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這聲長大了,意味深長,朱朝奉是做老了生意的,怎麼會聽不出來呢?朱朝奉也點頭:「是啊,都過去四年了,不知道三爺今兒來,和我算什麼賬呢?畢竟,當初的賬目是清清楚楚的。」

說著朱朝奉就看向翠能:「大爺,當日那賬目,我是交給了您的,您也過目了,並沒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

這是看翠柳不好拿捏,就轉向自己了,翠能雖然人軟口拙,可這會兒已經打定了主意只聽翠柳的,因此翠能只抱歉地笑笑:「朱大叔,您也知道我向來在做生意看帳上面都笨得很,家父在世時候就說過許多次了,那些賬,我也看不出什麼來,還是三弟說這賬目有些不對,所以才來了。有什麼,你和三弟說。」

翠能一推二五六,朱朝奉還是能想到的,所以朱朝奉就看向翠柳:「這麼說,江三爺是真的認為,當初我在賬上動了手腳?」

「朱大叔,這賬上有什麼,你比我更清楚!」翠柳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反問了一句,這句反問讓朱朝奉的臉色往下一沉:「江三爺,不要血口噴人。」

「這麼說,朱大叔認為,這賬的確是清清楚楚,沒有一點問題了?」翠柳淡淡地說著,還看向了夥計,夥計這會兒已經糊塗了,但還是想著要護著朱朝奉,急忙點頭:「對,這賬沒有問題。」

「好一句沒有問題!」翠柳等的就是他們這句,翠柳已經把賬本拿出來,丟在朱朝奉面前:「朱大叔,還請仔細看看這賬目,為何五千銀子,到了這裡,就只剩四千七百五十兩了?」這做賬房的,慣例有個九五回用,主人家也不是不管的,朱朝奉做賬時候還沒忘記把這九五回用寫上,此刻聽到翠柳質問,朱朝奉剛想張口說這是慣例,就想到了翠柳方才問自己的話,頓時閉了嘴!

而這一閉了嘴,就讓翠柳冷笑:「這兩百五十兩銀子,雖說不是什麼大數,但在我江家這個時候,這筆銀子卻是少不了的,還請朱大叔把這上面少的那些銀子,全都給我!」

這賬本密密麻麻,也記了好幾年,慣例的九五回用,也有了三四千銀子,朱朝奉不是拿不出來這些銀子,而是被人追索九五回用,簡直就是打到臉上的巴掌,但朱朝奉也曉得,若不肯拿出這銀子,這賬本現就是證據。

偏偏這時候那夥計見朱朝奉急了,自己也在那插嘴:「江三爺,您這就是外行了,這做賬房的,九五回用也是慣例,從來都沒人管的,為何您就在這裡管?」

夥計這話一說出口,朱朝奉就曉得壞事了,剛想呵斥夥計,翠柳已經冷笑:「好一個九五回用,若是我江家繁盛時候,賺了銀子,那你們九五回用我也只能說一句,這是慣例。可是這是什麼時候的賬?那時候我們江家,一兩銀子都要掰開兩半用,還要九五回用,你們這是什麼心,要挖空我們江家,讓你們發財才成?再者說了,我們江家虧待你們了嗎?朱大叔,您在我們江家時候,一年兩百兩俸銀之外,分紅,四時八節的禮,一年也有四五百銀子,您女兒出嫁之時,我……伯父還送了二十兩金子的金首飾添妝!您在我江家二十來年,看我江家落難也就罷了,怎還忍心在這個時候,還要什麼九五回用?」

翠柳這番話說的圍觀的眾人都點頭,翠柳見眾人點頭,自然是機不可失,又對那夥計道:「你這夥計,我記得你,在我江家做了十來年了,初來時候,才十三歲,那時候個子都還沒有桌子高,鼻涕都拖在上面。這麼些年,從一年五兩銀子的學徒,到我江家敗落時候,一年也有三十兩的俸銀,年底分紅,也有二十來兩銀子,你豐衣足食,討了婆娘不說,還生了兩個兒子,把你爹娘從鄉下接來,賃的房子就在江家後面,你爹娘來的時候,還去給伯父磕頭,說多虧了伯父多年的照顧。這會兒,你全忘了嗎?九五回用,虧你說的出口!」

翠柳說到這裡,不由有些鼻酸,但還是強忍住淚,只對朱朝奉冷笑:「我只是來算這該算的賬,我也曉得,你們九五回用,是賬房裡面各自分的,朱大叔,還有你,各自分了多少,都拿出來吧。這是我江家救命的銀子。」

「你,你就不顧體面了嗎?」朱朝奉先是被翠柳這算賬的架勢給嚇得愣住,到了這會兒,又聽翠柳要自己拿出銀子來,好半天才說出這句,翠柳冷笑:「體面?朱大叔,我也不怕告訴你,你們也都曉得,我姐姐被王家休了,她是個好強的人,氣病了,這會兒在家裡躺著,養病呢!只怕活不得多少日子了。這會兒,我江家,眼看著就要家破人亡了,您還問我要不要體面?難道我們江家的人。顧了體面,沒了銀子,全家活活餓死了,你們到時候就在我們墳上哭一聲,這點體面,朱大叔,您還是留著自己用吧。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九五回用,這會兒也就說不出什麼,應得不應得的。」

體面?翠能看著翠柳,自己鼻子也開始酸澀起來,若是自己當日,若是自己當日,翠能長嘆一聲,對朱朝奉拱手一禮:「朱大叔,其實今兒,我原本是不想來的,但三弟說,他說,我江家,不能這樣了,不能忍飢挨餓,卻看著昔日那些,那些……」

翠能話沒有說完,淚就落下,於是翠能用手遮住面:「我本就是個無能的人,只能說,三弟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旁的,朱大叔,您要笑話我也好,要做什麼也罷,我都受著。」

翠能臉上的淚,朱朝奉看的清楚,圍觀的人也看的清楚,就有人不免想起江家當日的好處來,已經有人嘆息:「朱朝奉,不過就是不多點銀子,千把銀子,你又不是拿不出來,還有那夥計,你當初分了多少,這會兒就拿出一些,你們還有這鋪子,這江家,只怕就是要……」

坐吃山空這句話,終究有人沒有把它說完,翠柳的眼卻閃閃發亮,不管是不是坐吃山空,不管為了什麼,現在,銀子才是要緊的。

「大爺,我也算看著你長大的,我就和你說實話吧,當日我們確實也從中落了些銀子,不過我並沒有拿了全部,畢竟那麼多的人呢,當日,我不過就是分了一千一百兩,這會兒,我拿八百兩出來,畢竟我這鋪子,還要做生意呢,你留三百兩給我,我總要進些貨物!」

眾人都這樣說了,朱朝奉曉得今日不吐出點銀子來,那是不能善罷甘休了,只能咬牙拿出八百兩。而那夥計也想清楚了,只能對翠柳說:「朱朝奉得了這麼多,我就少了,我只有一百二十兩,這一百二十兩已經拿回鄉下,買了三十畝好田,想著以後慢慢地湊,等到湊足一頃地,就回鄉下,不再這裡了。我,我家裡全部積蓄,只有五十兩,就,就先拿出這五十兩來!」

翠柳看著朱朝奉冷笑:「朱大叔,您當我是三歲孩子那樣哄呢!」翠柳這樣說,朱朝奉就曉得不能善了,他的臉一沉:「你什麼意思?」

翠柳淺笑:「這賬本里,只說了九五回用,還有別的銀子呢,朱大叔,您是真要我尋根剃齒?還有,夥計,你說你買的三十畝好田,那田地不止三十畝,至於這田原本的主人,還要我說嗎?」

翠柳只是猜測,畢竟這賣田地,也是他們經手的,這中間他們趁便宜賣了,只怕也是有的,誰知那夥計本來就有鬼,聽了翠柳這話,直接就給翠柳跪下:「江三爺,我,我,是,我買的田地,不止三十畝,也是從江家這裡買的,可是我是實實在在給了銀子,立了券的,並沒有……」

「五十畝好田,連一座莊房,共價兩百六十兩,實際只收了兩百四十兩,等到了這裡,還要給你們個九五回用,最後到我們手上的,沒有兩百兩,朱大叔,您這賬,真心做的好極了,好極了。」

翠柳已經帶著冷笑說了,朱朝奉漸漸收起對翠柳的輕視,這個江三爺,看起來年輕,可是這看帳,著實老辣,而且還能看出弊病,因此朱朝奉只能對翠柳拱手:「三爺,您看,都這時候了,不如您和大爺,請進裡面說話。」

翠柳冷笑:「不必了,這賬,還是當著眾人面算算。若是我江家盛時,那時候別說是一百二十兩銀子,就算送你五十畝好田,再連一座莊房,也不過是一件小事。可是我江家那時候是等著銀子救命,你們呢,就勾結在一起,要我們江家的救命錢,這也就罷了,還……」

翠柳這話越說越露,朱朝奉急了:「三爺,有什麼話,一切好說。」翠柳瞧著朱朝奉:「好,兩千兩銀子,換一個我江家不再追究你們,這生意,做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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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婦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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