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惡魔與天使之間
經過一晚的休息,雖然身體還是有點虛弱但只要能下地走路,我就絕不會讓自己失去這次機會。慕皓乙約的時間是9點,我趁著八點鐘醫生交接班的時候悄悄溜出了醫院。
一路上我都在想,慕皓乙到底有什麼辦法會讓慕井然在今天太陽下山之前對我說喜歡?如果真有這麼容易,這句喜歡的份量又有多重呢?而且有貝森弟在,我怎麼才能和慕井然單獨相處?這個梳著小辮的冒牌少爺不會在騙我吧?從口袋裡將手機拿了出來,調出那天在樓頂強行拍下幾張A級照。
這傢伙當時的表情也太悲慘了吧,完全就像手無縛雞之力任人宰割的羔羊。雙手抱胸做什麼啊?又不是女生!想遮掩的話也該抱著頭擋住臉啊!真是頭豬!嘴角情不自禁地微翹起來。
「謝謝你把它讓給我。但這句謝謝后,我們之間就誰也不欠誰!要是你不遵守諾言,害蘇顏繼續誤會我。我一定讓你,你的姐姐,還有你的朋友一起被退學!」
切!威脅誰啊!!要是他真逼區柔退學,我一定把這些照片配上最給力的文字發到網上,讓他慕皓乙一夜爆紅!!
公車很快就到達遊樂場,下車后我準備先排隊買票卻被告知今天整個遊樂場都被包下,不對外開放。能有這樣經濟實力的,除了慕家還能有誰?有錢就是好啊。無聊地坐在門口一張石凳上等待慕皓乙的出現。
「喂,別轉頭。」身旁坐下一個行為詭異的人對我警告地說。我裝作鎮定地坐在原地沒動,但眼角的餘光卻撇向右側。
「過一會,慕家的車就會帶慕井然來這裡。等我把貝森弟引開后,你立刻帶著慕井然到遊樂場里,你要給他買棒棒糖,綵球,水槍。要帶他去太空世界,熱帶雨林,還要帶他坐海盜船,摩天輪。你要在摩天輪上給他講笑話。太陽下山前自然會有慕家的人來接他,分開前你才可以問他,喜不喜歡你?如果他回答喜歡,你就必須履行答應我的事情,明天去跟蘇顏解釋!記住一點,無論他對你做什麼,都不能生氣!」
棒棒糖,綵球,水槍,太空世界,熱帶雨林,摩天輪?這都是什麼啊?!不會拿我尋開心吧?正打算問清楚就看見一輛豪華版的勞斯萊斯疾馳而來,慕皓乙立即起身離開。看著慕皓乙離開的背影,我一肚子困惑。這傢伙昨天不是回去了嗎?為什麼今天又可以出來?既然都已經回去了,為什麼還穿著昨天的衣服?難道慕家二少爺就只用一身衣服出來混嗎?看他的樣子……不會昨晚又在哪個樓頂上湊合了一晚吧?真是個思想變態傢伙,行為從來都不走尋常路!
勞斯萊斯停穩后從車裡下來的正是慕井然,當然還有他的貼身執事貝森弟。當兩人走向遊樂場的入口處,慕皓乙突然從一旁走了過去。貝森弟看見后立刻叫他的名字,慕皓乙撒腿跑向馬路對面,貝森弟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眨眼間,遊樂場的入口處前就真的只剩下慕井然一個人……天啊,機會來啦!!機會來啦!!我的心怦怦直跳,內心暗自偷樂。
冰棕色閃著微光的絲絨外套,做工考究的暗藍色褲子,一條米白色的時髦圍巾……這身衣服遵循著過去幾個世紀的經典設計又吸取了現代的靈感,處處帶著宮廷優雅貴族氣質。慕井然就是那種一個背影就能迷倒眾生的閃亮生物啊!!深吸一口氣走向正背對著自己的慕井然。
「你在等人嗎?」我的開場白。
慕井然轉過身來,當我們四目相對的一剎那,一縷陽光從他的頭頂照射下來,瞬間像是有道冷箭刺進了我的心臟。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看清他,誰能想到天使一般的臉上竟然是一雙惡魔的眼睛……笑容頓時石化在臉上,逃生的第一反應就是轉身離開,他卻一下子從后拉住我的胳膊。
時間靜止了,我的心突突直跳,那是一種對恐懼的自然反應。這種恐懼強烈又熟悉。那雙被黑暗漩渦完全吞噬的眼睛很像記憶中的某個人……
「陪我玩。」他的聲音聽起來是如此溫柔,就像在游泳池那晚他為我披上外套時的語氣一樣。要死啦!!完全跟我想象中的狗血情節不同啊!像慕井然這樣性格溫柔,說話又溫暖的人,怎麼偏偏……算啦算啦!是人都會有缺點的,既然害怕他的眼睛就不要看他的眼睛好了。
再一次轉身微笑著說:「好啊。」
就這樣,我跟在慕井然的身後走進了遊樂場。沒有一個客人的遊樂場顯得好滑稽哦。為什麼呢?你想想啊,沒有一個客人,卻有很多賣綵球的米奇啊,賣爆米花的阿嬸和派送棒棒糖的小妹啊……整個遊樂場里的工作人員全都瞪著眼睛看著你,你會連走路都覺得彆扭無比!
進入遊樂場后,慕井然並沒有跟我說太多話。我一直很不解,對慕井然來說我是個陌生人啊,他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呢。王子怎麼可以隨便邀請一個陌生人同逛遊樂場呢?難道慕皓乙事先跟他說好了?
「我要它。」慕井然在賣綵球的米奇前停下來對我說,語氣依然很溫柔。
我想到慕皓乙交代過的話,於是二話不說立刻掏錢付賬。剛把買好的一大捆綵球交到慕井然手上,氣球卻全部飛上了天。我的視線在繽紛上升的氣球縫隙里和慕井然的目光第二次碰撞了。很奇怪,這時的他和第一眼的他完全不同了。一雙漂亮的眸子里褪去了黑暗取而代之的是孩子般閃著光的明亮。這樣的眼神才對頭嘛。剛剛肯定是我太緊張了,出現了幻覺。
「對不起,我再給你買一個。」說著就準備走開,慕井然卻叫住說:「我要它。」
他的手指向不遠處賣棒棒糖的小妹,語氣溫柔不像撒嬌也不是命令。
「好。」小跑過去買了根娃娃臉的糖果后交到慕井然手上說,「你的愛好好特別哦。」
慕井然微抿了下唇角將糖果放進嘴巴里。我側過臉悄悄低嘆了下,繼續找著話題:「我也很喜歡這樣的糖果呢,小時候來遊樂場都會吵著媽媽買很多帶回家。像你手裡那種娃娃臉的糖果哦,要先把它上面巧克力做的鼻頭吃掉才會過癮……」
「你好吵。」慕井然突然將未吃完的糖果粘在了我的頭頂上,然後雙手插進口袋若無其事地走開了。
我……我……真的很無語!!!他……他……怎麼可以這樣?!!氣憤不已地將黏黏的又噁心的棒棒糖從頭髮拿了下來。
「……記住一點,無論他做什麼都不許生氣。」難道說慕皓乙和慕井然是串通好故意刁難我?要不然堂堂一米八五的慕井然為什麼會做出小孩子才做的惡作劇?還是因為慕家是獨一無二的大家族,所以它的繼承人才會有別於常人的惡趣味?
「去那裡。」慕井然指著我身後的太空世界說。
「哦……」語氣低沉地回答。
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內,我在太空世界里被慕井然指揮到去爬一個懸在空中巨大的飛船模型,只是為了要在上面刻上「慕井然」三個字;在熱帶雨林中他又讓我舉著一條巨蟒拍照,最後卻害我差點被蟒蛇勒死。劫後餘生地離開這兩個地方后,剛一走出門,胸前突然濕了一塊。抬頭一看,好嘛,慕井然不知道從哪裡弄的一支水槍正對我瞄準。沒等我喊出:「不要!!」他就已經非常非常非常……準確又下流地擊中了我的胸部!
怒火頓時燒到頭頂!!有一秒鐘要爆發的衝動。
「買這個。」慕井然將水槍一下子丟進我的懷裡,然後他走過來一副無辜的表情看著我,將自己的圍巾摘下來帶在我的脖子上說:「你濕了。」
眨眼間,怒火平息了。說真的,接二連三的惡作劇已經讓我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我實在找不到合理的解釋為什麼慕井然要這麼對我。我決定問個清楚。
「你……」
「叫西婭?」慕井然先我一步問。我半天緩不過神來,愣在原地。
「坐那個。」慕井然指著不遠處的摩天輪。
「哦……」一副大腦脫線的表情點點頭。他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奇怪的三個字先生!真是惜字如金呢,每句話都不超過三個字。
不停用手指揉著裙子上的蕾絲邊,一直不敢轉過臉去看他。夏西婭你在幹什麼啊!這是多麼好的獨處機會,怎麼能幹坐在這裡浪費時間呢?快說點什麼,做點什麼好讓他一眼記住你,一眼愛上你啊!!你的那些追人的點子呢?快點,開動腦筋啊!!格嘰格嘰格嘰格嘰……內心偷偷唱著一休哥的著名插曲試圖舒緩下現在的緊張。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呼吸卻漸漸急促起來,他的安靜讓我有種說不出的壓迫和危機感。當然會緊張啦,旁邊坐著的可是慕家的大少爺啊,任誰坐在帥死人不償命的美男身旁都會心跳加速的吧?
我忽然想起慕皓乙說講笑話的事情。雖然這樣尷尬的氣氛很不適合去講什麼笑話,但我還是決定試試。
「我給你講個笑話吧。從前有個人騎摩托車喜歡反穿衣服,就是把口子在後背上扣上,這樣可以擋風。有一次他酒後駕車翻到在路旁。兩個警察趕到了,警察甲說,好嚴重的車禍哦。警察乙說:是啊,腦袋都撞到後面去了。甲又說,好像還有呼吸,我們把他轉過來吧。於是兩人一二一使勁轉回來了。甲說,咦?沒有呼吸了……哈哈……」我笑著,但身邊的人卻沒有任何反應,於是立刻收住尷尬地說:「有點冷哈。」
「從這麼高的地方掉下去,還有沒有活的可能?」慕井然突然開口問我,語氣很嚴肅。他第一次超過3個字的話就如此雷人!他不會是真想把我從摩天輪上推下去吧?內心敲響了警鐘,雙手悄悄地抓住座位旁的欄杆。
「當然不可能還活著啦,這麼高……」
「是嗎?」慕井然轉過臉來,一雙亮亮的黑色眸子死死盯著我,身體也一點點靠近著直到停在離我不到1公分的距離。
現在,他的呼吸均勻而溫柔地拂過我的臉上,節奏像是一首催眠曲;可他的眼神卻不再明亮。這一刻的他像一隻被魔鬼控制的野狼,空氣里四處流溢著從他眼底散發出的邪惡。
「你要做什麼?」我問,聲音都有些顫抖。
「你猜我想對你做什麼?為什麼對我好?為什麼接近我?為什麼……」慕井然的第三個為什麼在嗓子里拖了很久,還是沒有說出來。然後他突然改變話題說:「我是AR星的國王,現在被BT星的敵人俘虜了。我需要集合足夠多的戰士與BT星的敵人戰鬥。」
呃……是我的理解有問題還是我的聽力有問題,為什麼我現在完全搞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如果你同意做我的戰士,我會賜給你領土還有財富。」
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還是點頭回應說,「嗯嗯,我願意。」
「很好。」慕井然翹起一邊嘴角滿意地退了回去。他的眼睛再一次清澈起來,似乎剛剛我看見的又是一場幻覺。
為什麼他說的東西我完全不明白?這一切不會是我在做夢吧?用力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呲——痛死了。不是夢啊?難道是慕家大少爺得了臆想症?
「看見那邊的地表獸沒?」慕井然指著遠處的一座高塔對我說:「那是敵人的機器寵,等一下我們著陸后,我命令你立刻用光束波把它幹掉!」
瞪大雙眼一副看外星人的表情盯著慕井然。難道他正在精神COS某個網游?對哦,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的通啊。慕家大少爺是個網游迷,他現在分不清是在遊戲里還是在現實中,所以說話做事才如此古怪。嗯,肯定是這樣。
「大少爺我在出口等你,時間是十五分鐘。」遊樂場的廣播里突然傳來貝森弟的聲音。
那個大粘蟲這麼快就回來啦?真掃興。
「哈,今天玩得真開心。這是我的電話,以後如果還想玩這種遊戲就給我打電話吧。」笑著將寫著自己手機號碼的紙條遞到慕井然面前,這可是我今天笑得最甜美的一次。
為什麼不接著啊?不想要嗎?手尷尬地舉在半空很久,慕井然都沒有要接走它。夏西婭,你真丟臉!別人對你根本沒意思,你還傻笑什麼啊!好吧,我撤退。
「我打電話你就會來?」就在我垂喪著臉準備將紙條收回來的時候,慕井然開口問我。
「嗯嗯嗯,保證隨叫隨到!!」立刻雞啄米地點頭,慕井然一下子將字條抽走後放進了胸前的襯衣口袋裡。
轉過臉去竊喜著。YES!成功了!男生如果肯要女生的電話,那就說明他對這個女生有點意思了。說不定很快我就會收到他要和我再次約會的電話呢。嘿嘿,我就知道男生對可愛的女生都不會太殘忍地拒絕。剛剛那個笑容我可偷偷練習了很久啊。
「咯吱!!」摩天輪的座艙猛烈晃動下,我從椅子上被甩了出去,反應迅速的慕井然伸出胳膊想擋住我,天旋地轉間我撞在了他的胸口上。
「發電機壞了。你們待在上面別動,我馬上找人來修理!」地面傳來工作人員的聲音。
衰!竟然碰見這樣百年難遇的倒霉事!!
「還好吧?」頭頂傳來的聲音是如此柔軟,就像他此刻的懷抱一般,散發著讓人舒服的花香。
「沒事。沒事。」慌張地直起身準備離開他的懷抱。無意中憋見一條特別眼熟的項鏈從他的襯衫里滑了出來。
「那是……」
「是我的。」慕井然不容置疑的口吻說著將項鏈放進衣服里藏起來。
「可不可以讓我看看?」
「不可以。」慕井然毫不留情地拒絕了我,剛剛還和諧的氣氛一下子又僵硬起來。
好吧。也許那不是我的項鏈。我有一條和他一模一樣的項鏈,那是媽媽留給我唯一的東西。那天慕家的舞會後我就找不到它了。難道被慕井然撿到?沒道理啊,又不是很貴重的東西,他可是慕家大少爺欸,怎麼會帶不屬於自己的來路不明的東西。一定是我眼花了。
「哈,不知道還要等多久才會修好?」我又開始活躍氣氛地找著話題。慕井然卻突然從位置上站起來,打開了摩天輪座艙的門。
一陣風立刻灌起來。仍殘留著冬天氣息的3月,大病初癒的我為了美麗特意穿了條裙子。剛剛在遊樂場又被慕井然用冷水襲擊了胸部,潮濕的衣服被風一吹,立刻寒意刺骨。
「阿嚏!」很不淑女的打了個大噴嚏。尷尬地揉著鼻頭一個勁傻笑。
「快走吧。」慕井然對我命令道。我側著身子從他打開的門向下看去。我的娘,離地面差不多有30米高!難道他還以為自己在網游里把現在的場景當成了某個遊戲設定?他不會認為自己是蜘蛛俠,一會能吐出絲來從這上面飛下去吧?
「不要!!」衝上去一下子從后抱住慕井然,「等一下就會修好的,別衝動。」
「誰給你的膽子觸碰國王的身體?」
看看他說的這些話!就知道他還活在遊戲里!怎麼辦?怎麼說服他?
「請寬恕我國王陛下,下面聚集著大量BT星的殺手,他們的武器裝備等級都在你我之上。我們先藏在這裡,等時機成熟時我會代表月亮消滅他們!」絞盡腦汁地編出一堆話。
「什麼啊?」慕井然問。
「我,我……」天啊,我在說什麼啊!!
「從這裡的側桿上爬到主桿只需5分鐘,到達主桿后從上面走到架塔上,最後順著架塔下去,到達地面一共不會超過半小時。要在這裡等人把它修好,至少還要三個小時。你認為自己發燒的身體可以熬過三個小時嗎?」
發燒?立刻摸下自己的額頭,果然很燙。一定是我太緊張了,所以才沒有察覺到自己又在發燒。而他,肯定是剛剛扶我的那一下才發現了我在發燒……多美好的遺漏與發現。他在擔心我?一個男生一旦開始擔心一個女生的時候,是不是可以認為他已經有點喜歡這個女生了?夏西婭,你的計劃有點起色咯?傻傻地看著面前的慕井然。
「要麼跟我走,要麼就把你推下去。」他的瞳孔顏色又變了,冷冷的眼神立刻澆滅了我花痴的心。有沒有搞錯啊!一會溫柔一會冷漠,一會清純可人一會邪惡可怕……這一冷一熱的刺激想把我整死嗎?還沒反應過來,慕井然就一下子將我橫夾起來,帶到門邊。
「我走!我走!我走!!!」娘啊,我絕對相信這個患有網游幻想症的慕井然會做出把我丟下去的事情。
「不要看下面,一直爬到主桿上。我會在後面跟著你。」慕井然將我舉起來,直到我的雙手抓住座艙上的副桿。
就這樣,還在發燒的我被迫像只長臂猿般順著側桿爬到了主桿,然後又像馬戲團里走鋼絲的小丑般搖搖晃晃地通過主桿到達架塔。當我雙腳落在架塔上的鋼板上時才長長鬆了口氣。
「繼續啊。」慕井然從後用手指冷不丁地戳了我一下。身體猛地向前一傾,脖子上的圍巾從胸前滑落掉,來不急抓住就已經被風吹走。幸好我反應迅速用手臂撐住對面的一根柱子,否則就當場摔下塔去一命嗚呼哀哉了!多好的圍巾就這樣沒了,真窩火!
「你……」我忍無可忍地打算質問他。
「有事嗎?」慕井然又打斷我,眼神再次澄清的像個孩子。
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用力揉了揉,再次揉了揉后才睜開眼睛仔細看著面前的這張臉。
明明就是同一個人啊,為什麼相差這麼多?難道他有性格分裂症?為什麼當他用那種惡魔眼神看著我時,我總是隱隱約約地有種熟悉感……這樣的感覺好像……記憶在腦海中迅速倒帶。
爸爸再婚的前一年,曾經領回來一個哥哥。爸爸沒有說他是誰,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只在家裡渡過一個暑假的時間就被爸爸送走了。從此後家裡沒有人再提起他,我甚至都不記得他的樣子了,但他做過的那些壞事,多年後再次回想起來時還是會心有餘悸。
燒掉爸爸的西服,拆了我的洋娃娃,砸爛我的鋼琴,偷走我的書包,剪掉我的新裙子,燒光我的眉毛……這些都是他的傑作。但讓我記憶最深刻一次是他把我從樓梯上推了下去。那一天,家裡沒有別人。被他推下去的我躺在地板上渾身痛的要命,快要昏過去的時候他走過來,一下子從我的脖子里搶走媽媽留給我的項鏈威脅著說:「不許告訴任何人,否則就別想再見到它。」這也是他到我家后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那個哥哥離開后沒多久爸爸就娶了后媽。我在打掃房子布置新房的時候,從卧室花瓶的瓶底發現了媽媽的項鏈。
很奇怪,童年時這個沒有名字的哥哥時常會出現在我的夢裡。我想這也許是因為人類對於危險的一種恐懼,所以潛意識裡總是用做夢來提醒自己。而這個存在於現實中的慕井然,有時給我的感覺比夢裡的那個哥哥還要可怕。娘啊!!如果我真的追上他,今後豈不是要每天都過著提心弔膽的日子?
「手給我。」慕井然突然牽起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將我帶下高塔。
也許之前的一切都是錯覺,畢竟我現在在發燒。慕井然是個很溫柔的人啊,你看,他現在牽著我手的時候,動作是如此輕柔……
「大少爺,你沒受傷吧?」
雙腳剛一站到地面上,貝森弟就大步迎過來一下子拉開慕井然把我當成空氣一般隔離開。
「謝謝你。」大聲沖慕井然的背影喊了一句,希望他能停下來和我再說點什麼。
「今天玩得時間夠久了,快點回去吧。」貝森弟拉開車門催促慕井然離開。
「喂!你的問題問了嗎?」從車後座里飄出來一個聲音,我側身向車內偷瞄了眼。
慕皓乙被人五花大綁地捆著,身邊還坐著兩個保鏢。
「問問題啊!還愣著幹什麼?!」慕皓乙又沖我吼了聲。
「我……」要死啦!現在這麼多人,讓我怎麼可能開口去問那句話啊?!
「再見。」假裝沒聽見,笑著沖他揮手。
「喂!!別走!!」慕皓乙一下子從車裡躥了出來卻被貝森弟按住肩膀停在車門口。
「喂,她有個問題問你。」慕皓乙對同樣站在車門前的慕井然說,「她想問你,喜不喜歡她?」
臉唰一下紅到頭頂!渾身暴汗淋淋!一個轉身打算倉皇逃走。
「喜歡。」
風從身後帶來兩個溫柔的字讓我所有的動作和思考統統靜止。
「喂!聽見了吧!他說他喜歡你哦!!別忘了你答應我的!!」慕皓乙在身後大聲重複著,很快被貝森弟強行拉進車裡帶走。
慕井然說喜歡??他為什麼說喜歡?怎麼可能對我說喜歡?這樣的喜歡就像拿顆糖果問小孩子,喜不喜歡一樣。根本就沒有任何情感含量啊!!該死的慕皓乙,我竟然被他耍了!!!
可是……雖然他耍了我,但我也沒有太損失啊。至少我和慕井然已經認識了,而且還一起渡過了美好的幾個小時。就算慕井然的那句喜歡不是戀人意義上的喜歡,但他應該記住我了。他不是叫了我的名字,西婭嗎?
白鴿從我的頭頂掠過降落在面前空曠的廣場上,人行道的石子閃閃爍爍,遊樂場里的彩旗紋絲不動,從街的另一面傳來喧鬧的響聲,還夾雜著一些刺耳的音響。我抬起頭用手掌遮擋住漸漸下沉的夕陽,金色的陽光在指縫間閃爍,幸福似乎就在我一翻手就能看見的另一面。我能如此快地握住它嗎?
「西婭!你真是太棒啦!!!」當我返回醫院把今天的事情一一講述后,原本還在為我逃走而生氣的區柔立刻花枝亂顫起來,「快點快點,再多點說細節嘛。」
「沒有啦,全都招供了。」
「就這麼多?」區柔坐到我身邊,一臉狐疑地問:「連手都沒有碰過?」
「沒……」忽然想到慕井然牽我手走下高塔的事,改口說道,「有啦。」
「我就知道。」區柔喜滋滋地說,然後突然湊過來在我耳根下小聲地拖長聲音問:「那……吻呢?」
「吻你個頭啦!!」大力把區柔的腦袋一巴掌拍過去。
「不對啊,就只是一起逛了下遊樂場,遭遇了一個小意外,然後慕家大少爺就說喜歡上你?這偶像劇的劇情也太粗糙了吧?」區柔揉著受傷的腦袋在一旁嘀咕。看吧,連區柔都看出來,慕井然說的那句喜歡帶有水分……
「你有夠八卦誒!還不快點去辦理出院手續,難道你還想多付一天住院費啊!」
「可你還在發燒啊?出什麼院!」
「燒你個鬼啦!我只是有點感冒,吃點葯就會好。反正我今晚不住在這裡,要住你自己住好了!」拿起外套走出病房。
「等等我啦!」區柔追了出來,「那你今晚住哪?你剛和后媽姐姐吵架,這個時候回家肯定又會被她們奚落的。」
「怎麼,你不歡迎我去你家啊?」
區柔愣了下這才反應過來,摟著我的肩膀開心地說:「歡迎歡迎,當然歡迎啦!西婭最好永遠都不用回那個家,永遠和我住在一起!」
「那要不要我把戶頭也簽到你家的戶口本上啊?」
「你能這麼做嗎?」
捏了下區柔的鼻子說:「傻瓜!」
這天夜晚我一直朦朦朧朧地睡不安穩,好不容易入睡卻很快又陷入可怕的夢境中。夢裡的我身陷在霧靄籠罩的濕轆轆的沼澤地中,渾濁的潭水已經浸到了我的膝蓋,我無助地向岸邊的一個身影呼救。濃霧中的那個人終於向我伸出手,可他的指尖離我有很遠的距離,我用盡全力地想去抓住他的手,卻在掙扎中越陷越深……
「西婭,西婭!醒醒!」區柔的叫喊將我從夢境中解脫了出來。
「又做噩夢啦?來,快喝點水。」區柔拿來一杯白開水喂我喝下后,心疼地將我臉上因汗水而粘在一起的一縷頭髮拿開,「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再想菊野了。西婭,忘了吧。他不會再回來了……」
區柔以為我的噩夢是因為菊野。可我知道,夢境中的那種恐懼來自孩子時期那個不知道名字的哥哥。一定是白天的慕井然讓我想起了他。不想否認的是,在我絕望的最後一剎那,我的心裡想起了菊野……「好,我告訴你!我至始至終都沒有喜歡過你!我喜歡的只是你家的錢!你家的錢!!」當初為了氣他而說的這句傷人的話,真的讓他恨透我了嗎?因為對我恨之入骨,所以他才突然消失了,所以才在消失后還散布流言說我為他流了產,所以才在消失后還指揮其他人把我整到想死的地步……原來愛情就是這樣,相愛的時候有多甜蜜,分開的時候就會有多受傷。
「菊野是哪位啊?你家寵物狗嗎?」跐溜一下重新躺回去拉上被子蓋住自己的臉:「關燈,睡覺啦!」
端木菊野……我已經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