騙人,明明不明顯的。」
顏未染沒有回答,只閉上了眼睛,輕輕地鬆了一口氣,如同嘆息。
他慢慢幫她拉好了拉鏈,用嚴密的布料和頭髮遮住那些無法癒合也無法掩飾的凹凸不平的傷痕。
他從背後抱住她,雙手順著她的手臂輕輕滑下來,握住了她的手掌,又將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插入她的指縫中,和她十指交握。他輕抬起她的手背,貼在自己的臉頰上,低聲在她耳邊說:「其實之前,我也有點擔心你的傷痕會不好看。」
顏未染沒說話,只低頭沉默,緩緩收緊了和他交握的手。
「但在柳子意看著黃一辰傷痕的樣子時,我終於明白了。出現在自己所愛的人的身上,無論是什麼樣的傷痕,都不會減少兩人之間的感情。因為這能讓我知道,你之前經受了那麼多的苦難與悲哀,才能煥發出今天的光彩,走到我的人生中,讓我愛上你現在的模樣。」
因為他那低沉而確切的語氣,顏未染心口湧上一種摻雜著苦澀的甜蜜,讓她喉口堵住,說不出任何話來。她只低垂著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以前看過一個故事,說有個人瘋狂地愛上一個獨眼的女人,別人問他為什麼,他說他就喜歡她的模樣,覺得天下別的女人都多長了一隻眼睛。」他抱緊她的身體,輕笑道,「而現在的我覺得,你的身體比那些光滑無瑕的人更好看更有韻味,你就是我眼中的完美。染染,你改變了我的審美,以後要負責任,知道嗎?」
開玩笑的口氣,認真的話語,讓顏未染不知道自己是應該為他的玩笑而微笑,還是該為他的溫柔而嘆息。
后脖頸傳來溫暖的觸感,是他在親吻她那些陳舊的傷口,小心翼翼而細緻珍惜,就像在親吻枯枝上開出的奇迹般的花朵。
在這個世界上,她終於擁有了第一個不會介懷她過往傷痕,反而對她所經歷的一切包容珍惜的人。
顏未染閉上眼睛,任由眼淚灼痛自己的臉頰。
臨近黃昏時,顏未染和衛澤希來到婚禮現場,這裡已經熱鬧非凡。
現場放著黃一辰和柳子意唱過的甜蜜情歌,媒體守在現場,忙著發布現場的即時消息,照片和視頻源源不斷地從這裡流出去,傳送到網路另一端觀眾們的面前。
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的陣仗果然驚人,那夢幻浪漫的效果讓所有進來的人都在第一時間被震撼。顏未染和衛澤希進去的時候,也是先抬頭觀察了一下四周,然後相視而笑。
在這樣的花海里,每個人都似乎不由自主地溫柔起來。
兩人被禮儀小姐引導到位置上坐下,衛澤希開了一盒喜糖,挑了兩顆巧克力,兩人一人一顆吃著。
他笑問:「你說,我們將來的婚禮弄成什麼樣呢?」
顏未染望著面前奢靡的玫瑰花海,笑道:「要不,我們兩個人,一起出去玩的時候,路過某一個你喜歡我也喜歡的教堂,我們就到裡面找個神父結婚,怎麼樣?」
「我是不反對啦,但是我爸心心念念想要個傳統婚禮,因為他想喝婚禮上兒媳婦敬的茶。」衛澤希一副大孝子的樣子,「他就我這麼一個兒子,你捨得讓他希望落空嗎?」
顏未染心知肚明,但他不說她也就假裝不解地問:「你什麼時候和你爸和好了?」
「還不是為了思染嗎?」衛澤希一臉邀功的模樣,此時他要是有一條尾巴,肯定能得意地搖起來,「我們既然要做,就不能只限於做最強國貨在國內稱霸啊!百雀羚可以被當成國禮送給外國領導人,佰草集可以進駐法國絲芙蘭,我們為什麼不早點考慮思染走向全球的計劃呢?所以我就去找我爸商量了,畢竟他在這方面肯定有門路有渠道,我沒有,一來二去就說開了,他說想見見你。」
他這輕描淡寫的模樣,隻字不提自己在其中付出的心血,顏未染也就岔開了話題,只說:「都是程嘉修多事,這麼早就提起國際化的事情。」
衛澤希一聽就笑了,抬手輕揉她的臉頰,說:「嘉律的大哥討厭歸討厭,但說起來也挺可憐的。你知道這個人為什麼性格那麼扭曲嗎?因為他經歷過好幾次感情背叛,所以變成現在這個鬼樣子了。」
顏未染還真是想不到,程嘉修這樣的人居然還會遭遇背叛。他那副樣子,就是娶個賢妻良母丟在家中,自己永遠在外為事業奔波的類型。這種人竟有人敢背叛他,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而且……」衛澤希神秘兮兮地低頭在她耳邊說,「那好幾次背叛,都是同一個女生帶給他的。」
顏未染真是驚呆了。看不出嘉律這個大哥是個有故事的人啊!
兩人正在八卦著,外邊的豪車結隊緩緩駛來,新郎新娘來了。
現場所有人湧向入口,有人扛起攝像頭,有人舉起三腳架,還有人拿著自拍桿,一時間場面熱鬧到幾近失控。
婚慶公司的工作人員竭力維持秩序,終於讓面前的人讓開一條路,讓車隊艱難地整齊排好,拍下新郎攜手新娘下車時驚艷的時刻。
台上燈光亮起,萬千小燈如同星空般絢爛,點點光芒照在玫瑰花上,無比夢幻。婚禮開始,司儀是著名主持人,上台講了幾句之後,就被下面相熟的媒體記者們起鬨:「少說幾句,快點請新郎新娘!我們要的是黃一辰柳子意!」
在現場熱鬧的氣氛中,燈光聚在台上。萬眾矚目中,黃一辰唱著一首《獻給她的歌》登場。
一曲終了,眾人熱烈鼓掌。司儀和黃一辰順著事先設定好的環節一唱一和,開始將兩人之間的感情娓娓道來,講述得跌宕起伏,感人至深。
等新娘挽著父親的手,踏著花瓣鋪成的道路緩緩登場時,現場的氣氛到達了第一個小高潮。潔白的婚紗綴滿九百九十九顆珍珠,明艷動人的柳子意穿過鮮花拱門,身上灑滿了玫瑰花瓣,簡直是夢中的婚禮。
在這一刻,顏未染也不由自主地將臉靠在了衛澤希的肩上,和他相視而笑。
在證婚儀式之後,黃一辰和柳子意合唱她那首她老是會忘詞的歌《我永遠愛你》,這次有黃一辰提示歌詞,再加上配合男聲而降了調,有了他的和聲,柳子意終於從頭到尾唱得全情投入,不再出錯了。
就在此時,衛澤希輕輕撞了撞顏未染的手肘,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她看。
顏未染看了一眼那上面的圖,啼笑皆非。
現場有一大堆明星可拍,本來以為肯定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們的,誰知她剛剛將臉靠在衛澤希肩上的畫面,被偶然拍進了現場的照片中,又被發到了婚禮的即時消息中。才過了這麼點時間,就被人發現了,並且被放大截圖了出來。
「我看看八卦。」顏未染把手機拿過來往下拉,「一般來說,今天來了這麼多明星,不太可能有太多人關注我們的。」
幾個網友八卦了幾句男的是寰宇暴君,女的是化妝界的神之雙手現在創辦了思染的顏未染,眾人說了幾句「高富帥配白富美」之後,注意力就轉向了九百九十九顆珍珠。關於婚紗的熱烈討論幾乎佔據了八成篇幅,中間葉深深和顧先生的八卦也被拉出來聊了聊,但很快又轉向了柳子意的鴿子蛋鑽戒。
「就兩句八卦,沒什麼問題吧。」顏未染迅速掃了一遍,將手機遞給衛澤希。
就在衛澤希接過手機的那一刻,她的眼睛掃到了屏幕上的一句話。
——有沒有人看到那個回答更新了啊?所以他們當然在一起了啊!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沒人理會,就這麼沉在了下面。
顏未染望著被燈光鍍上一層朦朧幽遠的光芒的衛澤希,心裡忽然升騰起一陣令她心旌搖曳的甜蜜,腦海中慢慢就浮現出了這句話的來源。
在這喧鬧的時刻,她悄悄低頭拿出手機,上網搜索了一個話題。
——女朋友很漂亮是什麼體驗?
點進網站,排在第一的那個人,ID叫寰宇我最hig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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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在刪掉了所有照片之後,他的回答也刪得只剩下一行字。
——天下第一的小仙女,我們在一起了。現在到永遠。
這篤定的口氣,雖然只有短短數字,卻彷彿讓人看到了他寫下這句話時幾乎要滿溢出來的幸福與希冀。
顏未染握著手機,盯著那一行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也許是太久忘了眨眼,她的眼前變得模糊。
耳畔歡呼聲響起,她抬起模糊的視線,看到無數花瓣從天而降,散落在他們周身。
婚禮氣氛到了最高潮,顏未染在歡呼聲中轉頭凝望身畔衛澤希的側臉,他那麼好看,讓她幾乎因為羞怯而不敢多看。
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衛澤希轉過頭,詫異地望著她問:「染染,你怎麼了?」
「沒什麼……」顏未染關掉手機,撐起下巴望著他,輕輕緩緩地說,「我覺得,你那句話說得對。」
「什麼?」他不解地問。
「就是……」在此時的千顆星辰,萬朵玫瑰之前,顏未染抬手擁抱住他,輕輕將頭擱在他的肩頭。
「你會是最帥的新郎,而我……也會是最美的新娘。」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